白之微被她这个样子激怒了。
“程意心，你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你跟小顾总亲近，就可以欺负别人，”白之微甚至都口不择言，“你有钱有权怎么样？还要来欺负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吗？”
这话说完，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却没有看向程意心，反而都神色怪异看向她。
在鼎羿集团，做出那些事的，仗着顾定泽学妹身份耀武扬威的，其实是白之微。
没有人知道程意心的出身，也没有人特别关心过她，他们甚至不知道程意心跟顾定泽是认识的。
她一直低调，平和，不显山露水，什么钱权欺压人，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刚才她张口闭口都是律师，对诽谤和诉讼流程那么熟悉，众人才意识到她的背景不简单。
白之微发完疯，也不由有些后悔了。
但现在她骑虎难下，一边是随时可能反水的周媛，一边是要告她的程意心，她即便再精明，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笃，笃，笃。”
下一瞬，房门打开，高大的深灰色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居然是顾定泽。
顾定泽微微蹙着眉头，神情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显露出少有的不耐。他刚要说话，目光却猝不及防撞到了程意心的身影。
要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顾定泽忽然失了声。
倒是人力总监上前两步，忙把他迎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定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程意心身上。
程意心依旧没有看他。
她已经很久都不看他了。
程意心的视线低垂，神色很平静，同屋里的众人截然相反。
作为受害者的她，实际上才是对这件事最不在意的。
“究竟怎么回事？”
顾定泽声音里难得埋着烦躁：“外面都听到办公室里的争执声，太不像样了。”
方才人力总监的解释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定定落在程意心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有挪动。
白之微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见程意心不说话，心中一动，就上前一步，说：“小顾总，不过是两个员工争执，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已经协调好了。”
白之微笃定程意心不会当面翻脸，就如同她一般，要在顾定泽面前维持最好的姿态。
然而她想错了。
程意心此刻忽然抬起头，看向了顾定泽。
她眼眸中的冷漠，狠狠刺痛了顾定泽的心。
“小顾总，上一次周媛诽谤我出卖公司机密，小顾总把事情全权交给菲亚姐，菲亚姐要辞退周媛，但白总监说总要给年轻人机会，把周媛保了下来。”
她说话平铺直述，声音也没有怨怼，很清晰把事情讲了出来。
顾定泽听到这里，不由愣住了。
苏菲亚确实禀报过，但苏菲亚没有说被诽谤的是她。
而且苏菲亚为人正直利落，顾定泽放心她，所以就全权交给她处置。
没想到，白之微会出面保下那个员工。
顾定泽没有看白之微，他依旧看向程意心，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怨怼情绪。
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程意心怨怼他。
程意心依旧平静。
她看着顾定泽，一字一顿说：“今天开会迟到，是因为我没有收到通知邮件，经过菲亚姐查询技术后台和监控，基本可以判断是周媛删除了我的邮件记录。”
“菲亚姐要求开除周媛，但人力资源总监和白总监说没有确凿证据，不能直接开除员工。”
程意心说：“鼎羿集团不处理这样的员工，甚至还包庇，小顾总，这做法是正确的吗？”
程意心说到这里，没有给顾定泽回答的机会，她继续说：“鼎羿集团不处理，那我就自己处理，我已经委托律师备案周媛的诽谤记录，现在就可以告她诽谤。”
说到这里，程意心只觉得畅快。
这半年来工作的压抑，被周媛陷害却没有得到公平的苦闷，白之微显而易见的针对，终于都不再困扰她。
这份工作，这个精致华美的玻璃房，这个精英云集的鼎羿集团，终究同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程意心收回视线，不去看顾定泽难看的脸色，她继续说：“哦对了，刚才周媛表示，她做的一起都是白总监命令她的，所以我准备连带白总监一起控告，这样就可以同步取证了。”
“是真是假，按证据说话。”
程意心说到这里，终于把所有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对着苏菲亚鞠了个躬，真诚说：“菲亚姐，我很感谢你这半年来的教导，也感谢你的公正，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苏菲亚心里咯噔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能叹了口气。
果然，程意心直接就说：“菲亚姐，我不适合鼎羿集团，自觉不如这里的精英们优秀，所以我申请辞职。”
“工作计划和流程安排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已完成和待完成都已经进行了标注，菲亚姐安排给别的同事吧，忽然提出辞职，我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苏菲亚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却听到一声压抑的低沉嗓音。
“程意心，你要辞职？”
苏菲亚办公室站了这么多人，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此时的小顾总已经维持不住体面了。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什么人用锋利的刀子，在他心里挖掉一块肉。
疼得他几乎都要窒息。
什么风度，体面，都不那么重要了。
顾定泽只想跟程意心确认，她是否真的要辞职。
昨日的时候，是程意心苦苦哀求他，祈求他的垂怜。
那时候的他冷漠，烦躁，不耐烦。
可是现在，不过一夜过去，祈求的人却变了。
换成他依依不舍，抓紧不放，而程意心则成了那个冷漠的人。
程意心看着顾定泽，看着他忽然泛红的眼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可以这么轻易就让顾定泽失去体面和风度。
那她这半年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留在鼎羿集团，还不如潇洒走人。
程意心看向顾定泽，神情依旧很平静，没有笑容，也没有怨恨。
“小顾总，我是要辞职了，”程意心对他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程意心说完，对苏菲亚点点头，然后看向人力资源总监。
“王总监，我稍后会把辞职书发送到你的邮箱，里面会有我律师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律师沟通。”
程意心说罢，台步就往门口走。
但此时，顾定泽却堵在了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程意心抬眸看向他：“小顾总，请让开一下。”
顾定泽下意识伸手，这一次，他滚烫的手心紧紧握住了程意心纤细的手腕。
“程意心，你在开玩笑吧？”
第32章 程意心，你回来工作吧。
程意心从来不开玩笑。
她是个认真生活, 认真工作，认真爱人的人。
此时此刻，她听到顾定泽这样的质问, 看到他这样失去风度, 程意心忽然觉得很轻松。
压在肩膀上的重担, 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清风吹散。
程意心抬眸看向顾定泽, 淡漠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最终, 程意心对顾定泽礼貌笑了一下。
“小顾总，我没有开玩笑, 我确实是要辞职了, ”程意心声音很轻, “可以请您放手了吗？我还要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顾定泽抿着薄唇，把平时浅红的唇瓣压得苍白无比。
程意心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用力,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带来一阵阵的疼痛。
苏菲亚的办公室里，气氛一瞬凝滞了。
程意心依旧微笑地看着顾定泽, 态度很客气, 也很体面，只不过那笑容不达眼底, 有一种疏离和冷漠。
这个时候，顾定泽却觉得她的笑容很熟悉。
就在气氛僵持到顶点的时候, 顾定泽忽然松开了手。
他深深看了一眼程意心，缓缓吸了口气，然后说：“程助理, 你去忙吧。”
说完, 他就彻底放开了程意心。
程意心也不去理会身后众人的眼神, 她直接打开办公室的门，潇洒干脆离开。
没有任何迟疑。
下一刻，房门闭合，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顾定泽染着浅蓝色光辉的眸子里。
程意心不去管办公室里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径直回到了玻璃房，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看她这样，田棠有点慌了。
她起身来到程意心身边，小声问：“心心，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收拾东西？”
她的担心显而易见，程意心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没什么，这一次抓到了删除我邮件的人，”程意心顿了顿，注意到办公室的人都在看她，于是就说，“可能是周媛。”
她这么一说，四周就有人抽气。
“我就说是她，她可真是够坏的，”有个同期的秘书助理说，“看心心比她优秀，就非要欺负心心。”
“也不知到白总监怎么想的，这种人就应该直接开除。”
另一个年轻秘书说完，被身边的同事拉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办公室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程意心笑了笑，她站起身，说：“很感谢这半年来大家对我工作的照顾，不过我因为家里有事，没办法继续工作，已经同菲亚姐提了辞职。”
她这落落大方，言笑晏晏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要辞职，反而有一种要升职加薪的畅快。
田棠一下子就皱起眉头：“心心，你要走了？”
她没有问原因，只是同程意心确定：“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菲亚姐的认可，只要留在玻璃房，以后就能转正，心心，你辛苦了大半年，现在放弃好可惜。”
程意心却笑了。
她握了握田棠的手，说：“有什么可惜的？找到对自己最重要的就很好了，我不后悔的。”
田棠见她主意已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我帮你收拾吧。”
程意心在鼎羿集团虽然工作了大半年，可能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久留，所以她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很少。
只有两个水杯，几个笔记本，偶尔吃的小零食，还有就是午睡用的靠枕。
半个小时，程意心就收拾完了，一共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箱子。
见她收拾完，田棠也有些舍不得。
“心心……”
程意心同她说：“我们有微信的，以后常联系，出去玩也喊我。”
她跟田棠虽然才认识大半年，却已经像是朋友了，即便她辞职，她跟田棠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断。
程意心把自己的零食分好，一份份放到了同事桌上，同她们道别，最后着重感谢了一下吴漫漫，然后才抱起自己的纸箱，昂首挺胸离开了玻璃房。
她从玻璃房出来，目不斜视，走得很稳。
她不知道顾定泽什么时候回的办公室，也不关心他是什么心情，但她确实觉得很轻松，很高兴。
等她坐到车里，程意心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玻璃房这个枷锁，是她自己愚蠢，非要给自己套上的，现在她自己剥离枷锁，那种感觉特别好。
程意心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让他安排出国的签证联系。
这些都安排完，程意心就驱车回到了悦宁居。
她回家的时候，张嫂出去买菜了，程意心没有把纸箱抱回房间，反而去了储藏室，又找出几个新纸箱。
她回到自己住了大半年的房间，开始一件件收拾东西。
搬到这里的时候，她是存了在这个家里永久住下去的心，所以这里的布置都是极为用心的。
床头柜上的百合夜灯，窗边铺着的苔藓地毯，墙上挂着的山水油画，都是她自己精挑细选的。
大到露台边的小沙发，小到书桌上摆放的小玩偶，这卧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
都是她认认真真，好好生活过的痕迹。
程意心也不着急，她慢慢收拾，一直到张嫂回来，才下楼跟张嫂一起说话。
张嫂看到她收拾东西，犹豫片刻也没敢问，只说：“夫人中午想吃什么？”
程意心想了想：“张嫂，我们一起吃火锅吧？吃辣锅好不好？”
一个人吃火锅太孤单了点，所以她拉上了张嫂。
两个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火锅，程意心又让张嫂给炖了一锅板栗烧鸡，就让她下班了。
中午她睡了一觉，醒来就继续收拾东西。
她在悦宁居的东西太多了，收拾了一整天也没收拾完，而且有许多日常物品都还要用，所以等到晚饭之前，她就把箱子都封好，推到了衣帽间里。
再回过头看，这间卧室又恢复了最初的简洁风。
程意心笑了一下，自己热了饭菜，吃了一顿午饭之后，她就回到房间查资料。
想要去普大游学，也需要资料申请，程意心确实有心想要继续深造，她一边查，一边跟孟青朗沟通，两个人一起研究普大的录取资格。
八点钟，顾定泽回到了家里。
程意心听到外面的声音，没有起身下楼迎接，只是依旧坐在房间里，看着普大的资料。
却没想到，一刻之后，她的房门被人敲响。
程意心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她放开鼠标，转身来到房门前。
“什么事？”程意心没有开门，隔着房门问。
门外沉默片刻，才传来顾定泽的声音：“程意心，我们可以谈谈吗？”
程意心觉得有点好笑。
以前她总想跟顾定泽多说话，跟他谈谈心，诉说一下自己心里的事。
可顾定泽总是很忙，他不愿意听，也没时间听。
现在，不过是因为她辞职了，落了他的面子，他居然主动上门，想要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
有些话以前不说，现在也没机会说了。
但程意心是个很礼貌的人。
她不会隔着房门跟人说话，那就有些太不礼貌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打开房门，抬眸就看到顾定泽穿着那身藏蓝的西装，身姿笔挺站在门口。
别墅里开了灯，顾定泽站在光中，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他总是这样的。
神采奕奕，光芒万丈。
程意心仰头看他，甚至如同往常一样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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