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今往前凑过身细声道:“这个粉麻麻地,兰芳园都好过。”
秦聿还抱有侥幸,又试了扇贝和烧腊,结果这么多评价里根本凑不出个好。
两人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勉强吃完,出门时秦聿脸上的失望再明显不过。
“有分别好正常的,十几年里几多事物面目全非,它还能开着就不错了。”林佑今宽慰。
她又想起前段时间被克莱尔逼着读的诗:“反正比人心变化还快的,是城市嘛。”
听到这句话,秦聿有些惊喜:“你都钟意波德莱尔?”
“La forme d'une ville change plus vite,hélas,que le c??ur d'un mortel.”林佑今现学现卖,背出她所记不多的诗句,“谈不上钟意,被逼无奈才读的,就还好吧。”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是在巴黎读书,刚听你发音不错,是在学法文吗?”
“可别说了,免得让我记一些糟心事。”她满脸嫌弃,只要提到巴黎和法文,就会想到那个一再放鸽子的未婚夫。
据上回廖兰茵带克莱尔到半山,已过去月余。
她法文入门都学完了,说好很快就回来的传闻中的未婚夫,却再度失去音讯。
前天寿宴结束,关玉媜的邀请盛情难却。
届时她还得费心应付,现在能忘记,就丝毫不想记起。
秦聿单从这句话里便察觉到不对,他猜想这糟心事或许和自己有关。
是以即使林佑今不想提,他还是问:“难道学法文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你都觉得我像娱记了,下午大把时间不如同我讲讲,就当帮我收集素材咯。”
“算盘打得不错,”林佑今才不如他的意,“不过今天我们就遵照一个礼尚往来,你先说荣爷和歌女的事,我要听满意了呢,就当跟你交换故事说给你听咯。”
她发酵的好奇心忍到极点,头先用餐时碍于人多眼杂才没问。
“成交。”秦聿仍负责打伞,“你想知道些什么?”
被他这么问,林佑今有些哑然。
是啊,她想知道什么呢?
只因为听到廖兰茵那句模糊不清的话,就追着刨根问底。
可自始至终,这件事就和唐鹤予是荣爷契仔一样,都同她无关。
见她不吭声,秦聿想了想:“那我就从头开始讲吧。”
他很快又特别提醒一句:“你全当说书听,别太当真。”
当年有位女歌手凭借一首《今宵多珍重》红极一时,无数人踏破门槛为她而来。
毫无悬念的,唐秉荣也是其中之一。
从港岛到上海不算容易,反之更难。
也正因此,女人最后选择留在上海。
秦聿说得十分简略,并非他刻意语焉不详故置悬念,而是走访问询下来,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而在书里描写的那些细节,全靠他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得知。
这些不得求证的事情,便都略过了。
林佑今听得出神,这故事可真熟悉。
简直就像林耀生和陈瑛涵的翻版,而且还都是同一首歌。
不过林耀生的事她没提,而是问:“你知道最近纸阅周刊有一篇连载的小说叫《往事》吗?”
秦聿眼皮一跳,心跟着提起来:“知道。”
回答明显迟疑了几秒。
“看过吗?”
“……看过。”
“那个作者说有原型,不会就是唐秉荣吧?书里写的是话事人和天涯歌女,可不正是荣爷同那女歌手吗?”林佑今越想越觉得是。
身边人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顺着她的话答:“我都觉得。”
还打算说些什么,沙滩就到了。
午后的海滩夹杂阵阵热浪,闷热、潮湿、咸涩。
远处海水翻涌,白浪前进又后退,再随风不时袭来,拍打在岸边卷走沙滩上行人留下的足迹。
沙滩上游人如织,已有不少划浪者,丝毫未被高温惊得退怯。
林佑今跃跃欲试:“但是我水平不好,上次玩还是去年夏天,现在肯定生疏了。”
秦聿跟着笑:“就算wipe out都没事,放心,我不会笑你的。”
今日他们实在走运,在游人众多的情况下还能找到空出来的躺椅。
林佑今担心被人抢去,连忙拉着秦聿小跑过去。
两人放了东西没急着下海,决定先坐着晒会儿太阳。
躺下过后头顶的遮阳伞恰好能挡住大部分的日照,不至于太热。
林佑今翻了翻秦聿带来的书:“本来我也带了本书,可惜被唐淑瑶扣留了。”
“这个好说,我读给你听如何?”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能避免林佑今继续聊《往事》。
“我虽没看过,但听哲学史老师分析过每个人的发言,阿里斯托芬的言论很有趣,不如你就读那一篇吧。”她还评价挑剔上了。
秦聿不需看目录就立马翻到那一页。
方才林佑今翻阅的时候就知道到这本书一定被读过许多次,里面写满了笔记。
阿里斯托芬认为人起初是有三种性别的圆球,后来被神一分为二,追求爱欲的过程就是在寻找缺失的另一半、使之变得完整的过程。
读完之后秦聿问她:“你觉得爱是什么?”
林佑今思考了很久:“我不知道。”
她活了二十来年,未曾对谁动过心,连有喜欢的人都谈不上。
那些在书里读过的长篇大论到底不是自己的思想,再怎么信手拈来终究是空话。
没实践过的事情,该怎么回答才不令人感到虚浮呢?
不如实话实讲。
“就没有喜欢的人?”他问完便后悔,这样显得太急切而有些越界了。
林佑今没觉得冒犯,有问有答,全当朋友间闲聊:“若爱是寻找灵魂的缺失,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
“那通过结婚而产生的爱,你会接受吗?”这一次,秦聿问的更直白。
“这也能叫爱?”她若是知道对方身份,一定会对天发誓,自己完全在就事论事,完全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但在秦聿听来,这句反问无疑像一记有力的耳光,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脑中一片空白,何必自以为是的多问一句。
最开始隐瞒身份接近林佑今,除了有好奇心作祟,也想旁敲侧击听听她对自己的看法。
毕竟当初那封字里行间里透着不得已为之的信,早被他刻在心底。
又五年过去,以为她的想法会改变,可单单这一句反问就粉碎他所有幻想。
“给你个情景吧,假设你有一个被父母安排的未婚妻,从未和她见过面,不知道她的样子,但在很小的时候你就被告知长大了要娶她,你会有什么反应?”林佑今调换身份,以便让他更好代入。
秦聿只听见极速震荡的心跳,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很可笑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存在包办婚姻。”林佑今好似找到发泄途径,趁这机会一吐为快。
见身边人一直没反应,她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是我太气愤,可这样不顾子女意愿强加于人的行为确实很过分。”
又长长叹口气:“你见谅,因为我就是受害者。”
第20章
秦聿怔住。
没想到她竟然会以受害者自称。
快要脱口而出的真相, 为此又生生咽了下去。
本就摇摆不定的念头,变得更加迷茫。
他想问:连一丝机会都不给吗?
林佑今却不再聊这话题,在他开口前先起身。
“差不多可以去划浪了。”
她脱下罩衫, 露出里面的连体裙装泳衣。
米色与墨绿拼接, 如雪的肤色在日光下更显白皙。
这种天气在下水前必须做好防晒, 否则上了岸等同于褪一层皮。
林佑今在护肤方面从不马虎, 即便出门前已仔仔细细做好措施,也不影响她现在再补一次。
她先是挤了两下擦在腿上,随后用手掌抹开。接着再涂手臂与脖颈,细致到不错过任何一片裸露的肌肤。
秦聿摘下太阳镜和书一起放在手边的桌上。
他脱掉五分裤,里面穿了条纯黑的泳裤。又解开衬衣扣子, 随手搭在椅背上。
林佑今觉得先前对秦聿的印象过于刻板,虽然他身形挺拔,但她总觉得带有书生气的人如何也无法与力量二字挂钩。
未料他脱了衣服后的身材竟这般结实, 一时就差把惊诧二字明晃晃写脸上。
谁说只有女人的五官被精雕细琢,在她看来, 秦聿也像是雕塑家精心凿刻的作品。
秦聿只当看不见她的眼神:“东西就放这,我们先去租冲浪板。”
她自觉失礼, 忙低下头去欲盖弥彰:“你不擦吗?我看你昨天就没做好防晒, 今天可不比昨天,水里很容易晒伤的。”
说着她递去自己的防晒霜:“借你好了。”
“不……”他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接过,“那就多谢。”
男人到底不似女人细致, 他将乳膏挤在掌心,随意抹了两下就作罢。
林佑今忍不住摇头:“就你这擦法, 根本是在糟蹋我的防晒霜。”
“要像我刚才那样。”
“……”秦聿认命照做,在她监督之下认认真真涂完了双手双腿。
正以为要结束, 她又来了句:“还有背上。”
“够不着,要不你帮我?”他起了心思,作势要转身。
听到这话,正在享受指点江山的林佑今一时错愕。
她眼睛微睁:“啊?”
秦聿没再重复,收了声憋着笑反手涂完后背剩余的部分。
林佑今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戏弄了,一定是刚才盯着他看太久。
她哼了声拿回自己的东西往包里一丢,头也不回往前走。
身后秦聿大步跟上,若无其事问:“你要长板还是短板?”
“泡沫长板,我水平和初学者差不多。”林佑今过了会儿才答。
这话绝非自谦,她去年才学会划浪,隔了一年没玩,本就不算高超的水平必然是退步了。
在一众划浪板中挑挑拣拣,最后还是秦聿帮着做了选择。
眼看林佑今就打算这么抱着板往海边走,秦聿忙叫住她。
“你不拿脚绳吗?”他示意林佑今在一边等,自己则转身又往回走。
过了会儿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条绳,往她手里一塞:“给你拿了脚踝绳。绑绳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自己,也是对其他人的安全负责,别学那些不要命的。”
他一番话说得好有教练风范。
林佑今点点头,放了划浪板弯下腰老老实实照做。
她当初学的时候教练有教过如何绑绳子,但太久没操作,已经忘了。
以至于她绕了半天都没系好。
秦聿奇怪她怎么迟迟不起身,结果蹲下一看就笑了,学着她刚才说话的方式打趣:“就你这绑法,没被浪砸晕就先被自己绊死了。”
比起指指点点,不如直接上手,他从林佑今手里抽走绳子:“算了,还是我来吧。”
绳扣与槽口的短结交叉,再将绑带套上她脚踝,绕两圈粘好。
他手法娴熟,一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
但仍是问:“怎么样,会不会太紧?”
林佑今没说话,她方才半蹲着看秦聿手上的动作,这回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目光很沉,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紧了?”秦聿复又伸手要去松开绑带。
“没有,正好。”她垂眸敛去一时难解的神色,抱起冲浪板站起身。
等秦聿给自己也系好之后,两人便一起往海边走。
今日浪大且干净,正适合划浪。
等浪区的人比刚才少了许多,但剩下的仍都浮在水面上蠢蠢欲动,企图获得浪头的优先权。
沙粒烫脚,林佑今走得稍慢,落后秦聿两步。
“他们是在party wave吗?”林佑今对自己的水平有清晰的认知,也愿求稳妥,从不爱凑热闹。
和朋友冲一片浪听上去有趣,可眼前人太多,容易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那我们去那边,人少一点。”秦聿没所谓,对他来说在哪都一样。
越靠近海边的沙子越湿润,每走一步脚底都沾了些许。
下水后脚底终于不再感到滚烫,林佑今放了冲浪板浮在上面。
“开始别去太远。”秦聿放慢了速度一直跟在她身边。
林佑今本就没打算往深水区走,听秦聿这样说索性不动了。
没多久远处便起了层层叠叠的水波,积蓄着形成白浪。
浪头起得急,又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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