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阿今对我好。”钟永盛端起碗直接饮了大半。
钟敏哼哼两声,走去拆他拿来的东西:“你明知是因为阿今最讨厌莲子汤。”
钟永盛喝完准备再去盛一碗,看见克莱尔的碗也空了,顺带问她:“你还要吗?”
克莱尔摇摇头:“不用,谢谢。”
“哦对了,盛哥,还没和你介绍呢,这位是……”
“我知道,耀叔同我说过。”耀叔是钟永盛对林耀生的称呼。
也是,他这些年看似常伴林佑今左右,但和林耀生联系甚密。
就连这次去新加坡都特意带上了他,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你是来接阿今去吃晚饭的?”钟敏负责拆包装,袋子里全是从新加坡带回来的特产,“那我今天晚上就随便吃点了。”
“耀叔说今天让我把你也带上,他有事要宣布。”钟永盛没抬头,错过眼前两位各异的脸色。
林佑今的直觉告诉她,林耀生今晚准备宣布的事定和秦聿脱不了关系,上回廖兰茵除了把克莱尔带来,更是来给她打预防针的。
至于钟敏,她不知何故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克莱尔注意到了:“敏姨,你不舒服吗?”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脸色突然变这么差?”林佑今连忙到她身边扶着她。
“感觉有点胸闷,”她在沙发上坐下,手放在心口深呼吸,“阿盛,晚饭我就不去了,你话他知我不太舒服。”
“阿妈……”钟永盛面露难色,“耀叔说了你一定要在。”
林耀生都这样讲,钟敏若再缺席便是驳了他的面子。
“敏姨你先去躺着休息会儿,现在还早,如果晚黑你还是不舒服就不去,我会同阿爸解释的。”林佑今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必担心。
钟敏并没因此缓和脸色,她走回房关上门,靠墙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林耀生打个电话亲自和他说声抱歉。
等钟敏走后林佑今连忙叫住钟永盛:“该不是我阿爸想让你娶林佑媛吧?”
以往家庭聚餐从来只有林家自己人在场,今天林耀生竟特意说明要让钟敏和钟永盛都参加,林佑今嗅到一丝不寻常。
“痴线啊,”钟永盛失语,“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结婚,你想什么呢?”
这话是林佑今毫无根据乱讲的,但也是她能想到唯一和钟敏以及钟永盛都有关的事:“不是最好,你知我向来不喜欢她。”
廖兰茵只有一儿一女,林佑今提到的林佑媛乃二房许慧敏的女儿,名义上的二家姐。
“何止是她,你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钟永盛敲敲她脑袋,“等阵你态度好点,别跟那些个入不了眼的计较,听见没?”
林佑今嗤笑:“跟她们计较多浪费时间,我全当看不见。”
晚餐六点开始,钟永盛定了五点出发,时间一到他便去叫人。
也不知林耀生在电话那头和钟敏说了什么,她到底跟着去了。
“敏姨真的OK?”林佑今不放心,担心她是碍于林耀生的面子才强忍不适一同前去,即便上了车仍再三询问。
钟永盛通过后视镜瞥一眼后排座位:“你搞这么紧张,会显得我这个亲儿子好不关心的。”
“都放心,我没事。”钟敏笑起来,仿佛刚才是不曾发生过的插曲。
林耀生这几年不似从前那般精力充沛,以往他常去加多利山陪二房许慧敏,又或是到九龙塘与三房的陈瑛涵小住一阵。
但近年来他安定不少,除了出差谈生意,平常就和廖兰茵住在浅水湾。
没事便约着朋友海钓、远足,麦理浩径亦不知行过几多回。
当浅水湾的别墅区出现在眼前,林佑今竟无端端紧张起来。
连她本人也说不清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心跳加速。
在林耀生面前,她总是将少女该有的朝气活泼与乖女的听话懂事拿捏得分毫不差,没理由会因为两月不见父亲而莫名恐慌起来。
她心知肚明不安的源头不在这。
钟敏晕车,刚到地方就先他们一步进屋。
钟永盛则旁观者清,刻意放缓脚步与林佑今同行,更是一语道破:“你是不是在担心秦聿也在?”
听他一语点醒梦中人,林佑今便觉得合理了,她此刻产生的焦虑必然全部来自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虽然还不能告诉你耀叔准备说什么,但我敢保证秦聿肯定没来,而且今天你大可放心,重点不在你,就快收起这副表情吧。”
“细妹,”林择明带着妻子佘思芸紧随其后,叫住她后又同钟永盛打招呼,“盛仔,有阵没见了。”
“大哥,大嫂。”钟永盛在称呼上都随林佑今。
“二房三房还没来?”林择明没见到他们的车。
钟永盛点了点头:“不管他们,我们先进去吧。”
林耀生已在餐桌前,左右手分别坐了廖兰茵和钟敏正陪他说笑。
“阿爸!”林佑今最先喊他,然后才是廖兰茵,“阿妈。”
“阿今过来我瞧瞧。”林耀生冲她招手,钟敏立马起身让了位置。
林择明带着妻子在廖兰茵身边坐下:“阿爸,别再拿细妹当僆女,她都不小了。”
“那也是你细妹,”林耀生说完没再搭理他,拉着阿女问这问那,“期末考试怎么样?法文老师教得好吗?”
林佑今眼神偷偷乱瞟过后没发现陌生面孔,这才放下心来一一回答,成绩还不错,法语学了小半个月也初见成效。
一家人没说多久,许慧敏和陈瑛涵便各自带着子女先后而至。
“阿爸!”二姐林佑媛比林佑今还夸张,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声音嗲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陈瑛涵独女——三姐林佑妍不甘示弱,那一句阿爸在偌大的房子里喊出回声。
林佑今见人都来了便回到自己座位,看戏般地欣赏着两位既浮夸又爱表现的阿姐们的演出。
钟永盛时不时瞄一眼林佑今,她今天倒真沉得住气,面色如常着一言不发。
换做从前,她早就开始明嘲暗讽了。
等所有人坐定,林耀生没说开席,反是清了清嗓,郑重其事站起身:“在晚餐开始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
第7章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谁不是心怀鬼胎。
脸上装得严肃正经,却又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神。
林耀生不管他们如何做想,只看着坐在对面的钟永盛道:“阿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次跟我去新加坡又待了那么久,如果没有他,可能两个月还回不来。”
听他说到这,林佑今便知道今晚要宣布的事的确与自己无关,先前都是她庸人自扰了。
“我打算收阿盛为契仔。”林耀生续道。
廖兰茵及其儿女对此均无异议,甚至觉得他一开始就该认下钟永盛做契仔,拖到现在已是晚了。
至于其他人会否这样想可就难了。
且看许慧敏脸上的假笑仿佛食了苍蝇,又比如根本笑不出来的陈瑛涵半口气不上不下,显然她们都不满林耀生的决定。
二三房脸色这般难看能为了什么,换了谁会高兴平白无故多出个没血缘的契仔,等他将来好同自己分家产么?
可惜纵使两位太太心有怨言,却都不敢直说,只好想方设法曲线救国。
她们从没像今天这样有默契,对视一眼给足对方勇气,下一秒齐齐看向钟敏和钟永盛。
许慧敏:“阿盛是个好孩子,不知他怎么想。”
陈瑛涵:“还有敏姨呢,也要看她这个当阿妈的肯不肯。”
从来只有母亲为了子女争权夺利,却少见有几个子女能反过来体恤贴心。
再遇上个不懂事的来拆台,几多努力都付诸东流。
偏生三姐林佑妍就是这么个看不明眼色的人,近来也不知是否被人下了降头,为一个钟意的男艺人,半只脚都踏进演艺圈。
她惯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眼下亦不辱没了这名声,自作聪明感慨一句:“敏姨怎么会不肯呢?谁不想认阿爸做契爷。”
林佑今抿唇憋笑快憋出内伤,只好低下头再三克制,但微微抖动的肩还是出卖了她。
身边大嫂摆在桌下的手拍了拍她,压低声音道:“你快收敛点。”
钟敏明白二人话中的威逼利诱,可她没什么反应。
不仅是面对两位姨太太的刁难显得心如止水,就连刚才林耀生才宣布完,她面上都无波无澜,看着像是早就知道了。
林佑妍这话虽然直白,但也是事实,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算三生有幸。
钟敏不痴不傻,有这好事为什么要拒绝呢?
林佑今猜到结果,都已经准备好举杯庆贺了。
孰料钟敏却道:“盛仔阿爸走得早,但我曾答应过他,盛仔这辈子都只有一个父亲。”
原本交头接耳的众人忽然静了下来,廖兰茵意有所指地轻咳一声,林佑今亦惊诧抬头。
钟敏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许慧敏和陈瑛涵确实希望钟敏拒绝,可当如愿听到这话后却没能放下心来,反而隐隐感觉这是她在以退为进。
但最令人在意的是林耀生的反应。
谁都以为他会因被人拂了面子而生气,可实际上他笑意不减,语气依旧和缓:“阿敏,斯人已逝,你要为盛仔考虑。”
廖兰茵从不轻易在林耀生说话时插嘴,但这回她的劝解显然正合时宜:“我们应该也问问盛仔的意思。”
林耀生赞许点头,于是直接问钟永盛:“盛仔,你说呢?”
“多谢契爷,都是我三生有幸。”单单一个称呼,钟永盛便表明了态度。
“盛哥,我敬你啊。”林佑今反应快,当即拉着大哥大嫂举杯遥祝。
如此一来,板上钉钉,其他人都只能陪笑着举杯同饮。
钟敏依旧没什么表情,大约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同大家面不改色饮完杯中酒,末了深深看一眼钟永盛便作罢。
至此晚餐开席,林耀生摇一摇铃,后厨随即忙碌起来。
就在林佑今以为自己今晚能幸免时,林耀生突然喊了她的名字:“阿今,你应该知道秦聿要回来了吧?”
她正在喝汤的手一抖,尚未吹凉的排骨汤就这么咽了下去,烫得她眉头紧皱。
为此回答也慢了半拍:“嗯,那他究竟何时回来呢?不会暑假结束了我都还没见到他吧?”
她就不该信钟永盛的安慰话,想来都是骗人的。
“细妹这么想嫁人?我都没急呢,难道你要赶在我之前?”林佑媛的玩笑听着可不让人觉得舒服。
“我竟不知原来如此细妹恨嫁,”林佑妍必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挖苦她的机会,“不过二姐你也要体谅,细妹都等秦聿这么多年了,头等大事可不是盼他回来?现如今恐怕也只有早点结婚这一个愿望了。”
林佑今懒得搭理,连个眼神都不想给,索性无视到底,由那二人自说自话去。
“要说急,谁能急得过秦二叔?”钟永盛话只说一半,意味不明待人来猜。
“可不吗?放眼整座港岛,能配得上秦聿的只有我们阿今,可配得上阿今的又不止他秦聿一个,二叔不急谁急呢?”林择明毫不遮掩话中褒贬,在他眼里没人比得上细妹。
林佑今听到这种过誉的夸奖也不害臊:“就是。”
“大哥你少夸两句,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林耀生从不掩饰自己对细妹的偏心,每次挑礼物最先想到的是她,有任何资源也全都给她。
只是林耀生偏心归偏心,实际对其他子女也很放纵。
就说刚才,他怎会听不出二姐和三姐言中的嫉妒与针对,但他什么都没说。
因他对言语上的针锋相对从来持默许的态度,只要不动真格伤了和气,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
“是咯,细妹向来命好偏又任性,一点都不懂关心父母,说搬出去就搬出去,看看你三姐想天天陪着阿爸还没这机会。”陈瑛涵话里话外酸得冒泡,贬低林佑今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女儿贴金。
可惜她招数直白,手段也不高明,永远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
林耀生对那些酸话也听厌了,情绪毫无起伏,只实事求是道:“阿今年纪最小,我宠她合情合理,旁人有意见又与我何干?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与其抱怨,不如自己想办法。”
话中偏颇不言而喻。
林佑今确实任性,每次晚餐结束永远是她先走。若哪天想念阿爸了随时能来,根本不差饭后那点时间培养感情。
不像二房和三房,争着围着林耀生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讲个没完,到深夜都不愿离开。
趁林耀生分身乏术,林佑今抱着养在浅水湾的英短猫到花园逗弄。
钟永盛跟在她身后:“Monica,过来。”
“我讲几多回了,它现在叫Nicar!你偏要跟我对着干?!”
英短猫的名字和林佑今颇有渊源,想当初Nicar刚抱回来时,林耀生把取名的重任就交给林佑今。
可惜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满意的名字,最后为了省事,直接将自己不常用的英文名给了它,遂一人一猫都叫Monica。
刚给小猫取名Monica不久,林佑今便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阵子廖兰茵对她的说教少了,而本来温顺乖巧的小猫突然忧郁起来。
疑惑一阵后她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阿妈在对着涉世未深的小猫“指桑骂槐”,她无语的同时立刻给小猫改名Nicar。
“所以我没叫它,是在叫你啊。”钟永盛躲过她挥来的一巴掌,靠在喷泉池边点了根烟。
林佑今抱着Nicar往边上挪,避开随风飘来的烟味:“你跟过来干嘛?不用去陪契爷聊天?”
“刚才那句盛哥你喊得不是挺快的?怎么现在说话又这么阴阳怪气。”
“我是怕你下不来台才接那么快,早知道不喊了,也不知道敏姨会不会生我气。”
“她只会怪我,哪舍得同你置气。”钟永盛用力吸了口烟,“我本来以为阿妈会很高兴耀叔认我做契仔的,回来一直忍着没跟她说就是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
“你没告诉她?可我看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像是才知道。”
“得了,总之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就别再说我了。倒是你,做好订婚准备没?我可是听说秦聿其实已经回来了。”
本来怀里抱着猫在不断抚摸它的林佑今忽然松开手,Nicar纵身一跃跑走了。
她顾不上呛人的烟熏,直接一把扯住钟永盛:“什么时候?”
“不清楚,有人说在旺角看到他了,但不确定,毕竟十多年不见,谁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那二叔和阿爸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我哪知道,也许他回来的事谁都没告诉。而且说不定你与他早就见过面了,只是你没认出他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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