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的心情倒是挺平静的,只是这泪水仿佛想要发泄出来似的,也就不自觉地一直流,她掏出帕子抹了抹,语气倒没什么波澜,“既安心,又不安心,我这心里还是悬着。”
小姚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接过这话,转头说:“姑娘也不必想太多了,等会洗个脸,就早些睡吧,好歹是有了消息了呀。”
其实二人皆心知肚明,北方的情况必是不好,若不然,温三的一封信,也不会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南音知道多想无益,何况她连日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便点点头,待小春进来,两个丫鬟伺候着净了面,她便乖乖躺上床。
待夜深人静,她突然起身点了支蜡烛,将那放在抽屉里的信取了出来,又从案头拿了片薄刃的刻刀,坐在床边小心地将信封裁开,等展开时,她心里惊得漏了一拍。
那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裁开后的背面,竟是一幅章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烛火影影绰绰,一时间南音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
末了,她将那印着章的牛皮纸裁成小块,仔仔细细地卷成一条细长的纸棒,起身端着烛台去了书桌前,她特意拿出生辰时温三送的那支笔,摆好宣纸,便开始研墨,墨研了一半,她突然转头吹熄了蜡烛。
是夜无星无月,顿时就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片刻后,她再次点燃蜡烛,手里不复见那支卷好的纸棒,她继续研好了墨,提笔写了写了几个字,无心再练。
便又将温三这段时间的所有来信全都看了一遍,最后不声不响找了个铜盆将信件全部引燃,一把火烧了,连同今晚刚收到的那封也烧了。
第二天一早,早饭时,南音突然过问起了叶云归。
“二哥,叶公子最近可还在承恩寺?”
见南音突然问起叶叶云归,陈元新愣了一下,答道:“我昨日去了一趟寺里,叶公子还在的,这两日怕是有雨,想来也不会出门。”
自从叶灵机启程去了北边,叶云归也不急着回西南蜀中了,安安心心继续在承恩寺住着,平日里也就看看医书采采草药,有雨的天气不适宜去山里采药,必然是好好窝在承恩寺后山的小院子里。
南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再说话。
“音儿,你可是找叶公子有事?要我陪你去一趟吗?”
南音摇摇头,转开话题道:“二哥,你有空就去客栈瞧瞧,戴公子的能力和为人我虽放心,不过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有做过生意,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帮帮他。”
客栈接手了,也打算正式交给戴灼之经营,陈元新的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最近去沈熙那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南音想着,不如趁这时候,多匀些事情让陈元新做做。
陈元新点了点头。
早饭之后,陈元新就叫南音打发着去了客栈,她自己则带着小春出了门,一路去了城外,先是路过庄子,简单转了一圈,又继续往承恩寺的方向去了。
前山香客多,南音从后山的小道直接上去,等到了叶云归的院子门前,已经爬的是气喘吁吁。
今日是个阴天,院子里平时晒的草药都收的干干净净,看起来倒显得有几分凄冷。
叶云归窝在房里看书,南音一进院子,他就听了响动,却并没有迎出来,依然老神在在地靠着迎枕看书。
南音一个人进了屋子,见叶云归便道:“你倒是清闲,就不担心担心你妹妹吗?”
叶云归懒懒的看了南音一眼,将手里的书收起,起身来给南音倒了杯茶,只是看了两眼,便道:“生死有命,我看的很透彻,何况灵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出事的,这一点,我对我这个妹妹还是有信心的。倒是你,看看你这脸色,最近忧思过重,身体已经亏虚了,若不好好保养身体,北边没出什么事儿,你倒是先倒下了。”
南音接过水杯,却并没有喝一口,直接放在一边的高几上,只追问:“你对北方的事情,可有了解?说来与我听听!我忧思过重,还不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实话,没有一个人肯把实情告诉我,我能不忧思过重吗?”
叶云归摇摇头,笑道:“你啊,你也不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他们的事情,又有几个人知道?我不管旁人如何,我是一概不知的。”
南音仔仔细细地注意着叶云归面上的细微表情,他坦然又无奈地回看这南音。
“好吧,我相信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叶云归一副“当然了”的神色,想了想,又道:“我一会开个调养的方子给你带回去,你自己也要注意些,这古代可不像现代,我这神医再神,也不能包治百病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就要顶住一切,好好的走下去。”
南音依稀记得上回两人谈心时所说的“身不由己”和“命中注定”,那时候她虽有感触,却并不如现在这般深刻,回想种种,她觉得自己这世,像一场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看着南音迷惘的神色,叶云归似有不忍,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了。
第315章 狼狈
时间飞快,转眼几天过去,春光恰好,南音却整日闷在屋里,也不作画,也不练字,一发呆就是一整日。
小春端着托盘进了门,放下刚熬好的莲子羹,将屋里的窗户全部开到最大,“姑娘,这几日可算是天暖了,窗子打开透透气!”
南音手里捧着一卷书,却心不在焉,闻言只是看了小春一眼,并没接话。
小春轻轻叹了口气,将盛着莲子羹的瓷盅掀开盖子,递给南音,“姑娘,小姚说城外的油菜花正是盛开的好时候,要不您出门去逛逛,散散心?这整天憋在屋里,可别闷出病来了!”
南音放下手里的书,接过瓷盅,拈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没什么胃口,“要不,去看看吧……你去问问秋娘可有空。”
“谢姑娘一早出门了,我和五妹陪着你去吧!”小春高兴地说道。
谢秋娘因着女子俱乐部的事情,结交了许多金陵城里大户小户的闺蜜,闲在家的时间可不多,一开始南音看她不再为了陈元新的事郁郁寡欢还乐见其成,可日子久了,每回想找她聊聊天都凑不齐时间,便也有些郁闷,不过到底还是为她开心的。温三的事谢秋娘知道的不多,南音也不想为这个去找她,省的她也徒增忧虑。
而自从戴灼之接手了客栈,柳瑟也是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平日隔三差五登门,现在也不见踪影。唯有曹流家的坤娘,因为孩子大些了,还能经常来走动走动,不过带着未足一周岁的孩子到底不太方便。
“那下午咱们就去城外逛逛吧!”
只要南音肯出门散散心,小春自然什么都好,立马就去找五妹收拾下午出门要准备的东西去了。
午饭前,翠微巷驶出一辆马车,出了巷子便一路出城去了。
在城门口时,马车与一个牵着累马的灰头土脸一身黑衣的男子擦身而过,那男子通身虽狼狈,蓬头垢面却身形挺拔清峻,一张久经历练却依旧带着些天真稚气的脸,不是温t是谁。
温t看着马车驶过,却并没有拦下来,转头问一边来接他的刘管家,“翠微巷的马车?”
刘管家点点头,心里却惦记着温家大爷交代的差事。
“许是吧!二爷,大爷让我接你,可别节外生枝了,北边的情况事关重大,侯总兵家里一屋子人等着你回去呢!”
温t低头想了想,脚尖捻地就要翻身上马,刘管家见状赶紧拽住了他的腰带,满脸的恳求,“二爷,跟我走吧,事有轻重缓急!”
温t甩开了刘管家的手,翻身一个漂亮的动作上了马背,“什么缓什么急?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说我一夹马腹,“驾”了一声,原来露有疲态的枣红大马就一仰身,触底就绝尘而去,留下身后刘管家的呼喊和无奈。
南音的马车走得慢,管道上也没什么人,五妹突然伸头进车内,“姑娘,后头有人骑马追上来了!”
南音眼皮都不抬,“兴许是路过,跟咱们没关系,继续赶路吧!”
话音刚落,南音就依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声音,那声音还分外熟悉,她赶紧掀开帘子往后看,果然见温t策马而来。
“停车!”南音道。
马车停下,温t也跟了上来,南音下了车,有段日子没见温t,再见他却莫名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只能心中苦笑,不过是经历了一段相思苦,怎得生出这样的感受来了。
“可算追上你了!”温t翻身下马,扔了缰绳,一个箭步就跨至南音跟前,低头就胡乱抱住了她,南音没得防备,这举动却吓得小春和五妹捂了嘴巴。
“我这段时间累死了,天天都把脑袋提在腰带上,都怪表哥!”温t嗡声嗡气,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他退开些距离,看着南音一脸认真,“你跟表哥说话管用,叫他以后别老这么对付我!”
南音愣了,又笑了,推开温t,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蓬头垢面不说,一身黑衣一看就是夜行服,衣摆都刮烂得像流苏似的,更不提一身的干了的泥巴了。
“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第316章 海运
温t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身狼狈,甚至刚刚胡乱一把抱住南音的时候,还沾了她一身的灰尘,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这短时间去哪儿了?”南音又问。
“上回我从东南沿海回来之后,连夜又北上,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南音心里动了动,启唇想问什么,又忍了下来,只拉着他上了马车,边走边道,“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不如先随我去前头庄子里洗漱一番吧!”
温t一对大眼睛湿漉漉如小鹿,乖乖点头,“好吧。”完全忘了还要去见侯保山和温永诚他们的事情。
“吃过饭了吗?”
“没吃。”
“正好我们也没吃,庄子里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去了洗漱完刚好吃饭,当然了,你想先吃饭再洗漱也行。”
温t拎着自己的领口闻了闻,又看了看身上一动就簌簌掉落的尘土,想了想,“还是先洗个澡吧!”
上了马车,温t就呼呼睡了起来,到庄子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马车一路进了庄门,驶向南音的小四合院,到了地方,好容易把温t叫醒了,给他打了热水安排了房间洗漱,却半天都听不见里头的动静,等找了个庄子里的小厮进去看看,才知道这家伙在屋里的罗汉床上睡着了,热腾腾的洗澡水都半凉了。
南音知道这家伙平时跟个小狼崽一样,眼神放光,看起来精力永远都用不完,若不是真的累着了,也不会睡成这样,只能苦笑不得地看着他。
“小姐,要不要叫温二爷起来用饭?”小春问道。
“叫他睡吧!给他盖上毯子,别在我这着了凉。把饭菜温着,他醒了再端给他吃吧!”南音吩咐道。
南音用了午饭,闲来无事,但因着温t随时会醒过来,也就没有出庄子,虽然本意是来看油菜花的,庄子里没有种油菜,不过好在到底是暖春时节,庄子里本身种的花卉和作物也不少,四处逛逛,满目欣欣向荣,心情也甚是愉悦。
小姚就在庄子里,整日忙着,庄子里虽然事情相对来说单纯一些,但是零零碎碎的琐事也不少,作物下种之前要安排人翻整田地,下种之后要防虫防害,还未成熟之前,就要把卖方给对付妥当,更何况庄子里同时种着好几种作物,此外还有工人的工时和工钱,大大小小的奖惩之类,更何况这庄子里还住着几十户佃农,人多而杂,更加不好管理,今天这两家吵个嘴儿,明天那两家打个架,上工的工人常常因为闹不愉快而旷工也是常有的事儿,想管住这几百人,也不是个好差事。
小姚一个小姑娘能把这里里外外都打理妥当,实属不易。
这趟过来,南音注意到小姚身边有个十六七岁穿着粗布衣裙的姑娘,看着拿笔的样子,也是个识字的,跟在小姚后来认认真真地记录,时不时跟小姚说两句话,态度认真专注,得了空,南音把小姚叫过来,那姑娘见了自觉地就退开一边去,十分有颜色。
“姑娘,我听说温二爷跟你一道来庄子上了?”小姚一过来就笑容满面地问道。
温t回来了,搞不好就有温三的确切消息了,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儿。
小春笑道,“你这眼睛可尖了,耳朵可灵了,看你这么忙前忙后的,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却一件不落都知道呀!”
“你就别打趣我了!”小姚不像以前那样敏感,听小春这么说也就是轻松地笑笑。
南音看着她能把庄子里里歪歪都打理地井井有条,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就明白庄子这块硬骨头是真的被这个小姑娘给啃下来了。
“来了,还在睡着呢,看着这一趟许是累得很。”南音浅笑回答。
“那等他醒了,我也要一起去瞧瞧。”
小春又打趣她,“你这个女庄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瞧温二爷啊?”
小姚难得高兴跟小春斗嘴,“你放心吧,我自然有空,事情都给春草,她准办的妥妥当当的!”
“春草?”南音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可是刚刚跟在你旁边的那个姑娘?”
小姚点点头,“是啊,她是年后招来那一批人其中一个,从北方来逃荒的,今年十七岁,尚未与人结亲,家里父母亲都没了,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在庄子里做事,不过她哥哥心智不大完善……春草人很老实很能干,也很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教就会,她跟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庄子里的事情,我能做的,她都能胜任。”
南音又深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粗衣的女子,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儿女的样子。
“庄子里若缺人手,能用得上的人,就要多用用。”南音道。
小姚眉眼一弯,“姑娘知人善任,我先替春草谢谢姑娘了!姑娘,可要我把她叫过来,你问两句话?”
南音摆摆手,“不必了,我们回院子看看温t醒了没有。”
主仆几人一道回了小院里,此时已近日薄西山,温t适才醒过来,已近梳洗好了,正坐在桌前吃饭,有小厮从屏风后头往外抬洗澡水,小春伸头往那高沿木盆里看了一眼,捂着嘴笑了起来。
“姑娘,温二爷这一澡洗了,咱们庄子可亏不了,我看这今年下半年的肥料全有着落了!”
听这话,小姚先笑了起来,五妹年纪小,还不懂小春说的是什么意思,一直问着“肥料在哪儿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表哥教我的!”温t捧着饭碗大嚼大咽。
听了这话,小春和小姚又是笑得花枝乱颤。
南音在桌边坐下,看着温t身上新换的衣服,这还是之前温三在时准备的换洗衣裳,一直丢在庄子里,没想到这回穿在了温t身上。温t个子也高挑,但是人却比温三结实一些,这衣服在他身上,虽也合适,却总不能像在温三身上那么舒服。
南音看着这衣服,心情有些复杂。
温t忽然抬起头来,问了句:“对了,上回跟你说的海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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