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大哥的老丈人,现在我们家有难,他也是想帮我们!”丁氏急忙呵斥。
见丁氏猪油蒙了心,依旧为李全说话,陈元新气笑了,“他想帮我们?呵呵,好,那娘你说说,他打算怎么帮?”
“这……”
丁氏不敢开口,迟疑地看了一眼南音,见南音正低头轻声哄着陈小寒,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丁氏心一横,冲口而出:“其实李柱那孩子也不错,虽然有点混,不过年纪还小,要是成了亲,指不定还能改一改,李家现在又是庄子里的富户,将来……”丁氏并没有正面回答陈元新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李全该怎么帮他们,只能略微提了提南音嫁给李柱的“好处”。
“娘!”陈元新高声打断了丁氏,跛了的右腿使不上力,他一手扶着床架,一手按着有些发麻的右腿,气得脸色通红,“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想让音儿嫁给李柱那个混蛋?”
丁氏自知理亏,难圆其说,当然哑口无言,只好看向南音,想探探她的意思。
南音面上仍然一派淡然,将陈小寒抱在腿上,漫不经心地回看着丁氏,淡淡道:“不管是嫁给李柱,还是进沈家做妾,我都不会同意!”
这事就这么被兄妹俩回绝了。
陈家所在的这个庄子,属于江宁县的商贾富户沈家。庄子里的佃户大多是良籍,都倚仗着沈家过日子,沈家老爷沈如峰为人慷慨,佃户们的日子都过的不差,也正因此,不愁吃穿的佃户们,对于入奴籍和做小妾,都非常排斥,认为那是一种堕落!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奴籍和良籍是天差地别的!
其实,丁氏原本也没想过让南音嫁给李柱,可若是不嫁,李家一定会发难,到最后若南音真的被逼入沈府做了妾,那陈家在庄子里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陈元堂和陈元新今后也会因此而抬不起头做人,更坏的结果是,陈家被逼出庄子!
思来想去,她觉得让南音做李柱的正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况且,南音若真嫁进了李家,凭着两家双重姻亲的关系,今后李家也会多多帮扶陈家,他们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一些,毕竟李全现在是庄子里的大管事,万万惹不得。
丁氏心里有自己的算计,因此,对于南音一口回绝了这件事,她心里很不舒服。虽是母女,但女儿总也重不过儿子,何况这个女儿还是……
晚上,南音和陈元新去堂屋吃晚饭。
丁氏因为下午的事,越想越气,索性晚饭也不来堂屋吃。而李氏为了讨好她,就早早把饭菜送过去了。
李氏一向看南音和陈元新不顺眼,晚饭故意少煮了些,又提前给自己和陈元堂各盛了一大碗饭,连陈小寒的小碗也堆了高高的米饭。
等南音和陈元新来时,饭锅已经见了底。
陈元新看着锅里仅剩的一点饭,气得心里直冒火,却碍于大哥陈元堂就在旁边,忍了下来。南音始终很平静,沉默地用木饭勺刮了一点锅巴饭,就拉着陈元新坐下来吃。
二人都知道李氏是故意的,为的就是闹腾得陈家不得安宁,好逼南音就范。
桌上有一碟炒青菜,只有几片菜叶和一些汤水,另外一个是中午吃剩的肉菜,也是所剩不多。
一见南音坐下,李氏就眼疾手快地端起了那盆肉,先拨了些给陈小寒,然后往自己碗里拨了一些,想了想,不甘心地把最后一点拨给了陈元堂。这才冷哼一声,白了一眼南音和陈元新,埋头大吃起来。
陈元堂木讷老实,一直低头吃饭,根本没注意到李氏的作为。
陈小寒看着桌上只剩一点汤水的两个空菜盘,瘪了瘪嘴,有些胆怯地看了李氏一眼,小声道:“小寒吃不了这么多,姑姑身体不好,分一些肉给姑姑吃。”
陈小寒说着,就用还不熟练的筷子,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小块肉给南音,肉还没到南音碗边,李氏就一筷子打在陈小寒的筷子上,肉片掉在了桌子上,陈小寒委屈地憋着嘴,不敢说话,更不敢哭,只是缩着身子,默默流泪。
“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娘省点肉给你吃,你倒好,便宜别人!是不是想气死娘啊!”
第5章 大嫂的羞辱
李氏嗓门大,表情凶,陈小寒吓得抖如筛糠,可怜兮兮地放下筷子,一动也不敢动,只坐着流眼泪,抽抽噎噎。
南音看了一眼掉在桌上的肉,心里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李梅花一眼,她想闹就由她闹,不理她就成!南音揽过哭成泪人的陈小寒,面色平静地轻声哄着。
陈元新终于气得忍不住,重重放下碗筷,站起身,梗着脖子道:“大嫂,你适可而止!你跟你爹那点心思,还是趁早打消!大哥娶了你,难不成吃李家的亏还没吃够,又把音儿往火坑推?李柱那是什么德行,就他也想娶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氏一听,这还了得,小叔子当面就敢数落自己!立刻就像炸了毛的鸡,筷子一摔,起身叉着腰,指着陈元新的鼻子,张口就骂:“你大哥娶了我吃了亏?哼哼,我李梅花嫁进你们陈家,穷的叮当响,男人又没本事,我还叫屈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残腿废物!我看你这辈子也别想着娶媳妇了!谁会瞎了狗眼看上你?就你也敢说我家李柱是癞蛤蟆?我看你连癞蛤蟆都不如!”
骂着,李氏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头一转,又指着南音,冷笑,“再说了!我可没提过要她嫁给我家李柱!就你家妹子这副懒的人嫌狗厌的德行,娶回家能干什么,回家供着吗?”
南音心里冷笑,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发一言。
她不在乎李氏说她什么,就是担心李氏的话会刺激到陈元新,不由地朝他望过去。
陈元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眶通红。跛腿是他的软肋,更何况李梅花还骂他是废人!他是废人也好,癞蛤蟆也罢,为了保护南音,他不能软弱,不能逃避,他必须承担起一个哥哥的责任!可是他心里仍然痛地抽不过来气。
“李梅花!”一直隐忍的陈元堂终于站了起来,怒冲冲地看着李氏,“你这张嘴给我放干净点!元新是我二弟!”
“哟!”李氏一脸泼皮相,冷笑着打量陈元堂,“你还会护着弟弟啊,我还当你是根榆木桩子呢!我李梅花嫁给你这么个没本事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今天偏要骂他,他就是个残腿废人!癞蛤蟆都能刮下二两油来,你这个二弟连癞蛤蟆都不如!什么活也干不了,还得白养着他!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十六岁的儿郎不是劳动力?有谁像他一样废人一个!”
陈元堂盛怒,作为陈家长子,他必须维护弟弟妹妹,李氏这样羞辱陈元新,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他扬起了巴掌,可还没打下去,李氏就朝他一瞪眼,“你敢!”
那一瞬间,他仿佛从李氏的脸上,看见了老丈人李全的影子,不由地巴掌一滞。
陈元堂是惧怕李全的,父亲去世后,李全处处压制着陈家,陈元堂已经苦不堪言,他不难想象这一巴掌打下去,又会惹来多少麻烦,因此举起的巴掌始终不敢打在李氏的脸上,他满脸为难和痛苦,瞥了一眼陈元新,见弟弟一副屈愤受辱的样子,又想起了不久前南音投河的事,他心中满是愤怒和心疼,终于……
啪……
巴掌最终还是落在李氏脸上,声音不大,力道也不是很重。
李氏受了这一巴掌,一手捂脸,有些不敢相信陈元堂会真的打他,她嫁入陈家后,一直是所有人都忍让她的,什么时候被打过,尤其还是当着陈元新和南音的面!李氏回过神,轰地一下四仰八叉地就躺在了地上,一副泼妇架势,打滚放赖,扯着嗓子又哭又喊。
“打人啦!陈家大郎要杀自己的娘子啦!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爹啊,救命啊!你再不来,女儿就要死在陈家啦……”
李氏这么一叫,陈小寒吓得小脸一白,趴在南音肩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南音抱着陈小寒起身,站到一边,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陈元堂满脸为难,既怕真的因为李氏而得罪老丈人李全,却又想护着弟弟妹妹,进退两难,只能杵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看着李氏撒泼。
听见堂屋的动静,丁氏从正房赶了过来,一见这副阵仗,愣了一愣,想也不想就上前去扶李氏起来。
“怎么回事?梅花啊,你怎么躺在地上,谁又欺负你了?”
丁氏的话让南音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真可笑!
李氏一见到婆婆来了,立刻哭声又高了几个分贝,哭喊着:“婆婆啊!你看看哪,大郎他这是要打死我啊!我上辈子大概掘了二弟和音丫头的祖坟啊,他们俩这辈子死都跟我过不去啊!你们陈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要带着小寒回娘家!”
第6章 沈家别院
丁氏顿时急了,连声哄着李氏,还回头朝南音和陈元新挤眉弄眼,示意他们低头道歉。
李氏的父亲李全在庄子里有头有脸,若李氏受了委屈回娘家,李全来问责,可如何是好!况且眼下陈家的困难还得靠李全去解决!
陈元堂以听李氏说要回娘家,也不敢再呵斥,只像根柱子一样站在一旁,急的满脑袋是汗。
这一出戏,南音只是冷眼旁观,可她却很担心陈元新因为受辱,更加丧失自信和勇气。
陈元新此时已经气得嘴唇发白,浑身发抖,对于丁氏和陈元堂的软弱,他没法怪他们,恨只恨自己无能!
他拳头一握,转身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
南音见他跑出门,喊也喊不住,就抱着陈小寒追出去,可陈元新的身影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院子里,李氏还是不依不饶地闹腾,丁氏则一直在劝李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儿子已经离开了。
陈家的动静引的邻居都来了,院子里站了十来个老老小小看热闹的人,几个中年青年的媳妇都上去劝着,剩下的则是冷笑着看热闹。
南音心里担心陈元新,可眼下这种状况,她又不放心丢下陈小寒,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南音回头,是南音的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名叫谢秋娘。
谢秋娘伸头看了一眼堂屋里的情景,撇撇嘴,嫌恶道:“你这大嫂,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
“秋娘,你来的正好!”南音赶紧将陈小寒推进谢秋娘怀里,“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小寒,我要赶紧去找我二哥!”
谢秋娘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陈小寒,再抬头,南音已经跑出了门。
古代的夜晚没有路灯,天色十分黑,南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边跑边喊陈元新,可是一点点回应也没有。
陈元新自小孤僻,在庄子里没什么朋友,此刻的他,应该在哪个角落独自伤心吧!这夜里黑灯瞎火的,他若是跑进了山里,那就危险了!
这么一想,南音越发着急,可是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直到她自己也辨不清方向。
四下里漆黑一片,她有点怵了。庄子靠着山,经常有野猪进庄子里找吃的,这里黑黢黢的,离人住的地方又远,万一遇到野猪,那就惨了!
南音越想越害怕,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耳朵边是呼呼的夜风声,她跌跌撞撞跑了一路,终于见到不远处有些光亮,还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心下一喜,只要有人,就安全了!
等跑近了,南音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佃户们住的地方,是沈家别院!
沈老夫人每年夏天都会来别院住几个月避暑,此时她正住在这别院中,因此别院也是灯火通明的。
沈老夫人虽然早年就放了权,不管内务,但是如今沈老爷出门行商,沈夫人料理江宁县沈宅脱不开身,若这郊区的庄子里真有什么事,沈老夫人就算插个手也说得过去,因此南音才想着,若被李家逼到万不得已之时,便来求助沈老夫人,兴许还能有转机。
正想着,别院门口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南音顿住脚步凝神一听,心里一喜,是陈元新的声音!
她一溜小跑过去,果然见到了陈元新!
陈元新正朝面前的人躬身施礼,似乎是道谢,而那人则笑着摆手,客气地避开了这一礼。
“二哥!你跑哪儿去了?”
南音顾不得什么,赶紧跑过去,紧张地打量了陈元新一眼,见他没事,心里稍安。
“音儿……”陈元新见到南音,不由地眼眶一热,又担忧道:“天色这么黑,你这么跑出来,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
“当然是怕你出危险,好在你没事。”南音嗔了他一眼。
陈元新有些难为情,低声回道:“我没事,只是差点跑进了山里……多亏了沈二少爷带我回来。”又向旁边的人介绍道:“沈二少爷,这是舍妹。”
南音这才看了那人一眼。
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约十六七岁。一身白色的云纹缎袍,衬的少年气质绝好,南音纵然在现代见过不少美男,但还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南音不由地有些惊叹,沈家竟养出一个如此俊朗的公子!她缓缓朝沈熙福了福身,“多谢沈二少爷!”
沈熙看着南音,别院门口的灯笼光并不很亮,却映得她一张小脸明媚可人,全然不似一般的农家姑娘,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气度,与他从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第7章 无事献殷勤
沈熙一时有些移不开眼,却又马上意识到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小姑娘非常失礼,便躬身还了一礼,温声道:“我叫沈熙,你们的父亲陈添长曾经救过我的命,只是想不到,我还没有报答过他,他就……”
陈添长两年前因病去世。
南音和陈元新皆露出一丝讶异神色。
沈熙却笑得更加温润,“若日后你们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来别院找我,若我不在别院,就去江宁县沈宅找我,我定会尽力而为!权当是报答你们父亲对我的救命之恩!”
听了这话,南音的心思转的飞快,不由地皱了皱眉。
很明显刚才二人在道别,而沈熙并未向陈元新提及陈添长救过他的事,也看得出他根本不打算提,何以自己一出现,他便又提了呢?毕竟陈添长已经死了,沈熙现在说出这件事,难不成还想还他们个人情?要知道,纵使脱了奴籍,沈家还是主,他们仍然是仆!何来还人情之说?那么,沈熙说出这件事的用意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陈元新则有些兴奋地看向南音,他想起下午南音的话,要借助沈家之力摆平李全,眼下沈二少爷曾受过陈添长的搭救,这事岂不是好办多了?
“多谢沈二少爷!”陈元新惊喜地道谢,眼睛多了几分光彩。
沈熙点点头,越过陈元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南音,嘴唇轻动,似乎还要说什么话,却又堪堪忍住了。
陈元新见沈熙脾气甚好,就急着想要告诉他李家干的那件“好事”。
无事献殷勤,南音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她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
陈元新疑惑的看着南音,最终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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