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左右逢源的阿椿登时面含羞意,忸怩道:“楼里生意好, 我又是个女子, 起初总有人来闹事。是周郎出面解决, 一来二去便相熟起来。”
只那时, 阿椿满心装着仇恨,又不愿弃阿黄于不顾。
周自蹊虽不善言辞, 却闷声留意着雪春楼, 渐渐无人敢上门欺凌。
直到阿黄这一桩大事了却,阿椿才有了风花雪月的心思。她便径直去了周府, 问周自蹊:“你如今还愿不愿意同我好?”
提及自己的鲁莽劲儿, 阿椿面露羞赧:“是不是太不像女孩子家了?”
云窈摇摇头:“怎么会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换了我也会这样做。”
周自蹊也闷声道:“我、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
阿椿大惊失色, 忙上手捂住他的嘴,训斥道:“光天化日的,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云窈笑得合不拢嘴, 几乎要仰靠在顾钦肩头。后者默默勾了勾唇, 眼底一派宠溺之色。
膳毕, 也到了离别时刻。
看着阿椿与心上人如胶似漆,云窈最后一丝哀伤也随之消散。
她赞赏阿椿的义气,也羡慕阿椿的洒脱。若世间人都能如此活着,便也少了许多化不开的愁怨。
此时此刻,云窈才真正觉出游历一趟的好处。怪不得九重天的仙人,常将下凡挂在嘴边。
云窈挥挥手,露出毫无阴霾的笑:“若是日后途径北月,再来找你说话。”
待人走远,阿椿眼眶一红,将头埋进周自蹊怀中,呜呜咽咽道:“这下大家都走了,望京只剩下我一个。”
周自蹊将人搂紧了些,硬梆梆地开口:“你有我。”
*
既有高马可骑,云窈便也懒得御剑。
她虚靠在顾钦怀中,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显然对康田郡一行充满了期待。
与她的愉悦相反,顾钦眸中漾起浓浓的担忧。
他微微弯身,轻而易举地将人拥入怀中,双臂横在云窈的细腰上,闷闷不乐道:“你上回说分道扬镳,可是真话。”
云窈怔忪好一会儿才忆起,顿觉难以启齿,于是推了推他:“松手。”
不过是如此如此了三回,他怎地抱得这般自然。
顾钦依言直起身,然他二人坐于马背,即便不伸臂搂着她,也已是亲密十足。
云窈羞得耳珠红粉一片,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声如蚊呐道:“我总不能与你不清不白的。”
“……”
顾钦不解,“怎么就不清不白了?”
“你,你又不曾说心悦我。”云窈声音愈发小了,“不说也不打紧,总归我现在应不了你。”
他会了意,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而后贴着云窈茱萸般的耳垂,低低道:“我心悦窈窈,不知窈窈你呢?”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廓上,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顾钦又道:“我知你心中藏着事,你答应我,待我恢复记忆,将答案说与我听。”
话既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不应,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于是云窈乖巧地点点头,挤出一个“嗯”字。
得了准信,顾钦心底登时充盈起来,一时情难自控,垂首吻了吻她白皙的后颈。
陌生的触感让云窈不自觉娇吟出声,她羞愤地捂住嘴,横眉道:“登徒子!”
即便故作凶恶,落入他眼中也只余鲜活可爱。
顾钦将头埋入她颈窝,笑得不能自已。
云窈:“……”
待会儿,待会儿她一定要轻薄回去!
*
黄昏时分,总算见到了康田郡的长河。
顾钦在城外收回妖力,长时间的聚灵令他面色略显苍白。
云窈心疼不已,懊恼道:“都怪我犯懒,其实御剑慢慢行几日也是一样的。”
他恬不知耻地弯下身:“只是嘴上说说?”
“……”
云窈愈发觉得他像是狐狸精,莫说他有意露出亲昵姿态,便是继续冷着脸,云窈兴许还是会被蛊惑。
着实令人难以推拒。
云窈不再忸怩,踮脚轻轻贴了上去。
似是怕顾钦兽性大发,她伸手抵在他胸前,警告道:“天还没黑呢。”
顾钦长睫一掀,知她原来是说白日不得宣淫,反咬一口道:“你竟对我有非分之想。”
云窈:?
她虽不好否决,可自问一路表现得十分矜持,到底谁对谁有非分之想。
见她鼓起面颊,大有今日不欲再出言的架势,顾钦认输:“你不是惦记着吃春卷么,走吧。”
云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精神一振,反牵住他欢欢喜喜地进城去。
康田郡是平原城市,地域宽阔,车水马龙。虽不及都城富饶,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是以行人既不过分熙攘,也不会冷清。从衣着来看,外来客居多。
只是,云窈心中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
顾钦扫了几眼,了然地挑起眉头:“是幻境中出现过的那条长街。”
“当真?”云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并未找见相似之处。
若那长街果真是云窈的记忆,如今至少过去了六百年。如凡人而言,可谓是沧海桑田。
顾钦见她不信,指了指远处的山头,道:“山不易改。”
“行吧。”
云窈上回压根儿没仔细看,他说是便是了。
可长街已经面目全非,庄子总不能……
顾钦捏捏她的手心:“莫要杞人忧天。”
不知为何,他的只言片语总能让云窈解开心结。她忍不住靠近一些,用头蹭噌顾钦的肩,撒娇道:“知道了。”
云窈见行人皆往一个方向涌去,便拉着问了问。原来今夜有花船可看,还是南地来的名伶。
既有热闹,断不能错过。
二人随着人潮来到了江边,沿道的花灯皆被点燃,小摊儿错落有致,卖物件儿、玩猜谜的都有。
据说花船上的人不欲登岸,若要听曲儿,还需先上寻味酒家的画舫。
云窈如今财大气粗,直接要了船头的雅间。
她立在窗边翘首期盼,语气中满是焦急:“为何还不来呀?”
“……”顾钦斟茶的手一顿,无奈道,“分明说了要先放焰火,而后船只才会缓缓驶来。如今天边还不曾暗下去,急什么。”
云窈回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有些闲不住罢了。”
闻言,顾钦朝她勾勾手指。
云窈狐疑地走了过去,却被一把拉入怀中,扎实地坐于他腿上。
一张小脸登时红了起来,眼神因慌张而无处安放,如受惊的兔子般叫人愈发想要欺负。
如此坐着,倒是不必再费力地仰头看他。
云窈咽了咽口水,瓮声瓮气道:“你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
顾钦却不急着动作,只抵上云窈额头,缓缓开口,“不是说闲不住?不如找些事做?”
他毫不避讳地亮示出眸中情意,如两把小勾,勾得云窈甘愿贴近。
她伸手抱住顾钦,唇瓣迎上,自然而然地吻成一团。
顾钦动作一改常态的温柔,似是在回应着她的生涩。渐渐的,云窈似乎摸出些门道,撬开他的牙关闯了进去。
他明显一僵,旋即拿回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外头清音响起,而后燃起焰火,“嘭”得一声,令云窈有了片刻的清醒。
似是不满她分神,顾钦惩罚似的咬了咬。云窈回敬过去,一时满室旖旎,任由自己沉沦。
直至小厮敲门,云窈才忙不迭地推开他。
“不知客官可要叫几位姑娘来唱曲儿?”
她沉吟一瞬,道:“要的。”
于是丫鬟鱼贯而入,将帘子掀开,又支起船窗,给桌上添了一壶酒水。
花船名为摘星阁,正缓缓驶入众人眼中。那船点缀了好些花朵,船身又涂了荧粉,在夜中宛若晕着仙光一般娉婷游来。
云窈看直了眼,感叹道:“真是巧思。”
又因寻味酒家独占了码头,岸边红灯高挂,江面上却是暗中一点莹光,端的是美不胜收。
待花船停稳,小厮将宽木板搭于船隙间,身形窈窕的姑娘们手抱琵琶碎步走来。
雅间里的丫鬟已支起屏风,唤进来两位姑娘,虽看不大真切,隐隐瞧着也很是悦目。
一人问道:“不知客官想听什么曲儿?”
云窈看向顾钦,他却微阖着眼,兴趣缺缺。
她只好自己做主,道:“我二人不通音律,诸位弹些拿手的曲儿便好。”
婉转曲调字琴弦中泄了出来,如泣如诉,分外醉人。
云窈兴致高涨,自顾自倒了两杯酒,眼巴巴地望着顾钦:“喝一杯?”
“不行。”
他将两杯都抽走,一股脑喝下,面色丝毫不变,“你若是醉了,轻薄我怎么办。”
“……”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云窈退而求其次,乞求道:“我舔一口成吗?就一口?”
她娇滴滴地说着,尾音拖的悠长,叫顾钦如何能拒绝。
他终是冷不下脸,斟了一杯,叮嘱道:“你说的,只舔一口。”
“嗯嗯!”云窈接过,指着窗外道,“那是什么?”
顾钦闻声望去,只瞧见繁星点点的夜空。他意识到受了骗,回过头来,杯中已一滴不剩。
而云窈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第33章 康田郡(二)
醉后吐真言
顾钦深吸一口气, 将傻傻笑着的云窈扶正,问道:“可还清醒?”
有些人醉后喜爱胡言乱语,而有些人则会安安静静直到天明。
他希望云窈是后者。
然而天不遂人愿, 顾钦刚松手, 云窈面朝下“啪”地砸上桌面。
外间的小曲儿登时止住。
顾钦扬声道:“下去吧。”
随即催动妖力将门闩插上, 认命地捞起云窈。少女嫩白的额前鼓起一个小包,幸好不算明显,否则明日不知要如何跟她交代。
内间有一小塌, 他将人安置好,琢磨着找小厮要些解酒药。
不料下摆被紧紧攒住, 顾钦几乎听见了裂帛声。他不可置信地回头, 见云窈一脸怒容, 控诉道:“你要走!”
顾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语带嫌弃:“酒量差成这样。”
云窈哪里听得进去,一双大眼睛很快涌上泪水, 雾蒙蒙的,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无奈地轻叹了声,于小榻前蹲下:“怎么了?”
“你说过会回来的, 我等了好久, 都没有等到你。”
云窈小嘴一瘪, 抽噎道,“总之, 你不许走。”
一番话听得他青筋直跳,顾钦沉声问:“那你说, 我是谁。”
语气将至冰点, 窗柩上也生出朵朵霜花。云窈冻得一哆嗦, 循着热源钻入他怀中, 舒服地叹谓道:“你回来了。”
“……”
他克制住怒气,抱着云窈坐下,抬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略带哄诱地问,“窈窈,我是谁?”
她口中的人,是曾经的相好吗?
似乎还是个一去不复返的负心汉……
顾钦一时不知该气愤还是该心疼,挣扎一番后,妥协地圈紧怀中的温香软玉。
却听云窈小声唤道:“顾钦,你犯什么傻,为何一直问我你是谁。”
“什么?”
他瞳孔一震,方欲追问,云窈却已经开始啄起领口之上裸露的肌肤。
触感轻柔,带起一丝丝陌生的颤栗感。
顾钦眼中登时燃起两簇浓烈的火,他喉结重重耸起又落下,用微薄的克制力嵌住云窈后颈,将她作恶的双唇带离。
始作俑者无辜地眨眨眼,长睫上的泪迹尚未风干,处处透露出不谙世事的澄净。
他懊恼地将热火压下,哄道:“想喝糖水吗?”
云窈杏眼微睁,很快又蔫儿了下去:“你骗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醉成这样还如此警惕,顾钦败下阵来,将人带去玉符之中。
不比小榻,雕花镂空的檀木床足足能容纳三人。云窈不客气地躺了进去,还替自己拉上锦被。
一张小脸仍旧透着红,怕是要些时辰才能消散酒意。
顾钦坐在床沿看她,目光比月色愈显温柔。
云窈突然出声:“阿诤,你会离开我吗?”
明明是极为陌生的名字,却令他记忆上的封印一松。
有女人温柔地唤:“阿诤――”
有粗旷的声音喊:“阿诤!”
顾钦敛住心神,再看向云窈时多了几分探究。
阿诤是谁?
他上手掐住粉白团子般的小脸,云窈饱满的红唇被迫撅起,犹如索吻一般。
顾钦不再忍耐,惩罚般地将她吻住。粗重呼吸交缠在一处,卷起旖旎阵阵。
她的香甜似是永远攫取不尽,顾钦也便由着自己沉沦,心底最后一丝不快,消弭于唇齿之间。
*
云窈睁眼时,四处暗沉沉。
她抬手点起蜡烛,才发觉自己躺在玉符中的大床上,顾钦却不见踪影。
推开房门,见原先亮堂堂的玉符空间多了片云霞,独独罩在头顶上,好让云窈不因亮光而惊醒。
她心头一暖,又抬袖闻了闻,果真酒味也已经消散。
云窈顺着灵契感应找到顾钦,走过去一瞧,他竟是正在修补阿凌的残魄。
见云窈醒来,他面色露出些许不自然,试探地问:“昨晚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疑惑:“什么事?”
“……”顾钦冷淡地掀掀眼皮,口是心非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变脸做甚!
云窈挨着他蹲下,卖乖道:“你说说嘛,也许你说完我就记起来了。”
他侧过身,遮去眼底的黯然:“阿诤是谁。”
“我如何知道?”云窈理直气壮地堵了回去。
“……”
多说无益,顾钦埋好阿凌,站起身,“走吧,去庄子。”
原以为他是指去寻庄子,不料将人径直带到了一处荒野。
望着几乎没过腰间的野草,云窈挠挠头:“这是何处?”
他四处嗅了嗅,倏然抬掌一击,一颗枯木应声倒地,树桩上出现波光涌动的阵门。
顾钦反手牵住云窈,将她护在身后,端详道:“这阵上似乎有我的妖力。”
“也许是你想保存这个庄子,特意设下的阵法?”云窈猜测道。
他并未察觉到危险气息,许是点点头:“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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