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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负在身后。
“书云，这些年我教导你，原以为你会懂，没想到你还是阅历太少，看不懂。”
他话语中的意思柳书云已经懒得揣测。
又听他道：“日后还是再多修炼修炼吧。”
“没有日后了。”
柳瞻愣了愣，侧头看她，眼眸微眯，“什么意思？”
仙鹤轻轻动了动翅膀，明亮圆润的眸子倒映着远处红日初升的色彩，薄雾淡淡笼在山间。
柳书云抚摸着仙鹤背部的羽毛，声音幽凉：“您不清楚吗？沉桃的母亲死在您手上，也是您亲自下令拔除沉桃的灵根，将她丢出兽境，沉桃这般恨兽境，您还看不清楚兽境的未来吗？”
“您算了一辈子，就没有算到沉桃会飞升吗？”
“也是，您如果算到了，应该也不会那样做。”
她的话让柳瞻沉下脸色。
却不止如此，她还在讲，“但父亲，您如果真的算不到，为何会一早就放弃了我？还是说，本身连自己亲姐姐都能下手的人，也根本不会有所谓的亲情在？”
她眼神平静而有力地与柳瞻对视。
下一瞬，‘啪——’一声，一个巴掌将她脸打偏过去。
苍白的脸很快红肿起来。
柳书云缓了缓神，随手深吸一口气，干脆强忍着疼痛，尽量坐了起来，她至今无法恢复站立，正常行走更是遥遥无期。
她的模样让柳瞻捏紧了手心。
柳书云轻笑一声，“父亲在愧疚吗？父亲也会愧疚吗？”
“书云……”
“父亲。”
柳书云声音极轻地打断他，“您说我这么多年在坚持什么？我有时候甚至想沉桃当时怎么收住了，没能一下砸死我？我想或许我好好修炼，可以成全两边，一边是您的好女儿，一边待日后成为兽境境主后可以改变现状，您说得没错，我确实阅历太少，所以看不懂您对沉桃一家的恨，看不懂您的坚持……”
“更看不懂……您为何要将阿奇变成您的备用容器。”
最后她说得很慢，或许是后背过于疼痛，也或许是已经没了任何情绪。
柳瞻瞳孔放大，他怒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奇小时候像个团子，总是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的叫，他很乖，我不让他做的他都不做，吃饭睡觉修炼样样都很听话，后来你们将他单独抱走后，他就开始变了，上次你们设计想抓沉桃那次我就看出来了，那个时候来我房间的便是由您操控的阿奇吧？”
柳瞻一言未发，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脸色阴沉难看。
柳书云缓了口气，轻轻闭上眼，“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总归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你从来都只相信沉桃，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父亲！”
柳瞻甩了甩袖子，看着远处变幻风云之中那抹金光，拳头都要捏碎了。
他操控着边界线上的柳奇在老妖皇手下奋力逃生，仙云宗的裴山也是个废物，不过是看到沉桃受雷劫罢了，便乱了阵脚。
他一心在远方，一面操控柳奇，还要一面数着天雷，再没给柳书云一个眼神。
直到他数到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剧烈的声响传遍各州，连仙云宗也听得清楚，而那柄蕴含着柳书云所有灵力修为的长剑刺穿他灵府，锋利的剑尖在初阳下也闪着金光。
他颤了颤手。
“父亲，您若是先见到姑姑记得向她请罪。”
柳书云的声音也带着颤音，随后立马被强悍灵力打翻在地，她另一只手中的短匕首也刚好刺进她灵府。
柳瞻试图找个分身，甚至试图立马进入柳奇的身体，却根本动不了。
柳书云本就穿的红衣，趴在地上，血浸湿了衣裳随着呼吸轻微在地上留下痕迹。
柳瞻这才看明白，柳书云这次是狠了心，她在剑上做了阵，点了印，以一个女儿对父亲最后的了解，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想爬上仙鹤的背，起码去找他的父亲，那个比他更冷血的人救他一救。
直到鲜血染红仙鹤的羽毛，比初阳还要红。
第56章 第 56 章
◎我等你（正文完））◎
远处翻滚的乌云渐渐散去, 金光仍未消失，清晨的阳光洒在那被劈得焦黑的竹林里。
世界仿佛终于安静了下来。
另一道身影落在不禁谷外的瀑布悬崖边，遥遥望着那道金光穿过不禁谷的结界, 似乎能看到下方金光之中那人正在重塑身体, 看到她沐浴阳光，丰饶灵气环绕, 成为这世间此刻最瞩目的存在。
雷劫过后，沉桃当场就恢复了身体。
睁眼时对上那双担忧的眼神，她弯了弯眼眸，正要迈步过去, 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往天上去。
沉桃蹙了蹙眉。
观青舒展眉头，温声道：“你去吧。”
惊雷剑也在旁侧看着沉桃，作为只能随人一起飞升的灵器，这是他第二次飞升的机会, 心情却算不上轻松, 沉桃若是不走, 他也将继续无法飞升。
“桃桃。”
秦长风站在墓旁，他全程与妖兽们保护着墓，心中五味陈杂, 为沉桃高兴，却也有不舍，但他知道这不禁谷留不住沉桃，从来都留不住。
他手下不禁轻轻抚摸着墓碑, 正与爱人低声讲述女儿的事情。
沉桃还没做出抉择，那金光已发出轻盈的乐声, 似高兴地催促着沉桃跟它走。
“仙子！”
“恭喜仙子！贺喜仙子飞升！”
现场安静之时, 那魔主又高高兴兴恭贺, 天知道沉桃走后他会多么自由，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过得多舒服！
沉桃压下那种拉扯感，走向观青。
魔主立马在灵印中缩好。
区区一个灵印罢了，他能逃掉，但在这人面前还是不要如此放肆为好。
观青顺着沉桃视线下看，柳不言正被魔主死死困在他原费点力就可以逃掉的岩浆球中，他仍旧挣扎着想要离开。
“你在这，那九幽之下的封印阵法是不是空的？”
她问魔主。
魔主连连答是脑筋一转，讨好道：“这人作恶多端，背叛我不要紧，他还背叛您！这是肯定不行的！我建议也让他尝尝被关在九幽之下的感觉！呃……我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孤独的！关在下面！”
沉桃笑不出来，弹了灵印一下，将魔主放了出来。
得到自由的一瞬间，魔主只差没给沉桃磕个响头。
“音音，我是你外祖父。”
柳不言心一沉，顿感不妙。
他本以为这魔主是个傻子能拿捏住，没想到现在反倒被魔主一根手指头死死压着动不了。
沉桃笑了一声，“与魔族勾结，压迫小宗门，迫害妖族，你是如何在兽境这位置上坐这么多年的？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你又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对我说这句话？”
“你知道无名山吧？”
“那里是陈子尘前辈飞升的地方，上面遍布雷电，同今日一样的天雷，数百年也没人能登上去，柳瞻拔了我的灵根将我丢到那里去时，神姑去求你了吧？我娘死之前，神姑也去求你了吧？”
“柳不言，你会有今日全因你那一点可怜的骄傲与你不正的心性。”
沉桃声音平静异常。
柳不言仍旧倔着道：“那你连神姑都不管了吗？只要我动一动手指，她就会因你而死。”
沉桃沉默，兽境大门本就是柳不言亲自设下的禁制，若柳不言死了，那兽境大门自会打开。
幼蝶“呸”了一声，“这老不死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沉桃耸了耸肩，抬头望向金光降下的地方，“看到了吗？这算我的家事吧，我俗尘之事未了，可否给我一个月将事情了了再飞升。”
惊雷剑沉默。
金光之内轻灵的乐声渐渐低了下去。
“半个月。”
金光未动，甚至加大牵引的力量。
“十日。”
“五日。”
沉桃正准备接着开口道三天，却见金光在她面前写了个字：“一个时辰，金光的时限只有一个时辰。”
从雷劫结束开始算，她重塑身体已经费了很多时间了。
惊雷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拍拍沉桃的肩膀，眼神示意化剑飞去。
那老头在外头看那么久也还是没敢进来看看，哼，可不就是心虚了，他偏要到他面前去晃晃。
边界线上的战争已经停了，因为裴山溃败，柳奇忽地一动不动，仙云宗与兽境自己都乱了阵脚，更管不了其他宗门，各宗门原地休息，热议声不止。
老妖皇一抓到柳奇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赶忙提了柳奇便到不禁谷来找人。
他将人往地上一丢。
“傀儡。”
就连沉桃也愣了愣，自只能是柳瞻的傀儡。
柳不言见了却骤然脸色发灰，“不可能！”
魔主‘咦’了一声，“那个人族死了呀？怎么会呢？”魔主搞不清楚，这人与他合作之时，谈好的条件有一条就是他保佑他们不死，那人族拿他儿子做傀儡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人族很清醒很牛逼，不像其他人族为了点乱七八糟的各种情困住。
他掐指一算，啧啧两声，“仙子，是被他女儿杀的，不过他女儿又被他杀死了。”
柳不言脑子一懵，半晌都没有说话。
柳瞻死了，柳书云死了，柳奇成了一具空壳。
兽境彻底完了。
秦长风拍了拍墓碑，心中畅然舒适，柳家欠他们的何止这一点，全死了也不为过。旁侧的小妖兽们则是毫无顾忌，径直欢呼起来。
幼蝶恨恨道：“死得好！”
戎虎也笑着摇摇头，“小弟，去，将这好消息传遍各州各界，务必让妖族与人族都立马知晓。”
小地鼠与小蜻蜓们欢欢喜喜开境门离开，接着又叠罗汉似的从境门探出许多脑袋。
“妹妹，我们会想你的。”
随后离开。
有他们传话，所有人族与妖族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得知这情况，这么多年的局势总归是变了。
沉桃顶着金光，带着一堆人又返回魔界，魔主在前面殷勤引路。
玄猫石像自也看到了他们，“妹妹，恭喜。”
他声音传来，魔主撇了撇嘴，又是一个背叛他的叛徒，这些人一点也不讲理。
魔主幻化出手臂袖子，挥舞着赶走还在做阵的众位人族，“去去去，你们这阵法太差了，仙子，您把他丢下去，我来封印，保管他永生永世都出不来。”
他将封印阵法打开一个大口子，主动献殷勤。
“音音！”
“音音！”
柳不言这时候吵得很了。
观青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投下阵法之中，一瞬间又将岩浆收回，这是同凤凰水镜借的，还要还的。
那一瞬间，魔主立马亲自做阵，将柳不言的声音也隔绝了。
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在魔族却已经从水镜中看到了一切，也是万分震惊。
老妖皇冷笑一声，亲自上前，在魔主的封印之上又加了一层封印，并对那些宗主长老冷声道：“人族不下一道封印吗？”
魔主附和：“快！快下封印，拿出你们封印我的劲儿来。”
封印完了，他就是自由身了！
他们原就代表着各大宗门，几人低声商议后，终归还是出手，在妖族的封印之上又加了一道封印。
魔主简直要笑出声来，区区一个不如他的人族，却享受了三族的封印。
这辈子也别想出来。
他正要向沉桃讨好之时，却见一尊大猫石像拔地而起，重重压在了封印之上，呃，这石像里还有很多他的魔气。
玄猫声音带着恨意，“我自会好好招待他。”
魔主缩成一团。
沉桃看着石像，“保重。”
玄猫笑了，“好。”
各宗门宗主上前来，“沉桃，你可要同我们一起回修仙界？妖皇也请一起，此事一过，咱们也该商量商量新的事情了。”
沉桃直接拒绝，她已经不适合再插手这些事情。
她手伸向身侧，拉住观青的手，紧紧相扣，“走吧？”
却在相扣的那一刻，察觉到观青的身体不对劲，观青抢在她前面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沉桃双翅展开，从境门离开了魔界，留下修仙界与妖界的首领去商议他们的事情。
高空之风凛冽，耀眼的金光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立马被发现，沉桃直接带着观青回了六幻宫。
观青身上伤得很严重，她大约能猜到是方才他带着魔主迎向天雷接下了那道天雷的原因。
惊雷剑已经说过，人越多，天雷便越强。
加上魔主，当是有五人，他在第一层，挡下了绝大部分的雷，以至于最终落在她身上的才没那么疼。
沉桃心情很杂乱，低着脑袋。
观青抿着唇轻轻与她相靠，“不会有事，我养一养便好了。”
“也是迫不得已，若那时不借天雷将魔主逼出来，日后还不知要多久才会有下次机会，这期间漫漫，会发生什么也无人清楚。”
观青声音很轻。
沉桃抬手抱上他，下巴搁在他肩头，“我想留下来，像师父那样，但惊雷剑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观青温柔笑着，“你等了两世才等来的机会，我从没想过要你留下来。”
他岔开话题，“你上一世，后来就再没见过我吗？”
沉桃摇摇头。
上一世只记得裴厌与仙云宗了，上一世她甚至没有去兽境面前露头，上一世她想的便是像师父那样飞升但留下来，再给娘亲报仇，再好好待在雁鸣山与她师父身边。
可这一世，兽境垮了，仇报了，带上惊雷剑也该飞升了。
“别担心，我会继续修炼来找你。”
沉桃笑了，“我现在情根禁制完全解除，你若是不早点飞升我可能就等不了你了。”
虽然知道这对仙人或许无用，但观青还是化成与她贴了贴，无奈道，“等我。”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帮我去办一下，我曾答应过谢清雪为他煅一把剑，惊雷剑提前叫了我师父去帮我取材料，三个月后你去我师父那里取了帮我交给谢清雪。”
沉桃还记着这件事。
观青默了默，看着她身上的金光闪了闪，已经在催了，时辰已差不多。
他深深拥着沉桃，半晌后才哑着声道：“好。”
谁也没有再讲话，静静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分别之际，沉桃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满眼都是笑意，“观青。”
“我很喜欢你，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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