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端午,晚上没准备什么特殊的套餐,除了粥,就是粽子管够。
夜宵店电视开着,清江电视台正在直播今天的省龙舟赛决赛选手采访。和水鬼袁圆说的一样,冠亚季军都在,一起在酒店聚会。
俞素素对上叶泉的目光,心虚地放下遥控器,拿起抹布假装在擦柜台。
没耽误事,叶泉也懒得管她偷偷摸鱼。
黄奶奶和邻居们早就回来了,见叶泉进门,都招了招手,“小叶老板,来看电视,一起吃粽子呀。诶呀,今年冠军队的小伙子真精神,姑娘们也是……什么?是你家侄子家的外甥女……”
说着说着,邻居们的话题就和往常一样,跑去八卦了。
“啊!”电视上一声惊叫引来众人瞩目,好好的采访直播背后突然混乱起来。
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进入现场,龙舟赛男子季军的袁队长抗拒躲避着,否认着什么,但还是被抓住了。
记者反应极快,“我们的采访到此结束,接下来请您关注……”
导播切换了频道,夜宵店里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着吃瓜的色彩。
“出什么事了?他犯什么事了被警/察找上了?难道是比赛有问题?”
叶泉端着粽子出来,刚在柜台坐下,就被人问到了面前。
“欸,小叶老板不是最后没走吗,你看到不对劲的了吗?”
好奇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叶泉身上。
叶泉:“……”
不仅看到了不对劲,就是她帮受害鬼报的案。
叶泉刚想说什么都不知道,就看到路冰带着水鬼袁圆进门。
袁圆显然听到了问题,期待地看过来,不停碎碎念,“让他社死!让他社死!”
“听说他不让女选手上龙舟比赛,杀了人。”叶泉总结。
“嘶——”八卦的邻居们没想到真能听到大爆料,倒吸一口冷气。
黄奶奶小勺子舀着粥,摇摇头,“就因为不让上龙舟?也太坏了。都什么时代了,这是歧视!”
黄爷爷笑呵呵进门,坐在妻子对面,“真是,解放多少年啦,还裹着脑子呐?那小子看着没多大岁数,还没咱们老人家清楚呢。”
他原来是冠军队的鼓手,年纪大了退下来当教练后勤,但也是参加了队伍的。去酒店聚会到一半,突然人被抓了,他就早点回来了。
年轻食客们止不住点头,“就是就是,女人能顶半边天好吧!”
路冰穿过大堂走到叶泉身边,忍不住笑,“本来袁圆说去投胎前,想要再来见你一面,但现在看,好像不需要了。”
袁圆和闲下来摸鱼的俞素素挤在一起,双手捧着脸,眼睛笑弯弯地听着店里的讨论。看样子,已经忘了叶泉是谁了。
叶泉心情不错,从后厨冰柜里拿出原本自留的两种粽子,放进糕点柜,往小黑板上又添了两笔。
【桂花酒酿冰皮粽、槐花酒心冰皮粽,限量发售中,欲购从速。】
叶泉分出一个冰皮粽,让方望娣给袁圆送过去。
“哇,好香。”袁圆多少年都没有吃过粽子了,惊喜得不得了。
一缕甜甜酒香融入夜宵店温暖的灯光中,热闹的议论声里,又有新的客人进门。
第30章 糕粽,高中
叶泉并不追求粽子口味的时髦,好吃就行。但正好有合适的材料,专门新做了两种酒酿馅粽子,大多数进了自己的肚子,少量卖出去落到了幸运儿手中。
两种结合了酒心巧克力做法的粽子,叶泉尤其满意的是槐花酒心冰皮粽。
放了槐花蜜,酒心的做法带着晶体的脆,冰皮又是软糯顺滑的。咬开满口花香与淡淡酒香,一朵朵初绽开的花瓣在嘴巴里开放,让人醉倒在美味之中。
叶泉面前一个个小碗聚在托盘里,不同口味的粽子整整齐齐排开,像是检阅着她的领地。或大或小的粽子,配上琥珀般的精致蘸料,诱人的吃播展览,成了粽子数量迅速减少的一大帮凶。
刚出院回家休养的唐易,带着爸妈在糕点柜前议论着该买哪一种。
乔旺一家三口选了好几种,决定回去分着吃。可怜的小胖墩只能吃一口,对自己有选择权的唯一一个粽子,纠结了好久才选定。
电视台在节假日是轮休的,佟莉晚上匆匆赶来买到几个粽子,回家和孩子一起过节。
汤小满才去复查完,她胃口小,认认真真挑选了两个粽子一盒绿豆糕。一个是妈妈会喜欢、也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传统蛋黄肉粽,一个是她想尝试的桂花酒酿冰皮粽。这可是只有夜宵店有的味道,错过就没有了。
陈金宝笑眯眯地拉着装粽子糖的筐,有人来买粽子时多少送一把,念着糕粽高中的祝福,讨喜得很。
袁圆吸完一个粽子精华之气,听够了大家集体抨击嫌弃袁队长,开开心心挥了挥手,跟着路冰离开去找阴差轮回。
端午后,转眼就是高考。
阴雨从月初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不下雨的时候不是阴天,就是预报有雨,或者多云只出一小会太阳。
本来七号预报还有雨,大概是考生和家长们共同的心愿起了作用,阴雨天偏偏在高考当天放了晴。卷着风,不太热,温度恰恰好。
附近的餐饮店面,大多因为考试增多的人流,多买了菜备用。
只有夜宵店不为所动,备菜数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叶泉去早市转了一圈,没看到有兴趣的新鲜菜,倒是河虾十分不错,肉满籽多,买回来放清水里养着。
慢悠悠吃完早饭,店里另外两个员工知道他们今天要去法院,都有些担心地看着方望娣。
陈金宝:“想做什么就跟老板说,千万别冲动!听说有厉鬼在法院显形,直接变成渣渣了!”
俞素素猛点头:“就是就是,有事找老板就对了!”
叶泉:……
方望娣却不像他们一样紧张,甚至没懂自己为什么会“冲动”。但即使不知道,方望娣抿住腼腆的微笑,还是细声细气地答应下来。
叶泉揉了揉方望娣脑袋,“走了。有我在,不用怕。”
纸扎的身躯受阴气控制,折叠缩小起来方便多了。方望娣缩小成巴掌大的纸片,跳进叶泉口袋,乖乖站好,只探出半个脑袋,乍看像是衣服上装饰的小人。
吉普车驶过街道,方望娣回头,车窗外,喜乐街隔壁的学校早早拥堵起来。
聚集在校门口开始进考场的学生们,和老师家长告别,奔赴他们的未来。
阳光灿烂地铺成一条金光大道,铺在走向前程的路上。
方望娣回过头,往前方看去,也是一片金光灿烂。
高考的广播声响起时,叶泉与方望娣踏入了庭审现场。
庭审旁听席的气氛有些奇怪,右边人很多,叶泉认出坐在其中的曾校长、路冰、佟莉母子和乔旺母女,左边坐着西装革履或裙摆精致的几个人。
都是来看庭审,中间却像有着不可见的沟壑墙壁,将两边隔绝。右边宁愿坐得拥挤一点,也不往左边去。
乔旺向来是个爱热闹的孩子,听见背后有人来了,立刻扭头眼前一亮,挥挥手。
叶泉看了一眼路冰,路冰无奈又想笑地摊了摊手。
明白了,不是路冰去通知的。
乔旺趴在椅背上小小声抱怨,“我专门跑了好几次,才看到公告。叶老板,你没有心!知道笔仙今天要沉冤昭雪,都不带带我!”
叶泉好笑地点着她的额头,把她推着好好坐回座位,“你来做什么?”
乔旺不乐意,“你不也来了?笔仙在吗在吗?我们来了,就是告诉笔仙,也有人在关心她的啊。”
佟莉和坐在前面的曾校长几人,一起回头看过来,泛起浅浅笑意。
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在不言中流传。
看到曾校长身边的两位白发老人,安静待在叶泉兜里的方望娣,突然动了动。
叶泉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
法庭大门关闭,庭审开始。
白庆被法警带出来时,左边的妇人猛地坐直了,前倾身体,几乎要扑上去,“儿子!阿庆!”
右边的人群同样骚动起来,却是咬牙切齿。
“肃静!”法官警告地敲了敲锤。
关押多日,曾经再被当做钻石王老五的人,如今看起来也跟其他的凶手没什么区别了。大概是心里有鬼,犯罪败露后显得更为瘦削阴沉。
白庆冷漠地略过母亲。
白庆手上累累血案,一桩桩梳理后,法院当庭宣判死刑。
右边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哭声,曾校长扶住身边泪流满面的母亲,叹了口气。
曾校长的母亲姓洪,曾是清江三中当年的教导主任。
这么多年,她印象最深,始终无法忘记的正是这个孩子。发现方望娣尸骸,打电话找当年经事的人确认档案时,接起电话,洪教导主任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她找到了?”
在以为方望娣是自杀时,老人就愧疚了二十年,后来的清江三中,再无一例霸凌。
曾校长看向旁边头发花白瘦小的老人,前些年老人每年都会来清江三中,她很熟悉。
曾坚持让方望娣上学的小学老师,姓林,她多年过去还在小镇上,只是从老师变成了校长,带着一个个女学生们走出小村。当年只有林老师坚持认为,方望娣不可能跳江自杀。
林老师这些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没办法一线教学。她也有两三年没能赶来清江市,来看看她第一个考出小村,却去世了的学生。
收到方望娣找到了的消息,不再年轻的林老师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林老师咬着牙,泪水从眼角纹路沟壑里淌下,却没发出一丝悲痛的声音。她睁大眼睛,眼中愤恨的火光亮得惊人。
她要亲眼看着凶手被判决,深深印在眼里。
“阿庆……我的儿子,你明明还有那么好的未来……”妇人追着被法警带出去的白庆呜呜哭了起来。
右边的人们对白家一家怒目而视,乔旺愤愤不已,“白家还有脸哭?白庆的未来是未来,别人的就不是了嘛?他的未来好,不在了的姐姐们的呢?她们的未来呢?!”
叶泉低头,按住口袋里的小纸人。
方望娣呆呆看着前方,神色依然平静而腼腆,只有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了一滴泪水。
依附于纸人的阴气剧烈波动着,晶莹剔透的泪滴从纸人上滚落,落到叶泉手心,宛如水晶。淡淡的透明红色泪滴,散发着强烈寒意。
已经死去的鬼魂是哭不出来的。
只有极度情绪波动时,才会有泪水,但最多也只有一滴。那不是泪水,是鬼魂的执念与情感汇聚,凝着血色。
据说地府有名的酒,黄粱一梦,一口醉三百年,大梦中历经爱恨情仇,就是用鬼泪酿成的。
叶泉碰了碰泪滴,复杂的情感从里面溢出,感染着碰到的人。
唔,有空倒是可以试试酿酒。
方望娣被叶泉碰了一下,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我、我哭了吗?”
方望娣呆呆抬起头,“我……还可以哭吗?”
方望娣活着的时候,也很少哭,毕竟,她一直是那个“幸运的孩子”。
“方望娣,你有什么放不下的遗憾吗?”叶泉捏着纸人,轻声问道。
叶泉再次问出,初见时清静曾没问到答案的问题。这一次,方望娣却没有乖巧地笑着摇头,而是沉默了。
法庭宣判结束,周围或愤恨或悲痛的哭声中,方望娣沉默地看着法庭上的一切。
她一直被告诉,弟弟饿了摔了是她的错。班级分低了是她的错。丑和不懂得一些知识是她的错。不乖乖被欺负也是她的错……
方望娣卑微地活着,珍惜每一点得到的东西,知足常乐,善解人意害怕给人添麻烦。连死后,要不是丢失尸首被困住无法离开,方望娣大概也就早早跟着无常走了,甚至没有报复和怨恨的念头。
她像石缝长出的小草,有一点点阳光雨露供她生长,就会开心的笑出来,平静柔顺地接受不公,在可以允许的缝隙里挣扎向上,放下伤害,拥抱幸运。
——但她是天生就这样“大度”的吗?
真凶被绳之以法的这一刻,方望娣捂住胸口。
砰砰,砰砰,明明该不存在的心跳,却跳得如此快,如此满当当充满了胸膛。
原来,她也是可以有遗憾的。
她也是有遗憾的。
方望娣想起了来法院路上,看到的灿烂阳光下的考场和考生们。
这些年,方望娣除了学习,很少关注其他事。但现在,她忽然有点想知道,考场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却切实存在的期待。被她清晰抓住了。
方望娣细声细气地说:“我想试一试高考。”
叶泉一直没有催促,等到方望娣开口,轻笑一声,“好。”
“谢谢。”方望娣尝试着笑起来。
不是抿着嘴腼腆的笑容,是她看着一届届清江三中的女学生们,逐渐学会的笑容。
她越来越大的嘴角弧度,像极了一代代女学生们慢慢扬起的唇角,慢慢阳光灿烂,盛着希望。
高考还在继续,拿到打印的题目,在夜宵店布置的“考场”认认真真做了两天卷子,方望娣踏着交卷铃声走出房门。
刚出来就闻到了一股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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