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刀光剑影赏花会
午后, 阳光正好。
太后在宫内焚香,一双保养得当的手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舒心事一件接一件来,她近来心情可好得很, 脸上随时都带着笑意。
宫女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头颅微垂, 凑在她耳边, 轻声道:“主子, 容妃娘娘来了。”
“哦?”陈太后眼睛倏地张开条缝, 精光泄出。
她将炉盖盖上, 轻轻擦了擦手,若有所思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这位容妃娘娘不在灵犀宫养胎, 跑到哀家这里来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淮阴王的事来找您?”宫女大胆揣测。
“呵…”陈太后短促地笑了声,道, “行了, 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容妃特地挑了不太张扬的颜色,浅浅鹅黄, 将一张美艳无比的脸蛋衬出几分清丽。
“妾身拜见母后。”
“快快起来。”太后摆出张和善的笑脸,让宫女把她扶起,“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她抿唇笑了笑:“谢母后体恤。”
太后让小厨房炖了些养生的热汤, 让丫鬟给她盛了一盅:“哀家怀皇上时每天都要喝这味汤,对身体大有裨益, 你也多喝些。免得瘦瘦弱弱的,到时候生孩子没了力气。”
“咱们女人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 千万不能小觑。”
沈稚秋十分感动:“母后待妾身真好,我和孩儿一定都会记得您的关怀。”
说完, 她用汤勺舀起汤水,小口小口地泯着。
看到她毫无怀疑喝下自己送来的东西,太后眼底闪过丝满意的神色,越发舒心。
“稚秋啊,你今个儿来找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商量?”
“啊…”沈稚秋搁了汤勺,似有些迟疑。
太后故作不悦:“有事却不与母后说,莫不是把哀家当成了外人?”
“没有!”容妃声音急切,“我与母后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怎么会怀疑您?只不过此事甚大,妾身怕揣测错的您的心意,故不敢轻易开口。”
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没点心计混不到这个位置。太后恩威并施,见女子吓得花容渐白,又缓和了语气,温和道:“你是个好丫头,就算说错什么哀家也不会计较。”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那妾身便斗胆献言――”
“听闻三王子赵邬即将从凉州折返回京,两地相隔甚远,气候差异也极大。恕妾身愚见,三王子很有可能水土不服。而民间因水土不服丧命者…大有人在。”
太后心头一喜,面上仍不动声色:“稚秋的意思是?”
沈稚秋柔声细语道:“妾身这里有一味药,无色无味,可使服用者呕吐、腹泻,症状与水土不服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服下,半月内必亏损元气,力竭而亡。”
陈太后盯着她看了会儿,末了,表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好!很好。”
“那哀家可得多备点御医,为三王子好好诊治顽疾。”
说完,两人相顾一笑。
*
“你说什么?容妃也要去赏花宴?”
这几日御花园繁花似锦,德妃便做主摆了赏花会,邀请福宁公主前去赴会。
她虽然不太喜欢皇兄这些妃子,但在屋子里困的时间着实太久,只要能寻着出去的机会,断然没有错过的道理,最后自然是欣然同意。
可现在竟然告诉她,那个讨人厌的沈稚秋也要参加?
椿儿见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暗忖:人家几个才是正儿八经的好姐妹,怎么就不能去了?您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德妃娘娘肯定会邀请容妃啊。
椿儿无语,但椿儿不说。
她随口敷衍道:“那公主是不想赴宴吗?奴婢这就去回绝德妃娘娘…”
“等等!”福宁怒目圆睁,“谁说我不去?”
“本公主金枝玉叶,难道需要怕一个妃嫔?这次如果我选择退缩,沈稚秋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我呢。”她狠狠地磨了下牙根,“咱们不仅得去,还得风风光光地去。”
“我要让她知道,皇兄和母后最疼的人是谁!”
“遵命。”
福宁别的不行,行动力还不错。说要出尽风头,那就绝不带含糊的。这次赴一场寻常的宴会,打扮得极其隆重,也就比及笄礼差上分毫。
淑妃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向身旁的嘉嫔搭话:“许闲庭,今天是什么不得了的大日子,公主要定亲了吗?”
嘉嫔咬了口果子,也觉得奇怪:“不会吧,公主议亲这么重要,我们不可能没有听说。她大概就是到年纪了,臭美。”
“…再臭美,你会在平常穿十二件纱衣吗?”薛文婉一脸复杂的神色,“我刚刚数了下,福宁头上起码有十几根发簪。她有什么想不开的,要给自己找这种罪受。”
等公主走近,许闲庭终于也看清了细节,登时深表震撼。
“咱们进宫那天也不过如此吧?我看公主就差顶着凤冠出门了。”
“佩服,实在是佩服。”
福宁并不晓得自己在众人眼里已经成了失心疯的代表,她只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没有人去看沈稚秋。
公主心底一阵畅快,微微扬起下巴,冲容妃哼了声。
可怜的德妃被吓得不轻,生怕公主脑子在她的地盘上出点问题。但她身为本次赏花宴的筹办者,又不得不撑起场子,不敢露出半分怯意。
只见陆寰勉强摆出笑脸,道:“福宁辛苦了,馨儿,还不快给公主设座!”
“是!”馨儿赶紧领公主入座,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头重脚轻栽在地上,到时候自己恐怕还脱不了干系。
谁知公主一口拒绝,反而把目标瞄准了另一个地方:“德妃,我想坐你右边的位置。”
陆寰下意识往右边看去,蹙了蹙眉:“福宁,这是容妃常用的座位,不太合适。”
“可是那里看花的视角最好啊。”福宁眨眨眼睛,满脸无辜,“容妃不是看不见吗?把这个位置让给她也是浪费,倒不如让本公主物尽其用。”
这次连薛文婉都听不下去:“容妃毕竟是你的嫂嫂,公主说话怎可如此放肆?”
“淑妃姐姐此言差矣,难道说句实话也叫放肆吗?容妃如今目不可见是全宫皆知的事实,又不止本公主一个人知道。”
“你!”
“好了。”沈稚秋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打断她们的争执。
“左右不过一个座位,有什么可争的?福宁喜欢,让给你便是。本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说是吧?”
容妃那张漂亮到超越言语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漫不经心,却扣人心弦。福宁最讨厌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大家都愚不可及,只有她一个人清醒。
本来以为沈稚秋会和她争一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福宁公主反而体会不到高兴的滋味。
两人换了位置,几经波折后,赏花宴终于开始。
花是死物,其实翻来覆去也就是同一种模样。后宫里的女人一年到头要赏无数次花,早就没了热情,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图个热闹。
约莫一个时辰后,容妃不堪烈日,向众人辞行。
淑妃挑眉:“你要走了?”
沈稚秋叹气:“你看我现在这么虚弱,忍心让我留下晒太阳吗?”
“就是,薛文婉你就不能多点同情心!我都看不下去了。”嘉嫔附和着容妃的话,跟着奚落薛文婉。
“啧。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我是真的害怕。走吧走吧,路上小心些,到宫里了让小太监过来报个平安。”
容妃抱着她的手臂撒了个娇:“文婉对我最好了,永远爱你,么么么。”
“…恶心。”虽然嘴里说着恶心,文婉眼里却满是宠溺的色彩。
福宁看得不是滋味,加上她坐的位置正抵着阳光晒,出了一身汗。见沈稚秋要走,她也连忙说:“我宫里也还有事,就不与各位嫂嫂继续话家常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德妃巴不得她快点走,象征性挽留两句,就差人送公主回去。
路上,福宁公主、容妃娘娘一前一后走着。
公主存心和她较劲,铆足了劲往前,将身后的妃嫔甩出好长一截。隔着很远的距离,容妃忽然唤了声――
“公主,这根簪子是不是你落下的?”
她停下脚步摸了摸发间,不耐烦地说:“本公主何时丢了东西?”
这会儿空隙,容妃已经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一根簪子塞进掌心。
福宁浑身一僵。
“看到物归原主,本宫就放心了。”沈稚秋微微一笑:“天色已晚,公主早些回宫吧。茯苓,我们走。”
看着女子婀娜的身影逐渐消失,福宁神色莫辨。
椿儿担忧道:“公主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没事。”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宫人,只有椿儿一个。
“走吧,回宫替我烧点水,本公主今日要早点沐浴。”
“诺。”
回到住处后,椿儿去吩咐下人烧水。福宁在门口张望一下,轻轻掩上门。
珠钗底下压了张纸条,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分辨。
她将纸条展开,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赵邬将死。
一时间,福宁肝肠寸断,几欲呕血。
第70章 福宁公主的选择
这天福宁彻夜难眠, 在灯火下枯坐了整夜。东方的天隐隐泛白,在天亮之前,她唤来了守夜的宫女。
“玉华, 其他人都睡了吧?”
宫人每天晚上都要守夜,尤其是太后派来的人, 几乎对她寸步不离。福宁公主心里明白, 这些人名义上是为了照顾她, 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太后虽然爱她疼她, 但对她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掌控欲。她担心最心爱的女儿和三王子私下联系, 担心她再做出威胁到沈稚秋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真正放手。
玉华小声道:“回公主话,都睡了。”
这里的‘都’自然是指太后派来的贴身宫女, 尤其是椿儿。
公主骄纵任性,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稚儿。她到底是出自皇家, 眼界见识远胜普通人, 除去和容妃的较劲,其他时候往往心有沟壑。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是药起了作用。”
晚上吃饭时,福宁让玉华悄悄在椿儿的饮食中混入迷药,又故作关怀体恤,早早打发她回房休息, 临时将玉华换成了守夜宫人。
“好,待会儿你依计行事, 如果有人进来你就装睡,不要让他们近身。我约莫卯时回来。”
玉华点头:“奴婢明白了。”
交代完这件事, 两人便互换了衣裳。不久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勾着头从宫殿里走出来, 这人便是乔装打扮后的福宁公主。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是因为宫女早上时常外出去司衣局等地协调物资,情况常见,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她如此谨慎,是因为今天要去之处是个绝对不能被太后发现的地方。
没错,正是容妃的灵犀宫。
福宁到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在后门处接应。
远远望见她,太监上前道:“姑娘来了?请随我进吧。”
那太监见到她只唤一声姑娘,又自称‘我’,仿佛全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福宁乐得自在,并没有拆穿,轻轻颔首,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此时容妃已经睡完一觉,容光焕发,点一盏烛火,捧着书卷在案边装腔作势。
换做以往看到这幅场景,福宁公主肯定会忍不住开口嘲讽,大骂一个瞎子还捧着书做学问,这完全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可今日显然不是一个开战的好机会。美貌的少女显得心事重重,没有和容妃较劲的意思。
茯苓随主子,也习得晚起的坏习惯,打个呵欠道:“娘娘,您等的人到了。”
女子这才放下书卷,施施然转过头。
“早膳已准备完毕,奴婢们先行告退。”说完,几个宫女主动退到门外,将门掩过去。
提前派人等她,又准备好了食物,福宁岂会不知自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中?
她眸色微沉,也不客气,直接道:“纸条是你给我的。”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句,格外笃定。
沈稚秋没有否认,摸着柜子,一路安然地走到桌边。她有条不紊地拿起汤勺,给自己舀了碗馄饨。
“虾仁馅,要不要试试?”
“……”福宁气急败坏地说,“好你个沈稚秋,我和你关系的确不好,可你也犯不着这样耍我。本公主不辞辛劳跑过来,不是为了和你一起鉴赏馄饨的!”
“啊。”容妃好像十分遗憾,“这个季节鲜虾不容易找,是很新鲜的食材,确定不尝尝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拒绝虾仁馄饨啊,可恶。
福宁很想扒开她的脑袋好好看看,这女人脑里都是豆腐渣吗?否则怎么成天就知道奢侈享受。
但她在沈稚秋手底下吃过很多次暗亏,又不相信能从江湖女子爬到妃位的人会有多愚蠢。
既然不是真的蠢笨,那就是扮猪吃老虎了。
她压住心底翻涌的怒气,努力维持平静:“容妃娘娘美意,推辞实在说不过去,我便吃一碗吧。”
福宁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三王兄,不能意气用事。
她坐下来咬了口馄饨,稍有些惊讶。因为这馄饨的味道的确比平时吃的更加美味。
沈稚秋看不见公主的表情,但仿佛早就洞悉,笑了笑说:“怎么样,我没撒谎对不对?”
“薛文婉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好吃,我想公主也会喜欢的。”
也许是今天氛围不错,又或许是虾仁馄饨暖心暖胃,公主难得消了对她的厌恶怨气。她又吃了几个,放了筷子,语气诚恳。
“沈稚秋,也许你觉得本公主和你针锋相对是因为嫌弃你的出身,可实际上我并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
“我生气是因为你同时周旋于王兄、皇叔之间,兴风作浪,离间两人感情。”福宁不觉出了会儿神,神情黯然,“你可能不信,其实小时候,他们关系没有那么差的。”
“我知道。”
公主怔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由睁大。
沈稚秋继续说:“公主事先应该了解过我的过往,知晓我与淮阴王曾经相识。既然相识,我自然也知道他们两人的纠葛并非简单言辞可以概括。”
“你敬爱兄长,崇拜叔叔,看到我竖在两人中间,不喜是极正常的事情,我完全理解。”
见自己厌恶的人这么通情达理,福宁反倒不知该怎么面对了。
她年纪毕竟还小,太后又将她保护得很好,在城府一事上逊色于容妃。清秀稚嫩的脸上已浮现出清晰可见的窘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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