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朕必会还你们一个公道!”说完,他抬高声音大喝一声,“来人!”
张公公勾着腰进来:“奴才在。”
“命中书省拟旨,严处负责冀水治理的官员,他们贪婪成性,将拨款层层剥削,以为朕不知道吗?从前没有提起是为了朝廷的安定,没想到这群蛀虫竟然连累到了舅舅,实在可恨。”
赵问语气十分狠辣:“这次务必要将涉事之人连根拔起,严惩不贷!”
张公公点头:“诺。”
说完他缓了语气,脸上又挂起讨好的笑容:“这下舅舅可放心了?朕说到做到,绝不会让舅舅蒙受不白之冤。”
“惩治那些害虫应该也能平息百姓怒气,断然怪不到您身上。”
陈维青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微臣不敢轻易言累,只想在朝廷上为皇上多尽心力。本来此次非常忧心,怕与皇上之间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如今见皇上能如此信任微臣,陈家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赵问扶他坐下,将砚台双手奉上,语气恭敬,“这方砚台本就是为舅舅所求,请舅舅带回去,就当是侄儿失责的赔礼。”
那砚出自徽州,价值万金,有价无市,陈维青假意推辞一番,最后还是顺势收下。
在里面坐了会儿,陈维青从宫殿里出来,春风满面。
工部尚书等在外面许久了,见他出来,几步上前:“陈大人,堤坝一事不知…”
“没出息的东西。”陈维青扫他一眼,看到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有本官顶着,再怎么样也罚不到你身上。”
刘尚书大喜:“大人说得对,都是微臣小家子气,您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与您过不去?”
他笑了声:“我这个侄儿真是条好狗,在本官面前连叫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你觉得他能翻起什么浪?”
当初选择扶持赵问登基真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这是个完美的傀儡,完全不用担心他会逃出自己的掌心。
*
灵犀宫。
茯苓小声抱怨:“娘娘,淮阴王一直站在门口,怪吓人的,姐妹们都不敢出去了。”
“他来干什么?”女子描眉的动作一顿,不觉拉出条很长的痕迹。
“不知道,奴婢看见他手里拿了些东西。”宫女想了想,“有点像锦绣阁的胭脂水粉。”
“呵。”沈稚秋嗤笑,“我还道他耐性这么好,原来还是等不及。”
她继续描眉:“行,让他进来吧。”
“咦,您不为难他了吗?”
“我是吃多了撑的啊,现在还为难他。肚子都大起来了,迟早是要跟他回去的。”她画眉技术极好,哪怕眼睛看不见,也描得一气呵成。
沈稚秋慢悠悠地放下柳枝,忽的笑起来。
那么笑容太艳太美,饶是茯苓经常和她相处也不禁看呆了去。
“怎么不说话?”
见宫女迟迟没有回应,她好奇地问了句。
“没事没事,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茯苓摇了摇头,赶忙往外面跑去,心里暗道:还好主子善良,要不真就成祸国妖妃了。
请问谁能拒绝这么一张脸呢?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所有形容美人的词都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便是女人看了都觉着心动,更何况是男人。
听到沈稚秋让自己进去的消息,赵霁其实有点惊讶。
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心惊胆战。
若是告诉别人淮阴王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感到害怕,一定叫人笑掉大牙。可他一早便明白――和喜欢的人相处,胆小甚微才属平常。
在她面前,他素来是没有任何自信的。
赵霁跟着宫女进殿,动作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她。但女子仿佛有什么视察先机的能力,在他进来的瞬间便轻启朱唇。
“妾身已经答应九叔的要求,你却还是天天入宫寻我,莫非是不信我说的话?”
“亦或是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那妾身只好再为你寻几个颜色俱佳的姑娘,省得九叔心痒痒。”
她要把自己推给其他人?
赵霁心头全是苦涩,喃喃道:“沈稚秋,不要这样说。”
“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他若贪图女色,怎会等到二十来岁还无一房妻妾?府中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是吗?”容妃挑眉,“妾身以为王爷是特地入宫向我兴师问罪,还想着要如何向你赔礼道歉呢。”
“而且。”沈稚秋话音一顿,声音兀的上扬,“我从来不信什么非我不可,更不信什么海誓山盟。”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不过是贪欢求爱的借口罢了。”
赵霁问她:“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沈稚秋的笑容里面满是讥讽:“不然呢?要妾身信你爱我?”
“前几年九叔失去我的消息,也没见九叔为我守节啊。没记错的话,你身边一直都有个柔情似水的师妹相伴吧。”
“我与你相识数月,以命相换。但沈瑟瑟的名字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颜楚音这位红颜知己,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容妃的笑容逐渐冰冷,看不出丝毫暖意。
见她冷若冰霜,句句带刺,赵霁心头一窒,但他语气仍旧温和:“是我不对,你不要为了我生气,不值得。”
他似有些局促,从怀中取出几个锦盒,道:“你曾说喜欢锦绣阁的胭脂,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颜色,每种都买了些。”
沈稚秋说:“放在一边吧,谢谢好意。”
“天气转凉了,多穿些衣裳,我叫人再给你宫里面送点儿狐裘,你是最怕冷的…”
“不用。”容妃淡淡拒绝,“皇上疼我,宫里面有供应不完的煤炭,无须九叔操心。”
赵霁神情黯淡,勉强扬起笑容:“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贺三在门外听得怒由心生,忍不住出言袒护:“容妃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对王爷?他从兖州赶回来后都没来得及休息就直接进宫了,就算没句道谢,也不用这么伤人吧。”
“贺三!这是我与容妃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赵霁立刻呵止。
他面露不虞,终究还是没再多言。
容妃的语气似真似假,如怨如诉:“看来九叔的人并不喜欢我,那以后你就别来了,王爷名誉要紧,与我这种不知轻重的妖妃纠缠,恐怕会有损体面。”
赵霁暗暗叹气,心知自己这次又惹了她不悦,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苦笑一声:“你知道的,这些身外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陈党四处派人攻击,说他专权擅政,野心勃勃,但其实他只是为了守住大庆江山,对权力并没有太大的欲望。
否则当年明明有机会登上大宝,怎么会将皇位让给赵问这个黄毛小儿?
知他者莫若沈瑟瑟,如今她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对他失望了。
物是人非,怎叫人不怀念从前的日子?想到自己亲手将她的美好断送,赵霁心如刀割,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沈稚秋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到对面压抑到近乎窒息的情绪,心底不由一阵畅快。
赵霁啊赵霁,风水轮流转,你这样骄傲的人,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可惜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很快你就会知道何谓爱不得,憎别离。
她心中只有报复的快感,没有丝毫同情怜悯,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恨自己不够狠,不够恶毒。
这便难过了吗?眼下他的痛苦岂有自己半分?要是连这些都受不了,她可真担心未来他熬不下去。
“东西我收下了,王爷请回吧。”说完她转头对身边的宫女说,“九叔大方,把桌上这些拿下去分了,你们最近不是差胭脂水粉吗?喜欢什么自己拿便是。”
茯苓低眉顺眼道:“是,多谢王爷慷慨解囊。”
贺三欲言又止,但碍于王爷在场,只能忍气吞声地低下头。
这算是怎么回事?王爷辛辛苦苦进趟宫却要被这样折辱,可看他的样子又好像甘之如饴…罢了,早该知道他中了妖妃的毒,简直魔障。
果然,即便听到如此过分的言语,赵霁也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便起身离开宫殿。
他走后沈稚秋立刻大喊:“茯苓茯苓,赶快叫人把赵霁碰过的地方擦一擦,至少擦三次!”
他碰过的地方,她绝不愿意再沾手,嫌脏。
第76章 福宁守护的秘密
深夜, 大雨滂沱,夜幕被雨所笼罩。
风声萧瑟,一派肃杀之象, 刀光剑影中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快走!”
侍卫用剑挡住袭击,一把将赵邬推开, 用身体挡在他前面。他躲闪不及, 胸口立刻被敌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邬视线从满地尸体上扫过, 大声道:“不行, 要走一起走。”
敌人来势汹汹, 准备充分,留下必是九死一生,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亦是相识已久的伙伴,试问赵邬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卑职的任务就是保护王爷, 让您顺利进京。”雨打在脸上, 冲刷着他的伤口,不觉间已是满地鲜血。侍卫抹了把脸, 一剑刺中来袭的敌人,用力把他踢开。
“不要担心我们,快走!否则咱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负责保护他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黑衣人还在不断增加, 赵邬心知他说得没错,他咬了咬牙, 转身跑走。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仿佛没有杀他的想法, 竟然无人来追。赵邬一介文弱书生就这样跌跌撞撞突出重围,在暴雨中往山林深处跑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 福宁公主赶到。
她让沈稚秋帮忙送她出宫,租的马车只将她送到山脚。能找到这里全靠一路询问,费了不少周折。
等她到的时候,山林中只见一地尸体,雨水将鲜血冲刷干净,但隐约还能嗅到泥土里的血腥之气。
“三皇兄!”她哀叫一声,急忙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在尸体中翻找。一个、两个、三个……把所有尸体都翻找一遍,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庞,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至少说明他还没有死。
可没有尸体,人去哪里了呢?这么大的雨,山里面还有凶禽猛兽,三皇兄身体不好,哪里能活着走出去?
福宁忧心如焚,顾不上身体的疲倦,扶着树干起身,忍不住大叫起来。
“哥哥,三皇兄!”女子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却无人响应。
她偷偷从宫里跑出来,孤立无援,连个宫女都没带。到了这样的荒郊野岭全无办法,然而一股莫名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在极度疲倦、惊恐的状态下仍能继续前进。
“我从山下来没有看到他,三皇兄肯定还在山里。”
她意外瞥见旁边的草丛被压出一道痕迹,登时福至心灵:哥哥就是从这条路逃走的。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福宁根本来不及思考,顺着这道痕迹往山林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出现一座破庙,痕迹到这里为止,福宁公主心头一喜,喃喃道:“我找到了。”
她确信这里就是哥哥的藏身之处。
公主将帏帽拉下,拎着裙角跌跌撞撞冲进去。
破庙衰败已久,庭中杂草丛生,甚至还有老鼠从墙角跑过。若是从前,福宁公主绝对不屑踏足,但现在她满心慌乱,无从选择。
赵邬果然躺在地上,脸色乌青,伤口处流出黑色的血液。
他中毒了。
福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泪流满面,她把赵邬揽进怀里,自言自语:“容妃明明说母后准备给他下药,为什么又要派人劫杀?”
其实有什么不明白的?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太后不放心,她想要双管齐下,想要万无一失,所以同时做了两件事。
“哥哥,对不起,是福宁不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邬艰难地睁开眼睛,等看清她的模样,眼里闪过丝惊讶的情绪。
“福宁,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低声道,“是我病糊涂了。”
公主抹掉眼泪,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没有生病,真的是我。”
赵邬着急地说:“为什么要从宫里跑出来?你是女孩子,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好。快点回去。”
他下意识去寻找她身边的侍卫,却发现空无一人,不由一怔:“你没带宫人出来?”
眼看那清俊如谪仙的男子被病痛折磨至双颊凹陷,福宁公主忍不住伤心大哭:“没有侍卫,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怎可任性至此,咳咳…”
福宁急忙帮他抚背:“哥哥别急,是我不对。不要为福宁担心,一切等你身体好起来再说,好不好?”
赵邬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眼中充斥着担忧和哀伤。
她十分心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路上没有好好吃饭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下来,勉强撑起个笑容:“大概是水土不服,这几日有些食欲不振,不是大事,福宁无须担心。”
这便是容妃说的药物作用了。
福宁公主心里万分苦涩,却不能向他道明真相。
要她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三皇兄,是她的母亲憎恨他想要杀他灭口?还是告诉他你已经身中剧毒,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
在福宁心里,三皇兄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存在,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哪怕是一点都不愿意。公主宁肯将一切埋在心底,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也不希望破坏皇兄的希望。
“没事,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她声音很坚定,不知是想劝服他还是劝服自己。
“嗯。”赵邬轻轻应了声,“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会在这里。”
福宁公主笑着说:“我想来接你呀,不过你知道的,母后对我太过关心,经常派一大堆人跟着我,我又喜欢自由,就偷偷把他们甩掉了。”
“放心,他们本事大着呢,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咱们。”
他蹙起眉头:“这样不行,你以后不能再甩开侍卫独自出行了,外面危机四伏,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应付的。”
“好,我答应哥哥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你千万别生福宁的气。”
男人唇瓣乌青,发梢结一些冰霜,明显是中了寒毒。他神智已经开始模糊,刚才还能说话无非是因为担心福宁,故意强撑。现在见她平安无事,心中提着的那根弦彻底松下去,身体便撑不住了。
“皇兄,皇兄!”
福宁公主尝试将他唤醒,却是徒劳无功,赵邬思绪逐渐涣散。
福宁抱着他不知所措,眼泪止不住地流:“怎么办,有谁能救救他…对了,容妃给我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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