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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会死。”裴千烛果决道。
他沉默地趴在那里，将剑鞘递出。
野兽们好像将裴千烛当作撕咬玩具，它们迈着轻快步伐，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深可见骨。
棠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可是你也会死......”
棠谙抓紧剑鞘，用尽全力往上爬，但还是太慢。
她看见有只狡猾的野兽，想将它的爪牙，偷偷刺进裴千烛毫无防备的心脏。
愤怒冲乱了棠谙的理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咆哮着：
“给我滚开――”
束发的竹枝簪早已落入深渊，乌黑发丝纠缠着在空中狂舞。
灵力□□起来，从棠谙体内涌泻出，将那只偷袭的凶兽撞飞。
裴千烛大惊失色，“快将灵力控制住，这样你会经脉寸断！”
但棠谙已经听不见裴千烛在说什么了。唯有“杀敌”二字，在脑中回荡。
她想要千军万马，长枪利剑，刺穿这群野兽的咽喉！
裴千烛看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场景。
灵力化作银丝，细细密密地编织出骨架，编织出柔软的纸。
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无数具同样苍白的纸扎人拔地而起。
它们身形灵活，不像是死物，倒像是千年前的战无不胜的王师，借着纸扎人身体还魂。
猛兽无声地倒纸人枪下，它们庞大的躯体，在死后变成残破的竹架。几缕碎纸，挂在其上。
原来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野兽，而是纸扎兽。
棠谙的力气随着灵力一起耗尽。她再也抓不住剑鞘，掉进深渊......
“棠谙！”裴千烛拼命伸手，也没能抓住棠谙。
他跟着跳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
穿过一层薄冰的阻隔，他们落入水潭中。好在没有摔得粉身碎骨。
潭水幽深，暗得看不清任何事物。裴千烛摸索许久，终于摸到棠谙的一缕发丝。
他顺着头发丝往下游，终于在湖底找到了人。
裴千烛才碰到棠谙，就被她手脚并用地死死缠上。
裴千烛无奈，只好轻拍棠谙面颊，示意她放松些，否则自己无法游上去。
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这人根本不是棠谙……
第56章 妇人启门
这根本是张男人脸！
裴千烛化掌为拳, 狠狠砸在他脸上，打出细微的骨骼噼啪声。
若不是在水中，这人连脖子都会被带断。
缠在裴千烛身上的手脚终于松开, 他想要去湖面透气, 却发现自己的脚, 又被一只手握住。
裴千烛连踹数脚, 都没能让那人松手。眼见着将要缺氧，裴千烛只能先他带上去。
“棠谙！”
裴千烛见到棠谙与他同时探出水面, 欣喜地叫道。
棠谙的面色却算不得好，她将手指比在唇上，示意裴千烛噤声。
待上岸后，棠谙才轻声对裴千烛说：“小心别将湖底那些东西叫醒。”
裴千烛僵住, 他看了看脚腕上的手，沉默不语。
棠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只手很苍白, 还带着长指甲。
手主人尚且泡在水里, 还未完全爬上来。
棠谙抄起手边石头，毫不犹豫地向苍白手腕砸去。
但裴千烛都没能踹动, 棠谙又怎么可能将其砸断。她只能看着那人缓缓冒头。
正如裴千烛所察，那是一张男人脸, 还是一张帅气的脸。
“......”
他们相顾无言, 最终是那人先道：“在下齐青锋, 请问两位恩人怎么称呼？”
棠谙：“你是什么东西？在水里跑了这么久还没死？”
“不不不。”齐青锋连连摆手。“在下也是才落入水中。”
棠谙看着他背后青苔, 一点儿也没信。
齐青锋转移话题：“二位也是来找时家寻仇？”
裴千烛想说是为归墟令而来, 却被棠谙截胡。
“是。我们也来寻仇。”
齐青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 被腐蚀得只有扇骨的扇子。
他拿在手上悠然自得：“二位请。”
湖边有个山洞，窄得仅能仅容一人通过。
棠谙原地坐下, 没有走的意思。“裴千烛，我想歇会儿。”
“我陪你。”裴千烛立即会意，陪着她一起演。
齐青锋站在洞口不知所措。他左看右看，发现这两人竟然生火烤起衣服来。
棠谙装出不解：“齐兄，你不是急着寻仇吗？就不必等我们了。”
没想到齐青锋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他过来走来坐下，笑道：“好像也没那么急。”
棠谙翻了个白眼，坐在原地打起瞌睡。
她的确是累极，灵力耗尽后又强撑着游上岸。若不是她水性好，早力竭折在湖里了。
火堆噼啪作响，棠谙睡着睡着，竟一头往火堆里扎去。
裴千烛急忙将她拉住，把她抱入怀中时，仍心有余悸。
“裴......”齐青锋才冒出一个字，就被裴千烛吃人般的眼神喝住。他默默闭嘴，仰头望天，权当自己是个瞎子。
棠谙这一觉睡得精神饱满，身体却不太舒服。腰痛得像被人拧过一样，脖子也硌得生疼。
“我睡了多久？”她下意识问。
“不久。”伴随着裴千烛声音传来的，还有一阵食物香气。
棠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裴千烛厨艺很好，在没有任何调味料的情况下，也能将鱼烤得两面金黄，油香酥脆。
一条烤鱼下肚后，棠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这鱼，是从哪来的？”
裴千烛：“湖里。”
棠谙看了看不为美食所动的齐青锋，突然有些想呕......
她忆起自己在湖底所见，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让裴千烛也下头。
“我们走吧。”
他们收拾好东西，将死活不肯独行的齐青锋，塞到队伍最前面走着。
齐青锋敢怒不敢言，只好举着火把，以龟速前行。
山洞倾斜着往下，也不知通向哪里。他们走到了很深的地方，好在火焰未灭，空气仍在流动。
棠谙走在队伍中间，她忽然浑身发毛，总觉得不太对劲。
很冷。不是冰雪的冷，而是坟堆附近的阴冷。
棠谙直觉这里死过很多人。
她不由得催促齐青锋：“不想死的话，就快些走。”
齐青锋不明所以，恐惧让他不敢前行，他还是慢腾腾地挪着。
齐青锋忽觉腰间一凉，有把长剑不知何时抵在了那里。
他稍微走慢些，就可能被剑捅穿。
“你们......你们这是强盗行径！”他含泪控诉裴千烛。
裴千烛没跟他多话，沉默地把剑往前送了送，齐青锋就闭上嘴。
他们走得很快，温度逐渐回升，坚冰化成水，洞底泥土变得黏脚。
前方终于出现了细微光线，齐青锋急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光线变得明亮起来。
这时，他脚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前扑去。齐青锋摔得痛呼。
棠谙也没收住脚，紧跟着摔在他身上。齐青锋又一声痛哼。
好在裴千烛没有跟他们摔在一起。
“......”
裴千烛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他止住脚步，浑身肌肉紧绷。
齐青锋挣扎着抬头，与一双笑眼对上。“妈呀！！！”
这声惨叫险些将棠谙耳膜刺穿。
“什么东西，吓成这样？”棠谙缓缓起身，语气不屑。
她拍了拍身上泥土，定睛看向远方。
“我靠！”
棠谙身体后仰，一手画符，一手掐诀。
她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东西，“临兵斗者......阿弥陀佛......”
前方甬道幽深，尽头是一扇石门，门被打开了一点点。
昏黄灯光恰好照在妇人艳丽面容上，她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从门缝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妇人朱唇轻启，仿佛在唤他们进去。
“等等。”
还是裴千烛最先冷静下来。
他仔细观察一番道：“她不是人。”
棠谙：“好像更可怕了。”
“咦？”齐青锋从地上爬起来。“她没动诶。”
齐青锋壮着胆子凑上去，“我说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她只是石门上的浮雕！”
棠啊揉了揉自己还在痛的耳朵，将齐青锋推到一边。
这也不怪他们，棠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有石雕，雕刻得这样真实。
尤其是那张双眼睛，棠谙总觉得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在盯着自己。
好像成精了一般。
棠谙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去。“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叫‘妇人启门’。”
那两人显然没听过，皆一脸茫然。
棠谙：“这种雕塑，常常在墓门上出现......”
“墓门？”齐青锋声线颤抖。“是我理解的那种，给死人住的地方？”
棠谙催促：“走吧。”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齐青锋不肯动，他想回去。
“走。”裴千烛冷声道。他手里的剑，已经送到齐青锋要害。
齐青锋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两人结伴的决定，实在太不明智！
他推开墓门，惊奇地发现，里面竟然灯火辉煌。
齐青锋：“棠姑娘，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棠谙：“有什么不对？”
齐青锋底气十足：“谁家把睡觉的地方布置得这样亮堂？这一定不是墓室。”
棠谙：“......你说得都对。”
墓里面的空间开阔许多，棠谙再也不用被迫跟在齐青锋身后。
她领着裴千烛去寻找出口，而齐青锋不知想找什么，满屋子地乱窜。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后背石门悄悄关闭。而妇人浮雕，不知何时转移到了门内。
那双笑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是什么？”裴千烛看见了一方袖珍水池。
有许多纸扎小人，各自被长针钉在水底。分明是纸，却没有丝毫腐烂痕迹。
棠谙思索着回答：“像是某种巫蛊之术，也不知扎的是谁。”
齐青锋凑了过来，“出口往往在这种看似不可能的地方，要不捞起来看看？”
棠谙和裴千烛一齐看向他，“你去。”
齐青锋连连后退，他敢唆使别人沾这诡异的水，但他自己可不敢。
棠谙随意捡来一个石块扔进水里，水面开始咕噜噜冒泡，坚硬的石头立即溶解在水中。
棠谙疑惑道：“莫非与那温泉之水是同源？可为什么不冒热气？”
裴千烛不懂棠谙在说什么，他想用剑将纸扎小人挑起来。
“别动。”棠谙将他拦住。“你的剑不比石头结实多少。”
棠谙打算去其它墓室看看，也许还藏有重要典籍。
“救命啊！救救我！”
齐青锋的呼救声从地底下传来，棠谙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大坑，齐青锋不知何时，掉了进去。
“快些！这里马上就要被水淹了！”齐青锋高举着双手，向棠谙求助。
他脚下的确有滩积水，还有远远不断的水在往外渗。
棠谙探头打量一番，发现洞顶竟也暗藏玄机。小臂粗的弩箭，正准备上膛攻击。
棠谙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水池，没有回应齐青锋的呼救。
“求求你了棠姑娘，把我拉出来，还能多个助力啊！”齐青锋没想到棠谙是这般态度，他软话说尽，也没有用。
棠谙终于开口：“救你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找时家报仇。”
齐青锋怔住，“你们骗我......”
棠谙捧了本册子，照着上面念道：“算不上骗，顶多是耍了个小心机罢了。”
不知是被踩到哪处痛点，齐青锋怒不可遏。
“敢偷我的东西......贱人，你找死！”
第57章
“嗖――”
一柄剑飞速划过, 齐青锋的骂声立即止住。
他脸上多了道长长的伤口，从嘴角裂到耳根，血顺着面颊流下。
棠谙鄙夷道：“剑, 我们有。但论贱, 没人及得上你。”
她食指轻叩书册, “你说这是你的东西, 可上面那个‘时’字，又作何解释呢？”
齐青锋狡辩道：“我娶了时家的女人, 这墓里的东西，凭什么没我的份！”
棠谙有些头疼，这本书册记载了一个人的生平，她叫时沐。
上面还附有许多她独创的功法、她对时家秘法的理解、各处秘境的开启方式等等。
若是拿到外面, 这不起眼的书册恐怕会被人抢破头。
但就是这样的无价之宝，却被齐青锋用炭笔涂抹得一塌糊涂，还写上大量倒人胃口的标注。
“你说这事, 时家人知道吗？”棠谙将册子递给裴千烛, 示意他也看看。
裴千烛翻阅片刻，竟然说：“我好像在天虞城见过。”
棠谙：“你见过？带标注的这种？”
裴千烛：“一模一样, 且广为流传。”
棠谙觉得自己好像错怪齐青锋了。
但齐青锋得意道：“苍天有眼，即便身困此地又如何, 作品能名扬天下, 我齐青锋便此生无憾了。”
“苍天的眼屎该擦一擦了......”棠谙终于知道为何时家人会将他关在这里。
裴千烛都有些生气, 他厉声道：“你偷盗不说, 还肆意抹黑自己的妻子, 抹黑为你提供无数资源的时家！”
棠谙照着书念：“诸位, 娶妻当娶贤。全家靠我作文章为生，我劳苦功高, 可她却连洗衣做饭都不会。”
“高攀时家？没有高攀。即使不娶时沐，也不影响我的成就，她能青史留名也就是讨了我的好处。”
“谁说我骗人？时沐对乐器感兴趣，我便去苦练琴，再安一个琴宗少主身份，只是耍了个小心机罢了......”
“别念了。”裴千烛再也听不下去。
棠谙将书册甩到齐青锋脸上，抬起了踩住机关的脚。
一面铁门横着伸出，阻挡住齐青锋出来的路。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陷阱？”机关是裴千烛让棠谙踩的。
裴千烛指着自己耳朵道：“从前练过听声辨位的功夫，那地下是个空洞，声音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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