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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可以散魂的符。
这几乎是明谋, 赌的是裴千烛会心软。
但棠谙没想到，裴千烛行到一半, 竟停了下来。且正好是在符文前。
这怎么可能？她分明藏得那样隐蔽。棠谙强装镇定, 甚至没有看裴千烛一眼。她真的隐藏得很好, 只是, 活人的心会跳......
“你的心跳得很快。”裴千烛的声音晦暗不明。
“这是什么咒？你想杀我吗？”裴千烛将堆叠的被褥拿开, 指着印于其上的繁复符文问棠谙。
棠谙不紧不慢回答：“你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而我想杀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裴千烛先是微愣, 然后轻柔地抚上棠谙脸颊，眼里尽是欢喜。“你比我聪明，总是会很多东西。杀了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棠谙完全没想到这人会这样说，他难道疯了吗？被杀还很开心？
但裴千烛话锋一转，“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如今灵力尽散。”
大掌贴上棠谙丹田处，那里很敏感，激得棠谙轻颤。裴千烛缓缓开口：“这里，应当空荡荡一片了吧。”
虽是问句，却以肯定语气说出。棠谙自知骗不过他，便问：“你怎么知道？”
“白罗是我最忠心的属下，便是将你送来，她也要准备得万无一失。”裴千烛避开那处符文，将棠谙半搂在怀里。他的手指从那细腻脖颈，一路划到锁骨，再到心脏......
他指着不断跳动的那处说：“你中了她的毒，毒素直攻心脏，先是兴奋人的身体，而后灵力包括五脏六腑都开始衰亡，最终变成一具干尸。”
看见棠谙不经意间露出的恐惧，裴千烛很满意。威慑的目的达到后，他立即开口：“不过，你身上的毒量很轻微，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只会让你‘安分’些。”
棠谙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不管是担忧还是放松，她都控制着，不想叫裴千烛看出。孰不知裴千烛对她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
裴千烛施术将那片符文抹去。他见棠谙仍是恨恨地看着他，轻叹一声道：“你要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如今，还不行。”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似的，紧紧抱住棠谙，将脸埋在她发间，声音很闷：“阴阳相交，是从你身上获得安魂之力的最好方式。若你恢复记忆，也定不会怪我。我只是想尽早让一切步上正轨，又有什么错？群鬼无首已久，而我作为鬼王，又迟迟无法恢复全部力量，鬼界这样乱，我实在不忍心看。”
裴千烛以为，花魂就算记忆尽失，也会保留些善良本性。他这番话说下来，花魂多少会心软。而且他句句属实，花魂不是忍心看民生艰苦的人。
但棠谙的话却在他意料之外。
“不，我会怪你。不仅我怪你，花魂更会怪你。我真的很怀疑，你口口声声说和花魂两心相印，难道不是你单方面以为吗？这样从不考虑他人感受的性子，真的很难相信，你曾经有过爱人。”
骂了一大通，棠谙还嫌不解气。她相通了，反正寄人篱下，任人摆布，她也逃不脱。不如能出气就出，省得憋在心里，尽难受自己。
她继续骂：“少拿大义来捆绑我，不忍看就别看，你说的这些事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这是你该操心的，凭什么让我先付出？”
“你......”即使被棠谙踩在头上骂，裴千烛也生气不起来。其实他也觉得，棠谙说的是实话。
裴千烛只能另辟蹊径，“你只需助我这一次，待事成后，我立即将你送回人间 。”
见棠谙面露犹豫，他继续加码，“我以灵魂起誓，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你。包括......我自己。”
裴千烛本以为棠谙会心动，却没想到她竟然果断摇头。
“裴千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若我轻信你，恐怕会被骗得一无所有。”
即便被逼到险境，手无寸铁，棠谙也依然清醒警觉。
见裴千烛挫败，棠谙终于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以为，是谁一路与你同行？”
裴千烛很不喜欢棠谙此时的眼神，这种仿佛将他心中那一切丑恶看穿的眼神。
他不由得嫉妒那个光风霁月的残魂，凭什么他不需要用谎言，也可以得到众人尊崇，得到......棠谙的心。
“嘶――”
裴千烛忽然捂住头，痛苦地呻|吟起来。剧烈的动荡从灵魂深处传来，裴千烛心道不好，他又没能稳住心神，让那两个残魂钻了空子......
裴千烛奋力朝棠谙爬去，方才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如今就有多狼狈卑微。
他想从棠谙身上，汲取到一丝安魂之力。他不甘心，就这样把棠谙拱手让人。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男人颀长劲瘦的身躯，伴随着粗重呼吸声，朝棠谙一步一步侵来。棠谙坐在床上，不住的后退，却被冰凉墙壁惊醒。
她退无可退，只能任由裴千烛扯下衣领，在白玉无瑕的肩颈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
棠谙的话还是那样刻薄，声音却在微微发颤，“你现在......像最低劣的野兽......”
粘腻水声间，传来裴千烛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本就是低劣、野蛮。我知道你从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你喜欢的人，永远是堆蓝山上的裴千烛。”
“我从没喜欢过他。你忘了吗，他是你的残魂，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喜欢。”
棠谙还在奋力抵抗，但她发现，就算暂时躲避掉危险，她仍然无法逃离裴千烛的桎梏。
棠谙的目光在烛台上停留片刻，便被裴千烛发现。
“别想了，连刀剑都不能奈我何，更何况钝物？”裴千烛随手一挥，便将烛台击飞。
随着“哐当”两声，本就昏暗的宫殿，变得更加晦暗。仿佛所有反抗、所有恨意都会被扼杀在这黑暗里。
棠谙朝烛台倒伏处，望了很久。渐渐地，她也停止了反抗，软倒在裴千烛身下。
她想：罢了，死生之外无大事。此仇既不能报，便待来时十倍奉还。
也不知裴千烛是否看出棠谙心中所想，他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
裴千烛深深地望着棠谙，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竟失去神采。
他埋头在棠谙颈窝嗅了嗅，嗤笑一声，像是在笑自己。
“没有引魂香气......花魂曾说，若她并非自愿，没有鬼魂能闻到引魂香，获得安魂之力。”
“可你不愿。不！花魂不会不愿。你不是花魂，一定不是！”他边退边摇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棠谙同情地看着他，裴千烛竟然宁愿相信她不是花魂，也不愿相信花魂不喜欢他。
真是可笑，是与不是都被他们说了。而她本人甚至对此没有任何话语权。
愤慨完，棠谙满意地看着裴千烛缓缓倒下。她朝着那张令人生恨的脸，狠狠地踹了几脚，直踹得红白斑驳，才觉解气。
她怎么可能只布下一张符咒？呵，就这脑子，还鬼王呢。
棠谙没时间整理衣服，她蹑手蹑脚地朝殿门走去。棠谙并不急着出去，而是附耳细听。果然，门外传来清晰脚步声，那是鬼王的卫兵。
棠谙立即调头走向床榻，路过裴千烛时，一股怒火又油然而生，她连床都不想让他睡，一脚将他捅下床去。
棠谙推开窗扇，窗外黄泉花海还是那样静谧。她仔细观察，发现空无一人后，才踩着窗框，翻下去......
“哎呦！”
棠谙砸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那东西还能响。
她低头瞥见一抹黑色，想也不想，拔腿往外冲。
“棠姑娘，你这样可不厚道。若是让你跑掉，我可真得去浇铜狱走一遭了。”
黑幽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棠谙，他见棠谙衣衫不整，触电般地偏过头。不过，手上的力，可一点没松。
棠谙咬牙切齿道：“黑幽首领，好巧。”
黑幽憨笑两声，“也不巧，白罗说让人在殿门巡逻，你就会从小窗出来。她说得果然没错。”黑幽施术替棠谙整理好衣裳，才敢看向她。
被算计了......棠谙攥紧拳头，强压住怒火。她不受控制地被拉着往前走，急忙开口：“等等！先停下！”
“怎么了？”黑幽疑惑。
棠谙看着黑幽那副纯朴模样，更觉此计可行，她缓缓道：“我与你商量个事如何？”
第87章
“何事？”黑幽看起来饶有兴趣。
棠谙警觉地左顾右盼, 确认四周无人后，将黑幽拉到角落，小声道：“黑幽首领在鬼界的工作, 可不轻松吧。”
黑幽挑眉, “你是如何得知？”
“我屡次请鬼差帮忙, 来的却是黑幽首领。堂堂首领还得处理这些杂事, 想必在鬼界过得也不容易吧。”棠谙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在为黑幽着想。
黑幽眼含热泪, 像是终于找到知己一样，握住棠谙的手，反复念叨：
“不仅如此，我还总被白罗那没心肝的压一头。我真傻, 真的，我不过出门打了个水，就被鬼王按着签了契约。整整一万年, 一万年啊！我一文钱薪酬都没拿到！”
棠谙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契约？”
黑幽只顾着诉苦，根本没心思解释。这时, 棠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女声。
“死契。他魂魄一日不散，便一日得认鬼王为主。这小子的确心思不纯, 但他是一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你问错人了, 棠姑娘。”
白罗从棠谙背后走出, 她身后跟着一队精卫。
“请棠姑娘回房。”白罗朝棠谙伸出手, 看起来温柔有礼。但棠谙知道, 容不得她拒绝。
走了一段路, 棠谙发觉鬼王寝宫还是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发现, 鬼王中了咒。
“棠姑娘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唤医官，去医治王？”
棠谙有些错愕，白罗分明都没看她一眼，又是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
白罗继续道：“棠姑娘真的忘了很多事。王生于无间地狱，是吞噬万万怨魂后活下来的精魄。吞噬魂魄是他的本能，你以为散魂术会对他有效？”
见棠谙目光呆滞，白罗嘴角勾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棠姑娘，还得谢谢你。明早，真正的王，便回来了。”
门砰地关上，好像彻底为棠谙划出了地狱人间两方世界。她裹紧被子，呆呆地望着窗外。分明折腾了许久，却仍是不见天明。
“还在看什么，走啊。”白罗扯着黑幽衣领，硬生生把他从花魂寝殿门口拉走。
黑幽有些六神无主，“你说，万一她真的不是花魂，那该怎么办？这个活人就被我们毁了。而且，她身上还有功德金光！”
白罗让他站定，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活人只有短短百年，你却有千万年岁月要熬。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知道。”黑幽认命般的叹气。“有时候我就不明白了，少了我一个，天地就会毁灭吗？”
他看向鬼王的房间，附在白罗耳边小声说：“从前大家都认为，世上只有鬼王一人能解决大批量的鬼域。可鬼王不在的这些日子，鬼域也没见肆虐啊。”
“啪！”
白罗猛地出鞭，甩在黑幽脚边，把他吓得跳起。
黑幽正不解，白罗为何突然发火。那令群鬼震颤的缉魂鞭，就顶到了他心窝处。
“你若是再敢说这话，我便禀明王，将你扔下忘川，被怨魂撕得魂飞魄散！”
白罗是动了真怒，她盯着黑幽的眼睛，都快要冒火。
“这......这是怎么了？”黑幽脸上一片茫然，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
见黑幽这副模样，白罗也消了气。她留下一句：“花魂自投轮回台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说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幽呆立在原地，奇怪......看她平时对什么都公事公办，没想到对花魂的事，还这样上心。
可是花魂当时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众鬼只以为是她受不了鬼界暗无天日的生活。纵使在她走后，鬼域数量大大减少，也没有鬼敢确定，这是花魂做的......
“裴千烛醒了吗？”
“回夫人，还没有。”
“别叫我夫人！叫我棠谙就好。”
这是棠谙第无数次纠正这个新来的侍女。
“好的，夫人。”
可鬼界的人总是这样油盐不进。
棠谙焦躁地在房里转来转去，她把所有能穿的衣裳，都裹在身上，活像一个插上四肢的球。
纵使鬼界阴寒，也耐不住这些衣裳。但看见棠谙这些怪异举动，侍女连一丝怪异神情都没有。
她就像个傀儡，只会服侍和答话。
“裴千烛醒了吗？”
“回夫人，没有。您已经第三百次这样问了。”
“哦......”棠谙绕回床上，坐在那一动不动。她也累了。
她在殿门到床榻的这段路，密密麻麻摆上了许多障碍物。不过棠谙也知道这些拦不住裴千烛，她用灵力编织好的纸人藏在纱帐后，随时待命。
棠谙打算找准机会就逃走，可裴千烛迟迟不来。
“夫人，有侍卫来报。”
“快！快请他进来！”棠谙激动地站起来。
殿门打开，侍卫看着门后重重障碍，有些傻眼。但他是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很快调整过来，抱拳道：“夫人，王醒了。”
“他什么时候来？”棠谙心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侍卫也没想到棠谙对鬼王这样上心，他看着棠谙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怜悯。“夫人，鬼王说......人间突现鬼域，他得赶去解决一趟。”
“啊......”
见棠谙失望，侍卫急忙道：“王晚上就会回来，请夫人稍等。”
完了。听见“晚上”二字，棠谙如遭雷劈。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一个黑影挤了进来。
“都退下吧。”
“是，黑幽首领。”
黑幽转头看见屋内场景，也不觉惊讶。他笑着对棠谙说：“姑娘难道忘了吗？我们是鬼啊。”
说完，便给棠谙表演了一个穿墙绝活。
尴尬的表情凝固在棠谙脸上，她没好气地问黑幽：“你来干什么？这一次，我可不会傻愣愣地听你抱怨了。”
黑幽连连摆手，“棠姑娘怎么会这样想？便是听称呼，棠姑娘也应该明白我是个厚道鬼。毕竟，整座宫殿，除了我，谁还会唤你一声‘姑娘’？”
“还有白罗。”棠谙小声反驳。
黑幽像听不见似的，殷勤道：“王让棠姑娘呆得无聊，便出去转转。”
棠谙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黑幽伸出手，作出邀请姿态，“王从来都是那么细心，知道鬼界危险，便令我保护姑娘。”
棠谙的脸霎时沉了下来，“他人呢？我想找他当面谈谈。”什么保护？说白了就是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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