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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谙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她开始打心底里想要远离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
“放开我！”她怒道。指尖弹出一抹灵力，正要刺入萧淼心脏里时，那人终于放开手。
棠谙的灵力落了空，可即使在面对怨魂时，她也很少失手。棠谙抬头，深深地望了萧淼一眼。
但那人的眼神无比清澈，不像是包藏祸心的样子。
耳边恸哭声还在继续，棠谙想说，你别哭了，我这就将哥哥还给你。
但转过头，却只看到瘫软在地的一堆碎纸。地上驱鬼符四散，已全然没了效力。
棠谙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脑中一片空白。她听见少年断断续续的语句，从纸堆中传来，“是我杀了哥哥，是我亲手，杀了他......”
“你......”棠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暗巷中阴恻恻的风吹过耳边，谁又知道，这也是棠谙第一次将这种引魂术，用在鬼魂身上。
萧淼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似乎刚才那个紧张到滚了一身灰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拉起棠谙的手，将她带离这里。“他们这种鬼在为虎作伥的那一刻，便要知道以后会面临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你的错。”
直到听不见哭声后，棠谙已经不知道被萧淼带到了哪里。她忽然问：“你偷了鬼王的什么东西？”
萧淼微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棠谙。
“怕姑娘笑话，才没敢说。那位大人有断袖之癖，在街上看见我，非得将我抢回府中。我只是在出逃之余，顺手将他桌上一个玉貔貅捎走罢了。”
“啊？”棠谙眼中透露着疑惑，她看着手上萧淼强塞给自己的宝物，问道：“你给我做什么？”
萧淼挠挠头，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姑娘也看到了，我那点身手，若是没有姑娘相助，早被那群鬼捉回去了。”
“这是谢礼？”棠谙把玉貔貅塞回萧淼怀里，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轻拍两下道：“这东西太俗，我不要。”
萧淼白玉般的耳尖染上绯红，他垂着头，满怀怯意地问：“那姑娘......想要什么？”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就连脸庞也烧得跟红云一样。
棠谙粲然一笑，即便披着破黑袍，也是国色天香。她附到萧淼耳边，轻声道：“我想要，你的命啊......”
萧淼瞳孔瞬间放大，他僵硬地扭头看向棠谙，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纸张一层一层，攀上他的脖颈，即将把他口鼻淹没。萧淼声若蚊蝇，“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棠谙拍拍手，神情藏在兜帽中晦暗不明。她懒得回答，转身就要走。
可萧淼，啊不，是裴千烛。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巨力，竟然短暂地挣脱了灵纸的束缚。好不容易挣出的手指在接触到棠谙之前顿了顿，最终环上棠谙的食指。
食指上轻微的痒意让棠谙有些惊讶，裴千烛是第一个能挣脱出她引魂术的人，哪怕只是几秒。
但棠谙还是毫不留情地，狠狠甩下裴千烛的手，不顾他挽留的眼神，渐渐走远。
那具由裴千烛变成的纸人，直到消散前，都一直注视着棠谙离开的方向。
转过一个转角，那道灼人的目光终于从棠谙身上消失。她藏在黑袍中的手，不断揉搓食指，棠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上面，怎么都搓不掉。
可理智告诉她，食指上什么也没有。
“棠谙。”
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棠谙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她刚才在发什么呆，竟然没有察觉到，阴影中站立的那个人影。
棠谙做出防备姿态，却不料，从阴影中走出的竟是孟念念。
“孟婆婆？你是怎么找来的？”
孟念念却只笑道：“棠谙，你长大了。”
棠谙总觉得她这话很怪，“做什么把我说得跟三岁小孩似的。”她撇过头，将不满写在脸上。
孟念念努力踮起脚，揉了揉她的头，自顾自道：“只可惜那只是具分身，要不然......”
棠谙听得浑身发冷，她也不知孟念念和裴千烛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心中的恨意，竟比自己更甚。
棠谙顺着孟念念的话道：“他可是堂堂鬼王，若是能轻易杀死，岂不是白活了那么些年？就连这次，我也是趁他不注意才得手。”
孟念念笑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这世上若有人能杀鬼王，那一定是你。而且只有你。”
棠谙轻叹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少年抱着一堆碎纸哀嚎的场景，还深深停留在她脑海里。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再杀任何人。哪怕是裴千烛，她也只是想让他，不要再来打扰自己，而已。
孟念念哪能不知道棠谙在想什么？她也不再说话，领着棠谙往前走。
花魂一族生性如此，不让也不会被利用得，只剩棠谙一人。
她捏捏拳头，觉得自己这条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其实她本意也不是想让棠谙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只是矫枉必须过正。否则，悲剧不会消失，只会重演。
棠谙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身边多了些跟她们一样，将全身包裹起来的鬼。一路上没有鬼说话，大家都沉默地走自己的路。
棠谙轻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孟念念：“去黑市，买拍卖会入场券。”
棠谙疑惑，“我们不追那两个醉汉了吗？”
孟念念白了她一眼：“那两只鬼，恐怕早就被裴千烛盯上。你是想过去，往裴千烛怀里撞吗？”
棠谙腹诽，我就问问而已，干嘛说得这样刻薄......
“等等！”棠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有钱吗？”
第101章
“哎！我钱袋呢？”走在棠谙前面那只鬼突然发出一声暴喝, 他开始浑身上下地翻找，“怎么办，怎么办......”
他揪住每一只从身边经过的鬼, 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被抓住的鬼皆一脸莫名其妙, 不耐烦地甩开他, “不管好自己的东西, 倒还有脸来怪我？”
“你！”他提起拳头，气得青筋暴起。
孟念念在此时出声：“冷静点, 这里这是黑市。”她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泼在那只鬼头上。
鬼顿时没了气焰，他蔫蔫地放下拳头，扭头往回走。
孟念念走了一会儿, 发现棠谙还停在原地，她不满道：“看够了吗？走啊！”
棠谙不答，她突然动起来, 朝那只鬼离开的方向追去。她跑得太快, 转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该死！孟念念暗骂一声，她好像想起来什么, 连伪装身份都顾不得。随着一阵黑雾涌来，包裹在黑雾里的她, 就这样消失在众鬼眼皮底下。
“这样的术法......是鬼差大人！”鬼群中传来几声惊呼。
“可是这里为何会有鬼差？”
死寂如灰的鬼群, 像是被一只火点燃, 没有鬼注意到, 那悄悄从角落溜走的一团黑影......
棠谙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当那只垂头丧气的鬼经过身边时, 有阵叹息般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神明啊，您为何要如此捉弄我？是您指引我到黑市来寻找妻子线索, 可为何，要将唯一的信物收走？”
分明声音没有感情，棠谙却从中听出了莫大的悲哀与遗憾。
她的脚步缓缓放慢，那只鬼正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将脸埋在双膝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棠谙藏在墙后，观察了他很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在她要转身离去时，一股独属于泪水的苦涩与潮湿气息，将她包裹。
“神明啊，您将我带走吧。独自留在这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啊！”
棠谙骇然，因为这次，她还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他说：“神应允。”
棠谙惊讶地发现，那只鬼脚边的地面，好像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涌出黑烟，缭绕地缠在他身上。
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华发渐生，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棠谙再也忍不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鬼去死。但在她正要从围墙后走出时，横空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孟念念拉住她手臂，将她扯回来，态度强硬。就捱了这么几秒钟，那只鬼已经灰飞烟灭。
黑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那只，从未有一只鬼来过。
“您拉我做什么？”棠谙这次有些生气，她想不通孟念念此举是何意。
孟念念没好气道：“不拉你等着坏事吗？你这样冲上去，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被他们盯上，而是打草惊蛇。”
棠谙敏锐地捕捉到孟念念话中“他们”二字。但孟念念怎么都不肯说。
被缠得犯了，孟念念也只留下一句，“这是该裴千烛烦心的案子，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她斜睨棠谙一眼，语气刻薄，“要你当鬼时，你认为自己是人；现在成人了，又操着鬼的那份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棠谙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暂时歇了那份救鬼的心。不过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她问孟念念：“你今天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孟念念愣了愣，她仔细思索一阵，忽然想起一个遥远的传说。传闻修士得道需要熬过三关九难。而倒数第二难，便是“观世人”。
世人心中最深刻的执念，会传到修士耳中，若能帮其解开，便能收获念力，助修士修行。
但孟念念看看棠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说这傻姑娘即将得道，恐怕修真界那些大能得羞愧地跳江吧。
更何况当圣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孟念念想起花魂尸骨无存的下场，便不免一阵唏嘘。该死的老天爷，专拣那几个为善的使劲磨，却不见恶人多得都要将奈何桥压垮，还个个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孟婆婆？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黑市守卫的手，都要伸到孟念念脸上。见孟念念还没动静，棠谙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事。”孟念念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两枚墨玉牌，那守卫眼前晃了晃，对面便恭敬地放行。
棠谙心里嘀咕，你这心眼比蜂巢还多的老婆子，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孟念念似乎也知道，自己再这样瞒下去，迟早会诱发棠谙的逆反心理。于是一进黑市，她便拉着棠谙仔细地讲解。
“钱在黑市里，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她指着左手边那家排了长龙的队伍，那群鬼排队却是为了将自己的手臂剁下，放入店家的金钵中。
孟念念解释道：“那家店的老板拿出三样宝物作为悬赏，想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死的枉死鬼做药引，金钵可以检测出是否合要求。”
砧板上剁肉的声音让棠谙极为不适，她赶紧拉着孟念念走远，棠谙疑惑道：“做了药引，那自己不也魂飞魄散了吗？他们图什么啊？”
孟念念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只是部分魂体罢了，顶多失去部分记忆。可这与飞黄腾达的未来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哪只鬼不愿意走捷径？”
棠谙小声嘀咕，“原来鬼也喜欢这些啊......可鬼界难道不要求他们去投胎吗？”
孟念念被问得一噎。她翻了个白眼道：“这事，你得去问裴千烛。”
听见这三个字，棠谙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决定从现在起，只听不说。
孟念念带着棠谙，在水泻不通的鬼群间穿梭。不一会儿，一座庞大的建筑便出现在棠谙面前。
它身披夜幕静立在浮世喧嚣中，无端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不知二位......”门童模样的鬼，带着笑脸迎上前。
孟念念将斗篷裹得更紧，她压低声音，“买一则消息。”
门童殷勤道：“两位客官快请进！”
孟念念甩下一个布袋，也不多废话，“帮我查查黑市上，有谁在卖拍卖会入场券。”
“得嘞。”伙计动作很快，毕竟来这儿的人，不心急才是少数。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伙计便将结果写在纸上，用信封装好递给孟念念。
孟念念抓上它就走。
“客官请留步。”突然有一个声音从二楼楼梯处传来。
孟念念装作没听见，两条腿抡得只能看见残影。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大门“砰”地一声，就在她面前关上。孟念念心知躲不过，只得缓缓转身，将目光投向款款下楼的那个男人。
男人举手投足间，有着世家大族的气质，他笑得和煦，声若清泉，“守桥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转转？”
孟念念将兜帽拿下，指着棠谙气定神闲道：“新收个徒弟，带她来见见世面。你也知道，我没几日好活了，不趁早替鬼界谋划些，怕是后来鬼连奈何桥都难渡。”
男人面色微沉，屏退众鬼后，亲自为孟念念斟上一碗茶。棠谙在一旁看得好不自在，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男人终于肯将目光投向棠谙，他眯着眼将其打量一番，而后朝棠谙伸出手，“能入孟念念的眼，你本事定然不小。不像我，花钱想当她徒弟，她都不答应。”
棠谙看着男人悬空的手，也下意识地伸出手。当两只手握在一起后，她才发觉不对。这握手礼，不是只有现代才有吗？
棠谙的眼神往男人身上瞟去，但很快被男人察觉到。那双眸子仿佛能将一切虚幻看破，棠谙吓得急忙将视线挪开。她总觉得这样的眼神，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男人悠悠开口，“不愧是花魂殿下，果然见多识广。殿下可要快些入座，不然让我们这些鬼，良心何安呐！”
“云初！”孟念念怒道：“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
棠谙微愣，怎么，他也叫云初？
云初收回视线，安然地呷了一口茶。他从指着孟念念手里的那封信道：“那上面的信息不全，况且要你亲自去寻，岂不显得我们天一阁太过废物？”
孟念念冷嘲热讽，“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晰。”
云初仿佛早已习惯，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薄薄的金属片，放在桌上。
孟念念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消息打听到我头上来了！”
云初笑的云淡风轻，“天一阁的眼线遍布人鬼两界，守桥人的烦心事，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顺手。”
孟念念猝不及防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将入场券捞进怀里。
她扭头对棠谙道：“老地方会合。”说罢，便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原地。
棠谙：“啊？”
她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只好硬着头皮对云初说：“可以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吗？”
云初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棠谙见对方不肯通融，觉得有些头疼。她很有礼貌地说：“您知道，孟念念觉得您拦不住我。所以......”
“别急。”云初慢悠悠道：“她很快就会回来。”他指着座椅，示意棠谙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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