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篱垂眸:“是,师姐。”
瞧着江初篱一脸乖顺的模样,李兆诗满意了不少,点点头,转身离去。
李兆诗走后,宋予籍走上前,看着李兆诗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最近青衍山出事了,李师姐本打算三天后就走,若你三天内回不来,就让你自行去十灵会。”
“情理之中。”江初篱眉宇温和,极其理解地点了点头。
看着江初篱毫不在意,甚至十分理解的模样,宋予籍叹了口气。
“你啊,不过,你还不如不回来。”
“发生什么了吗?”
“前几天长玉曲氏派人送来请帖,邀青衍山众人去参加锦灯会。”
锦灯会。
曲鹤生从那人手里拿的正是锦灯令,两者会有什么关系吗?
“曲氏和青衍山积怨已久,两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曲氏如今突然邀请,定然是没什么好事,但曲氏根扎长玉,若不赴约,怕是会有麻烦。”
闻言,江初篱眉头皱起,一番思索,她朝宋予籍一笑:“别太担心了。”
“也是,我们这种身份担心又没什么用,你刚回来,好好歇息。”宋予籍嘱咐道。
江初篱笑笑,应下。
回到住处,她拿出放储物袋的书,随手设下法术,翻开薄薄的纸张,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数百年前,世间并非简单的人、妖两族,还有一族名魔,与其它两族不同,魔族自天地浊气而生,生来修为高深,生性残暴,恶贯满盈,因为其修炼道路极为特殊,甚至吸引了不少他族修士,一时间魔族新盛。
而且……
江初篱定睛在新的一页。
越是心思纯粹血脉纯正的,转为魔修越是可怖,所能吸纳的浊气越多,修为也更为高深。
正因如此,当时不少正道误入歧途,妄以魔道飞升。
七百年前修仙界人族修士突然之间自云州举势,联手妖族,屠戮魔族,只留下一些毫无灵智,难以吸取天地浊气修行的存在。
例如那日的怨羽,虽名是魔族,可却毫无灵智,只会于高空徘徊。
江初篱拈起一页纸张,寒冷的月色透过窗,散落一室。
第43章 雾枯枝
翌日。
踏进柳屏的住所, 一道白衣引起她的注意,白衣男子转身,如玉的面容朝她轻笑, 眸中掠过喜色。
“阿篱。”
时修尘抬步又止,按捺下重逢的喜悦,身侧的柳屏也闻声起身,神色恭敬有礼。
“前辈。”
“嗯,好些了吗?”
眼见柳屏神色红润, 眼眸光亮, 身子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柳屏低头唇角带着有礼的笑意。
“多谢前辈关心, 多亏时谷主搭救, 我才能侥幸留得一命。”
时修尘眉宇的喜色淡了几分,话也客气了不少:“柳道友客气了,应渡谷济世救人,我身为谷主,自当尽力而为, 何况是阿篱所愿。”
他朝江初篱轻笑, 眸中流露出的是自然而然的默契。
江初篱笑笑摇头:“是你的功劳,何必又推给我。”接着她看向柳屏, 迟疑道,“昨日听有人说,你有事寻我。”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李兆诗。
时修尘会意, 唇角勾起弧度:“既然你们有事, 我就先走了, 明日诊疗我就不来了,你按时服药, 三日之后身体自当恢复。”
“多谢时谷主。”柳屏谦逊道。
待时修尘走后,江初篱才上前一步询问:“那件事是有关锦灯会吗?”
柳屏微怔,叹了口气:“您果然料到了,的确是关于锦灯会,长玉为纪念最初的曲氏家主,每年都会举行锦灯会,已然成了习俗,甚至每隔十年还会邀请一些关系不错的宗门前来。”
但青衍山从来不在邀请的行列中,毕竟两方积怨已久,两方的恩怨甚至可以数到几百年前。
“我们到长玉的第二日就收到了曲氏的请帖,说实话,我很难不多想。”柳屏神色认真,眉宇紧锁。
魔族余孽怨羽力量的突然增强,和他们突然在荒林遇见曲氏的人,几个疑点堆砌,很难不让柳屏怀疑这是不是曲氏的阴谋。
只是曲氏表面上除了那封请帖,再无其它证据,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毕竟如今他们人在长玉,处处都依靠曲氏。
若是曲氏想给青衍山下绊子,简直轻而易举,例如他们接下来要前往另一个地方修复灵舟,然后再赶往十灵会,那曲氏便可随意找个由头,拦下他们。
“那你……知道锦灯令吗?”
闻言,柳屏抬头,神色错愕,面露喜色:“难道您有锦灯令的消息?”
“锦灯令和锦灯会有什么关联吗?”江初篱有意无意避开了柳屏的询问。
在没清楚这件事前,贸然将曲鹤生的事告诉柳屏,不仅会对曲鹤生造成麻烦,而且有可能也会为青衍山招来灾祸。
经过江初篱对君观澜和时修尘的不知,柳屏对她如今对锦灯令的疑惑,表现得极其自然,耐心解释着。
“据说,锦灯令是曲氏初位家主所制,虽然如今的锦灯会对长玉来说只是个普通习俗,可在几百年前,他的含义可不止那么简单。”
最初的锦灯会,可是见证了无数凡人的痛苦。
数百年前,当时的长玉并非如今的一派祥和,那时的长玉之主骄奢淫逸,贪图人间富贵,扰得长玉普通百姓怨声载道,可又畏惧他们是修仙人,不敢多言。
后来,他们甚至展开了锦灯会,以凡人为灯芯,裹上油纸挂天,以凡人的哀嚎为乐,一场灯会,一夜难眠。
直到曲氏第一位家主以散修身份游历至长玉,在锦灯会当天,挥剑斩断当时长玉之主的命脉,得取长玉人的敬仰,留百年曲氏。
只是不知为何,曲氏第一位家主并未在之后撤下锦灯会,反而让人保留下来,并留下三块有特殊印记的锦灯令。
而那三块锦灯令,皆存于历代家主手中,有人说里面有他多年的功法心得,也有人说里面藏着曲氏深藏的法宝。
青衍山与其多年积怨,自然是要了解的多一些。
比如这锦灯令。
它里面没有功法心得,亦没有法宝,它最初的用途只是用来告诫后人,重现昔日彻夜哀嚎的锦灯会。
只是如今曲氏不愿再用,这锦灯令也就被赋予了新的用途。
在锦灯会,锦灯令可号令整个曲氏!
若是有了锦灯令,那他们想乘那天离开这里,也就不成问题了。
等江初篱终于明白了这锦灯令的用途,眸中却又陷入沉思。
既然如此,那么那日拿出锦灯令的病弱男子,想来就是曲氏家主了,而曲鹤生可以那样轻易拿到锦灯令,或许他在曲氏身份非同寻常。
只是……他拿锦灯令要做什么呢?
“若有锦灯令,我等便能很快离开长玉了。”柳屏眸中染上淡淡的喜悦。
江初篱又何尝不知,只是她不能贸然去向曲鹤生借取,毕竟曲鹤生还不知那日她在场的事情。
思来想去,江初篱正欲开口,却眸中光亮微闪,接着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师弟,不好了!”李兆诗推门而入,神色是不同平常的慌张。
“师姐,何事如此惊慌?”
李兆诗平缓了下心情,看向江初篱,柳屏微微摇头:“无妨,江师妹也是我青衍山弟子。”
李兆诗犹豫地看着柳屏,终于下定决心:“宋师妹不见了,我在她住处发现了这个,上面的气息非同寻常。”
李兆诗从袖中掏出一支树枝,江初篱眸中闪过一丝怪异。
雾枯树枝。
却没有昔日的妖气,反而是一种格外令人反感的气息。
江初篱下意识蹙眉,可抬眸望向柳屏和李兆诗,两人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李兆诗一脸焦急。
“我与师妹联系,她也始终未回应我,我怕宋师妹是被人悄无声息带走了,过几日我们就要走,师弟……”
柳屏沉思片刻:“先不要告诉其他弟子,我去附近看看,宋师妹也可能只是出去转转。”
“好,那江师妹?”
江初篱有意无意避开李兆诗手中的雾枯树枝:“我也和柳师兄一起去。”
“嗯,也好,你与宋予籍认识,去找找也好。”李兆诗点头,眉宇忧愁,“但愿是我多想。”
长玉白日的街头无比繁华,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柳屏回到约好的地方,朝江初篱摇摇头。
“附近都问过了,始终没有宋师妹的消息,你那边如何?”
江初篱摇头。
柳屏眉宇紧锁,他抿了抿唇,眼中满是忧虑,半晌抬头:“宗门传讯也说没有宋师妹的消息,应该不是有什么单独安排。”
“那树枝是妖族雾枯树的。”
“雾枯?”柳屏眸光闪烁,“我记得妖族有位长老就是雾枯妖。”
雾枯妖数量稀少,整个妖族出名的也就那位长老,据说还多年不出世。
“宋师妹怎么会和妖族有关……”柳屏沉思道。
“这件事交给我。”
柳屏错愕地看向江初篱,江初篱眸中平静如水,语气坚定。
那雾枯树枝上面的气息着实不对,能在她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带走宋予籍,对方修为定是这些青衍弟子无法抵挡的。
如今陆珂还在长玉,方才她去寻陆珂,得到的消息也是最近没有雾枯一族离开妖界。
能让江初篱一瞬间想到的,便是当初在应城的纪策。
江初篱眸中温柔坚定,柳屏莫名心下一松,他注视着江初篱,没有问原因,只是缓缓点头。
“好。”
江初篱微顿,继而一笑。
陆珂暂时居住的地方是一间普通客栈,可鲜为人知的是,这家生意不错的客栈的老板,原是问道书院的弟子。
“陆珂,人来了。”
客栈老板敲了敲门,低声道。
陆珂推开门,朝他身后的江初篱点头:“进来吧。”
江初篱进到室内,眉头骤然蹙起。
陆珂合上门,设下屏障,淡淡看了她一眼:“果然。”
“你把那支雾枯枝带这了?”
这种迫近魂魄的阴冷,与不久之前她接触到的李兆诗手中那支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陆珂随意地点了点头,“青衍山那个弟子想把它送回宗门,我拦下了。”
“你说你看到它身体就觉得不对,我联系了妖王,放心,我没全告诉他,你本体是凤凰,妖都古籍恰好有记载,凤凰一族性高洁,魂清灵,最厌污秽,这些你住在妖都书阁时想必都知道了。”
当初将江初篱带到妖都,妖王一眼认出来她的血脉,并将当时尚处在昏迷状态的江初篱,安置到了妖都至高地――妖都书阁。
“在书阁那段时间,我总是昏昏沉沉,有些书我还未曾阅览。”江初篱按了按眉心,坦然承认。
“无妨。”
陆珂并不意外。
在妖都那些时日,江初篱并非从始至终的清醒,她总是突然醒来,又突然睡去,与书上记载的凤凰涅一点也不一样。
妖王翻阅众多古籍,才得出一个猜测,涅需要本体到达一定虚弱濒死的状态,再加之以意外身死的契机,方能成就真正的重生。
但江初篱身死前毫无征兆,涅也只是强行开启,她的身体也只是外表的完好,实则外强中干,只能等待契机,为她再来一次“涅”!
陆珂自认自己面对她时,总会手软,本想暗中摸索,慢慢等待这个契机,可谁料她千辛万苦将江初篱留在妖都,黛若嫣却轻易帮她离开了。
愚蠢!
不过也正因如此,江初篱获得了真正的重生。
如果她不那么执着,那就更好了。
“千年前,凤凰一族尚在,不仅性情高洁,实力更是不容小觑,无论在人界还是妖界,都是地位非凡的存在,唯独有一个地方除外。”
刹那间,江初篱抬眸,笃定道:“魔族。”
陆珂惊愕了一瞬间,接着平复下神色,缓缓点头:“是,魔族所有的习性与你族都截然相反,而且据妖王查阅的古籍记载,凤凰一族极其厌恶魔族,每遇魔族,如遇至恶之污秽。”
凤凰厌恶一切污秽之物,能被他们称上一句“至恶”,那必然是极其不喜的。
陆珂垂眸,抬手将处在盒子里的雾枯枝取出,这支雾枯枝她让很多妖族看过,他们都没有任何不适,那种江初篱说的阴冷,只有她一人能感觉到。
也正因如此陆珂才急忙用妖族秘术联系了妖王,她不敢赌,一点特殊在江初篱身上,她都会放大,并为此害怕。
“但魔族百年之前就消亡了。”
“……他族似乎也能修魔道。”江初篱想起那日古朴的书上记载的。
书上只说了魔族被一举消灭,可这种修炼方式最后的结局,却是只字未提。
“当时修炼魔道的他族也都在那件事中被杀了,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魔修的确在百年未出现过了。”
但当时只是杀了那些魔修,可若谁悄悄留下一本书、一道口诀、一处秘境皆是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如今的宋予籍,很多可能在重出的魔修手中。
“我想再去远些的地方找找,若妖族那边有什么消息的……”
“我会告知你。”陆珂会意,继而话题一转,“只是你要记得答应我的,我帮你找那个弟子,事情结束,你立刻返回妖界。”
江初篱顿了顿,点头应下。
等江初篱离去,陆珂坐在桌前,布满疤痕的手轻揉起那支雾枯枝,幽幽的火光灼起,可始终未能伤动雾枯枝分毫。
陆珂眼眸暗下,狠厉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的母亲就是个普通凡人,没有灵根,没有修为,生老病死,转瞬即逝,当年幼的陆珂第一次被带到陆家,带到那对母子面前。
小她两岁的陆冠清静静地站在那个女人身后,女人没有为难她,只是眼神冷淡地俯视着她,她们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却让陆珂如坠冰窟。
年幼的陆珂也曾渴望于父亲的慈爱,旁人的善待,她日以继夜地努力,取得的永远不过一句“果然是凡人生下的孩子,终究是比不上你阿弟”。
于是,她事事要与陆冠清争个高下,他去问道书院,她也去,哪怕那不是她最好的归处,他与人游历,她也去,哪怕她连课业都将难以完成。
直到她匆匆做完书院留下的任务,回到陆冠清游历的地方。
一向不苟言笑,自诩君子的陆冠清眉眼低垂,唇角勾着自己尚未察觉的弧度,他侧耳倾听着少女的声音,那只被无数人惊叹的手,则温柔地擦拭着她的冷剑。
陆珂以为,她终于赢了,起码她不曾落入这少女的陷阱。
可她错了,错的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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