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陈兰君将这学习资料的用法、亮点详细说来,她越听,一颗心越妥帖。
这一块钱花得还挺值得。当然到底值不值还是得看学习成果。小年心想。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正儿八经的上课时间,小年几乎都在钻研这份学习资料。
数学课,老师讲到一道新题目,在请同学上台讲解时,小年定睛一看,这道题她曾经在那份学习资料上见过,知道两种解法,于是便自信地举起了手。
老师有些意外。按照以往的情况,对于这种新题,小年是不会举手答题的,没那个本事!
为了鼓励这个学生,他跳过了同样举起手的曹红药和刘黎。
“小年,你上来试试做这道题。”
一屋子的同学都盯着她。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小年走上讲台时,脚还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地看了陈兰君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微笑,一双翦水秋瞳似乎在说“一定没问题的”。
小年于是定了定神,接过老师手中的粉笔,开始按部就班地做题。
按照学习资料所说,要先分析已知的条件,然后再画辅助线。
小年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的粉笔。
粉笔落在粗糙不平的黑板上,轻微的“嘎吱”响。等粉笔在黑板上的几何体上,画出第一根辅助线时,老师便暗自点头。
小年余光瞥见老师的神情,心里更加平静,一口作气地把整道题的答案解法工工整整地写了出来。
写完了,老师笑吟吟地问:“你觉得你答得怎么样?”
小年摸不着头脑,忐忑道:“唔,应该还行。”
老师看向教室里的学生:“你们觉得呢?”
静了一瞬,陈兰君率先鼓掌,紧接着是曹红药和刘黎,然后响起一片掌声。
小年激动的脸都涨得红彤彤的。
老师笑着拍了两下手,说:“不错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小年同学现在也是开窍了。”
这一件事,顿时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下课的时候,与小年关系不错的同学纷纷来问她。
“小年你真厉害呀,竟然能想到这种做辅助线的方法。”
“我就说小年一直不错。”
“小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学习的新方法?晚自习的时候,我看你做的那资料好像不是我们学校发的吧。”
“是呀,要是可以的话,你也教教我们吧。”
头一次尝试被众人追捧滋味的小年感觉美滋滋。
起先她倒还记着原先对陈兰君的承诺,不对外说。
可是……
小年站在陈兰君面前,脸上有不安和歉意。
“不好意思,阿兰,那些都是我比较信得过的朋友,所以一不小心就说出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地试探,“你看,那资料,能不能多弄来几份?”
陈兰君沉着脸,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我弄那么多来,万一你们转头就给我举报了,我找谁说去!”
“不可能的!”小年恨不得指着太阳发誓,“我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同学,觉得不会的。”
陈兰君依旧皱着眉。
小年心里直打鼓,试探着说:“要不,再弄五份?实在不行,三份也行!”
陈兰君叹了口气:“算了,真拿你们没办法。”
她拿出一张纸,说:“把要学习资料的人名字记下来,一定告诉他们,不要再和别人说了。”
小年大喜过望,连忙接过笔,一边写一边保证:“我绝不和别人说了。”
陈兰君侧过头,眼睛里满是笑意。
要是小年当真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她也不会挑中她了。
对陈兰君千恩万谢之后,小年离开了银杏林,回教室去。
在教学楼前,她就给其他同学拦住了。
一个和她玩得比较好的同学焦急地问:“怎么样?她答应帮忙了吗?”
小年叹气。
“没答应嘛?”几个同学着急了,“要不我们再找她说说?”“对啊对啊。”
小年清了清嗓子,说:“兰姐啊,也很为难,毕竟是要托人情才能弄来的呀!人家是看在我们都是亲近的同学的份上,我又左劝右劝,好不容易才答应的。”
那些同学笑起来:“还是小年你有面子。”
“那是,谢谢小兰,也多谢兰姐。”
“什么时候能拿到学习资料呀?”
……
七嘴八舌的,小年挥了挥手,说:“这个再说,但有一条,兰姐特意叮嘱了,若是有想搞事的,什么要举报之类的,那么……”
“谁会做这事啊!”一个同学连声叫起来,“谁敢做这事,我们都不会让他好过!”
“对!至少在县一中他就别想亲近了。”
一番表忠心的言论,使小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另外,别再和别人说起这学习资料的事了哈。”
一个一个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乱讲。
可真的不会吗?
才怪。
没到两周的功夫,陈兰君印的存货已经销售一空,还额外收了许多全款预售金。
她悄悄算了算,一共收了57元钱。
虽然比不上之前摆摊挣得多,但这个不大占用学习时间,也不需要遭受风吹雨打,也还不错。
看来之后的英语、语文等复习资料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在印资料的时候,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念头,陈兰君就留了一个心眼,分阶段分科目地印复习资料。一份只保一门科目这一学期的重点内容。
只要赢得开门红,这样的策略能够有效提高复购率。
陈兰君将钱收好,想了想,又拿出五块钱,给食堂的葛大伯送去。虽然关系不错,但是该分的钱最好不要省,免得节外生枝。
葛大伯原本还不愿意收,说:“我又没出什么力气,哪里能收钱呢?”
陈兰君坚持:“一定得收,权当是我的租金。”
她可怜巴巴地说:“要是不收,我心也不安呀。”
“你这孩子。”葛大伯只得收下,说,“我帮你盯着,如果学校里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周五下午,陈兰君预备回家一趟。她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天气转凉,也该回家将秋冬的衣裳带过来。
挣到的钱可以拿出几块来,将家里的棉花被送到棉花匠那里弹一弹,顺便补充些棉花,这样爸妈冬夜就可以睡得温暖些。
想到这里,陈兰君情不自禁笑起来,等她将弹好的蓬松的棉被带回,郑梅估计又要惊讶,她怎么能一边保持学习不错,一边赚到钱了吧。
最后一节课结束,陈兰君回宿舍收拾东西。
还没收拾完呢,一个室友兴奋地跑过来,说:“兰姐,你妈妈来接你了,正在校门口呢?”
郑梅来了?
这么远的路,郑梅在大队工作忙,在家事也多,一年到头来不了学校两回。今天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陈兰君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草草将包的拉链拉上,一路小跑到了校门口。
还没见着人,先听着一串“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响了很久。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崽子在装酷摁自行车响铃。
陈兰君皱着眉,抬眼望去,却是一怔――
夕阳西下,郑梅女士骑着一辆自行车,长腿潇洒地踩在大地上,意气风发:“二妹,这是妈妈买给你的自行车。”
第23章
陈兰君怔了半晌, 向郑梅走过去。
“妈,你这个月瘦了好多啊。”
郑梅的下颌线都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人也晒黑了, 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憔悴,倒有一种熠熠生辉的精神。
郑梅原以为她会惊喜地问这辆自行车从哪里来, 不料女儿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瘦了。顿时,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抬手拍一拍陈兰君的肩膀:“是吗?可能有点, 你看,这自行车。”
很漂亮的一辆自行车,来学校之前,郑梅特意用新的抹布将自行车的龙头、把手、座椅全部擦拭了两遍, 一点灰都没有, 锃亮锃亮。
陈兰君端详了一下自行车,仰起脸, 微笑:“我妈妈可真厉害!说买自行车,就能买自行车。”
郑梅得意地轻哼一声,用手拍一拍自行车后座:“上来, 妈载你回家!”
在这个年代, 拥有一辆自行车,绝对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毕竟一辆自行车至少要一百来元,还得要相应的工业券, 是很难搞到的。
在县里还好,毕竟有那么多辆自行车。可一旦行驶到乡村的小路, 过路农人都要多看两眼。
地方小, 郑梅作为大队干部与人交往较多,一些农人瞧见她们骑着车, 会惊讶地问一句:“郑梅,你们家买了自行车啊?”
这时,坐在车后座,搂着妈妈腰的陈兰君就会大声说:“我妈买的,可厉害了!”
郑梅哈哈大笑,蹬自行车的速度加快,风吹起她的头发,拂到陈兰君脸上。母女两个的发质很相似,一样的黑,一样的硬。
天边的火烧云一直蔓延开来,映照着土路。
穿过林间的时候,很安静,陈兰君问:“妈,你是怎么发财了呀?”
“说起来,我自己都稀里糊涂呢!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原来自上次送陈兰君上学后,郑梅便开始拉着陈志生,一起想赚钱的路子。
原本她是打算和大队、公社申请,办一个社队企业。奈何大队长和其他干部都不太看好,只说:“你一个女人家别乱折腾,办厂?我们大队哪里有钱办厂?”
这话倒是真的,郑梅所在的芙水大队,山林多,田地少,土地肥力也一般般,在之前吃大锅饭的年代,大队差点揭不开锅。这两年虽然情况好一些,但大队也没什么钱。
办厂么,一听就是要花钱的事,厂房、设备……每一样都得花钱,还要花费许多精力,而且也不一定能有效果。
大队长已经有了年纪,求稳,对于这种不确定的新兴事物,第一反应就是排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郑梅理解,但是她是个有恒心的人,见办社队企业的事一时说不通,又提出,希望大队能保证她丈夫陈志生出去做木匠活是正当的,不属于投机倒把。
“这社队企业办不办,我们可以慢慢考虑,但能不能以大队的名义出一封介绍信,就说是我们芙水大队的家具厂,就是个名头,说特意派人员外出支援,这个不用花钱的。”郑梅说,“其他的一切风险,我们自负,赚不到钱也是我们的,只求队里能帮帮忙,好有个说法。”
大队长犹豫了一下,他已经驳回了郑梅第一个请求,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再驳回一个,似乎就有点不给人面子了。都是一个村子住着,说起来远近大小都是亲戚,他家的家具,也曾请陈志生帮忙修过呢,人家还没收钱的。另一方面,郑梅工作一向勤勤恳恳,还被公社领导看中,介绍她加入了党组织。真把人得罪死了,也不好。
何况郑梅这第二个请求听起来还行,不算过分,也不需要大队做什么,之前也有木匠去其他村帮忙的,算手艺活,不算买卖,只不过前些年风声紧,大家才不干了。
想了又想,大队长还是便勉强答应了:“行吧,你也算是老同志了,我们就额外帮忙一下。”说着,帮着在介绍信上盖了章。
“为支援其他地方的同志,芙水大队家具厂特派我厂技术员陈志生到贵地,帮忙维修、打造家具。”
有了一纸介绍信,郑梅底气就足了,和陈志生各自分工。陈志生负责木工的技术活,郑梅则正大光明地去附近的大队以及公社询问有无需要维修、打造家具的。
十里八乡,大约有十来年没有主动上门的木匠了。再加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实行了一年,稍微勤快点的乡里人家都攒下了一点点钱,见是芙水大队的干部笑脸上门,价钱也公道,就把家里早就需要修的摇晃的木桌、木椅都拿出来,等着陈志生上门来修。
郑梅在周围的村落跑来跑去的时候,陈志生也没闲着,他虽然不长于交际,但是个聪明人,不愿意老婆干活自己闲着,便事先动手,从自家分的山林里砍下木头,做一些简易的板凳、竹椅之类的。
过来修家具,陈志生特意带上了他新做的竹椅、小板凳。
需要维修家具的人家,多半家中的家具不多,见了就问:“你这个卖吗?”
“卖,这个三块,这个五块,不要票的。”
讨价还价一番,还真给卖出去了。
郑梅笑着说:“这些比起来,还算小的进项。这次的大头,是公社有家人嫁女儿,找我们打家具。一张床40元,一把宽椅20元!”
乖乖,这一张床的价格,抵得上她这一整个月印试卷的忙活了。
陈兰君听了咋舌,情不自禁在心中感叹,她到底还是小瞧了爸妈。
她问:“那么这个月究竟赚了多少钱?”
“我反正是真没想到,竟然有三百多!”
“三百多?”
“对,三百多。”
静了半天,树叶淡淡的清新气息里,自行车链条“哒哒”转动。
郑梅问:“怎么啦?忽然不说话了?”
“我在算,你们这一个月,都比我在穗城待的两个月还要强。”陈兰君说,“那岂不是,我可以做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了?”
郑梅听不懂“富二代”是何意思,但结合语境,也猜中几分,她笑着说:“别的不说,至少,你接下来可以安心念书,不用操心赚钱的事啦!”
眼前是一个下坡,郑梅高兴,故意逗女儿,说:“二妹,你抱紧了,妈妈带你往前冲!”
“起飞咯!”
借山坡之势,郑梅甚至连自行车踏板都不用踩,自行车自然而然地往前俯冲。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应当是东风,浩浩荡荡将母女两个的发丝肆意吹起。
陈兰君张开双臂,去拥抱这东风,笑着大喊:
“我爸妈真厉害!”
风中回应她的,是郑梅的笑声。
“我乖女最厉害!”
……
一路有说有笑地骑回了家。
抵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坠在地平线边,蓝黑色渐变的天幕之下,陈志生正忙着刨木头,一旁站着小妹,好奇地拿着绳、墨比画着玩。
听见自行车声,小妹抬头,笑着迎上来,喊着:“妈妈和二姐回来啦。”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主菜是板栗炖鸡。板栗是从后山的板栗树上摘下来的,刚摘下来的板栗毛茸茸的,还有点扎手,像个小猕猴桃,剥壳后就是常见的淡黄色果肉。鸡是从邻居家买的老母鸡,用柴火在铁锅里炖了一个下午,与板栗煨在一处,炖得酥香软烂,轻轻一扯,鸡肉便与骨头分离,喷香扑鼻。
两个鸡腿,陈兰君与小妹一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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