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邵清和这家伙的皮相确实生得很好, 就是人有点捉摸不定。
“再看, 就要付费了。”邵清和依旧翻着手中的英文文件,头也不抬地说。
“没问题,”陈兰君笑起来,以一种叫人开82年的拉菲的气势, 说, “阿晶,再上一杯凉茶, 记我账上。”
邵清和翻阅文件的手指蓦然一停。
“倒是新鲜,头一回有女仔请我喝……凉茶。”
陈兰君起身,背着手走过去, 说:“怎么, 看不起凉茶?清热解毒、祛湿生津,再好不过。别看书啦,这里还没通电, 光线暗。”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邵清和抬起头,下颌微扬, 隔了几秒, 缓缓说:“有。”
“怎么了?”
“看看有无热闹。”
陈兰君无语,抿了抿嘴, 说:“那让你失望了,我忙于奔命,没什么热闹可瞧。”
“我看也是。”邵清和淡淡地说。
可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陈兰君有些意外。
“既然你这没什么热闹,那么,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热闹?”
陈兰君惊讶地反问:“你是在约我出去吗?”
一阵沉默。
自己这样问是不是比较有歧义?感觉不太让人好回答。陈兰君纠结了一下,笑了两声:“开玩笑啦,明天上午我有事,之后应该可以……”
“是。”
“嗯,好。”陈兰君答了一句,忽然反映过来,邵清和这个“是”,其实是对她上一句话的回答。
她看向邵清和。
邵清和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骄矜的模样。
静了几秒,陈兰君皱着眉问:“你有什么安排?”
“明天佘口工业区举办了一个小的活动,我可带人去。”邵清和说。
陈兰君想了想,又问:“既然能邀请到你,那规格肯定是有的,袁老板会去吗?”
“据说,会。”
“可以。”陈兰君一听,很痛快地答应,“那么,明日十一点在这里见?”
“好,”邵清和起身,正了正领带,“陈小姐,再会。”
陈兰君没有留他。
邵清和也不曾回眸。
就这样一步一步远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餐厅里,阿晶才窜出来,将一碗凉茶放到桌上。
“他约你出去啊?”阿晶一脸八卦的神情。
“嗯,算是吧。”
阿晶的眼睛都亮了:“他什么意思呀,是不是……是不是中意你?”
“中意”这个词让陈兰君笑了一下:“不至于。”
“那不然他这么一个大老板,还有什么理由特地找过来约你出去?”阿晶的脸上泛起笑意,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是不是你上次拦车,他对你一见钟情,打听到你在这里,于是特意来相邀?天呐,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以后要摆一桌谢媒酒给我的!”
陈兰君伸出手指,点一点阿晶的额头:“你编电影呢?那都过去多久了?小半年了,怎么可能隔那么久的一见钟情。”
从前,也不是没有男人追过她,然而当时陈兰君一心忙事业,无暇顾及。更重要的是,并没有遇见什么令她心动的人。
她的物质与精神都极其丰富,并不缺少什么,一个人就足够有趣,因此对于爱恋,也是一种随缘态度,未有感觉就是未有感觉,犯不着将就。
一些朋友都说:“你这么清醒,又这么天真,很难谈恋爱的。”
就如此时此刻,面对邵清和的邀约,陈兰君甚至隐隐有些防备心理。
邵清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是不可能的,否则哪里会隔这么久才来找?
那么,多半是这位大少爷有事来这边处理,正好瞧见她,正好闲得荒,想找点乐子,填补一下时间罢了。
他这般的长相、这般的家世,绝对是不缺女伴的,何况,依照陈兰君重生之前对于这些香江富家公子的印象,那是相当的不好,这种有钱男人三天两头就要上一回小报,上演与许多位女友的爱恨情仇。
甚至不要说是富家公子,就是普通的香江男人,来到内地的时候,在这边找一个、甚至几个情人的也大有人在。
由于当时两边之间巨大的经济鸿沟,香江司机、工人、小老板之类的随便拿出半个月的工资,就可以养一个这边的情人。许多人是在香江一个妻子,这边一个、甚至多个。
由于制度不同,身份户籍信息也不相通,这事压根没人管,管也管不过来,鹏程市甚至一度弄出了“二奶村”这种荒唐的说法。
陈兰君重生之前是做生意的,和男老板打交道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没少听。
她厂里有一个小妹妹,就是给一个香江男人花言巧语骗了去,满心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不用再辛苦的工作。结果孩子一生,才发现对方在香江有正儿八经的妻子孩子。最终自己和孩子都落得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更惨的是,香江金融危机那年,那男人索性玩起了失踪,人不见了,钱也不打了,那小妹妹只好抱着孩子,哭着求陈兰君让她回厂做工。
邵清和向她发出邀请的零点零一秒,陈兰君便想到了那个抱着孩子哭泣的“二奶”。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只是考虑到对方地位高、不好粗暴拒绝,方才礼貌问了一下情况。
但听到袁老板会去,陈兰君纠结了两秒,答应了。
就算是糖衣炮弹,她也要把糖衣吃下去,把炮弹打回去。
*** ***
邵清和从梧桐餐厅走出,路口一个人殷勤地打着手电筒迎上来,是公司的职员:“小邵总可见到人了?”
邵清和“嗯”了一声。
“那位小姐应该高兴坏了吧?能和小邵总一起出去,就是香江千金小姐也该兴奋一整夜不睡觉。坏了,我应当带一套化妆品来,还是考虑不周到。”
“没有。”
“嗯?什么?”
邵清和往前走:“她想拒绝我。”
“为什么呀?这北姑――”
这蔑称一出,邵清和很冷漠地向那人投去视线。
那人被这一眼惊出一背的冷汗,连忙拍了下自己嘴巴:“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惊讶那位小姐怎么会有这想法。谁人会拒绝和小邵总拍拖呢?她是有心上人吗?”
“没有。”
“那为什么?”
“我不知。”
邵清和冷冷地回答。
他是真不明白。
如他这样的家境、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人品,从来只有女仔上赶着的份。曾经有一位极其漂亮的千金热情地邀他出席派对,看在那惊人的美貌和不俗的家世份上,邵清和去了。
只有去了才知道有多无聊,宴会开始不过一个钟头,他就离开了。
没办法,他无法忍受像其他朋友一样,娶一个看着不错的花瓶妻子。
如果那样做了,或许会给女方带来一场悲剧。
那种悲剧,他年幼时亲眼目睹过,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
陈兰君,是稍稍令他觉得特别的人,但也没有特别到邵清和愿意为她作罗密欧。
当时邵清和急着返香江,又打听到陈兰君在准备高考,略微思索之后,他便离开了。
倘若等到下个季节,他仍能想起这个人,那么就去找她,邵清和想。
然而邵清和从来没考虑过,他抛出去的橄榄枝,竟然会有女仔不愿意接。
方才陈兰君皱着眉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这令他也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回到招待所,他将灯打开,很认真地照镜子。
脸没问题啊。
那到底是哪里让她不满意了?
真是奇了怪了!
第47章
第二天, 陈兰君醒的很早。
天色熹微,只蒙蒙亮,餐桌椅子皆是隐隐的轮廓。陈兰君卧在仅容一人拘谨睡的竹床上, 发了一会儿呆。
阿晶早已经起来,在收拾东西, 细碎的物品挪动声。
梧桐餐厅开业前夕,为了方便做事, 陈兰君与阿晶索性睡在了餐厅里, 从老乡家里买来两张竹床,白天搭在一起靠墙角放,夜里用衣服垫一垫,囫囵睡下。
其实是睡不好的, 总有蚊子嗡嗡叫, 两人夜里烧了一些据说能熏蚊子的草药,但夜里仍有蚊子不停地咬。
陈兰君已经被咬麻木了, 察觉到腿又开始痒,她伸手摸到一个小圆盒,是清凉油, 像润肤露一样厚厚涂了一层。
谢天谢地, 这种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今天清晨她们要搬家。
房子是托街道的人找的,离这稍稍有些距离,只两间房, 一间□□平方米的样子,不算宽敞, 但好歹有个落脚点, 至少可以安设蚊帐。
陈兰君打着哈欠起来,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去接水洗漱时, 赵宏来了,背着一箩筐鸡蛋。
一进门就嚷嚷:“我可是把十里八乡的鸡都惹烦了,才搜罗到的。”
“行了,一身味。先洗个手,再吃早饭。”
早饭是公仔面,吃的时候,三个店员也来了,是街道介绍的人,因此自有住处。
他们是来帮忙搬家的。
说是搬家,其实东西也并不多,把竹床、装有衣服的行李袋挪过去,就算完事。
东西放好,差不多快到平常开店的时候。陈兰君本想去店里帮忙,阿晶却不肯,拉着她说:“哎呀,你留着休息一会儿,等会有事呢。”
“没到点呢。”陈兰君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赵宏凑过来:“有什么事?”
阿晶怕他多事,只含糊地说:“没什么,兰姐要去工业区参加一个活动。受邀请的才能去!”
听到这,原本跃跃欲试的赵宏“哦”了一声,在阿晶的催促下领着员工往餐厅走。
陈兰君试图往前走,被阿晶拦住:“其他的不说,你好歹把头发洗一洗吧!院子里有井,我去打水。”
她这么一说,陈兰君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唔,好几天没洗,确实有点油了。
“行了,”陈兰君说,“你去忙吧,我自己打水洗。”
仍是炎夏,井水往头上一浇,清凉清凉,整个人都清醒了。
陈兰君一面洗头发,一面琢磨着工业区的事。算一算近期的事,大概是颇受争议的奖金制度最终定下了吧?
那么今天这次的主题应该就是稳住一众人的心神,让人坚信改革是会坚定继续下去的。
洗完头,陈兰君看了看手表,这块电子表还是上回她给姐姐演示时买的。
见离约定的时间很近了,陈兰君匆匆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起身朝日光下走去。
到了路口,陈兰君停下了脚步。
小巷,单车旁,邵清和竟然已经提早到了,戴一副墨镜,神情冷冷的,暗纹衬衫的扣子解开两粒。他一手按着单车龙头,另一手竟然握着一束花,是白色的姜花。
愈向他走近,姜花的清香便愈发浓烈。
邵清和将那束姜花往前一伸:“给你。”
“谢谢,这里难道有花卖吗?”陈兰君接过花束,讶然道,在她的印象里,这里可没有什么花店之类的。
邵清和说:“路上随便摘的。”
原来是野姜花。
陈兰君轻嗅姜花,心里有一分喜悦,可同时也有一分警惕。给女伴送花这样顺手,是因为经常送吗?
不管怎么,鲜花本身是让人愉悦的。
邵清和推动单车:“上车。”
“你载我吗?”
“嗯。”
陈兰君捧着姜花,撩起耳边碎发,轻声解释:“小邵总,我们这里和香江风俗有些不同,比较保守一些,你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不大好一起骑车。”
邵清和静静地听完,问:“可你也坐单车仔的车。”
陈兰君笑了:“可你不是单车仔。”
她回头看看,这里离餐厅很近,去那边租一辆单车应该也方便。
“我去那边看看,再租一辆单车好了。”
说着就要转身,却听见邵清和说:“那么,你也可以把我当作单车仔。”
他向陈兰君伸出一只手,高傲地说:“请先付我三角钱,陈小姐。”
陈兰君噗嗤笑出了声。
她当真从兜里掏出三角钱,放到邵清和手掌心里。
“价格还算公道,就你吧。”
陈兰君侧坐在单车后座,一手握着姜花,一手扶着座椅。
弯弯曲曲的小路,摇摇晃晃的单车,地面青草为日光所久晒散发出的味道。
不太好的一点在于,日光太过强烈,有些晃眼睛。陈兰君把姜花举起,试图遮一遮直射眼睛的日光。
单车行到一处农家前,忽然停住。
“怎么了?”陈兰君不解地问。
邵清和只说:“你稍等一下。”
他向那户农家走近,出来时手里多了一顶草帽。
陈兰君微微把眼睛睁大,说:“你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脑袋一重,眼前一黑,那顶草帽竟然就扣在她头上?!
“戴着,别老扭来扭去躲太阳,影响我骑车。”
“喂!”陈兰君瞪他一眼。
邵清和不理睬她,继续从容不迫地骑车。
从城里通往工业区的一条路,很好认,因为水泥路就这么一条,前半程两边多半是农田荒野山丘,直到蜿蜒至很远之后,方才见着厂房。
工业区“欢迎光临”的广告牌下,已经站了好些人。
邵清和刚到,便有认识他的人出来接待,很热情地请他进门口旁边的小平房坐。
“小邵总来了,我们袁老板也在,快请进来。这位小姐是……”
“她和我一起的。”
“请,这边请。”
陈兰君稍微犹豫了一下,将姜花放在车筐里,将草帽摘下来,轻轻罩住花。
“放在这里可以吗?”
“没问题,”那个人说,“这边好多工程兵呢,放心,丢不了。”
即将见到推动工业区建设的大佬,陈兰君微微有些激动。余光瞥见邵清和还戴着墨镜,她提醒道:“到屋里了,要不要把墨镜摘下来?”
邵清和沉默了一瞬。
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刻,陈兰君捂住了脸,竭力忍住笑意。
邵清和的眉心,正好被蚊子叮了一个红包,配上他冷峻的表情……陈兰君真的忍不住不笑。
第48章
陈兰君的肩膀耸动得如此厉害, 以至于邵清和想装作看不见都不可能。
邵清和冷着一张脸,捏紧了手中的墨镜。
昨夜他反复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起身,预备打电话给一位堪称情场老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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