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得到了她想要的,又仿佛失去了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洗完澡之后,雪烟毫无困意,精神过头,她只能拿起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仍是没任何睡意。
雪烟放下书,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半。
她有些渴,下了床,去拿桌边放着的杯子。
灌完一杯水后,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树下有个人。
雪烟打开窗来,吓了一跳。
他不是走了吗?
陆京燃静静坐着,身上积着雪,指间的烟也被雪湮灭,旁边有个塑料袋,看来刚才是去买烟去了。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附近有人放烟花,染红半边天,更照得他影子颓然寂寥。
雪烟不敢喊,怕吵醒邻居。
她神色担忧,加了件外套,匆匆出了门。
夜泼了墨,空气也安静。
雪烟轻轻掩上铁门,小跑到他身边,细细喘着气小声喊他。
“你傻坐这干什么呀?”
雪烟弯下腰,低眼去瞅他。
刚在上面瞧不清他的情况,她怕他冻得昏过去了。
陆京燃动了动,身上的雪屑纷纷滑落。
他扔掉烟头,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哑:“怎么下来了,睡不着?”
他知道,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雪烟没回答他,皱眉问:“你不怕冷啊?”
陆京燃抬头睇她,眼神漆黑,如这夜色一样深沉,“担心我?”
都这种情况了,这人还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雪烟耳尖一烫,“我怕你出事,到时候我也要负责。”
陆京燃扯唇,似乎笑她傻。
“我等我的,关你什么事?”
声音低,天生的痞气。
雪烟忘了带伞,雪也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更温柔了几分。她抹掉睫毛上的薄雪,细声劝他,“你回家吧,会冻生病的。”
“那你会心疼吗?”
雪烟脸涨得通红,他是不是混习惯了,见到哪个姑娘都要调戏,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人揍过他吗?
她羞得磕磕巴巴:“你父母会心疼的。”
陆京燃起身,脸往她眼前上凑,笑得很坏,“我问的是你。”
不走就不走,冻死你个混蛋算了。
雪烟脸憋得滚烫,“我要上去了。”
她转身要走,被他握住手腕。
这次他力道放得轻,声音低沉,却是无尽温柔。
“雪烟。”
雪烟心底一颤,“怎么了?”
陆京燃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一阵寒风过,大雪滂沱,枝叶沙沙作响,黑色剪影在巷里七零八落地颤动着。
他们沉默着,像到世界的尽头。
良久,他问:“来我的世界看看吗?”
只一眼。
只要你愿意来,一眼也好。
……
雪烟被陆京燃拎上了机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扣上那颗粉色的头盔。
等想起反抗时,陆京燃已经踩下油门,“嗤”的一声,轮胎摩擦过地板,向前呼啸而去。
雪烟倒抽一口冷气,吓得紧紧攥住后座。
少年背影利落,衣摆猎猎飘蓬,拓出修长停匀的轮廓。
清狂的寒风张牙舞爪地卷过,吹得她的长发凌乱,眼睛涩痛。
雪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狼狈得像只不受控的风筝。
几秒后,陆京燃的声音顺着风送来,听着不太清晰,“你行吗?”
雪烟抖着嗓子道:“……怕。”
“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拔高音量:“我说,我怕。”
陆京燃通过后视镜看她,皱眉道:“胆子真小。”
“娇气。”他轻嗤,却还是心软,“那我慢点。”
“别。”雪烟转头,看向旁边飞快向后倒退的风景,黑发遮住了她些许视线,“就这个速度吧。”
其实习惯之后,远没想象中的可怕。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也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也想不管不顾地疯一回。
陆京燃愣了下,而后,嘴角勾起一个邪笑,语气痞里痞气的,“爽了?”
他说的话总是露骨得要命,自带一股流氓味。
雪烟耳朵一红,结巴道:“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下流的话。”
“我下流?”他轻声哼笑,几分落拓:“你坐下流人的后座,那你算什么?”
雪烟实在没脸回答,躲开他后视镜里的目光。
陆京燃低笑:“想不想更爽?”
雪烟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陆京燃腾出一只手,指了下前面,“前面就是隧道,这地方很刺激的。”
雪烟有些害怕,没吭声。
“怕?”他嘴角一勾,又起了歪心思,笑得坏兮兮的,“抱着我就不怕了。”
雪烟脸颊滚烫,小声说:“我才不抱。”
前面几十米就是隧道口了。
“不抱拉倒。”陆京燃“啧”了声,耐心差不多到头了,“磨磨唧唧的。”
下一秒,他踩下油门,机车发出隆隆的轰鸣声,飙风火雨般冲进隧道。
雪烟惊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撞上了他的背。
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摔在地上的错觉。
雪烟吓得立刻抱住他,整张脸都发白起来。
“陆京燃!”
陆京燃低笑,看了眼她又白又嫩,扣得死紧的手,“你现在抱这么紧,刚装什么啊?”
雪烟又羞又恼,要不是不敢,恨不得立刻就跳下车,“是你又故技重施!”
她真想他打一顿,上回他也是用这招,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那怎么了?”陆京燃扬眉,浑身都是张扬的锐气,“有用不就完了。”
他开车的速度又快又猛。
雪烟低着头,都被风刮得头晕脑胀,“你平时比赛飙车,都是用这速度吗?”
“当然不,比这更快。”陆京燃冷嗤,眼角眉梢尽是狂妄,“爷人称月曜海车神,比赛就从来没输过,这点速度算什么。”
雪烟顶着风,吃力地抬头。
隧道漫长得没有尽头,像个幽昧的壳子,阴森森将他们吞噬。路灯又黄又暗,折射间,光影浮荡,视野里的色彩零碎,荒唐。
风呼啸而过,与她年少的脉搏呼应,灵魂也像失重。
车飞快地向前疾驰,爆鸣声隆隆。
在这一刻。
空间湮灭,时间休止。
夜晚潮湿,世界静默。
她在喘不过气来的现实里,灵魂得到了片刻的自由。
雪烟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这就是他的世界。
第30章 去见你
宽敞的马路上, 偶尔才有车掠过。
陆京燃停在路边,长腿微曲,脚尖抵在地面, 维持着平衡。他摘下头盔, 黑发凌乱,几绺往外炸, 更显得狂野不羁。
他说:“下车。”
雪烟刚才身心备受刺激, 小腿颤颤巍巍的,手都抬不起来。
陆京燃明显也发现了, 转过身去给她解头盔的扣子, 轻嗤笑话她。
“真没用。”
雪烟有些尴尬, 想躲开他的手, 结果被他揿住脑袋,“不准动。”
陆京燃三下五除二解开,故意啧啧两声。
“笨得很。”
雪烟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头盔, 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粉色头盔啊?”
陆京燃黑眸看着她,笑容又痞又暧昧,“吃醋啊?”
这什么人啊!
雪烟耳尖微红,竟然莫名有点心虚, “我、我只是觉得奇怪。”
陆京燃用指尖转着头盔, 嘴角扬起, 笑得肆意,“买给你的啊, 你胆子跟老鼠一样, 没这玩意你敢上我的车?”
都是些男人的花言巧语。
雪烟脸红了:“我才不信呢。”
她别开了眼, 曲腿下了车,手搁在栏杆上, 背过身去不看他。
陆京燃也不逗她了,将头盔放好,启动车子,“等我下,找个地儿停车。”
雪烟下意识问:“要去很久吗?”
“怎么?这么快就离不开我了?”他痞笑着,将车开走了。
雪烟:“……”
她脑子还晕乎乎的,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感中,也不管地板脏不脏,随便找了个地儿坐,安静地缓着呼吸。
没多久,陆京燃就折返了,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笑。
“吹傻了?”
雪烟起身,紧张地抚平外套上的褶皱,不太好意思问:“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她刚就想走了,但忘记和他说了,自己没带手机,又不懂路,只能傻坐着等他回来。
“回什么家?”陆京燃挑眉,拨了把凌乱的黑发,动作潇洒又邪气,“重头戏还没上呢。”
雪烟看了眼四周,莫名其妙。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看日出。”陆京燃低头看她,挑起唇,“海边日出,看过没?”
雪烟摇头:“没有。”
雪已经停了,这时才凌晨四点,毫无人烟。
天还是黑的,昏黄的路灯,亮堂堂地掠人眉睫。
马路边上是大海,浪潮滔滔不息,重重捣打沙滩,借着月光无力地抵抗着黑暗。
雪烟从来没来过这,“这是哪?”
“月曜海。”
雪烟想起陈念薇之前说的话,“这就是你常飙车的地方?”
陆京燃没回她,自顾自往偏的地方走,仿佛不怕她会逃。
他腿长,步伐大,雪烟小碎步跟上他。
“你、你去哪呀?”
陆京燃依旧没说话。
前面很黑,雪烟视野灰扑扑的,隐约看见一堆岩石,高低起落,层层叠叠的。
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指了个方向,“海滩在那边,你怎么往这走?”
陆京燃的声音很淡:“这位置看日出最美。”
陆京燃踩上那片怪石,走在她面前,脚步扎实。
风灌起他的衣服,身形像道利刃般锋利。
四周怪石嶙峋,路很不好走。
雪烟平衡感不太好,提着裙角,走得磕磕绊绊的,“那你……你慢点。”
陆京燃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直发笑,胆子怎么这么小。
但他偏偏又觉得,她这样简直可爱得一塌糊涂。
陆京燃伸出手:“别怕,手给我。”
雪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用了。”
瞎逞强。
陆京燃轻嗤,不耐烦道:“让你伸手就伸手。”
雪烟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坚持的意味格外明显。
“我自己可以。”
陆京燃脸一瞬沉下来,将手抄进兜里。
“刚抱我那么紧,现在这么嫌弃我?”
雪烟抿了下唇,别扭道:“这又不一样。”
刚才是他故意使坏,又不是她想抱的,成天往她身上扣黑锅。
陆京燃脸色渐黑,心情也不太爽利。
“就这么讨厌我?”
雪烟想说也没那么讨厌,但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又有点说不出口,心里就这么别扭着,她也找不出原因。
她这副模样落在他眼底,等同于默认。
陆京燃冷笑:“讨厌我也没用。”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走过来,微弯下腰,忽然长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雪烟惊呼了一声:“你干吗呀?”
陆京燃没看她,说不出的嫌弃,“就你这短腿,得走到太阳落山,还想看到日出?”
雪烟耳尖一红,忍气吞声道:“哪有这么夸张。”
陆京燃俨然不屑,在上面“嗤”了声。
雪烟抬头,借着月色,能看见他刀刻般的下颚。
他的呼吸滚烫,胸膛硬邦邦的,抱着她的胳膊结实有力。
身上混着淡淡的洗衣液和烟草味的味道,倒是好闻。
雪烟的手悬着不舒服,但又不知道放哪,只能双手交握着。她很不自在,只好说:“你快放我下来,这路不好走,等会都摔了。”
“笑话。”陆京燃不屑,语气狂得没边,“爷抱三个你都易如反掌。”
他的嗓音低哑,说话时,雪烟能感受到他的胸膛的震动,她心跳加速,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京燃一路都走得很稳,
很快,他放她下来。
海面银光点点,起伏不平。
海风像冷血的蛇,从四肢百骸窜进血液,令人心惊。
眼前是无尽蓝,雪烟忽然恍惚,她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眼里一片海,她却不肯蓝。①
陆京燃找了块相对平的石头,用袖角擦干净。
“过来坐。”
雪烟走过去坐下,能感觉到他对这里很熟悉。
“你经常来这里?”
陆京燃单腿曲着,另一只伸直,他左手拿起块石头掂量,右手搁在膝上,神情说不清道不明的。
但和往常很不一样,莫名有些凝肃。
“嗯,我妈经常带我来。”
雪烟有点羡慕:“你妈对你真好。”
这种家人间相处,对她来说,已经成为历史遗迹了。
“那是以前了。”
“嗯?”
陆京燃转头看她,眼神漆黑,“她也走了。”
雪烟很快明白过来,微顿几秒,“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这有什么。”陆京燃满不在乎笑了下,将石头扔进海里,划破了海面,“我昨晚不也这么问过你,就当扯平了。”
雪烟沉默下来。
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海平面。
像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风好像更大了,耳边潮水滔滔,浪一波接一波,有种下一秒就要吞没他们的错觉。
陆京燃忽然问:“冷吗?”
雪烟倒是觉得还好,只是有些困了。
她昨晚就睡得不好,今天还被他扯到海边来,这会有点儿扛不住了。
陆京燃眼底带着笑意:“睡吧。”
雪烟眼皮子直打架,但还是迟疑,“不是看日出,睡过头了怎么办?”
“我喊你。”陆京燃看了下腕间的表,“现在凌晨四点半,你还能睡一个小时。”
“你不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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