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还没开始修行,全凭天赋直觉,还有溯洄伞的帮助。
一战,成名。
连阳城的鬼怪们闻风而逃,那些有恶意的,再没敢来招惹。
最先接近她的,是老秦和颜书衡。
一个因为失忆,因为曝尸荒野,有求于她;一个因为血缘,因为长辈的责任,陪在身侧。
“笙笙妹妹无所求,心性阔达,真好。”
颜如珍羡慕地说了一句,她出身富贵,家人宠爱,本也没什么想求的。
除了……
她的眼偷偷瞄着谢令仪,一见误终身,他便是她唯一的所求。
谢令仪很少陪女子闲逛,一直也没有多话,静静地做着旁听者。
可是颜如珍知道,他一直离着顾又笙近些,他看她的眼神,与看旁人不同。
他愿意同行,是因为顾又笙。
谢令仪与顾又笙的面上,都是云淡风轻,二人没有交谈,却说不出的和谐。
颜如珍走近了佛像,菩萨慈眉善目,高高在上。
她的心沉了,似有一块石头砸在水中,激起一片涟漪,然后……恢复平静。
颜如珍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她很快擦了。
唇角勾起,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又变回原先那个端庄文雅的颜家小姐。
她再没回头,走进了庙中,跟着其他人一起跪拜祈福。
愿我心上的人,能与他心上的人,长相厮守。
庙外,便只留下顾又笙与谢令仪,静静地站着。
清风拂面,他们的影子,好似比肩靠着。
……
顾又笙有一个梦,反复梦了十二年。
她不知道是思念,还是他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她总会时不时地梦到他,在失落的时候,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在欢喜愉悦的时候……
她走了鬼道,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着他的叮嘱。
他说,前路难行,保重。
他说,徐家祖训,虽千万人,吾往矣。
通灵之术,游走阴阳,便如逆水行舟而上。
她到连阳城的第一件事,是连夜读完了《徐氏古符集》,那里写着符咒的画法,写着溯洄伞的用处,写着许多鬼怪相关的种种。
她想,或许在接下《徐氏古符集》和溯洄伞的时候,她的命运,便已注定,而他,是否早就预料到了呢?
谢令仪来找老秦那日,她拿走镇魂,发现了他的身份。
当日,她便去了地府。
夺舍,是占用他人身体。
修为很高的鬼怪才能做到,可是反噬更重,她怕他不堪后果。
去到地府,她听地府官差说了另一种可能,便是转世。
不是投胎转世,是携着前世的记忆而转。
这样对于鬼怪没有反噬,反而他会如正常人一般,寿终正寝。
要达到这样的转世,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他的修为极高,功德在身;其二,转世之人的躯体,需得与他有血缘关系,且是心甘情愿,正逢死期。
她想,应该是年弱多病的谢令仪离世的时候,将他的魂魄引入了躯体中,只是不知为何,他没了之前的记忆。
他从一个鬼王,变成了活人。
带着一身的鬼气与功德,却没了记忆。
她不知道,那一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是猜测,谢令仪是从八岁那年开始身体变好的,他转世而来,应该也是在那时。
那么,便也是十二年前。
他是否,也与当年的宫中旧事有所牵扯呢?
第89章 初见
夕阳西下,霞光倾泻满地。
风吹,叶落,有一道孤影斜长。
树底下抱膝哭泣的顾又笙后背一凉,顿觉出一种熟悉的阴森。
她的手用力地在另一只手臂上抠了抠,头埋地更低了些。
四周毫无动静,她暗暗惊心,咬着牙齿打着寒颤。
前面是一片森然冷气,比以往的更阴寒。
是之前那个鬼怪没走,还是又有哪个别的鬼怪想欺负她……
顾又笙埋在膝间的脸,一片铁青。
过了好久,前边的阴气还是未曾散去。
她眼一横,愤然站起身来。
她的眼底洇湿,眼睛红红的,此刻正如一头小兽般瞪视着对面的鬼怪。
残阳的红光穿过枝叶落下,眼前的男子,白衣翩翩,颀长挺拔。
顾又笙擦了擦眼泪,脑中轰然作响,她看清了那鬼怪的容颜。
肌肤冷白,眸子漆黑如深渊一般,五官有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一身孤清,孤身而立的模样,好似孑然独立于世间。
如此孤冷出尘的男子,顾又笙未曾见过。
更何况,他身上那满满的鬼气,分明是个鬼怪。
顾又笙眨了眨眼,又擦了几下,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磅礴的鬼气之下,竟有着厚重的功德金光。
她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鬼怪,一时忘了恐惧,歪着脑袋打量起来。
“你……你真的是鬼怪吗?”
顾又笙面露惊诧,满满的好奇压在心头。
男子风姿斐然,闻言蹲了下来,与顾又笙平视着。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惊艳,看着有些懒洋洋地。
“是啊,我是鬼怪。”
他笑时,没了之前的冷酷,反而是清雅明朗的。
顾又笙懵懂地看他:“可是你身上的金光,你,难道你是传说中的鬼王?”
鬼怪魂力高深到一定的地步,若还有功德在身,便有机会成鬼王。
鬼王可化成人形,可不入轮回,甚至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也不会灰飞烟灭。
只不过,需要极高的修为和机缘,才能成。
顾又笙还没有见过。
男子的笑更深了些,他摸了摸顾又笙头上的小发髻:“你是徐甄的后人吧?”
问了却没想要她回答,他知道她的身世。
顾又笙听过徐甄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那男子又道:“你为什么哭呢?”
他的语气温和,笑容浅淡,不同于初见时那副疏离孤冷的模样。
顾又笙撅了撅嘴,庞大的委屈漫上心头。
“我……我怕,我不想见到鬼怪,我……他们都欺负我。”
顾又笙抹了抹流下的眼泪,扁着嘴说着自己的苦楚。
自打出生起,她便可见阴阳。
幼时不理解倒也还好,三岁左右了解了,自己能见的并不是常人所见,她便开始整日惶恐不安,后来鬼怪见她可欺,有些恶意的便始终徘徊在侧,以戏弄恐吓她为乐。
“哇……”顾又笙的哭声更大了些,“我好怕,我不想见到鬼……”
她全然忘了,蹲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鬼怪。
而且,还是最厉害的那种。
男子的唇轻颤,他遮着自己的嘴掩去笑意。
倒是不好伤了小女娃的心,不可笑她。
顾又笙径自哭了很久,哭得嗓子都哑了,鼻涕眼泪糊在了一块,周边那愈发阴凉的感觉才让她回了神。
顾又笙小小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她抬起红红的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对面的男子。
他不会也是来欺负自己的吧?
男子弯眉笑着,他的手又落在了她头上的发髻上,抚摸着似在安慰。
不可揪人家的发髻啊,都哭得那般惨了。
顾又笙不禁被他吸引了注意,脸那般好看,手也那般好看,这真的是鬼怪,不是仙人吗?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串糖葫芦。
“给你吃,别怕,我不欺负你。”
男子温声安抚着。
顾又笙看着糖葫芦,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这个她可喜欢吃了,可是她上上次吃的时候,有个鬼怪突然出现,吓得她扔了糖葫芦就跑;上一次吃的时候,有个鬼怪故意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挂在了山楂上,吓得她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敢吃过糖葫芦。
她犹豫着,没有接过。
男子柔声安抚:“这样吧,徐家有一个秘术,可以暂时封住你的通灵之术,不过只有一月之久,你若想……”
“我想!”
顾又笙的声音响亮地像是在呐喊。
哪怕只有一天,她也要。
男子笑得温柔,却没有立刻给她施展什么秘术,而是将糖葫芦塞进她的手里。
顾又笙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好漂亮,纵是漫天星光,也不及。
她不知怎么的,就接过了糖葫芦,还张嘴咬下一口。
甜味之下,酸酸的味道袭来,顾又笙感动地有些想哭,她都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
他不知从哪里又变出来一把黑色的大伞和一本书。
“这是徐甄留下的《徐氏古符集》,我替她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吧,还有这把溯洄伞,是徐家的传承之物,也由你保管。”
他曾去过幽州,可是这几十年,徐家并没有天赋之人,眼前的女娃虽然不乐意有此天赋,却是实打实的天资过人。
这些东西留给她,徐甄应该会乐意的,她有了传人,也算是自己偿还了一点点,她的舍命之恩吧。
“鬼怪不易,若来日你想走另一条道了,切记徐家祖训,不可负此传承。”
男子缓缓说着,将伞和书递到她的手中。
她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抓着书,将伞抱在了怀中。
那伞,比她的个头还要高一些,到她手里的时候,微微的红光一闪。
男子知道,那是溯洄伞认主的愉悦。
顾又笙疑惑:“徐家祖训是何?”
男子眸光温润:“虽千万人,吾往矣。”
顾又笙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男子却在她的眉间画了什么。
“笙笙,前路难行,保重。”
男子的身影在眼前淡去,顾又笙看着暗下来的天,一时不知道是他走了,还是自己真的看不见鬼怪了。
“笙笙,你在哪,我验完尸了。”
远处,顾晏之的声音传来,她忙完了才发现一同来的妹妹不见了,赶紧大声叫唤。
顾又笙环顾四周,周边看不见任何鬼怪。
对了,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来了。”
她抹了一把脸,灿笑着跑向姐姐那边。
见不到鬼怪,真是太好了!
她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只觉得这是自己最开心的一日。
她看不到,男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目光柔和,看着她一步一步跑远。
男子的身后,跪了一只求饶的鬼怪,正是之前吓她、害她不敢动作,只能躲在树下大哭的那只。
“鬼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鬼怪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不过日常戏弄,吓吓那个无用胆小的通灵师罢了,竟撞见了百年难遇的鬼王。
他感受到那磅礴鬼气的时候就想开溜,却被他隐了身形,下了禁制不得动弹。
他亲眼看见,他将杀鬼利器溯洄伞交给了那小女娃,还有徐家传承的古符集,那时候他就知道,以后这通灵师,再难欺凌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没有以后了。
男子没有多说什么,一句警告也无。
顾又笙跑远后,他便扬了一把业火,将那欺负她的鬼怪焚烧殆尽。
顾宣与徐甄的后人,他既然遇到了,便由不得别的鬼怪来欺。
更何况那女娃,扎了两个小揪揪,白嫩可爱,甚得他心。
若是他身前成婚生子,女儿也该这般讨喜吧。
啧。
第90章 寿宴
颜金铭九十大寿,不只是颜家的大事,也是金锣城的大事。
来颜家贺寿的,天南地北。
有从商的,有做官的,还有江湖中人。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两大世家,北边的雷家堡,南边的柳月庄,都派了嫡系,送来了大礼。
寿宴铺张、奢靡,很是彰显了一番大楚首富的气派。
宫家富贵,宫媛却还是忍不住为之咋舌。
此次大办,是颜书渊的主意,一来是为贺父亲高寿;二来,也是为了将家业正式交到第三代手中。
颜书渊的年纪也不小,早几年便起了退隐的心思,只是家大业大,花费了几年时间才交到儿子手里。
好在颜润之夫妇都是能顶事的。
这一日,顾又笙等人才第一次见到颜书渊的妻子。
颜老太爷有一个儿子很早就出家了,这一次寿宴,并没有回来。
顾又笙能看出,颜老太爷是有些失望的。
年纪大了,总是希望子孙绕膝的。
顾又笙想到近日叹息不止的颜书衡,心里沉甸甸的。
寿宴过后,她便要处理这位舅公的事。
外祖母若知道她的异能,会不会受惊呢?
顾又笙茫然地抬眼去望,并没有见到颜书卿,反而与谢令仪对上了视线。
他朝着自己笑了笑。
顾又笙跟着傻笑了下。
谢令仪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却不便过去问询。
“笙笙。”
颜书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顾又笙回头:“外祖母。”
宫媛正跟在颜书卿后头,噘着嘴巴不知道又是谁惹了她不快。
颜书卿拉过顾又笙的手:“走,你颜家舅母之前说了几个出色的儿郎,你随外祖母去见见。”
顾又笙没想到外祖母过来是为了这个。
“那柳端端是柳月庄柳三爷的长子,长得一表人才,还有那雷旭勤,与你同岁,但性子稳重,是雷家堡雷二爷的独子……”
没等顾又笙开口,颜书卿已经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喜滋滋地介绍着。
宫媛跟在一边,对她翻白眼。
哼,祖母就是偏心,什么好的都只想着留给顾又笙姐妹,明明她也及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三人在人群中挤过,走到了后头的小花园里。
那边的凉亭,颜家姐妹、颜大夫人都在,还有其他的女眷和几名年轻的男子。
宫大壮竟然也在。
颜书卿理了理顾又笙的衣服,让她跟在自己后头。
她带着孙女和外孙女,喜盈盈地走进了亭子。
颜大夫人满面春风:“二姑来了,这是我家二姑的小辈。笙笙,媛儿,过来和几位哥哥,还有姐妹们见见,他们的长辈都是老太爷的生死之交,你们年轻人啊,也要多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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