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这张脸,白日里她们之中不知是谁,跟踪关河,被她撞到。
她感知到符咒的威力,吓得躲了起来。
难道是关河叫来收鬼的?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未曾露过馅。
她的鬼力还未强盛到,可以对付关河背后之人,她不敢贸然出手,一直只敢小心地跟着。
“钱渺?”
顾又笙试探地叫了一声。
对面那纤细的女鬼,果然有反应。
“你……”
女鬼似是恐惧什么,又立刻没了声响。
顾又笙见她身上并无血色,没有害过人命,不算恶鬼。
便问:“你可认识陈途?”
那女鬼的表情愣了愣。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认识。”
他成婚后,她就再没有去看过他。
顾晏之小声地,在顾又笙耳边嘀咕:“我看她跟钱夫人有些相像,年纪也对得上,应该不会错。”
“是陈途,托我们来查你的案子。”
顾又笙想着,若是眼前之鬼就是钱渺,这案子便能进展得快些,她若不是,自己便送她去地府,感受下欺骗通灵师的后果。
女鬼低着头,似是感伤。
“他早已成亲,何必还记挂着我?”
她的声音低弱,有一滴血泪落下,砸在地上。
年少时那么些许微薄的情意,他何必还记得?
钱渺是个养在闺阁的富家小姐,那时的情窦初开,于她而言,已是一生最大的叛逆。
只是她喜欢的人,并不被父母认可。
她性子软和,便只能顺从父母之意,嫁给门当户对的关家。
可是……
可是她的生命却戛然而止,再没有余生可言。
第203章 钱渺
顾晏之虽知,妹妹肯定施术屏蔽了周边的声音,但是关家护卫不少,此处还是不能久留。
“让她先跟我们去客栈。”
顾晏之的“让”,是要顾又笙直接带走钱渺的意思。
强制执行。
顾又笙了解姐姐一贯的做派。
“此地不宜久留,得罪了。”
顾又笙伸手画符,将钱渺锁了起来。
钱渺还来不及反应,便浑身一冷,被她们带离了关府。
她们提到了陈途,钱渺犹豫之后,也顺从地没有反抗。
红豆傻乎乎地跟了一个来回,回到客栈也没了睡意,便留在房里听“鬼故事”。
“我验过你的尸骨,并没有被虐待,究竟怎么回事?”
钱渺惊疑地看着顾晏之,她一脸冷淡,很是寡情的模样。
她说验了自己的尸骨,她们又说是陈途拜托来查案……
是仵作,还是官差?
还能有女子做这些的吗?
钱渺的视线,在顾家姐妹的脸上来回扫视。
她们一个冷漠,一个娇软。
钱渺的心,却没放下来。
她没忘记,就是那个娇软的姑娘,随手一指,便将自己带了出来。
她是通灵师!
钱渺再是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女子的身份,必然是通灵师无疑。
难道她也是那徐家人?
钱渺眼神复杂,一时没有说话。
她不相信眼前的双生花。
更忌惮通灵师的能力。
“我还不能去地府。”
久久,钱渺挤出这么一句话。
顾晏之翻了一个白眼:“谁要送你去地府,我收了陈途的银票,是来查你当年的案子。”
她想到什么,掏出一块玉佩,放到桌子上。
钱渺眼眶一热。
这玉佩,不值什么钱,却是她年少时最真挚的情意。
原来他,还收着呢。
她还以为……
顾又笙接过话头:“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查你当年去世的真相,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顾又笙遇到过不少鬼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希望这个钱渺,是个清醒的。
钱渺的手颤抖着,伸到了玉佩上,却始终不敢落下去触碰。
她回过神来,很快收回了手。
“我本来不知道。”
钱渺抬起头,目光变冷,嘴角带起一抹冷笑。
“出嫁前几日,有一天夜里,妹妹突然来了房里找我,她说陈途在外面出了事,递信进来向我求救。”
那是她的亲妹妹,她只敢跟她说,她与陈途的事。
却也是她,背叛了自己,将她与陈途的事偷偷告知父母。
父母不满陈途家世,才急着为她与关家定下亲事。
她跟着妹妹钱安赶去见陈途,可是没有走到门外,便失去了意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但是双手双脚,都被捆绑得很紧,动弹不得。
她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地方,逼仄、拥挤,喘息都很艰难。
她叫了好久,却没有人回应。
后来,她便在饥饿、干渴与呼吸不顺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我死了以后,成了鬼怪,刚好参加了钱安和关河的婚礼……”
钱渺露出讥讽的笑。
“他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听到关河和钱安的对话,他说再过几日,就会把我放出来,到时候木已成舟,钱家也不会再反悔。”
钱安一脸娇羞,与关河卿卿我我。
她才知道,妹妹竟早就对自己的未婚夫春心萌动。
为了与他成婚,妹妹甚至不惜将她迷晕禁闭。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死或许只是意外,只是妹妹不懂事,为了能与心上人在一起,才做了糊涂事。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
“表面上,关河唆使钱安将我迷晕,关了起来,事实上,他早有心杀我。”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关河幼时家里贫困,母亲跟着别人跑了,他因此十分记恨那些不守妇道的女子,我也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关河手下,无辜惨死的女子太多,钱渺还曾想过,或是她们将冤屈,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才让自己有缘成为鬼怪。
“他从钱安那里知道了我与陈途的事情,便认定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他哄骗钱安将我藏起来,说等到婚宴之后便将我放出,还说派了人给我送吃的,其实他根本一心只想我死。”
钱安糊涂,成了帮凶。
他们洞房花烛夜,她成了鬼怪。
钱渺本想杀了关河复仇,却发现了关河背后的秘密。
“我足够鬼力复仇的时候,发现他……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离开,害命之仇,我放不下。”
关河背后的秘密,钱渺不知道该不该说。
事实上,到了这里,她的案子,她们也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若说要为自己翻案……
关河手段干净,并未留下任何证据。
她是鬼怪之身,也根本无法自证。
“你们去告诉陈途,让他忘了吧。忘了我,忘了我的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不要再来查了。”
关河表面上不过一个酒楼老板,可是他背后的人,却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那些畜生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
她死了,陈途却不能为她陪葬。
他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日子好过起来,如今儿女双全,幸福美满,不值得为自己卷入这么大的漩涡。
“我将你的死因报给陈途,他说算了才能算。”
毕竟她拿的,是他的钱。
顾晏之随意地用指节敲着桌子,面无表情,眼底是说不出的冷意。
怎么听这女鬼的意思,那关河背后还有其他故事?
顾又笙的眼,微微一眯。
做了鬼怪,可不会顾忌什么权势地位,那关河能有什么让钱渺无法复仇?
鬼怪无法动手,便是有所忌惮。
玄门中人?
通灵师?
还是有什么更厉害的鬼怪?
谁是关河的依仗,吓得钱渺不敢动手?
按照钱渺所说,关河手里沾了不少人命。
冤魂索命,他却安然无事,反而事业蒸蒸日上。
谁在护着他?
顾又笙捏了捏手指,想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可能。
南阳城离京城近,关河离齐家便也近……
他会不会,是齐家的人?
他若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齐家有徐家符咒在手,鬼怪怕是难以近身。
应该不会那么巧。
第204章 秘密
钱渺不肯再说,几人一鬼暂时不欢而散。
顾又笙也没锁着钱渺,只说她们还会在南阳城留几日,若她改了主意,便可来寻。
顾晏之查案,靠得也不是鬼怪,断案是要讲证据的。
既然钱渺说她不是关河手里的第一条人命,那么必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条,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罪证留下。
顾晏之打算从他最近几年的行踪,还有官府的卷宗查起。
她还派了手下,去寻找关河生母的踪迹。
抛夫弃子,关河因为她杀了这么多人,他会放过她吗?
或许只有杀了她,才算是解了心头之恨。
找一个不知去向的人,耗时太久。
顾晏之没忘,自己是要带着妹妹进京的。
她很快收到了陈途的回信。
顾晏之没有说见过钱渺,只说查过钱渺的尸骨,并附上了勘验结果。
陈途大为震惊,回信拜托她帮钱渺查清真相,并再次附上一张巨额银票。
顾晏之温柔地摸了摸,叹了一声。
爽快!
钱渺不肯说出实情,顾晏之一行便打算先去京城。
可就在她们出发之际,钱渺急匆匆赶来。
她是来找顾又笙求救的。
“关河要杀钱安,我出手救了她,可是也触碰到了关河身上的符咒。符咒被毁,他应该猜到自己身边有鬼怪,我怕他会找人对付我,还有,还有钱安……”
钱渺躲了好多年,却还是没有躲过。
这个妹妹,害死了自己,钱渺本不打算再认。
可是自己下落不明后,钱安偷偷找人寻过自己。
钱安与关河,本来在成婚第一年的时候就该有孩子,只是钱安噩梦频频,胎儿没有保住,后来她身子受损,再也无法生育。
等到自己的尸骨被发现,钱安彻夜难眠,忧郁成疾,身子愈发差了下去。
如今她年纪轻轻,却满头白发。
钱渺想说一切都是报应,可她看着她,受尽内心折磨,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她还是想,让她活着。
关河与钱安起争执,是因为关河想把妾出子放到钱安名下。
本来不算什么,可是关河要钱安拿出一份嫁妆,转到妾出子名下,算作是主母给的见面礼。
钱安不肯,二人便争吵起来。
那份嫁妆,是钱父留给女儿的一座药山,位置在南边的一座县城。
本是给钱渺的,钱安替嫁,便留给了钱安。
钱家以药铺起家,药山便是祖传的家业。
钱安自然不肯。
早在钱渺的事情之后,钱安与关河便没了情意,互相只剩防备。
钱安猜测姐姐的死与关河相关,可是关河有不在场证据,他也从未承认过。
钱安便只能一日一日,在自己的猜测中,淡去了年少时的痴迷,转成了日益深重的猜疑与恐惧。
出嫁从夫,她还没有子女傍身。
钱安便一日一日,在关府枯萎。
顾晏之与顾又笙对视一眼,面色淡淡。
钱渺看出她们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淡。
她知道是自己推拒在先。
钱渺垂下眼,想要跪下:“求大师救我。”
她不想死,不想再那么无声地死在关河的手中。
顾又笙制止了她。
“你先说,关河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忌惮?”
触碰到了符咒……
顾又笙握紧拳头。
绕来绕去,想来还是绕不过齐家。
钱渺不安地瞥了眼房门。
屋里只有顾又笙姐妹,红豆与绿豆都在门外。
“你说吧,此处我已经施术,不会有别的人,或者别的鬼怪,听到我们的声音。”
钱渺这才放下心来。
“关河与钱安成婚不久,便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我那时鬼力弱,没办法寻仇,便一直跟着他。”
钱渺放心不下母亲,偶尔也会回到钱府,偷偷看望母亲,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跟在关河身边,以寻求机会复仇。
“他中了举人,却没有再考下去,而是继承了关家的酒楼。”
可以走仕途,却从了商。
关河的解释,是舍不得父亲辛苦,便早日接手家中产业。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做了别人的走狗,攀权富贵。
“你们可知道齐家?齐家军的那个齐家。”
顾又笙与顾晏之的眸色,皆是暗了暗。
“关河通过别人介绍,开始为齐家二爷齐慎为办事,齐家在大楚各地的酒楼、青楼里,几乎都有眼线,关家的酒楼便是其中一处,而且……”
钱渺面色难看。
“而且,酒楼里的米粮,从不在外采买,只在一间万民米铺里购入。”
一开始,钱渺只以为是关父与他们家关系好,才一直稳定进货。
直到有一次,她跟着进了去……
“那间米铺的粮食,你们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顾又笙心中凉凉。
钱渺嗤笑:“是官粮,是救济粮,是本该放在官府的东西。”
她跟了好久,才弄清楚这些粮食的来源。
“齐家权势滔天还不满足,竟还那般贪婪,他们偷了救济老百姓的粮,拿出来做了交易。”
从官府偷出来,在米铺卖出去,赚进一笔。
一本,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齐家还养了好多的人……”
钱渺颤了颤。
那些人算不得是人,是齐家养出来的刽子手。
她跟着关河,见过那些人。
他们伪装成匪徒,抢夺富人的财产。
假扮成猎户,悄无声息地夺去百姓的生命。
还会用小二的身份掩盖自己,探听往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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