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素行主动问她在银行的实习顺不顺利,莫琲便和他说了自己每天的工作和一些新鲜的体验。
明素行听得很认真。他们相处的时间,一直是她说得比较多,而他听得多,他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更准确说是他喜欢听她说话,她总能把一些平常的事情说得比较有意思。
莫琲说了很久,也几乎一口一口地把眼前的饺子吃了个大半,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头看看窗外的暮色,不经意地感叹一句:“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年结束了。”
“新的一年开启,有什么新决定吗?”
莫琲听明素行这样问,转过头看他。忽然间,她竟然迅速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沉吟后说:“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是不打算谈恋爱。
明素行“嗯”了一声,倒没多说什么,安静地把碗里剩下的米饭吃完。
莫琲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转移话题和他聊点别的,只不过那样显得很刻意。于是她低头继续吃饺子。
“不用紧张,我随便问问,没有暗示你什么。”明素行放下筷子,抽出桌上纸巾盒里的纸巾擦了擦手,有条不紊的模样。
“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他放下纸巾,用不像是商量的语气和她说。
“什么事?”莫琲有些纳闷,明素行好像从来没有对她提出过什么要求。
“我知道你决定在现阶段把时间精力用在学业上,我对此很支持,但如果你身边出现了比较优秀的男生,你别去理会他们。”
莫琲:“……”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去理会别的男生?是这个意思,她没理解错吧?
“很难做到吗?”明素行笑了,眼眸沉静地看着她。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不合理,但他就是提出来了。
很快,他再次开口:“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莫琲认真地说,“只不过,你未免想多了点,我本来异性朋友就很少,除了学业方面的交流,基本也不和他们说话。”
仅仅因为莫琲这一句话,明素行沉静的目光一点点地变得通透柔软,心里不禁有了满足感。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们都没有及时察觉。
走出快餐店,莫琲把随身带的透明雨伞递给明素行,笑说:“幸好我带了伞。友情提醒,出门前看天气预报是生活常识之一。”
明素行接受她的揶揄,接过那把他送她的透明雨伞,撑开后便遮住她的脑袋。
他们一路同行,慢慢走向附近的公交车站。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你撑伞一起走,你半个肩膀都淋湿了。”莫琲想到以前就觉得好玩,“现在可别那样了。”
“现在不会淋湿了。”听她这么说,明素行身体力行地挨近了她一些,顺理成章地借着躲雨和她有了些肢体接触。
莫琲抬眸看一看缀满晶莹雨珠的伞,心说自己和这把伞真有缘分。曾经难过失意的时刻它静悄悄地躺在她脚边,现在心情不错时,它又悠然地擎在她头顶,像是好奇地看着她,问她究竟在乐什么呢。
它见证了她截然不同的心情时刻。
明素行没有说话,她也是,有一段路他们都没有说话。
直到目光所及之处是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了,莫琲忽然就听见明素行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我决定等你。”
“你说什么?”莫琲一时间没有听得很清楚。
“我说我决定等你。”也许她听到了,偏偏装作没听到,明素行无所谓,侧头看着她,干脆就把话直接挑明了,“等到你有恋爱打算的那一天。”
映入莫琲瞳孔的是明素明冷白的皮肤、俊挺的鼻梁和她闭眼都能描摹的熟悉眼眸。
“这段时间我尽力了,但始终克制不住自己。莫琲,我不想就这样错过你。”
他有幸重活一次,本没有再恋爱的打算,理智地定好了人生的框架,单线直走,却没料到会遇见一个如此美好的她。她美好到他想每天都看见她,甚至想凭私心拥有她。
是的,他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男人。
只要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很可能会去恋爱,对象是别人,他会不高兴,变得不能忍受。
握紧伞柄的手指冷白如瓷,用力之后手背上隐隐的青筋浮现。
为什么他要把那个机会留给别的男人?他趁现在就和她摊开说。
冷雨里明素行的声音低润如玉,近距离落在莫琲耳边,极有存在感。
“如果有一天你想恋爱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可以吗?我想努力试试看,自己对你的那些奢想能不能变成真实的。”
莫琲没料到他会对她说这些话,想了想问:“为什么……我意思是你为什么愿意花时间等我?”
“你一向聪明,何必明知故问。”明素行淡淡地笑了一下,用成熟的语气回答她的傻问题,“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你才会包一下午的饺子,煮好后给你送来,还专程去买了巧克力和玫瑰花。这些都是老招数了,黔驴技穷,没什么新意,相应的也没什么所求,不过是想哄你开心,然后能对我笑一下罢了。”
第37章
这个除夕俞映竹和老杨在外面订好了菜馆,准备一起吃年夜饭,莫琲和明素行告别后便赶去菜馆了。
莫琲赶到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当看见桌子上仅有冷盘和水果,围着桌子坐的人竟都还未动筷子时,心里不免涌上一阵暖意。明明已经提前发短信告诉他们不要等她,先吃就行,他们却还是执意地要等人都到齐了再上热菜。
外婆正和蔼地问杨婉婉什么,杨婉婉礼貌地回答。俞映竹和老杨也在笑着聊天。包厢里放起喜气洋洋的歌曲,很有花好月圆的氛围。
见莫琲人来了,一桌子的人都很开心,杨婉婉还亲热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莫琲坐下后,老杨才通知服务生上热菜。
菜虽不奢豪但味道很好,大家吃得很开心。吃了一半,外婆想起一件事,放下酒杯,从自己的云锦竹柄手提包里取出两只大红包,分别给莫琲和婉婉,说是让她们沾沾喜气。
俞映竹和老杨也一起准备了精致的礼物送两个女儿。
等菜吃得差不多了,外婆依旧在浅浅地品酒,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这些专门来陪伴她过除夕的小辈,心里感叹自己福气好;俞映竹喝得也微醺了,头靠着老杨肩膀,慢慢说着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发生的糗事。
没多久,莫琲和婉婉都想出去透透气,便手拉手走去一楼门外的大石缸旁,看石缸里养的几尾红鲤鱼游来游去。
或许意识到彼此已经算是家人了,杨婉婉对莫琲更是卸下心防,说出自己的少女心事。
杨婉婉高中那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班男同学和她念一所大学,现在他们之间的来往比以前更方便了。杨婉婉对莫琲直言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他了。
“是之前说你腿粗的男同学吗?”莫琲问。
“嗯,就是他。不过他现在不敢说我腿粗了,因为我会生气。”杨婉婉面色认真,“他现在变得很会赞美我了,常常夸我漂亮可爱。”
莫琲有兴趣地听她说下去。
“但我们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怎么说呢,他性格也有点害羞,我也是,或者说我和他的自尊心都比较强,谁都不希望做先开口的那个。”杨婉婉说到这里,垂下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盈地闪了闪,匆匆瞥一眼莫琲,“莫姐姐,你觉得他对我有几分真心?”
莫琲也不知该如何对婉婉解释一个迟迟未表白的青春男生的心理。其实答案也很简单,要么他就是一个害羞且自尊心强的男生,要么他没有那么喜欢婉婉。
“那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我也不很确定,但他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关系这么近的异性。”
“那就再看看吧,如果他真心喜欢你,一定会忍不住来和你说的,现在没开口也未必是坏事,你也有更多的时间来确定自己的想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不过呢,婉婉,大学生活的精彩美好不仅是关于男女情感的。”
杨婉婉点头,又说:“但是这样彼此猜来猜去的感觉,我也不讨厌。”
莫琲理解,这就是典型的暧昧期心态,窃喜的、期许的、紧张的,没有感情经历的人在这个阶段几乎会变得不可自拔。
“莫姐姐,你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吗?”杨婉婉忽然很好奇莫琲的感情经历,她觉得像莫姐姐这样理智的女生估计不会被情所困。
莫琲瞬间想起明素行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地笑了笑,对婉婉承认有一个。
杨婉婉问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莫琲便把自己对明素行的感觉慢慢说给婉婉听。但她自己也未料到,她说得有些久,说完后发现自己把他描绘得特别美好。
她向来自诩年纪大了,不再会被爱情迷糊双眼,但一谈起自己喜欢的人,想到他的眉眼和身形轮廓、他的气息与指尖温度,她也变得和婉婉差不多了,都会有一种心脏被无形之手触摸的颤栗感。
“莫姐姐,你的耳朵很红。”杨婉婉不客气地挑明,“看来你真的很迷恋他。”
迷恋吗?莫琲意外杨婉婉会用这个词。
也许是她今天特别开心,因为明素行说的那些话。即便他说完的当下她没说什么,但心里那种特别的感觉却一直牵动着她的情绪。
他明确说他喜欢她,他不想错过她,他会等她。
这几句话的甜蜜含量绝对超标,让她无法正常应对,只能在他面前保持沉默,然而当面对婉婉时,她再不能像平日那样把对他的感情妥帖地藏在心里,她会忍不住对婉婉描绘他人有多好。
其实她和婉婉又有什么区别。
“但我觉得莫姐姐你这样很幸运,至少你是被他等待的那一方,主动权都在你这里。”杨婉婉的脸上不无羡慕。
莫琲看着石缸里的几尾红鲤鱼,轻轻眨了眨眼睛,心情愉悦地说了句“也许是吧”。
被等待的人总是幸运的,远远胜过等待的那一方。
片刻后,她勉强收拾好几欲外放的好心情,对杨婉婉说:“走吧,我们上楼去吧。”
—
俞映竹今晚要跟着丈夫回他家住,于是过了零点,他们便一起带着婉婉回家了,莫琲则留在外婆家睡觉,顺便照看一下外婆。外婆为此很开心,说就像是回到了琲琲小时候。
莫琲帮外婆热了一杯牛奶,外婆喝完牛奶漱了个口就睡下了。很快,她也往一旁的折叠床上躺下,并没有任何陌生感,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夜,莫琲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很多旧事。
大学毕业前夕的某一天,凌颀提出要和她去酒店开房间的要求,当时她心里并未做足准备,委婉地问他能不能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
凌颀盯着她的脸,不悦地反驳她:“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你一次次拒绝我,要我等你,我都尊重你了,到现在你竟然还要让我等下去?你去问问,现在还有没有交往超过两年却从未发生关系的情侣?作为一个男人,我已经够能忍了。你这样无理由地坚持,只会让我感觉在和你过家家酒。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正常男人都会对女朋友有这方面的要求,你不能每次都拒绝我。”
“要么立刻发生关系,证明你对我是认真的,要么干脆分手,反正我不愿意再等了。”
于是,莫琲答应了凌颀的要求。
后来她后悔了,每每回忆自己的第一次,她都有一种莫名的屈辱感。说句实在话,那一次并没有给予她任何身体方面的愉悦,凌颀只顾满足自己,没有考虑她的感受。
画面一转,凌颀的脸变成了眼色冷厉的沈霄衍。
当她告诉沈霄衍自己准备去邻省的分公司当营销总经理,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她不舍得错过,接下来的两年会和他异地恋,希望他能等她,当然这两年内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回来和他见面。
她的好好商量换来了沈霄衍的不耐和不屑。
“你觉得异地恋现实吗?别幼稚了,异地恋不到十天我们就会分手。莫琲,你怎么好意思让我等你?真有点可笑,凭什么是我等你?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等你?”
“我是以结婚为前提和你恋爱的,但若是你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也不为我们的将来考虑,非要去另一个城市工作,我们不如现在分手,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感情经不起瞎折腾。你明知道我最厌烦的就是等人!约会迟到十五分钟我就直接走人了,你好意思让我等你两年?你说这些蠢话就是为了激怒我吗!”
沈霄衍越说越怒,突然拿起一只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莫琲吓得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看见形状不规则的玻璃片狰狞地躺在地板上,仿佛是一片会随时刺破她脚底的荆棘。
她最终妥协,答应沈霄衍放弃那个晋升的机会,答应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她也后悔了,当她成为全职太太,每个月靠他的转账维持生活开销时,她的尊严低若尘埃,与之相伴的是他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淡,最终变成了嫌弃。
……
莫琲猛地惊醒,从被窝里抬起身体,双手撑在床上,怔怔地看向前方,呼吸间只觉得喉咙干涩。
这梦太真实了,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一会儿后,莫琲才回过神来,一手扶住额头,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必须承认,醒来的一刻真的万分庆幸那些纷杂的片段只是噩梦而已。
在这个现实世界,她不再和梦里的那两个人有半点交集,他们没资格也没机会再次伤害她了。
如今她有了一个懂她,也愿意等待她的人了。
想到明素行,莫琲的一颗心才安稳下来,像是重新找回了力量,让她不再害怕刚才置身梦境时的一切。
—
过年的几天,除了走亲访友,莫琲都抱着笔记本电脑去离家不远的连锁咖啡馆学习。
幸运的是这家咖啡馆过于敬业,在年初三之后就恢复了营业。
过年来咖啡馆的人不多,莫琲每回都能坐在靠窗的那个最宽敞的卡座上,舒舒服服地点上一杯热咖啡、一份舒芙蕾和一碗焦糖布丁,悠闲地度过一个上午或下午。
这一天,莫琲戴着耳机在看笔记本电脑上的电影,看到眼睛有些干涩时她准备休息一会儿,不料摘下耳机没多久,便听见身后卡座上的一对男女正在低声争执,乍听内容像是要分手。
她开始没有太注意,慢慢发现有些不对劲。
“你铁心要分手是吧?好,分手可以,不过这三年来你花我的钱麻烦结一下。”
莫琲的太阳穴忽地一跳,这声音、这语气不会是……
几秒钟后,身后的女生提声嘲笑:“沈霄衍,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莫琲明白自己是遇到沈霄衍和初恋女友分手的场景了。
沈霄衍的两指夹着一张写满数字的纸,直接递过去,坐在对面的女生懒得理他,他干脆把纸丢在她的咖啡杯旁:“你现在看一下。约会的饭钱、饮料钱和打车钱我都没算,但大笔的开销,像是旅游的钱和为你买的礼物我都记在上面了,这些你总该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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