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厨房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骆书禾洗干净手,独自在橱柜旁立了会儿。从小窗看出去,外头起风了,把院子里那棵木棉树的花骨朵吹得上下纷飞。
晏池迎着风从门外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透过玻璃门,隐约能看见里面那人穿了件浅灰色的粗棒针织毛衣,松松地罩着纤瘦的身体。下身穿一条黑色铅笔裤,一双腿修长又直,好似一只手就能掐过来。背脊挺得很直,姿态极好,气质偏冷清。
晏池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电影节,几名不认识的小明星在背地里议论岑书意的话。
说她冷艳大气,偏偏长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看一眼能把人魂勾走了,难怪在场的男星一个个的没话聊都要凑过来攀谈几句。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羡慕。光这张脸,就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不出意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晏池没有听人聊八卦的癖好,纯属懒得动弹,整个人隐在黑暗里,仰头抵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可听她们提起岑书意,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会场门口那人。
明明连妆都没化,很素净的一张脸。
严格来说,她更符合他审美一些。
*
发觉有人回来了后,骆书禾定了定神,继续对着那堆荠菜和面团下手。
菜洗到一半,身后一道男声忽地响起:“橡皮泥好玩吗?”
骆书禾知道是说她擀的面团太丑,懒得理,自顾自洗东西。
结果直接整个人被晏池拎着衣领提溜到一旁,“说多少遍了,别在厨房玩。”
骆书禾手上水珠都没甩干,可眼见着晏池把她赶到一边后,低头解开了袖扣,袖口叠成三叠挽起。随手取了些袋子里的面粉,抓起那团丑丑的面团,扔上去。
“……原来你会做饭啊。”
这回换成晏池没开口,他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挺认真的,眉头习惯性轻轻皱着。
骆书禾不问了,专心盯着他双手。
他动作意外利索,从切菜到揉面,连包饺子都会,小巧的月牙褶,整整齐齐码了一大盘。接着冷水下锅,整间厨房氤氲着热气,他顺手打开了头顶的抽油烟机。
看得骆书禾有点唏嘘。
她其实很怕他。
是有回原本说好下午来学校接她回去,等到晚上七点都没等来人。多亏晏池助理伊芙特地派车把她接来公司,解释说是会议推迟了,小晏总不是故意。瞧见会议室人群散了,专程踩着八厘米高跟鞋来告诉她现在可以进去找人了。
她点头道谢,把面前杂志收好,推了会议室的门进去,就这么看见了长桌尽头那人。
黑色西装如墨,手上一块百达翡丽,典型上位者姿态。
骆书禾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抢了别人东西,还是巨贵全球限量版的负罪感。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刻意避开和晏池接触,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此时此刻,身旁这个男人近得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晏池注意到她盯着那口锅很久,以为她是看饿了,取了双筷子,从锅里戳了只饺子出来,递到她嘴边。
“来,尝尝咸淡。”
骆书禾看着嘴边饺子,犹豫了。
他眉毛一挑:“不吃?你当我想做,不吃拉倒。”
骆书禾哪敢,只能囫囵咬掉,差点没给她嘴巴烫掉一层皮。又惹来晏池几句嘲讽:“又没人和你抢,狗抢食啊,吃这么急。”
骆书禾都没空搭理他,出去找冰水去了。才灌下去半瓶水,就看见晏池端了只瓷碗出来,招她过去:“过来吃了,待会儿送你回学校。”
桌上只摆了一碗,骆书禾尝了口面汤,抬头看他。
晏池正坐在桌对面玩一款单机小游戏。
骆书禾好奇:“你呢,你不吃吗?”不是说就好这口吗。
晏池眼皮都没抬。
“不吃。”
页面显示过关两个大字后,晏池缓慢反应过来了,看向她:“奶奶和你说我爱吃这个?”
骆书禾咬掉一颗饺子,点头。
接着是一声冷笑:“她这么八卦,那她怎么没告诉你,我一吃荠菜就过敏。”
骆书禾:“……”
“是,她说什么你都信,她要是说天上能下金子,你肯定第一个冲出去。”
她默了一阵,点着面前的碗问道:“那这?”
晏池已经别开了目光。
“她爱吃,我不吃。”
接下来,晏池都并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骆书禾再乐意不过,收好碗出来时,还正好撞见老太太休息好下来,看着倚在玄关处的那道人影阴阳怪气道:“呦,这是哪家的少爷微服私访回来了?”
对比之下,晏池就直接多了,抱着手臂长腿支着,眼风扫过去。
“没你管得多。”
“别总和我老婆说些有的没的。”
莫名被卷进来的骆书禾突然就止住了脚步,走出去不是,往回退也不是。
老太太居高临下看着他,脸拉得老长,是真想问一句到底是谁费心给你找的老婆。
晏池长腿一迈,以一副你说什么都不想听的态度,走了出去。
“看什么,走了。”
出门前,骆书禾和奶奶挥手告别:“奶奶我下回再来看您。”
然后在门口,她注意到晏池在刚开回来那辆车前顿了顿,转了个方向往地下车库走去。一辆白色奔驰cls很快在她面前停下,骆书禾下意识就是去拉后座门,拉了几下,没拉动。
前座车窗降下,晏池面无表情,抬了抬下巴一点旁边座位。
“这儿。”
骆书禾腹诽两句,绕了车身半圈,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一路开得飞快,骆书禾好几回偷瞟仪表盘,担心超速。
在路过某个购物广场时,骆书禾想起邬瑗让她帮忙带的东西,喊了停。
晏池居然真一打方向盘,瞥她一眼,依言停在了路边。
下车后,骆书禾回了次头,记下车的大致的位置。
邬瑗在第二天就出院了,直接被赵叔带回了学校。
得知骆书禾今天要回来,邬瑗心说那正好。她不想出校门买东西,便让骆书禾路过的时候帮她带洗面奶,常用的那个牌子,省得自己跑一趟了。
东西并不难找,广场进去拐角的那间美妆店就有。
付了钱,骆书禾拎着袋子抄近路从西门出去。
那辆车仍好端端停在原地,骆书禾远远看着,心底有些异样。
上了车,晏池也没问她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并不关心,随手把手机往车后座一扔,提醒她:“安全带。”
骆书禾哦一声,乖乖系上。
第4章
这个点,正是学校门口热闹的时候。
以宿舍为单位出来吃晚饭的,社团活动的,也有忙活了一天背着画板和画具从大巴车上下来的,衣服上沾着辨不清颜色的油彩。成群结队,交谈声不绝于耳。
骆书禾客客气气道了谢,抱着东西下车。
一转头,却看见晏池也下来了。整个人半倚在车旁,没什么情绪地睨她一眼。
骆书禾迟疑:“你还有别的事?”
“下来透口气。”
“那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他颔首。
骆书禾如获大赦,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晏池突然叫住她,骆书禾回头,看见一颗东西被扔过来。她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颗酒心巧克力。
再回神,晏池人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她听见一句:“奶奶口味重,习惯吃咸口。下回做饭,你可以单独吃自己的,省得吃顿饭喝八杯水,也不嫌累得慌。”
骆书禾看着那道离去车影许久,才进了学校。
她们寝室有些特殊,是两人寝。本来大一是学校按照成绩分配的四人寝,在大二专业分流后,多是几个小姐妹早约好一个寝室。剩下最后一间最角落的二人间没人愿意住,就匀给了落单的她们。
按照骆书禾对邬瑗理解,这会儿她应该才睡完午觉。
然而寝室空荡荡的,但很巧,骆书禾都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邬瑗的电话就进来了。
骆书禾听见了点奇怪的声音。
“你在和谁说话。”
“没谁,你赶紧过来吧,菜要凉了。”
目的地是三楼的小餐厅。三饭离她们寝室是最远的,为了省时间,平时骆书禾都不常在这边吃。但那小餐厅她知道,虽然坐落在学校,但是外包给饭店的,主要用于学校领导接待,消费档次并不低。而且听邬媛语气,骆书禾直觉不对。
在三饭楼梯口,有人匆匆走下来,险些撞倒她。骆书禾看过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细想一下才想起是邬瑗的男朋友。
进了包间,里面不仅邬瑗在,门边还立着道穿着棒球服的高挑身影。回头看见是她,眼睛瞬间亮了:“学姐。”
骆书禾点头,淡淡应:“嗯。”
高睿:“你怎么也在这。”
骆书禾下巴冲在埋头吃饭的邬瑗一扬。
“你问她。”
她们和高睿认识也挺久了。
大一升大二那年,邬瑗为了能第一时间考察下学弟质量,主动报名去当志愿者。这还不够,为了找个伴,硬是把骆书禾名字也报了上去。
正是八月底,酷暑时节,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天上,仿佛能看见照在柏油马路散发的丝丝热气。
邬瑗早在烈日底下站了一小时就因为中暑被好心同学送去校医室了,骆书禾在出门前喝了藿香正气水,状态算好一些。正抬手挡着头顶上毒辣的阳光,面前忽然被一道高大的人影罩住:“你好,你知道26栋在哪里吗?”
当晚,高睿以感谢为由请她吃饭。
能看出来,高睿是个家庭氛围和教养都极好的男生,心思都写在脸上,没什么心机,阳光开朗懂礼貌,回回见了她都是一口一个学姐。在平时相处中发觉她家境不算好,也并不明着提,反正高睿手里资源人脉不少。经他搭桥,骆书禾接了不少帮杂志社或者工作室画插图的私活。
一来一往,三人常搭伙聚餐。
看邬瑗闷头吃饭的样子,地下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再联想一下她男朋友,骆书禾大概也猜到了:“你们又分手了?”
两人确实三天两头吵架闹分手。
他们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在一起的,同城不同校,两所学校离差不多一座城那么远,都称得上异地恋了。见面机会少加上离得远,邬瑗没安全感,三天两头就查岗。刚开始还好点,后来越来越不耐烦,逮着机会就吵架。
“你怎么总和那学妹一块出去吃饭,手机给我看一眼,备注都不让看了?你是不是心虚。”
“你有完没完了,说多少遍了,都说了是部门聚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妈说了,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都不能相信男人这张破嘴。相信什么相信,你给我看一眼,不给就分手。”
“行,分就分。”
最夸张的一次,骆书禾眼见着中午邬瑗才收到一大束同城配送的红玫瑰花。才过了两个小时,骆书禾合上电脑准备睡个午觉,只听见寝室门砰一声响,接着是邬媛冲进来,一头扎进床帘就开始呜呜泱泱一顿哭。
骆书禾没办法,只能立在那等她哭完,然后扔过去一包没开封的纸。
“我这次是真的。”
这次,她没哭,甚至在冷静咬着一只油腻腻的猪肘子。
骆书禾和高睿对视一眼,察觉可能是真出事了,问她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不是住院了吗,问他能不能来看看我。他说不行,家里有老人生病了要去陪护。我说也行,但没过多久,系统就给我推了一条附近旅游地的消息,我奇怪我又没出去旅游,点开来才知道是他之前在我手机登了账号没退,订单显示他刚刚订了希尔顿。”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都没给我订过希尔顿,吃顿火锅都他妈搜半天券。”
骆书禾哑口无言,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那你们说清楚了?”
“嗯。”邬瑗过分平静。
“好像是财院的一个女生吧,我和他说清楚了,让他以后别来找我了。”
骆书禾突然就不知道劝什么好。
“吃呗。”邬瑗反过来劝他们:“反正他已经付过钱了,最后一顿了,不吃白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一顿确实丰盛,油焖大虾,蒜蓉扇贝,清炒芥蓝,水果沙拉。骆书禾和高睿只能跟着默默吃饭,中途邬瑗要去洗手间,骆书禾忙跟上去,盯着她从洗手间出来。
饭后,邬瑗说吃太饱想去散散步,路过学校超市,说要进去买酸奶。
骆书禾跟进去,买了盒薄荷糖,出去时发现高睿就立在原地等她们。
“吃糖吗。”
高睿低头应一声,摊开手掌。随着她走近,他闻见了一股很淡的香味。
花香,还是奶香,他说不上来。
骆书禾则是在想事情,根本没注意到身侧人的反常。
后来,邬瑗又突发奇想说要出去买奶茶,两人只能由着。
校外,因为那家奶茶店尚在新店开业的活动期,新品买一送一,队伍长到快要看不见。邬瑗一见这阵仗,立马打了退堂鼓:“算了,不喝了。”
看到这里,高睿其实也有点动摇。
但转头瞧见骆书禾正盯着那块买一送一的招牌好一会儿,以为她是想喝了,高睿直接一咬牙,冲她们说道:“两位学姐,我去吧。”
邬瑗拉着骆书禾在不远处空旷处站定。
骆书禾专心低头摆弄手机,然后一抬头看向她:“你还好吧。”
邬瑗表情说不出的复杂,骆书禾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佛光普照。
“我早知道有这天了,还行。”
话题很快转到别处。
邬瑗提起,她胃疼第二天住院醒来,不仅发觉身在vip病房,各个前来查房的医生也都对自己态度温和,嘘寒问暖,甚至可以说是谄媚。出院时还有专车护送她回学校,附赠数袋营养品高档水果若干。
一大堆谜题积在心里。
她更奇怪的是,那天晚上那位开玛莎拉蒂的公子哥为什么要帮自己。
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是个大好人。
还长得帅。
综合以上两点,邬瑗突然就觉得自己那个便宜男友不够看了。
于是这些天,邬瑗算是在网上彻彻底底把人搜了个遍,大大小小比赛,什么小道消息和艳史八卦都没放过,开始煞有介事地和骆书禾科普。
“你知道他在高中时参加竞赛拿奖,奖状多到可以拿来打扑克牌,高二就直接保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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