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英接过裙子,摸了摸料子:“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料子?”
“不是买的。”
丛琦摇头,“妈你忘了,好早以前我同学送我的。他们家在制衣厂上班,制衣厂破产前发不出工资,就拿厂里布料抵了。这匹宝蓝色还有一匹正红色都是她送的。”
对方知道她爱做衣服,想着家里料子多又不容易卖出去,便送了两匹过来。
礼尚往来,丛琦回赠了一双小皮鞋。
不过后来对方嫁到德市后,联系渐渐就变少了。
“妈,快试试啊!”
丛琦很想看看衣服上身的效果,跟只猹似的上蹿下跳。
许慧英拿她没办法,回屋换上。
“好看,琦琦手艺不错。”许慧英换好衣服一出来,丛智渊便不吝赞美。
他眼神热忱,看得许慧英老脸一红,难得害羞的嗔了他一眼。
丛琦没注意父母之间暗藏玄机的眼神,她围着许慧英转了一圈。
不是很满意道:“妈,你腰围比去年小了两厘米呢,但胸围放量不够。”
“不过没关系,我把开扣做低些,再在里面加一个内衬,这样既不勒着胸又好看。”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
许慧英噗嗤一笑,随口感慨一句:“早知道你对做衣服热情不减,高中时就该送你学美术,然后考个服装设计类的专业,老丛你说是不是?咱闺女做衣服还是挺好看的。”
丛智渊点头,爱恋的目光始终追随在老婆身上。
丛琦没心没肺道:“可不是,可惜当时没想起嘛。”
艺术生都是中考后就开始学,丛琦初中时成绩尚可,进入高中就稳步下滑。
那会儿许慧英两口子觉得凭家里两个特级教师,怎么着也能救一救,便没考虑别的出路。
等到了高三上期,再想调转头已经晚了。
人生真的是做错一个决定就需要花好多年去努力,去追赶!
还好一家三口都不是热衷活在过去的人,决策失误也不是一个人的锅。
好好接受现状,再努力想办法改变现状,就是一个普通家庭最保险的追求了。
“对了,琦琦,新房子上个礼拜已经交房了,你接下来如果比较闲可以把精力放在装修上。”
丛琦惊喜地原地蹦了两下。
“这么快就交房了?”
“对啊,我跟你爸的意思呢如果打算出租,那我们就贴个地砖刷个墙,随便到二手市场淘点旧家具。”
“如果想自己住,家具可以先不买,但地砖乳胶漆水电走线得好好搞。”
“基础装修的钱,家里还是拿得出的。”
“那不租呗~~~这是咱家第一套新房,我想留着咱们自己住。”
丛琦思索片刻,觉得这套房子对自己对家里意义都挺特殊的,不如留着。
想想,为了这套房子妈离开了原来的教书环境,自己还索性转了行,这改变着实够大!
“随你。”
“房子先装修也挺好,到时候你跟小暨结婚,你们俩可以直接搬过去住。”
许慧英摸了半天,后面拉链都没拉上,示意丈夫过来帮忙。
丛智渊十分自然的走到她身旁,帮忙把拉链拉上,还将折进去的领口整理好。
两口子边折腾裙子边分出心神跟女儿说话。
丛琦嘴角抽搐,怎么绕了半天话题又绕回结婚了!
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是吧?
“妈,结婚还早着呢,就算结婚我们可能也住浣花溪。”
浣花溪离自家近,她如果想回来蹭饭,骑个单车半小时就到了。
如果住星海花园,回家时间得翻一点五倍。
许慧英“哦”了一声,想起暨和北有房子在浣花溪。
“那你也该好好装修,万一你哪天跟小暨吵架或是过不下去了,你能回自己的小窝。”
丛琦就很郁闷。
一方面催结婚,一方面又做好了自己要离婚的心理准备……
父母的想法啊,她真是参不透!
参不透就不参了。
丛琦打了个呵欠,带着困意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妈,我好困啊我先回房睡了。”
说完,抱起笔记本迅速闪回房间。
但睡是不可能睡的。
回到卧室,丛琦在熟悉的被窝里滚了几圈。
突然有好多话想找人吐槽。
纠结了几分钟后,终于慢吞吞从被窝里爬出来,顶着一头乱发准备骚扰暨和北。
昏暗的仓库里。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鼻青脸肿,腿凹了个古怪的造型。
躺在地上抽搐,嘴里塞着臭袜子,时不时发出闷哼声。
男人对面,暨和北姿态闲适坐在一块建筑废料上。
身边围了一圈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鬼火青年。
“老板,他还是不老实。”
红发青年表情凶狠,手中钢管扔起来再接住,似乎想要再给对方来上两棍子。
暨和北下巴点了点。
另一个立刻意会,上前一把扯开男人嘴里的臭袜子。
“波仔,好久不见了啊。”
波仔瞳孔紧缩。
大惊失色,沙哑的嗓音无比痛苦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是哑巴,你会讲话!”
暨和北挑眉。
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我会不会讲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住我前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回不去呢?”
“……”
波仔不说话。
红毛狠狠往他断腿处踹了一脚:“出声,老板问你话呢。”
波仔登时疼得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你放我一马,我不会跟林爷讲你的踪迹。”波仔额头冷汗淋漓,忍痛承诺。
“好啊!”暨和北应得十分爽快。
波仔诧异,心道等他见了林爷,一定要带人过来,把木仔戳个几十刀。
打得他嗷嗷叫!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深市。”
波仔是四合会二把手虎爷的得力干将,平时都护卫在虎爷身边,突然出现在内地,必然有目的。
波仔垂下眼睛,尽量装出镇定的样子:“我老家在这边,我回来探亲咯。”
暨和北神色依然很平静。
摇摇头,一副很遗憾的语气回道:“你不老实啊。”
“我没理由骗你。”波仔不觉得对方能摸清楚他到深市的目的。
何况,四合会出事大家都说木仔是内鬼,是他勾结差佬,若是知道……
自己更别想全须全尾回港城。
他想着死咬着不认,木仔就拿他没办法。
不曾想,对方戏谑道:“我向来不中意打打杀杀,放你回去莫问题啊。何小梅、龙仔……你明白的喔。”
波仔脸色一瞬间白了。
旋即目眦欲裂:“你要对她们做乜?”
“嘘~~~”
暨和北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要不要对她们做什么,全看你。”
“你说话算话?”
暨和北:“当然,我想……我应该还算讲信用的吧。”
这点波仔没法反对,四合会里木仔的确是最讲信用的一个。
他犹豫良久。
对老大的忌惮和对小梅母子俩的愧疚不断拉扯。
最后,妻儿战胜了对四合会的忠诚。
“好,我说――”
“滴滴――”
“滴滴――”
电话响了。
暨和北深深看了波仔一眼,面无表情接通。
下一秒――
就见他脸上表情倏地变柔软,冷酷的嘴角还挂上明晃晃的笑意。
“北北来聊天啊,我睡不着哎~~~~”
第35章
“好啊,怎么睡不着了?”
暨和北语气温柔,跟前一秒的冷酷彷佛是两个人。
他边接电话边往仓库外走,走前还扔给红毛两个眼神,红毛秒懂,重新把袜子塞回波仔嘴里。
等暨和北身影消失在仓库大门,几人才低声交流。
“……谁的电话?”
“不是老婆,就是老母!”
“闭嘴,你管电话那头是宾果,他是出钱的老板,想点样就点样。”
“……”
波仔若有所思,破皮红肿的唇角邪气微勾。
木仔,原来你也有在乎的人啊?!
你的弱点,我抓住了。
电话接通前,丛琦有好多话想吐槽。
想说爸妈催婚可怕又搞笑,想说今晚做了条裙子,想说楼上曲苗苗要订婚了……
但接通后这些都没有。
而是换成了,你怎么也还没睡,你那边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空旷,你在哪儿……
有一搭没一搭,真就是纯粹口水话。
距离之前她想说的有十万八千里。
但两人都不觉得烦,说起口水话来没完没了。
一不留神就聊了大半个小时,重点一句没提那种。
挂断电话后,丛琦心满意足睡觉了,暨和北这才转身回仓库处理波仔。
两天后,周六。
暨和北回来了。
回来时风尘仆仆,直奔四中小区。
彼时丛琦刚起床,正蹲在院子里刷牙,眼角眼屎还在,头发也乱糟糟的,活脱脱一邋遢鬼。
看到暨和北突然出现在木栅栏外,惊得吞了一口牙膏泡沫。
她三两下漱完口,蹬蹬蹬跑去开门。
“你怎么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一拉开门,丛琦就倒豆子似的控诉。
彷佛先声夺人后就能删掉暨和北的记忆,忘记她吃牙膏泡沫的春虫虫行为。
“想你了。”暨和北嗓音有些喑哑,像是睡眠不足似的:“还没上飞机前就想你,落了地就更想了。”
丛琦脸颊浮上红霞。
“那……我最近又不工作,一直在家的你干嘛那么着急,也该回家休息一下啊。”
丛琦望着他眼底的乌青,伸手戳了戳,心疼道。
这会儿刚好是楼里邻居上班的点。
除了需要守早自习的班主任提前出门去学校了,课排在第一二堂的大概刚吃完饭正要出门。
暨和北若是早到十分钟,就能跟出门上班的丛智渊夫妻俩撞上。
“知道你不会跑,但还是好想你,它插着翅膀不听大脑指挥,咻咻咻往你的位置飞。”
他平时说话已经很让丛琦拒绝不了,这会儿带着点微哑,丛琦心里直呼受不了。
忍不住把这道声音跟戏里对手戏演员对比,差别真的太远了。
刻意卖弄感情和自然流露,难怪前者让她心无波澜,拍戏时全靠脑补对面站着的是亲亲男朋友。
“我也好想你,你再不回来,我都想去找你了。”
丛琦甜言蜜语不过脑就脱口而出。
她一步上前,左右张望两眼。
确定楼道里没人才欢快地扑到暨和北身上。
丛琦微微踮脚,嘴巴噘得高高的,凑到暨和北面前。
暨和北眼神柔情似水,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爱意。
略一低头,正想用行动告诉女朋友自己的想念有多深,结果还没碰触到那殷红的唇瓣,丛琦彷佛受惊的小兔子,唰一下蹦开老远。
暨和北露出疑惑的眼神。
就听颤抖的故作镇定的嗓音:
“哎呀,你的黑眼圈好浓啊。”
“还没吃早饭吧?我看看家里有什么,有面条,有水饺,还有汤圆,你想吃什么?”
边说边偷摸摸退回屋里。
暨和北一愣。
旋即左右张望,就发现105门口露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正好奇的往这边瞅。
跟他对上眼神后,两小孩嘻嘻笑:“噢~~~~男生亲女生,羞羞羞!”
“噢~~~~男生亲女生,羞羞羞!”
“噢~~~~男生亲女生,羞羞羞!”
大概是清脆懵懂的声音惊动了父母。
随后便是爽利到略显暴躁的女声:“张悦,张睿,嚷嚷什么嚷嚷,赶紧来吃饭,吃完就去学校。”
“妈,虫虫姐和一个哥哥亲嘴了。”
“……对,亲嘴了~~~”
暨和北太阳穴跳了跳:“……”
难得体会到了老邻居众多的不便之处。
想到丛琦尴尬得小眼神乱飘的窘态,暨和北有种共脑了的感觉。
而后哂笑着摇摇头,十分克制的勾起唇角。
他走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丛琦刚洗完脸。
回到家三天,一张掉皮开裂的小脸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光洁如昔。
除了皮肤没先前白依然算得上出水芙蓉。
她自恋的照了照镜子:“丛琦啊丛琦,你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自恋完毕,才想起招待出差归来的男朋友。
“现在还不到八点,深市飞机得坐两三个小时?”
“机场过来又得一个小时,那就是说你四五点就起床了。肯定很累吧?你坐,我去煮面,吃完后你到我屋里躺一会儿。”
“好。”
他确实很累。
如果那天没接到丛琦的电话,威胁完波仔他会信守承诺放波仔离开。
但丛琦电话刚好来了。
他知道,波仔肯定以为拿捏住了自己的把柄,不会老实。
他只能改变主意,将波仔亲口承认的罪行录下来交给深市当地警察处理。
后面还忙着扫尾。
又叫人把何小梅带去见波仔好叫他绝了拖自己下水的心。
好在,波仔浑归浑恶归恶,对妻儿倒还有那么一点愧疚,一点残存的良心。
见到何小梅,又听闻何小梅带着儿子换了住处,便明白何小梅和他仔依然被自己控制着。
这才歇了找自己麻烦的心,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
为妻儿背叛一次,一时软骨头暴露了林爷在内地的生意布局,回港城也是葬身鱼腹的下场。
倒不如将功赎罪,老老实实在内地蹲大牢,至少还能□□儿安稳。
暨和北决定断林爷新财路这件事是深思熟虑的。
林爷的手伸太长,总有一天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如今可不是一个人。
当然要趁他在内地不成气候前,剁掉他的爪子。
正好波仔送上门,倒是让他抓到了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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