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生厌的妻子不认识自己,频频跟自己作对的儿子自然也不存在。
他身边是别的女人,对方还怀着孕。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也是从未来回来的。
陆城心情复杂,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怎样。
但在最短的时间内,他就做好了决定――维持现状!
他的事业已经比上辈子同时期快了很多倍。
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高位,而不是跟亡妻,不,现在是前妻了,不是跟她纠缠。
大概是人至中年,看重的早就不是情情爱爱了。
若是二十多岁的他回到现在。
或许会想也不想就跑到丛琦面前,再告诉她,那个男人不是她的归宿,自己才是。若是丛琦不信,不回头看自己,他或许还会跪地纠缠,痛哭流涕,摇尾乞怜。
因为,年轻时他是真的爱她啊。
爱她的明媚,爱她的阳光,爱她浑身洋溢的生命力。
数个产品测试失败的日子里,他是靠着妻子的鼓励和信任度过的。
在她面前,他努力藏起卑劣的一面,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完美的,值得托付的。
但四十多岁的他,爱情早就成了捕获女人芳心的道具。
明知是谎言,却仍能让女人们飞蛾扑火的利器。
其实他很久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或许是第一次意外睡了别的女人,或许是迷失在其他女人的吹捧中。
或许……
是听到商场上狐朋狗友们对家里黄脸婆的贬低,他试图融入后。
问陆城后悔吗?
有一点后悔。
但后悔的不是养小情人搞出私生子,而是没藏好叫丛琦发现了。
自从丛琦发现后天天歇斯底里闹离婚,何曾有半点年轻时的可人模样,儿子也可恨,不想想他养这个家有多么辛苦,只知道他妈的付出,他妈的伤心。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离婚。
他的一切都是婚后打拼出来的。
若是离婚,过错方又是自己,他得分出大半身家给丛琦。
一旦到了如此地步,万一丛琦跟他的对手们联合,他辛苦半生打造的集团很可能因为股权分散而失去掌控权。
陆城接受不了,所以他选择拖着。
没想到,丛琦出车祸没了。
他伤心的同时,确实也松了口气。
所以,在弄清楚自己重生在年轻时,陆城错愕迷茫,但很快就捋清了状况。
自己既知道了未来,公司发展的路子已经走过一遍,该踩的坑都踩过,爱情又是早就淡了的垃圾,不过是徒留遗憾的东西。
他何必节外生枝,去找丛琦呢?
何况――
今天酒席上,他似乎看到了岳父岳母。
这就意味着两家是很熟的。
这辈子的记忆也在告诉他,丛琦和曲苗苗曾经要好过。
可上辈子他见过她吗?
丛琦玩得好的女性朋友太多,年轻时他还挺守男德,没仔细观察过那些女人。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没有跟丛琦在一起的可能了。
作为混迹商场多年的生意人,权衡利弊、唯利是图已经刻在了陆城的骨子里。
他不打算跟曲苗苗做任何坦白,更没有同从未来回来的亲切感。
他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主控权依然在他手里。
“……我这是在哪里?”
陆城捂着额头,看向曲苗苗,虚弱问道。
曲苗苗迟疑了两秒。
她舔舔干涩的唇瓣,声音彷佛是无意识发出来的:“医院,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苗苗,你问的这是什么傻问题?”
“那个男人呢?报警了吗?你已经跟他分手他还追着不放,简直没品。”
“是不是吓到你了,咱们儿子没事吧?”
陆城怜惜地看着她的肚子,这让曲苗苗一阵恍惚,他怎么……
难道他不是跟自己一样?
想到这儿,曲苗苗游离的眼神渐渐聚焦。
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问道:“陆城,你昏迷前……为什么要说你的老婆不是我?”
陆城挠挠头,表情错愕怀疑:“什么?我说这个?我没印象啊。”
“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曲苗苗定定看着他,眼神不带眨眼,似乎想从他微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可陆城岂是那么好看懂的。
他怔了怔,皱眉。
一副愣头青的样子:“……我还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举动吗?对不起苗苗,没想到咱们的订婚酒搞成这样,委屈你了。”
曲苗苗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已经不受控从脸颊滑落。
虽然她有很多算计,想狠狠踩丛琦一脚,可日夜相处几个月,又怎会没有真感情。
感谢老天爷,没有毁了她安稳的生活。
就让陆城一辈子也不要想起上辈子吧。
再也别说出那样的话了。
再来一次,她怕自己真的会崩溃会发疯。
曲苗苗再次看向陆城。
就看到对方眼里满满的焦急,愧疚,心疼。
终于抬脚,扑到他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等我们有钱了,我一定补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陆城动作温柔的拍着她后背。
在曲苗苗看不见的视角,只见他表情冷静,只有敷衍,全无爱怜。
“只是苗苗,第一次见舅舅咱们就缺席了,会不会太失礼?”
等曲苗苗哭了一阵,陆城温情脉脉说道。
曲苗苗肿着眼睛,摇头:“不会的,这也不是我们让它发生的,舅舅明白的。”
对了,舅舅被叶叶他们带回家了。
不用她多事,舅舅很有可能会见到丛琦。
曲苗苗咬着嘴唇,丛琦,这次不是我害你了,就看你自己会不会被舅舅画的大饼蛊惑了。
回到四中职工楼。
丛琦二人还在跟文阿姨聊着呢。
丛琦说不吉利,文阿姨非常赞同,连连点头:“是不吉利,大喜日子一家子进医院了。”
“他们一走,留下苗苗舅舅招待大家,可你说说,闹这么一出谁有心思吃饭啊?”
而且耿又琴那弟弟一派大老板的样子。
一看就跟大伙儿不是一道人,也聊不到一块儿。他杵那儿周身充斥着距离感,谁乐得去恭维人呢?
所以没等菜上齐,不少人就借故离场了。
“嗯嗯,那的确是食不下咽了。”
丛琦抓了抓脸颊,掩饰幸灾乐祸的开心。
她怕自己笑出声显得太坏太落井下石,顺嘴就问:“文阿姨,我妈他们也回来了吗?”
文阿姨点头。
八卦听得七七八八,丛琦便打算开溜了:“那我俩先回家了,这会儿肚子还饿着呢。”
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哎哟这都三点了,你俩也是真能玩,真能忘。”
文阿姨随口念叨,起身从抽屉里抓了一捧炸米花儿。
丛琦手里塞完又往暨和北手里塞,边塞边笑道:“自家找人打的,米都是老家今年刚打的新米,味道可好了。你俩拿着垫垫胃,赶紧回去弄吃的吧。”
“谢谢文阿姨~~”
丛琦甜甜笑道。
暨和北也跟着她喊:“谢谢文阿姨。”
“哎哟你俩跟我玩客气呢,赶紧走,赶紧回家弄吃的去。”
文阿姨摆摆手,佯怒赶人。
“好啦好啦,我们回家了。”
丛琦垂首,嗷呜一口吞了一小撮炸米花儿。
嚼了嚼,出门前扭头竖了竖拇指:“嗯,真的好香好好吃。”
逗得文阿姨眉开眼笑的。
两人捧着炸米花儿,谁也腾不出手敲自家门,丛琦伸腿轻轻踢了两脚。
楼道光线暗了暗,有人进来了。
丛琦一看,是曲家的叶叶和思源。
两小的主动打招呼:“虫虫姐。”
丛琦也不好因为曲苗苗迁怒到他们头上。
没法挥手,就轻点了点下巴:“叶叶思源,你们回来了啊?吃炸米花儿不,文阿姨给的可香咧。”
“我们不吃了虫虫姐,我们先带舅舅回家,有空再找你玩啊。”
曲思源说。
“好啊。”
丛琦赶忙贴墙,也示意暨和北让一让路。
这时才注意到曲思源姐弟俩身后还跟着一个生面孔。
对方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
头发打满摩丝梳得油亮油亮,身上的西装不像如今满大街的宽松版,而是异常合身。
明显是找裁缝度身定制的。
想到文阿姨说的几万礼金,丛琦暗道,曲苗苗这舅舅果然是个大款啊。
她随意瞥了眼便收回视线,因为母亲大人来开门了。
她转身进屋,暨和北却还站外头。
“北北?”
“你在想什么,炸米花都掉地上了。”
暨和北进屋。
抬脚把门关上,熟练地踹掉脚上的运动鞋,穿上丛琦特制的专属他的毛线拖鞋。
“刚才上去那个人有点眼熟。”
他把炸米花搁餐桌上。
丛琦一脑门问号。
“楼道光线那么差,你看得清他的脸?你这视力,猫头鹰啊?”
她刚才就注意到对方那身衣裳了,压根没注意脸长什么样。
“我眼熟的,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人。”
暨和北表情严肃:“琦琦,看到那人你就离远点。”
丛琦张大嘴,一脸愕然。
“这么严重?”
暨和北点头。
他俩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正在屋里写教案的两口子听得云里雾里,大概听懂了女婿在说谁谁谁不是好人。
楼里出现了坏东西,许慧英教案写不下去了。
也来到客厅,问:“你俩说谁呢?”
丛琦耸肩。
两只手指可爱地指向旁边的暨和北:“我们说曲苗苗舅舅呢,北北说他好像见过,印象里大概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说?”
丛智渊也走了出来。
顿时,三双相似的双眼皮大眼睛都盯着暨和北。
“……”
压力大。
内心还很煎熬。
暨和北头疼,这会子非常纠结。
他只跟丛家人简略提过在港城过得不太好,却没敢坦白全部。
但细细一捋脑子里的记忆,曲苗苗的舅舅他的确见过。
当初他被熊金忽悠到深市,对方迷晕他卖人头。
他被扔进货轮底舱时其实还有意识尚存。彼时负责接货的似乎就是这个矮个子男人。
那会儿他可不是有钱人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喽,对着另一人点头哈腰。
不过十二年竟成了大老板。
如何上位发家的可想而知。
只是,到底该怎么说呢?
完完整整说,丛叔和许姨会不会觉得他太复杂,担心丛琦跟着她会遇到危险就棒打鸳鸯?
但不说也不行。
当这张脸跟他记忆中的脸彻底对应上时,暨和北几乎是一瞬间想通了曲苗苗的险恶用心。
很明显,她知道她舅舅的底细。
她想借刀杀人,让丛琦被她舅舅盯上。
想到这儿,暨和北眼神倏地变冷,久违的想杀人的冲动渐渐浮上来。
丛琦看他发呆,伸手抱住他胳膊,肩膀轻轻撞他:“快说呀。”
“……”
暨和北吸了口气,无奈的将自己被卖前看到的那一幕说了。
但也承认:“但这事已经过去十二年,我手里没证据。”
丛智渊听罢,脸色铁青。
没想到毒瘤就是楼里同事的亲戚。
他猛地拍了下茶几,愤然说道:“没证据没事,只要事情真实发生过我们就可以报警,警察最擅长找证据。”
暨和北沉默半晌。
“不瞒叔叔阿姨,我被卖到港城后……”
暨和北顿了顿,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成拳,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将那些事坦白出来。
“被带到四合会给人当小弟,或者说炮灰,我,我,我打人,还收保护费,还,还……”
越往下说,暨和北已经不敢看一家三口的表情了。
他垂着头,手背,脖子处青筋暴起,彷佛即将被抛弃的狗狗,强忍着害怕恐惧,正在等待主人的判决。
丛智渊和许慧英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逼着打架,学习杀人放火……
干尽电影里那些混混所干的种种恶事。
这真的很挑战他们的认知,也挑战着两人的道德底线。
夫妻俩顿时陷入怔忪。
他们担心暨和北复杂的过去会给丛琦带来危险。
但小半年的相处,他们又很清楚暨和北的品性,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温和很有礼,对长辈很孝顺的人。
让两人冷静冷静暂时分开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丛琦却没想那么多。
听完暨和北平静的叙述,她只看到了当年无助弱小的他为了活下去遭受的煎熬和折磨。
霎时,眼睛就像水库开闸,泪水奔流而出。
她抬起手臂,环住暨和北肩膀,哭得比当事人伤心多了。
“没事啊,呜呜呜,咱们在内地,呜呜呜,治安比港城好多了。”
“当混混又不是你的错……”
安慰到一半,丛琦好似卡住了。
而后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
犹犹豫豫问:“北北,那你当混混时,有没有,有没有朝无辜妇孺――”
话未说完,暨和北便急忙打断。
斩钉截铁发誓:“没有。”
“我只参与抢堂口,争地盘……”
他为了活着,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但始终记得外公外婆的教导,他很努力的维护着尚未泯灭的人性。
也正是因为在跟其他帮派打杀中不顾生死,他在四合会里才能爬那么快。
才能知道四合会的生财途径。
而林爷虎爷以为他不对弱者出手,是他清高是他不屑,也更放心把最危险的事交给他办。
丛琦长长舒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对她来说,混混内斗和混混欺负无辜人士,就是不一样。
就算眼前的人是她男朋友,是她决定共度余生的人,某些底线还是不能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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