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不明白大儿子怎么突然那么多的怨。
“小北,你确定要这样跟妈妈讲话吗?我跟你爸都离婚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要耿耿于怀多久?”
丛琦看看暨和北,又看向紧紧抓着珍珠包的美妇人。
具体的内幕她不清楚,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力拉着暨和北默默给他支持。
暨和北没有暨娴想象中的生气。
对于过去,其实他早就不介怀了。
没有爱,也没有恨,他并不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面对暨娴的痛苦质问,他神色依然很平静。
没怨没恨,只是带着淡淡的讥嘲。
“这不是事实?”
“当我几岁小孩,还缺母爱???大可不必觉得我耿耿于怀。”
“咱们彼此不接触,相安无事过了十多年,继续这样过下去不是挺好吗?”
“你说,你为什么要上门找不自在呢?”
“可别说是慈母心突然回来了,当年把我丢给外公外婆时你没有,一时兴起把我接到褚家又把我扔回来时你没有,难道现在就有了?说出去要笑掉人大牙的。”
暨娴瞪大眼,身体颤抖。
凤眸含泪,欲落不落。
很像迎风落泪的小白花,若是年轻十多岁,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暨和北,大概威力更加惊人。
“你就是这么想妈妈的?”
“如果我真的一点不疼你,不想你,怎么会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接到褚家?可小北你是怎么做的,你在家里做不了乖孩子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跟大院里其他小孩打架呢?你那么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妈怎么留下你?”
“你褚叔叔怎么敢留你?”
暨娴当真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她不是没想过把孩子接到褚家过日子。
可他自个儿坏毛病一身,天天惹祸。跟外头的人打架就算了,还跟老褚亲儿子打架。
他们本就是二婚家庭,稍微处事不正就要被人说闲话。
这让褚家人如何接纳他?
还搞得自己这个亲妈也两面不是人。
那段日子,暨娴在公婆,丈夫面前都直不起腰。
暨和北本不想扯这些老黄历,但听到暨娴振振有词的话,还是被恶心得够呛。
他也不怕什么家丑外不外扬,左右自家门口还能由得别人污蔑。
当即也不给暨娴留面子,薄唇一掀。
话更刻薄了:“你很好笑,我跟人打架难道不是因为褚正雄大儿子骂你狐狸精,骂你恶毒后妈吗?怎么,你是选择性失忆了?”
暨娴表情有些不自然。
暨和北继续说:“至于跟大院里那群杂碎打架,要不你问问你那好女儿,她当时三四岁了,应该记得我为什么跟人打架吧?”
褚诗文身体一僵。
小脸白了白,嘴唇紧抿着,目露乞求:“大哥……那时我小,是我不懂事,我哥叫我不能说,对不起……”
暨和北冷哼一声。
倒也没揪着她不放。
三四岁的小姑娘被十岁出头的小孩猥亵,她当时肯定什么也不懂,但他十多岁了,他懂。
大概这些年褚诗文也反应过来了。
说到底,打架是他自己打的,赖到一小屁孩身上也没道理。
但可恨之处是什么?
暨娴是知道真相的!
暨和北不确定她怎么猜出来的,但很明确的一点是,她清楚那场架祸因不在自己。
可当那些人的家长找上门,自己被褚家人和其他孩子的家人一起指责。
说他没爹妈就是缺乏教养,火头都扯到外公外婆没把他教好了,暨娴这个女儿不给父母正名,反倒默认了。
这才是暨和北彻底不想认她的原因。
因为从这件事里他看出了暨娴的本性。
她不爱外公外婆,不爱自己,甚至不爱她那所谓的“爱情结晶”,她最爱的是自己。
当想明白这点,暨和北甚至觉得褚诗文比自己还可怜。
至少,自己还有外公外婆疼。
她呢?
在亲妈身边长大又能怎么样,还不一定被教成什么样呢。
四人里丛琦和褚兴文听得云里雾里。
褚兴文想替母亲和姐姐出头,可看她们要哭不哭的表情,自己又憋得慌。
只能气得吼了一句:“暨和北,你说话客气点。”
然后狠狠踹了一脚树桩。
暨和北看都懒得看他。
而暨娴无疑是听明白了的。
为了家庭表面的和谐,牺牲儿子的清白,藏起女儿懵懂的委屈,是她最不想面对的污点。
顿时温柔没了,金贵也没了,表情管理更是直接失控。
恼羞成怒道:“你再不想承认,我也是你妈,你还冠着我的姓,小北,你要让街坊们都知道你六亲不认吗?”
暨和北讥诮地瞥她一眼,正想笑她,道德绑架这招对自己无用。
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结果胳膊被猛地一拽。
失神之间,丛琦已经从身侧站在他前面了。
“你是他妈怎么了?谁说他冠你的姓了?他冠的不是你的暨,是外公那个暨。”
“六亲不认那也得是亲。”
“你离婚另嫁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你给过我家北北一毛生活费吗?你想过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外公外婆去世,你想过回榕城找他吗?”
“你没有对不对?天底下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妈吗?”
“没有养育之恩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他妈,然后跑来叨叨叨教训他,法律都不会支持你!”
“你这人真恶心!”
“你还不要脸!”
她双手叉腰,昂着头,气势汹汹,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分钟骂了一大段。
暨娴当即被骂傻眼了。
她没想到暨和北的女朋友是这种性格。
粗鲁,一点不尊老爱幼,更没有对未来婆婆的敬畏!
“你,你敢骂我?我是暨和北的妈,你先进暨家门得有我允许。”
丛琦傲娇地抬起小下巴:“骂你怎么了,你活该!我们不承认那你就不是,现在不是我要进暨家门需要你允许,而是你想进我们家门,我――不――让!”
“暨女士你搞搞清楚,这里现在是我家啦。”
“以后少来找我们晦气!”
注意到这边吵起来的邻居也有觉得丛琦太咄咄逼人的。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嘛。
多大仇多大怨不能进屋好好说呢?
然而在暨和北眼里,极致护短的丛琦美极了。
身上散发的光芒耀眼到能照亮他整个人生。
这一刻,她就是他的英雄。
第46章
暨娴毕竟要脸。
养尊处优近二十年,尽管在褚家她是伏低做小的那个。
但出了门她就是褚师长的夫人,代表着褚家的脸面。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骂她的还是个黄毛丫头。
而她惯用的化骨绵掌,绵里藏针的说词在机关枪面前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暨娴气得胸脯起伏,捏着珍珠包的手指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小北,你和你女朋友对我似乎有误会,看来今天不是我们母子解除误会的最佳时候,近几天呢,我们会住在你舅舅家,你哪天想见妈和你弟你妹,你就来那边找我们。”
褚兴文眼神不善的瞪着暨和北。
褚诗文则是目露抱歉:“大哥,我,对不起――”
“姐你跟他废话什么,快上车。”
褚兴文强行把姐姐塞到车里,等暨娴上车后,他才上车。
上车前,还不忘跟暨和北放狠话:“暨和北,亏妈惦记你这么多年!”
“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该自己到舅舅家找我们。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认你当哥,想都别想。”
“嗤,你的承认很值钱?蠢货。”
暨和北眉宇间露出几分戾气。
“我还一句话给你,若是羞耻心尚存就少踏进这条街,你们不配!”
外公外婆去世都没出现的人,何必来脏门前的砖!
褚兴文胀红了脸。
“你你你”半天,发现自己的嘴毒在暨和北面前完全不够看。
十几岁的少年道行终究浅了些。
竟被堵得哑口无言了。
暨娴怕再待下去大儿子说得更难听,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她很清楚,扯到离婚,自己尚有可辩余地。但若是提及爹娘,自己就一点理也不占了。
到时候以小儿子那火药桶的脾气肯定要下车问个明白。
大儿子又那样恨自己,嘴里定然吐不出一句好话,说多了反倒坏自己的形象。
“妈,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姐,你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就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吗?
这点令褚兴文十分不高兴。
褚诗文垂眸,摇摇头:“小时候不懂事,害大哥被冤枉了。”
“什么事重要到记这么多年?那他真是小心眼。”
褚兴文愣住。
大概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想到褚才捷就阴过自己很多回,顿时对这个“大哥”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这点细微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抹去了。
褚兴文哼一声,不屑道:“那也不该迁怒到你和妈身上,他该记恨褚才捷他们才是。”
“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
“行了行了,你们俩可不可以安静一会儿。”
暨娴不想再听到这事被反复提起。
在她看来,诗文当时还那么小,根本没意识到对方让她摸小丁丁是什么意思。
那些人也没来得及扒她小裙子就被大儿子阻止了。
这事想起来恶心,但实质伤害其实是没有的。
她不太明白大儿子怎么还能拎出来提?
但心里这样讲,暨娴嘴上却是如此说:“诗文,别想那么多。”
“你哥没错你也没错,都是妈的错,谁让我当初非得嫁给你爸,还不讨你爷爷奶奶喜欢,就算你哥没跟陈彪他们打架,你爷爷奶奶也是不愿留他在家的。”
褚诗文嗯了声。
她低垂着头。
齐刘海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褚兴文一听亲妈伤心感怀的语气,立刻跟她同仇敌忾。
愤愤道:“爷爷奶奶心里只有褚才捷,褚才清。”
“是,你爷爷奶奶看重他们。”
暨娴不动声色的挑起褚兴文的斗志:“褚才捷刚过十八就被你爸安排到部队里历练了,褚才清如无意外是要嫁到陈家的。兴文,你不小了,妈希望你能理解妈的苦心。”
褚家的资源,大头都在丈夫前头两个孩子上。
分到他们母子的少之又少。
暨娴不甘心。
褚兴文不甘愿的说道:“妈,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不需要。”
他还小。
难道不能自己给妈挣面子?给姐姐撑腰吗?
难道妈觉得他撑不起来,非得找个人帮他吗?
少年还处于狂妄自信的年龄,当然不愿被亲人看扁。
暨娴则淡淡提点:“不管怎么样,你们三个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何况他不是褚家人,不是吗?”
褚兴文不说话。
暨娴沉声:“兴文!”
半晌。
“……嗯。”
后座靠右的褚诗文安静听着母亲的“苦口婆心”,看弟弟又被母亲裹挟着走,思绪不知飞到哪儿去。
而48号前。
丛琦耸耸肩膀,直接忽视了看热闹的街坊。
无事发生似的转身开门去了。
“北北,你负责刷龙虾,我洗别的。”
“嗯。”
二人说说笑笑,突然冒出来的母子三人并未影响到今天的安排。
不过在关上门时,还是能隐约听到丛琦问:“那个楚家是哪里的啊,他们怎么知道你回来了?”
她楚褚不分的。
“褚家老家在哪里不清楚,不过她接我过去时褚正雄还在琼州岛的部队,当时褚正雄是团长,如今不知道爬到什么位置了,也不知道调任到何处。”
“她能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当然是老街坊告诉了舅舅一家,他们又联系了暨娴。”
房子是舅舅舅妈卖给别人的,而他买回来自然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不过舅舅那种人,在听说房子回到他手里怕是又起了不该有的想法。
大概在盘算自己有多少身价吧。
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搭理他,便透露给暨娴想让暨娴打头阵罢了。
若是自己顾念母子亲情,那舅家自然可以也黏上来。
丛琦闻言,气得腮帮子鼓鼓:“外公外婆为人那么好,怎么好竹专出歹笋?”
语落,意识到有歧义。
丛琦忙补了一句:“啊我不是说外公外婆没教好他们,我就是奇怪。”
暨和北把菜拎到厨房,给自己和丛琦都倒了杯凉白开。
叹了口气,说:“历史问题,那个年代总是这样那样的规矩,外公外婆年轻时还有点积蓄,但一直没有孩子,宗族那边就逼着老爷子老太太过继,这天天上门实在烦人,被念叨几年后就妥协了,从出五服的亲戚里过继了暨宗,过继暨宗三年后外婆就生下了暨娴。”
“暨宗小时候还好,大了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渐渐就跟外公外婆离心了。”
“不过没想到两个不孝顺的玩意儿,兄妹感情居然还不错?真是讽刺。”
暨和北掀唇,笑得凉凉的。
丛琦起身抱了抱他,安抚的拍拍后背。
“不说他们了,下次这些人再来,你不好骂太难听那就我来,反正我又没吃他们一粒米,骂得再难听他们也休想戳我脊梁骨。”
“你不是想吃金沙玉米吗?我会做哦,你先去把玉米剥出来。”
“好啊,以后我就靠琦琦女侠保护了。”
暨和北环住她肩膀,贴贴丛琦脸颊。
“没问题!”
“……”
元宵前后,丛琦恢复了台词课。
过了个年的郦慧心容光焕发,春风得意,好似被滋润了一般。
“郦姐,状态不错哦。”
郦慧心挑眉,红唇一勾:“年底慈善晚会问你去你不去,你不知道现场星光熠熠哦,俊男多得晃眼,你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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