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吹到耳垂最酥软处,荆微骊小幅度地点点头。
怕她等得无趣,姬未沉又安排阿福带她去御花园逛逛。
小少年一脸纯善憨厚的笑,荆微骊万分感慨。
她先前还真没想到,从九子夺嫡中胜出的陛下,竟是这么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也难怪樊封明明那么冷脾气的人对他多有照拂了。
她不傻,看得出来樊封于陛下决不只是君臣之间的感情。
是真真地像极了一家人。
御花园离得不远,十几步路就到了。
虽是明月夜,但光照明用的珠子就摆了几十颗,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灯笼,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形态不一的灯罩上绘制的是十二生肖。
发现了她的意外,阿福自作主张地解释:“陛下嗜玩,尤其喜欢看各类奇闻异志,说起来,这十二生肖还是他求了好久北越王殿下才同意画的呢。”
“这是王爷绘的?”荆微骊一愣,讶异地回头。
阿福点点下颌:“王妃不知吗?北越王殿下习得一手好丹青,怕是整个荷京也无人能出其右,陛下年年生辰都会让其作像。”
“不只是作画,其实王爷还写得一手好字,对了对了,还有琵琶,奴有幸听过一次,那可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听得愈多,心里头愈加不是滋味。
荆微骊生出万般愁肠,原来包括她在内的荷京百姓压根就不了解这位北越王殿下啊。
都以为他出身庸庸,不过是沾了点光才扶摇而上,可暗地里他才是惊才艳艳的那个绝伦天人儿。换做旁人,别说能同时兼备诸般才学,就算只有一样恐也早就传得远近闻名。
可他除了战事的功绩非但荣光寥寥,还遭受了数不清的非议。
想起被自己放在库房里的那把母亲遗物,她心里有了盘算。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是几个路过的小太监。
“见过北越王。”
荆微骊和阿福齐齐回头,果然瞅见男人负手走来,腰带下坠着快玉佩,伴着他长腿的交叠前行而晃动,玉佩再往下,便是身姿婀娜的流苏。
怕扰了贵人兴致,阿福麻溜地先行一步,留下荆微骊站在原地等他靠近。
“等了很久吗?”樊封站立,缓缓问道。
“没,只有一小会儿,”她嫣然一笑,指向手边的一朵山茶花:“我曾经以为王爷是朵出淤泥而染遍全身的黑莲花,殊不知是看走了眼。”
樊封挑眉,故意不接茬:“本王不是说了吗,让你换个称呼。”
又听到他提起这事,荆微骊佯恼:“这还是在外面呢。”
某人不以为然:“外面怎么了?荷京中谁人不知你是北越王妃,谁又不知你是本王三媒六聘娶来的,就算你日日缠在本王身上,又有谁敢置喙半句。”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荆微骊真的急了,抬手就要去捂他的嘴:“孟浪!”
樊封倒也不躲,任由那双芊芊素手遮住自己小半张脸才不慌不忙地反抓,离得近了,看清了她戴的银镯,心情大好:“阿骊,我们该回家了。”
—
回到王府后,荆微骊刚从木桶里走出来,赤足踩在地板上,落下几道水痕。
利索地换好衣裳,她一边擦拭发间的水珠,一边小心翼翼地透过屏风朝房间另一方向看去。
那一隅中,坐的正是捋顺猫儿毛发的樊封。
刚刚,耿唐将黏人的小家伙刚送过来,她这才知道外表冷峻的北越王殿下竟把曾在灵阑寺见过一面的小野猫养了起来。
放下软巾,荆微骊不自在地走出来:“王爷,我有事想同你说。”
樊封抬头看过来,目光炯炯,看的她心里直发毛:“阿骊方才喊的什么?”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荆微骊努努嘴,压着羞意走得更近:“夫君?”
不动声色地扯动嘴角,樊封松开了猫:“嗯,我在。”
脚步缓下来,荆微骊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刚得了自由的猫没着急跑出去,反而小脑袋瓜一转,直直又撞进女主人的怀里,且神色餍足,显然比在樊封臂弯中自在多了。
刚想抱她的男人脸色一凛,僵在半空中的手悻悻收回,清了清嗓子:“何事?”
抱着猫,荆微骊在他身边落座:“明日我不是就要回门了吗,父亲和兄姐想必都是惦记我的,若可以,不知夫君可愿给足我面子?”
樊封再度勾唇,偏首俯腰,大手捏住她的下颌,粗粝的指腹轻飘飘地擦过殷红唇瓣:“阿骊想要我如何给面子?”
抱猫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荆微骊想避开他滚烫的目光,但奈何他手指用力,根本没这个机会:“倒也不需要做别的事,就在我家里人面前多多照顾我便好。”
“如此的话倒是不难,”松开了手,樊封又想了一圈:“不过在此之前,王妃可得把本王哄好了才行。”
想到明日,荆微骊也顾不上什么羞涩,直接松开猫,攀上他的肩头,身形僵硬地靠过去。
再然后,一记似羽毛的吻就轻轻落下。
不满地皱皱眉,樊封直截了当地拉住她手腕:“就这?”
被禁锢住的小鹌鹑慌了手脚,仓惶地偏开脸。
她当然知道眼前人想要什么,可于她来说却又不是那么简单。方才虽然只是亲了他的脸,可对她而言也已经是很认真、很努力地讨好了呀。
抿抿唇,她心一狠,扯出一张受了欺负似的小脸:“可我已经很有诚意了啊,夫君明明就是想故意难为我。”
一声娇软无度的夫君砸出来,打得樊封毫无招架之力。
嗓间一梗,他眯了眯眼睛,心中的恶劣再度被勾起来:“这可算不上难为。”
“阿骊若是想,本王帮帮你。”
话音刚落,大手便缓慢地挪动,且是带着那只不堪一折的小手一起动。
看清他的目的,荆微骊大惊失色,声音都滩化成一团水:“别别别,求你了!”
听见求饶声,樊封满意地停住动作,欣赏着她险些被吓哭的模样,他还了她自由。
本以为这番小惩能换来小姑娘的安分,可不等他再说什么,身侧便一空。
荆微骊跑出去还没两步,就忽地听见身后传来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阿骊若是出了这个门槛,明日你回门之事,本王可就没那么好商量了。”
听得她一脸菜色,最后还是乖乖又坐了回来
只是脸埋得更低了:“先说好,王爷不能再捉弄我了。”
樊封应得自然:“好,不捉弄你了。”
总算能松口气,可她澎湃汹涌的一颗心才刚放下来,耳边就又再度响起男人慢悠悠的话。
“王妃当真是爱脸红。”
“夫妻之间,面皮薄可不行,日后得多练练。”
作者有话说:
没错,这个狗男人就是在耍流氓!!!
第29章 引娇娇
◎“夫君做的极好,这是奖励”◎
荆微骊回门这日, 整个太师府都喜气洋洋。
荆太师惦记女儿,也顾不上礼法说的要端足长辈架子,直接带着几个孩子在门口迎接。
伴着一声骏马的嘶鸣声, 繁贵富丽的马车稳稳停下。流苏摇晃不止, 遮阳的窗边纱被风掠起一个小角。
樊封先一步下车, 随而转身去扶身后的娇娇,臂弯结实有力, 柔若无骨的素手从帘帐幕后探出来,稳稳搭在她手腕不远处。
凝着她的指尖,樊封眯了眯眸。
不只是他, 连带着那边与父亲站在一起荆秋袅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手只是虚搭,并非牵扶?
她挑挑眉,也不吱声, 装作没看出来。
“阿骊!”出声的是荆太师, 他笑得慈爱, 下颌的山羊胡也跟着抖了两下。
走近的功夫,荆太师不忘打量小女儿的眉眼,看她小脸笑得明艳,他心里舒缓了很多。看来他当初的担忧着实是庸人自扰了,北越王殿下的确待她很好。
没有过多寒暄, 荆太师连道:“都是一家人也别在这儿拘着了, 宴席早就备好,就等你们二人来了。”
终于回趟家, 荆微骊心中雀跃欢喜,竟是不自觉就忽略了手边的男人, 只顾着同大姐和二嫂攀谈。
半晌没有得到她的目光, 樊封心里烦闷, 竟生出几分酸涩。
虽然心底稍有不悦,但毕竟早就答应了自家王妃,所以从下马车后,他便言语有道,时时刻刻皆是礼数周全,即便是素来挑剔规矩的荆太师也半点挑不出错处。
虽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可他毕竟在宫内长大,人情世故这些弯弯绕绕他通得很早,只是因为近些年身边鲜少有值得的人才许久派不上用场。
可此时不同,这里站着的都是阿骊的至亲。
是她最为珍重的人。
他不能让她不高兴。
一顿饭吃完,樊封看着酒过三巡、老早就脸红晕乎的荆家父子,偏头问:“你没跟我说过岳丈的酒量只有三杯?”
荆微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哪有新婿第一次跟着回门就把老丈人灌倒站不起来的啊!
而且,甚至还是父亲非要拉着他喝的,偏偏她是半句都说不得。
无奈地叹口气,荆微骊朝二嫂李琼薇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樊封先行一步,回到出阁前住的绣楼去了。
这是樊封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房,更何况还是心上人的,难免紧张了些,因此刚走进来就不小心踢到了她之前养在门前的花。
听见闷响声,荆微骊不满地看过来,煞有其事道:“王爷小心些,踢坏了可是要赔的。”
难得没纠结称谓之事,看着她很快又将头转回去左翻右找,他缓步走近:“在寻什么?”
“先前箱子里放了几幅画,都是前朝大家的作品。”
“对你很重要?”
手上的动作悄然一顿,荆微骊头也不抬:“都是我母亲生前搜罗来的,我怕若是不带回去,哪天碰上几个胆大的刁奴拿走卖掉。”
听到她这样说,樊封也不好多言,弯下腰就帮她一起找。
余光瞥见他撸袖子的麻利动作,荆微骊一慌:“别,王爷身份尊贵,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在本王心里,你更尊贵。”樊封淡淡道,抬眸与她的一汪春水相撞,泛起涟漪千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三姐姐,我能进来吗?”
屋内的两人迅速回神,不约而同地朝门槛处看去,相较之下,荆微骊更为讶异,因为她没想到眼下出现的人竟是刚刚宴席上并未现身的四弟弟。
情绪变得复杂,但她还是让荆漱进来了。
当年仅七八岁的小少年逐渐走近,荆微骊才终于看清后者的怀里还抱了三把作画用的卷轴。
只见荆漱垂着脑袋瓜,面颊并不圆润,到时候有些许清瘦:“三姐姐,我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
眸光闪烁,荆微骊生出丝丝不知所措的紧张。
这还是这位四弟弟头次送她东西。
“你还是个娃娃,不必特意送给我东西的。”
荆漱执拗地摇摇头:“我很喜欢三姐姐,想对三姐姐好一点,姐姐是很讨厌我吗?”
无措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她又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心意到了就好,这些所谓的礼物无关紧要的。”
说到底,荆漱再机敏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根本不知道长辈中的那一圈的荤腥事儿,在她看来,此刻自己就是被喜欢的姐姐讨厌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没忍住,哭了出来。
荆微骊这下子更慌了,刚想弯下腰劝他别哭,还没来得及有动作的腰肢就被健步而至的男人捞住,死活动不了。
她皱眉:“做什么?”
樊封面不改色:“你先出去,交给我来应付。”
眉心锁得更厉害,显然是想拒掉这个提议,可男人胜券在握的眼神又堵住了她所有的疑问,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离开了。
其实,若是她临门一脚时回头看看,不难发现前一刻还嗷嗷哭泣的小家伙,早就擦干净泪痕,正愤愤不平地瞪着樊封。
带她走到小院中,樊封才漠然开口:“不装了?”
不理会他的拆台,荆漱凶巴巴地瞪过去:“你以后不许欺负三姐姐!”
樊封不怒反笑,兴致勃然:“我哪里敢呢,分明一直都是你三姐姐欺负我。”
才不听这位三姐夫的话,荆漱很干脆地扭开头,嘟嘟囔囔、满脸不爽:“三姐姐跟天仙似的漂亮,心肠也最为和善了,肯定错处都在你。”
看着他满身满脸的霸道偏袒,樊封忍不住想笑。
双臂下意识环在胸前,广袖边缘绣的缠枝藤展露大半:“你作为年幼的弟弟,口口声声说不让我欺负她,可方才咄咄逼人的好像是你才对。”
说完,眉宇残留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尽其数的凛冽:“你把她吓着了。”
闻此,心虚的荆漱再度低下头,双手捏住袖口乱搓:“我我我,我只是想让姐姐多跟我说两句话——”
话没说完,就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但这样的方式,她不喜欢。”
被最后三个字诧得直直抬头,眼眶中的水花再次显现,但这次却不是为了装可怜而硬挤出来的。
心觉无趣,樊封也懒得跟小豆丁周旋,长而有力的双腿顺势抬起,两步便到了门槛前。
临出门,他一只大手扶住门框,回头又道:“若是你真的想让她多疼疼你,不如想想她需要的是什么。”
话尽于此,他走的也彻底。
金色的残曦镀了男人满肩头,他像是自持万分威严的天神,一袭藏青色的对襟长袍,行走间衣袂飘扬,镶嵌于腰带正中间猫眼石尊贵却不张扬。这还是荆微骊特地给他选的。
从太师府出来后,荆微骊没记着上马车。
她晃晃男主袖口:“王爷,可以陪我去趟灵阑寺吗?我想我母亲了。”
“好,本王陪你去。”
春光绚烂,枝头绿意。
阵阵微风吹起几片生机缺缺的叶,再卷至远方。
眼下正值茶余饭后的点,街头巷尾人多,马车动起来也是走走停停,待夫妻二人抵达灵阑寺时,早就过去两炷香。
他递过来的手掌骨节分明,虽习武多年,但他的肤色却远算不上古铜,反倒是青白偏多。
那道蜿蜒曲折的疤痕依旧刺目,可当看得多了,荆微骊不仅不怕,反倒是对他不为人知的过去生出几分好奇与怜惜。
思绪不自觉飘远,她将手搭过去,这次落在他掌心。
感受到小巧玲珑的柔软,樊封有些不舍得握紧:“小心脚下。”
借着他的力走下来,站定后荆微骊又抬高了手臂,绣了马银花的团扇为男人遮住半数热光,她盈盈一笑:“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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