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七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了老太爷。
老太爷对他的处置并无异议。他老人家子孙众多,一个不成器的十七很难被他老人家看在眼里。
顾七须得尽快回到京城,因此一切从简,第二日便开了祠堂,在族中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下,将十七除了族。
十七再是痛哭流涕也是无用,当天便被赶出了金陵顾府。
顾七提出要带菱月回京城,金陵也没人提出异议。
二太太说是病了,关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谢客。
除了一个色胆包天的十七,所有的奸人坏人都是她院子里出来的,且还都是她身边十分亲近的人,这让二太太没脸见人。
顾七做好安排,他得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菱月等人则坐船走,有可靠的人手随行。
离开的时候还是冬天,回来的时候已是夏末,重新回到他们的院子,菱月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这个地方。
顾七去宫里了,得晚上回来才能见着。倒是晴叶听到消息,登门来看望她。
晴叶嫁了人,如今已经不在院子里伺候了。
菱月看她孕肚明显,拉着她坐下说话。
金陵的王大管事是晴叶的公爹,那里发生的事晴叶都听说了,菱月真心实意地道:“我得多谢你。那时候我处境不妙,是王大管事向上头谏言,不然我也等不到七爷。”
晴叶笑道:“姨娘这可就谢错了人。这事原不与我相干。是七爷写信叮嘱我公爹,让我公爹在金陵照看好姨娘的。七爷发话,我公爹哪敢不照办。”
菱月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低语:“我一点也不知道。”
晴叶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坐久了倒不舒服,下午时分外头暑气渐消,菱月陪她去院子里走走。
东厢房曾经热闹一时,如今人去楼空,重归寂寞。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表明孙姨娘知情,七爷却没有容情,连同孙姨娘一并发落了。
菱月对晴叶说心里话:“七爷处置了孙姨娘,我要说自己心里一点不高兴那肯定是假话,可是,我又怕七爷将来会后悔。她毕竟怀过七爷的骨肉。”
提到这个,晴叶可就有话说了:“姨娘要是为这个忧心,那大可不必。七爷从来没碰过云红,她那肚子也是假的。”
菱月吃惊地停住步子:“假的?”
晴叶肯定地点头:“这件事是我亲手经办的,再错不了的。”
菱月和七爷已经重归于好,晴叶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七爷这么做,一来是想让老太太安安心心地走,二来也是为姨娘着想,省得二太太整日挑您的不是。”
两个人慢慢地走在小径里,菱月闹不清心里的滋味,只是本能地确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七爷什么时候吩咐的你?”
时隔太久,晴叶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日期,她想了想道:“我记得就在那天之后,你和七爷就开始闹别扭了。谁也不理谁。当时我心里还怪纳闷的。”
送走晴叶,菱月独倚栏杆,直到日暮黄昏。
顾七踏进月亮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一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里。
菱月一步步走过来,小小的一段路,仿佛那相隔的一百多个日夜,走过它,终于重新回到七爷身边。
菱月依恋地拉扯起七爷一只胳膊,也不管还有下人在场:“我好想你。”
顾七喉结动了动,他像以前一样伸手抚了抚菱月的发顶,也像以前一样说:“今天这么会撒娇。”
菱月却没有被哄好,反而哭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她的脸颊,她拉扯着顾七的胳膊哽咽:“我真的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你。我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下人见此情景,都识趣地散了。
顾七略显笨拙地给她擦眼泪。
动作笨拙,神情却温柔。
菱月心里实在难过,在他为她百般筹谋打算的时候,她却为了别的男人求他救命,那时候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觉得很伤心,为自己曾经这样对待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菱月边哭边说:“我那时候求你救他,并不是、并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他。他是一个好人,他还救了宁姐姐,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他才会牵涉进来。别人要对付他,也是因为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遭遇不幸。我不能那样,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他,你明白吗?”
她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哽咽道:“你不要再误会我。我一开始的确、的确不情愿,但是现在,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说的都是真话。”
最后一丝心结终于在夏日的夕阳中融化了,顾七把她揽紧在肩头:“好,我知道了。”
第77章
顾七等孙辈是在仲秋时候除的服, 转眼又到冬天。
红药进府来探望菱月。
红药嫁人的第二年就给婆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儿子都一岁多了,听说已经能走得很稳当。
红药本来不想在菱月面前说孩子的事, 不想菱月却很感兴趣, 一直拉着她说这个。
芳儿笑嘻嘻地来上茶, 神情不似往日。
红药心中忽地一动, 拉住菱月的手问:“你莫不是有动静了?”
菱月神情腼腆:“还不知道呢, 我上个月癸水没来。”
红药喜得一拍巴掌:“那肯定就是有了,错不了的。大夫怎么说的, 没请大夫来看看?”
芳儿插话进来,乐道:“大夫说现在时日还短,再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看准了。”
红药和菱月是前后脚嫁的人,如今红药的儿子都会走路了,菱月却一直不见动静,红药一直很为她担心, 如今终于有了喜讯,红药是实心实意地为菱月高兴。
菱月叮嘱她:“你可别出去乱说呀。万一不是, 多丢人呢。”
第二天梁氏就进府来了, 菱月一看她那容光焕发的样子, 就知道红药都告诉她了。
梁氏喜道:“老天爷保佑, 总算有好信儿了。这几日我得到娘娘庙送子观音庙菩萨庙里一一地去还愿去。真是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之前梁氏可没少为菱月的事情掉眼泪,总算老天爷开眼,一切重回正轨, 如今更是否极泰来, 梁氏心里那个高兴, 都要语无伦次了。
梁氏还带给菱月一个消息:“小许大夫要成亲了。”
菱月有些意外,因为早在一年半之前, 许茂礼来府中给她看病那一回,许茂礼就说过自己要成亲了。
梁氏道:“说起来都是缘分。小许大夫之前不是无缘无故被抓进去,里头有个牢头很有些侠气,平日里很是关照他。小许大夫出来之后就和这牢头家里有了来往。这牢头家中有个女儿,听说是个很仗义很爽利的脾气,和一般姑娘都不大一样的。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就好上了。”
自从小许大夫给救出来,两家就有了些来往,这些都是梁氏从许太太那里听来的。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菱月真心为许茂礼高兴。
晚上顾七回来,菱月拉着他的手坐下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七立刻看向她的肚子。
“哎呀,不是这个。”
菱月神情促狭,把许大夫要成亲的事告诉了他。
顾七挑眉道:“这算什么好消息?他要不要成亲关我什么事?”
菱月一手托腮:“省得有人私底下暗暗地吃醋。”
顾七哪肯承认:“谁吃醋了?”
菱月暗笑。
第二年的夏天,菱月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单名一个徽字。
小顾徽十足的漂亮,梁氏说比她小时候长得还好。
顾七很爱这个女儿,小顾徽满周岁的时候,府上为她举办了盛大的抓周礼。
小顾徽一路爬过去,好奇地看看这样,摸摸那样,却一样也没有抓,最后她停在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郡主跟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着,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老郡主喜欢地把小顾徽抱起来。
小顾徽只要能看到菱月,就不怕被别人抱,她的目光很快被老郡主手上一枚戒指吸引住了,伸着小手就握上去。
老郡主逗了一会儿孩子,把戒指褪下来说:“你喜欢呀。那送给你玩。”
老郡主出身皇家,那戒指又是凤凰纹样,菱月直说使不得,要还给老郡主。
老郡主姿态大方,并不在意:“今日是孩子的抓周礼,不管孩子抓到什么,都是她的。”
晚上菱月把戒指拿给顾七看,顾七认出上面的印记,说:“这是内造的东西。”
他拿着戒指逗女儿玩:“抓到这东西,那可不得了,说不定我们小姑娘将来要做人上人,是不是呀?”
小顾徽给逗得咯咯直笑。
抓周礼过去没几天,二奶奶院子里就闹开了。
宁姨娘离开已有三四年,二爷的院子里新人换了几波,当初欺负宁姨娘的人早就失宠了,如今早换了新人,新人有孕,二奶奶偷偷让人往安胎药里下碎骨子,被新人抓个正着。
大太太等人在金陵给老太太守过三年孝,如今已经重新回到京城,事情直闹到了大太太跟前。
芳儿和铃铛都觉得十分解气。
菱月素知二奶奶的为人,她做出这种事来,菱月一点都不意外,如今被人抓个现行,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最佳注解。
第二日梁氏进府探望,先抱着孩子好一阵稀罕,菱月是最了解梁氏的,觉出梁氏有话要说,便让奶娘抱着小顾徽去院子里的阴凉处玩,母女二人单独说话。
梁氏问起二奶奶的事。
菱月惊讶一笑:“我也是昨个儿才听说,您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梁氏面露得色:“何止。论起这件事,我可比这院子里的人知道的都早。”
菱月听出端倪,便追着问是怎么回事。
之前许茂礼被抓那件事,菱月怕梁氏会自责,并没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后来时过境迁,梁氏还是慢慢知道了。
梁氏又告诉了许太太。
前不久,甄四嫂子好巧不巧地去了许家的医馆抓药,许太太认出了她。
甄四嫂子遮遮掩掩的,抓的又是碎骨子,许太太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就上门告诉了梁氏。
梁氏一打听,得知二奶奶院子里新进门的赵姨娘刚传出喜讯,事情这就给联系上了。
梁氏便借着进府探望女儿,寻了个时机把事情跟赵姨娘说了。
现成的把柄递到赵姨娘手里,赵姨娘如何肯放过。
赵姨娘便让贴身丫鬟悄悄地盯着,这一下二奶奶就给抓了个现行。
菱月很意外,没想到许太太和梁氏这两个人竟然连起手来,不声不响地就干成了这么一件大事。
梁氏那叫一个解气:“恶有恶报,该!”
二奶奶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二奶奶对侍妾狠毒,大太太身为婆母,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二奶奶敢把手伸到孩子身上,尤其二爷成亲多年膝下犹虚,这就触犯到了大太太的底线,大太太不可能再姑息她。
二奶奶要是因为这个被休弃,以后崔家的女儿甭想再有好姻缘。
崔家和顾家商议,只要不把事情翻到明面上来,二奶奶任由顾府处置。
没几日,二奶奶就被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她身边伺候的人,如钱妈妈、甄四嫂子之流,都被安了罪名发卖了事。
其实二奶奶在府上的存在感并不强,二爷就是个混日子的人,二奶奶也就是能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作威作福罢了。
此事一出,也就是在府上短暂地翻出几个浪花,很快也就沉寂了下去。
小顾徽眼神灵动,话也说得早,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不过,菱月怕伤到她的小胳膊小腿,一直到她满周岁了,才放开让她学着在地上走路,等到梧桐叶落的时候,小顾徽已经能走得很稳当了。
七奶奶方氏是在这个冬天过世的。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七姑娘,临走之前,她亲自做主把七姑娘许配给了她的一个内侄。
给方氏办完丧事,二太太亲自过来梨白院,跟顾七商量续弦之事。
二太太认为薛九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薛九早几年和一户人家订过亲,不巧赶上那一家的母亲突然过世,这一下就耽搁了三年,好容易出了孝,结果那家公子又和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薛家认为对方并非良配,就给薛九退了这门亲。
薛九至今依然待字闺中。
不管是薛九还是薛十,顾七都不感兴趣,直言道:“母亲的好意我都明白。只是我并不打算续弦,母亲不必为我张罗。”
二太太很吃惊,也不明白:“你不续弦,谁给你打理内宅?家里没个女主人,交际往来也不方便。”
顾七说:“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儿子素爱清净,多个人在身边反而不自在。”
屋外,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手牵着手,听闻二太太过来,菱月便领着女儿过来给二太太请安,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菱月低头看看女儿,会心一笑。
菱月在小顾徽满两岁的时候再次怀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孩。
顾七没跟家里商议,先斩后奏地上书朝廷,以妾室诞下长子为由,请求朝廷允许自己将甄氏扶正。
顾七是简在帝心的能臣,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国家大事,皇帝轻易不会驳他的面子,很快,皇帝便下诏,把菱月册封为诰命夫人。
菱月以前是顾府的家生子,如今竟一跃成为府上的诰命夫人,顾七这般行事,少不了要挨家里长辈的教训,可是木已成舟,长辈们说不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十六奶奶过来寻菱月说话。
菱月放下手里的针线,转而招待十六奶奶。
丫鬟过来上茶,顺便收走针线簸箩。
十六奶奶瞧见菱月在做一个荷包,绣工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观其图案配色,是男子所戴之物,不消说,定是给顾七爷做的。
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不愁没话聊,毕竟都是做了母亲的人,光是说孩子就有说不完的话。
菱月待人亲切,不过她早看出十六奶奶为人势利,并不与她交心。
中间菱月想起一事,交代丫鬟:“去厨房看看醒酒汤煨好了没有,七爷今日有应酬,回来要喝的。”
春日的阳光淡淡洒落在菱月恬静的脸上,十六奶奶但见她皮肤细腻,眉眼生动,全身上下并无一丝阴霾。
从院子里出来,十六奶奶心头难得泛起一丝疑惑,她自问是个聪明人,还一度对菱月很多行为很是看不上眼,可是如今眼见对方这样鲜活,而自己呢,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会累的。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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