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沈诱的话,周迟挑眉,“五十多还不够?当我是什么。”
沈诱趁机损他:“猪呗。”
两人改不了十几年的脾性,见面就掐,甭管有事没事先互损几句。聊了会儿天,沈诱提起今天晚上沈月修要打电话的事儿,周迟应下。
对于沈月修,周迟一直都很敬爱。
在他还没被接回华清市家大业大的周家时,多半是沈月修照顾他。
别的不说,把周迟当半个儿子看待,是真的。即便后来他回了周家,沈月修在他这里依然有分量。
因为周迟的公寓离老宅区有点路,恰逢沈月修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回回通话都是在大晚上。
两个人担心晚上通话不方便。
考虑到沈诱女孩子不方便大晚上出门,周迟说:“晚上我去你那儿吧。”
沈诱点头,“行,不过你晚上怎么回去,有车吗?”
周迟笑一声,“我是转学来,不是逃难来,港城打个车的钱都没?”
“这不是担心你被劫财劫色嘛,长得人摸人样的。”沈诱怼回去,又说,“你几点来,我准备准备。”
“放学后吧,到了打你电话。”
-
两人边聊边往楼上走,此时的楼梯拐角,针落可闻。
“我滴乖乖......”章西寻怀疑人生地摇摇头,感叹世界如此之小,又如此之凑巧,“原来上回沈诱电话里吵架的那个男朋友,是他啊。”
陈宴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上午才说谁做周迟女朋友谁倒八辈子霉,结果下午就见到周迟和沈诱幽会。
而且聊天内容......是他想的那样吗?
什么叫晚上我去你那儿,还准备准备......
陈宴两手扒拉着脑袋,“苍天啊,那是什么对话,我是耳朵不干净,还是脑子不干净。”
章西寻一脸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可能听错了,不是那意思。”
谈灼站在原地,手里的篮球被他转了一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很淡,但充满了警告:“别他妈乱说话。”
他话没说全,但章西寻和陈宴懂他的意思——别他妈乱造女孩子的谣。
名声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东西。
更何况当下这种环境,稍微一点什么空穴来风,稍不注意就会演变成离谱的风言风语。
就像私高那些事儿。
不管外面怎么传的,至少在陈宴和章西寻谈灼他们三个这里,是不肯信的。他们和沈诱接触过,挺好一漂亮妹妹,人也好相处,和传闻里那个乱搞……挨不到半边儿。
“知道,哥们儿烂肚子里了,不会乱说的。”
“不过,她那男朋友,不太靠谱啊。”
谈灼扫他一眼,语气凉凉:“她说是男朋友了?”
说都没说,神他妈男朋友。
他这句话,堵得旁边陈宴和章西寻没话说。
因为也说得不错。
毕竟,谈灼他那百八十个薛定谔的女朋友,不就是别人嘴一个嘴出来的么。
第27章
老宅区的巷道里隔老远才有一盏灯,年久失修的灯罩上蒙了灰尘,周圈全是夜间的飞蛾打转,半明半暗。
逼仄的小屋里,天花板上垂着一个白炽灯泡,下方的桌上摆着手机,正在进行视频通话。
沈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着腿,一边无聊的啃着苹果一边听周迟在那装乖。
周迟对视频那头的沈月修笑一声,“没事儿阿姨,港城是我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没什么不习惯的。”
沈诱:“不习惯也只能习惯,谁让你没事儿转学。说真的,你干嘛转学啊?”
“陪你啊。”周迟转过来,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笑得散漫。
“鬼信。”她才不信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周迟那张嘴,简直海王标配。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周迟跟视频那头道了别,收拾东西回公寓。
老宅区的楼梯道灯坏了,电流滋啦几声,灯泡明明灭灭,倒有些鬼片的气氛。
阴恻恻,凉飕飕的。
“怕不怕啊大少爷?”沈诱打趣,“我家可没有周家亮堂哦。”
开玩笑的话,和平时互呛没什么两样,周迟却忽然有些冷。
漆黑的楼道里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能在两道脚步声里,听见他沉下来的声音,“亮不亮堂什么的,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
周迟的声音有些自嘲,“活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沈诱脚步微怔,“......也是。”
活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声音喃喃,音量极小,几乎听不见,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直到下了楼,两人都没再说话。
看着周迟无比娴熟地上了一辆出租车,降下的半边车窗隐隐显出他的侧脸,桀骜轻散,还带着那么点逃离后的松弛。
沈诱想。
也许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回归华清、回归周家的周迟,其实过得也没有那么好,所以才会选择转学吧。
送走周迟,时间已经快指向九点。
沈诱回了家,一样看见桌上的手机仍在视频通话中,她走过去刚要挂断,里面忽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杂音。
鬼使神差的,她屏住呼吸,指腹悬在“挂断”按钮上方没动。
刚刚视频的时候,沈月修的手机离她的脸很近,几乎整个肩膀就占据了一大片屏幕,看不出背景是在哪里。
沈月修说过半个月是在医院照顾表舅爷,可现下镜头前没了沈月修的身影,后面的鎏金奢华装潢,一览无遗。
纯白绒质沙发椅,白纱落地窗,露出半角的床头柜上立着一张牌——什么顿酒店。
她妈......
在酒店。
咔哒一声,是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月修。”
寂静的两个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沈诱眼睫一颤,在男人的半张脸从镜头前一闪而过时,她猛地挂断了电话。
她没看错,那个人是谈致远。
-
因为昨晚撞见她妈和谈致远的事儿,沈诱一晚上没睡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捱到了两点半,忍无可忍地爬起来听英语听力。
英语听力这玩意儿,贼神,一听就犯困。
可偏偏昨晚中了邪一样,从地方卷听到了全国卷,又从模拟题听到了高考真题,沈诱精神抖擞。
平常三十分的英语听力得个十六分,她谢天谢地,昨晚最高记录竟然得了二十七分。
真是离了大谱。
翌日,沈诱垂着头,从踩着点上早读开始就趴在位子上补觉。
直到打了下课铃,她才悠悠转醒,一转头,对上温辞那双担心的眼睛。
温辞:“你怎么了呀?”
她说话声一直软软绵绵的,生怕吓着了别人一样,沈诱忍不住学她,也低下声音,“我没怎么呀。”
说完,手很欠地捏了把温辞红扑扑的软软脸蛋。
捏完一下,又捏了一下,沈诱“啧”了一声:手感真好。
旁边路过的池佳佳,嘻嘻地笑一声,伸出魔爪捏了捏温辞腰间的肉肉,爽完了才离开。
温辞红着脸,起身去了外面。
沈诱找准时机扭头,刚侧身倏地对上谈灼那双冷淡的眼睛。
沈诱:“......干嘛那种眼神?”
谈灼将她和池佳佳刚才对温辞的轻佻流氓行径,尽收入眼底。
“没有。”
早读课间,不少人都恹恹地补觉,一个两个缩着脑袋跟昨晚上偷鸡摸狗了一样。
没人这会儿注意他们。
沈诱身子朝后,头往前倾,“你爸最近在家吗?”
她刻意压着嗓音,谈灼靠在椅子背上,听得不清楚。
“什么?”他勉强坐直了点,问。
沈诱两只细白胳膊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弓身往前倾,长发肆意的散落下来,微卷弧度的发梢随意堆积在桌面上,盖住谈灼做了一半的题。
她复述一遍:“我昨晚跟我妈打视频,看见你爸了。”
说话间,宽大的衣领晃来晃去,因胳膊肘撑着上身,她脖颈间的白净锁骨愈发明显。
很白,很白。
谈灼偏头,侧过脸,提醒道:“我是听不清,不是听不见。”
所以不用靠得这么近。
沈诱瞥他一副懒颓样儿,身子勉强算坐直,其实跟躺在椅子背上差不多。
说得好听,让她不要靠那么近,有本事自己过来啊。
她眼底的吐槽太过明显,谈灼想忽略都难,长腿从桌下横杠上收回来,松弛的肩膀重新立起。
谈灼往前倾,单手撑头,“大概几点?”
“九点左右。”沈诱停顿,过了好一会儿低垂着眼说,“......在叫什么顿的酒店房间里,看不清名字。”
手机的高清摄像头几乎不会看错,这点沈诱知道。
但她就是不死心,她想问个明白。
可问明白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她上去,指责一番说:你们两个人这种荒唐关系是不对的,为了双方家庭生活考虑,应该分开。别外人知道了,是会被说道的。
沈诱说不出来。
她没那个立场,也没那个资格。
谈灼:“他最近不在家,出差半个月。”
时间对上了。
沈诱:“你能查到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谈灼:“不一定。”
其实他想说的是,即便查到了,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是复杂的,捉摸不透的。
而少年人的力量,不足以去撼动和改变。
谈灼没什么表情,嗓音没起伏:“查到再说吧。”
说完,他翻开习题册,单手撑着太阳穴做题,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沈诱点头,原本转了一半的身子忽然转回来,因为说话而张开的唇,堪堪擦过谈灼垂下来的前额碎发。
淡淡的薄荷香。
谈灼整个人朝后仰,拉开距离,眼神戒备。
对于她时不时的靠近撩拨,他都有后遗症了。
沈诱也是突然意识到,过来这么久,她还没有眼前这位大学霸的联系方式呢。
她轻笑一声,“给个联系方式呗,好交流。”
谈灼面无表情。
他觉得,她和他没什么好交流的。
沈诱笑意盈盈地说:“Q和微信随便一个都行,我不介意。”
“我介意。”谈灼表情淡淡说,随手拿起水杯灌了口水,咕咚一声,随着喉结滚动,清澈的水液滑过喉腔。
还没咽下去,听到沈诱忽然靠近的气音,悄悄的,似乎有些暧昧:“你喉结正下方,也有颗痣欸。”
至于为什么用“也”,是因为他鼻尖也有一颗小痣。
谈灼皮肤很白,他仰起头喝水的时候,脖颈处在白炽灯光下是几近透明的白。那颗小痣,便格外明显。
明明小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长在谈灼身上,又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位置,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诱称之为:涩气。
谈灼吞咽的喉结顿住,握着水杯的手指发紧,他凉凉地瞥了眼沈诱。
就凭她刚刚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不会给联系方式。
谁知道加上好友后,她成天会不会发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过来。
谈灼:“视力这么好,昨天黑板的东西全抄下来了?”
沈诱一哽:“......”
她忘了。
谈灼嘴角上扬,右手指尖的笔轻快地转几圈,悠悠道:“待会儿上课老班要检查,没写的加倍罚抄。”
话落,他抬眼,幸灾乐祸:“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沈诱深吸一口气,假笑说:“谢、谢、提、醒。”
说完,猛地转过身,拉起温辞的默写本就开始狂抄。
沈诱边抄边在心里骂: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
温辞往教室里走,被刘大华喊去办公室。
从走廊到办公室的功夫,刘大华说上学期的休学资料已经办妥了。另外,学校考虑到温辞如今的家庭状况,免去之后的学杂费,还申请了助学金。
温辞垂眼:“谢谢老师。”
刘大华很心疼面前这个还没成年,甚至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因一场无妄之灾失去双亲的孩子。听说温辞如今只有一个姑姑带她,开了家奶茶店。
刘大华叹口气,又怕伤害到正处于青春期孩子的自尊心,只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成绩也不错,再努把力高考上个好211不成问题。”
“谢谢老师。”温辞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
“你和沈诱同桌,还习惯吗?”不是刘大华瞎操心,年级部的张主任每回一碰着他,就一口一个卷毛,一口一个叛逆不服管教,说得他头都大了。
温辞是个软脾气,小小个子,刘大华怕她受欺负不敢说话。
“习惯的。”
“她......”刘大华嘬口茶,斟酌道,“没欺负你吧?”
温辞眼睛睁大,连忙摆手,否认的手忙脚乱:“不会的!她人很好!很照顾我!”
就是喜欢捏脸。
连用了三个语气的感叹号,连刘大华都惊讶了,平常的温辞说话轻声细语,还没这么激动过。他缓缓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略微散漫的声音传来:“不是吧,老詹,你当我班主任?”
这自来熟的语气。
“我当你班主任不够格?你小子去几年华清附中,还嫌弃上了!”
“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温辞出办公室前,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周迟和以前偶然认识的老詹正聊着天,不经意朝旁边看了一眼。
霎时,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迟看到那双相似的眼睛,那身相似的气质,眼神怔了怔,随即猛地收回视线。
没来由的慌张。
温辞:“......”
他好像,很讨厌她。
回到教室,温辞忍不住跟沈诱说起办公室的人,“他就这么斜着看了我一眼,好像很讨厌的样子。”
难得听见温辞抱怨的语气,沈诱被她逗笑,“这么生气啊?”
“嗯!”
沈诱忍不住伸出魔爪,捏了把温辞的脸蛋,“不生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谈灼按下笔帽,有意无意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扯:“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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