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帕上绣的竹子甚合我意,便向她要了这面帕子。”江怀谨神色莫测,“她说这帕子是你送的。”
听了前面的话,苏灵筠刚要松口气,又被他后面的话弄得紧张起来。
这帕子沾有凉药,女子若长时间地随ʟᴇxɪ身携带,会致使不孕,若是江怀谨知晓此事,又认定帕子是她送给程清清的,那她在他眼中定成了那蛇蝎心肠的女人。
苏灵筠这帕子本就不是要给程清清的,她若把帕子留下,也只能怪她自作自受。
“你别听她说,你看着这帕子的样式,一看便知不是女儿家用的。”苏灵筠把帕子展示在他面前,然后去观察他的神色,他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有没有相信她说的话。
“夫君,这面帕子原是我绣给我兄长的,你还是给我吧,我另外给你绣一面。”苏灵筠提心吊胆地道。
屋内静了片刻,两人四目相对,江怀谨忽然懒懒一笑,“既如此,你便收了去吧。”
苏灵筠紧提的心蓦然落下,将帕子纳入袖中,她打量看了眼屋内,一回头见他又靠了回去,一手撑着头,姿态慵懒又优雅,那双眼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苏灵筠觉得他的眼神很是陌生,以往他的目光从来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她这人在他眼中好像可有可无一般,可现在,他好像突然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她看他,他甚至对她温柔一笑。
苏灵筠被他盯得心一慌,不明所以,只能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夫君,这书房到底不如咱们屋里睡得舒服,身体已经无碍,你可以搬回屋里睡了。”
“你希望我回房里睡?”江怀谨不答反问,凝望着她的桃花眼光华流转,勾人魂魄,连声音也沉了下去。
她只是按照薛夫人的叮嘱提了一嘴,心中并不希望他回去,也认为他不愿意回去,但他此刻的态度暧昧不清,苏灵看不透他的心思,“夫君若肯回去,自然是好的。”苏灵筠假意地回。
“既如此,我便听你的。”江怀谨回答得干脆。
苏灵筠:“……”其实也没必要听她的。
次日,晨曦微露。
“小姐,你昨夜可是没睡好?”
素竹帮苏灵筠梳着头,瞧见菱花镜中苏灵不停地抬手掩唇打着哈欠,便关心地问。
“嗯,兴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了。”苏灵筠昨夜的确没睡好,但真正的原因却有些难以启齿,昨夜她与江怀谨同床而眠,她怕她睡着了,他会要她的命,虽然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但她还是睡不安稳。
她还做了噩梦,梦里她感到一阵窒息,猛然间醒来,却发现江怀谨侧躺在她身旁,笑吟吟地注视着她,突然,他拿起一面帕子猛地捂住她口鼻,用力地挤压,她拼命挣扎,然后她吓醒了。这次是真醒了,而前面的都是梦,江怀谨躺在她身侧,但他睡得正香,连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被她吵醒。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以后怎么睡都睡不着了。
想到梦中的情形,她心有余悸,眸中浮起沉思,“素竹,你今日陪我出去一趟。”
沈凛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整日只知与一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在风月场中追欢买笑,不过他最近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总是独来独往,也不爱找女人了,甚至迷上了看书,这几日有认识他的人总是见他来往于品香书肆。
大家都以为他改了性子,准备用功念书,考取功名,只有书肆的老板知晓他看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书,都是那些讲述情情爱爱的话本,而且他不爱看才子佳人,专挑那些背德刺激的来看,什么富家公子迷上风流俏寡妇,循规蹈矩的闺秀夫人背着丈夫找姘头……
最近他迷上的话本讲述的就是端庄贞洁的闺秀夫人与侯府花花公子的背德情爱故事,女主人公虽生得貌若天仙,奈何丈夫另有所爱,让她独守空房,女主人公日日以泪洗面,后来遇到了王公子,也就是话本的男主人公,这王公子是个风流浪荡的男人,但遇到闺秀夫人后就浪子回头了,两人爱得你死我活,奈何世俗不容……
这话本一共有三册,如今才出到第二册 ,这第二册今日出,这沈公子一早就过来了,一直等到了午时才等到书送来,他一拿到书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真个是废寝忘食。
自从那日桥上见到苏灵筠一面后,沈凛就觉得自己魔怔了,他好像中了苏灵筠的迷魂药,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说老实话,他并不认为苏灵筠真的美若天仙,而是那日的酒迷惑了他,让他误以为她是天仙下凡,可清醒之后,他非但没能从中抽离,反而越陷越深,甚至对别的女人兴致缺缺起来,这些天他一度怀疑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他不停地找女人想让自己恢复正常,但毫无用处。
直到看了这本《兰闺怨》,他忍不住把男女主人公想象成自己与苏灵筠,然后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情意,他就是喜欢上了苏灵筠,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沮丧。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越不可得,越生痴迷,他只能从这不切实际的话本中寻求那一丁半点的慰藉。
沈凛坐在书架下,看着话本中两情相悦的男女主人公,不由替自己掉了一把辛酸泪,他伸手揩拭眼泪,忽一阵香风拂来,一抬眸,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迎着光,轻行缓步,端端正正地朝着他这边而来。
被一层暖光包围着,她整个人是那样的温婉娴静,贞洁无暇,又有股如梦似幻的不真切感,那一刻,她仿佛和话本中的闺秀夫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内心一惊,蓦然站起身,膝上的话本掉落在地也未曾察觉,“苏……苏夫人。”
苏灵筠看到沈凛也甚是吃惊,又听他唤她苏夫人,不禁皱了下眉,她微垂下眼眸,看到地上的书。
一看就是不正经的书。深蓝色的封面,上面写着“兰闺怨”描金楷字。
沈凛脸一红,连忙把那话本捡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苏灵筠,想张口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苏灵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这沈凛好似变了个人,在她印象中,他就是那种会强抢民女的恶霸,满口粗话,让人生厌,但今日看他就像是个腼腆少年,还动不动就脸红。
再仔细一看,他真的很年轻,大概十八岁左右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面皮白皙,好像傅了粉一般。
面对这样的沈凛,苏灵筠也拿不出以往厌恶的态度对他,但也没什么话可说,便只是礼貌地对他颔了下首,便领着素竹离去了,她要找的书并不在这边。
苏灵筠想出门,找了个买书的借口,薛夫人便让她来品香书肆,说是这里面要什么书都有,她这才知晓这品香书肆是江家开的。
结果刚来就碰到了沈凛,难不成真是素竹说的那样,冤家路窄?
苏灵筠挑了两本书籍,一本是《安阳县志》,另一本是食谱。
素竹不知晓自家小姐为何喜欢看这些书,反正她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倒是对方才沈凛看的那本《兰闺怨》有些兴趣。那书一看就是写男欢女爱的话本。
她自小就跟了苏灵筠,小姐是个爱读书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识了很多字,看话本不在话下。
两人出去时,沈凛已经离开了书肆。
“小姐,那沈凛一定是觊觎您,方才他一直在偷看小姐,他以为奴婢看不见么?下次咱们见到他一定要绕道走。”两人经过沈凛方才待过的地方,素竹忍不住对苏灵筠道。
苏灵筠停下脚步,斥了素竹一眼。
这时,柜台那边传来书肆老板与人的对话,“这沈公子真是个痴人,一早上就过来买那兰闺怨,一边看一边感慨说自己就是那多情的王公子,又说里面的夫人是他的苏小姐,看着看着还哭了起来,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素竹闻言惊讶地看向苏灵筠,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压低声音道:“小姐,那沈凛口中的苏小姐不会说的是您吧?”
“莫要胡说。”苏灵筠轻斥道,然目光却落向一旁的博古格。
素竹注意到她是在看上面的《兰闺怨》,内心一动,微笑道:“小姐,要不咱们也买一本吧?这书想必是本厉害的书,不然怎么能把人看哭了,奴婢真想见识一下。”素竹不问苏灵筠想不想看,只说自己想看,免得苏灵筠不好意思。
苏灵筠曾经见程清清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但她不喜欢看,觉得里面的故事荒唐之极,更不许素竹在她面前看这种东西,但此刻书肆老板的话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好奇沈凛对她的情意,或许她能从这话本中找到端倪,于是她只是淡淡地回了素竹一句:“随你。”
两人从书肆出来后,就去了趟闹市,闹市中人烟凑集,车马骈阗,里面买什么东西的都有,但也乱得很,一不小心就会遇到扒手,素竹一开始劝过苏灵筠别去,但苏灵筠不听劝,只能给她蒙上了面纱。
“小姐,您ʟᴇxɪ小心些,千万别与奴婢走散了。”素竹紧紧地贴着苏灵筠,很怕她走丢。
苏灵筠要买药蚂蚁的药。素竹不明白她为何对屋里的蚂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还要亲自来闹市买,大概太无聊了。
两人来到街道隅角处的小店铺前,外头挂招牌,上面写着老鼠药,滑虫药,药蚁等等,苏灵筠在门口驻足,目光落向不远处卖栗糕的小摊,与素竹道:“素竹,你去买点栗糕回来,我想吃。”
素竹看过去,“小姐,不如买完药我们再一起去买吧。”
苏灵筠道:“无妨,你去买吧,我在店里等你,不会走丢的。”
素竹只能转身去买栗糕了。
苏灵筠独自一人进了店,店家见她衣着不凡,梳着已婚妇女的发式,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殷勤地问:“夫人要买什么药?”
苏灵筠举止端庄地向他颔了下首,目光扫了眼店内,淡淡道:“蚁药。”
店家连忙道:“有有有。”内心却有些奇怪,大户人家的夫人竟亲自出来买蚁药,真是稀罕事,思忖间已经将药拿到她身旁,“这是您要的蚁药,三十文钱。”
苏灵筠接过那药。
店家见她一言不发,只道她嫌药贵,正要说话,就听她问:“这药有效么?”
店家信誓旦旦道:“夫人放心,这药不到一个时辰就见效。”
苏灵筠随口一问,“人若是不小心吃了服用,会不会出事?”
店家回:“这药味道刺鼻,傻子才会服用。”
苏灵筠笑道:“若真有傻子呢?”
店家愣住,也没多想,只当是闺秀夫人天真的话语,“只要不是过量,一点点应该不会伤到身体。”难得遇到她这样的人物,店家不觉就话多了些,“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人故事,一位婆娘找了姘头,想和姘头双宿双栖。便一直往她丈夫的粥里放老鼠药,一次放一点,久而久之,他丈夫伤了五脏六腑,突然有一日暴毙而亡,连仵作也查不出原因。”
苏灵筠伸手轻抚心口,诚惶诚恐道:“店家说得太可怕,哪有人会在这般狠毒?”
店家笑嘻嘻道:“你们这些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世间险恶。不过,此事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真假。”
说话间,素竹拿着栗糕走进,“小姐,你买到药了么?”
店家这才知苏灵筠带了丫鬟,他先前还纳闷,一位闺秀夫人怎敢独自一人出来。
“素竹,付给店家三十文钱。”苏灵筠道。
听到要三十文钱,素竹皱眉,“一点蚁药也要三十文钱,打劫啊?”
店家有些心虚,正要回嘴,苏灵筠却好脾气地道:“素竹,给他吧。”
素竹也不好当着人的面拂她的面子,只能不情不愿地从荷包里拿出三十文钱,递给店家。
店家欢欢喜喜地收下钱,“夫人,欢迎下次再来。”
素竹冷笑,这种不讲诚信的店鬼才再来,出到门口,素竹忍不住嘀咕道:“小姐,那店家摆明了在欺负你不懂行情。”
苏灵筠微微一笑,并不生气,“无妨,他讲的故事甚合我意。”
素竹有些不解,“什么故事?”
苏灵筠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江怀谨是掌灯时分回来的,回来之后又直奔了书房,还没回过新房。苏灵筠等他许久了。她并不知晓江怀谨爱吃什么,只让厨房做了一份银耳莲子羹。
苏灵筠带着素竹来到书房,书房仍旧屋门紧闭,灯火昏黄。
苏灵筠稳了稳心神,正要让素竹敲门,突然树梢处传来一声夜枭的怪叫,吓得她手一软,手上的银耳莲子羹险些落地。她深吸一口气,定了神,然后让素竹敲了门。
“何人?”
书房内传来江怀谨沙哑低沉的声音,语气有股说不出来的冷酷,似乎还带着隐忍压抑,苏灵筠感觉他有些古怪,“夫君,是我。”
片刻之后,门打开。
卫無魁梧的身躯挡住了苏灵筠所有的光线,让她感到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少夫人请进。”他严肃道,随后看了眼她身后的素竹,“素竹姑娘可否去厨房倒盆热水来?”
素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气氛让人有些紧张,她担忧地看了眼苏灵筠,苏灵筠朝着她轻点头,她这才转身离去。
卫無偏了身子,苏灵筠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江怀谨,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好像生病了的模样,直到视线往下,看到他右胸的衣服有一片湿红,她吓了一跳,“夫君,你受伤了?”
“嗯。”江怀谨气息有些虚弱。
苏灵筠连忙将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然后道:“我这就去让人请大夫过来。”
“不必。”江怀谨出声阻止,冷肃道:“此事不必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母亲,免得她担忧。”
“可是……”苏灵筠犹豫,他看起来伤势很严重,要是有个好歹,薛夫人可会怪她?
江怀谨此刻感觉很不好,没有理会她的可是,“我先前给你的那瓶药,用完了么?”
“还没用完。”苏灵筠知道他的意思,“我这就去拿。”她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端庄稳重,急匆匆地走出了书房。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慌乱,她之前不信命理推测一说,但如今,她嫁到江家不到一个月,她和江怀谨就双双有了血光之灾。
难不成两人真的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又想到这阵子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接下来打算对他做的事,不禁苦笑,他们两人都已经到你死我亡的地步,可不就是验证了那八字一说。
回到屋里,她找到了江怀谨给她的那瓶药,这瓶药她不曾动过,因为担心他在里面动了手脚,如今他既叫她拿给他,应当是没问题的。她犹豫着打开瓶塞,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若是和她今日买的蚁药混在一起……
念头方才,她立刻摇了摇头,她嫁进来还不到一个月,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只怕要背上一个克夫的罪名,而且他这伤受得不明不白,她最好不要在此刻往里掺一脚。
究竟是谁敢要他的命?苏灵筠一路心神不定地回到书房。素竹守在门口,神色惶恐不安,看到她,不由小声地道:“小姐,姑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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