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筠想到以前江怀谨约见程清清时,程清清会故意姗姗来迟,让他多等些时候,他从来不会生气,甚有耐心。
不过她并不是程清清。苏灵筠在素竹的扶掖下行至前头马车旁,目光掠了眼马车方向,窗帷落下,看不到里面情况。
卫無站在一旁,有些为难地看向苏灵筠,“ʟᴇxɪ大公子让您坐后面的马车。”
苏灵筠面色滞了滞,收回视线看向卫無,卫無垂首恭立,“知道了。”苏灵筠淡然回应,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不满,说着就转头去了后边。
苏灵筠也不知道江怀谨是为了昨夜的事不愿意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还是因为她让他久等的缘故,不论是哪一个原因,她都松了一口气。
苏灵筠上了后面的马车,程清清坐在里面,看到她进来,隐在暗影处的面庞若有似无地含着微笑。
苏灵筠坐到软榻上,不置一语。
“表姐,你怎么没和江哥哥坐前面的马车?”程清清一脸疑惑地问。
苏灵筠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却不计较,唇含浅笑道:“你自己一个人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不好么?”
程清清听着苏灵筠虚情假意的话,顿觉没意思,她哪里是想陪她,不过是被江怀谨赶过来的罢了。她这表姐明明那样精明,却不停地在江怀谨那里吃亏,她为什么如此偏执地不肯和离,她就那么爱江怀谨?
那个男人明明是那样冷酷无情,又坏到骨子里,不过空有一张脸罢了,所谓的温柔体贴都是假的,不过是蒙蔽人的假象。
“表姐是真的想陪我么?”程清清忍不住道,语气有着淡淡的嘲讽。
苏灵筠微怔,其实这些话是真是假,彼此心知肚明,可她偏偏要问,便叫人有些无言以对。
程清清见她回答不出来,唇边嘲意更甚,而后不再追问她的答案,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看着外头倒退的树木,她逐渐出神,一些过去的记忆突然间涌现于脑海之中。
她想起来了,曾经她和苏灵筠也有一段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走到哪里都不分开。
那是她初来舅父家的时候,两人都是豆蔻年纪,一见如故,才短短一日就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两人吃饭睡觉出门都要黏在一起,她们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夜里大人催着睡觉,她们二人还躲在被窝里偷偷说话。
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她的舅父舅母有意把苏灵筠培养成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她通通都学,一言一行皆受礼教束缚。
有时候苏灵筠因为字没写好被她舅父责罚了,她就陪着她一遍一遍地练……
她看得出来苏灵筠其实不喜欢学那些枯燥的东西,她也想和别家小姐一样出去玩可又怕被责罚,于是她就和舅父舅母说自己想出去玩想要苏灵筠陪着,她刚承受丧亲之痛,她的舅父舅母可怜她自是无有不应,就这样她陪着她出了门,她想去哪里她都陪她去。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灵筠慢慢地变了,她渐渐地不和她亲近了,也不爱和她说心事了,她有了别的闺友,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能够说话的人。
后来,程清清也渐渐明白过来,苏灵筠是觉得自己抢走了她家人的爱,可是舅父舅母她们对她再好,终究还是她的亲生父母,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丢弃她。她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自然要百般讨好他们才能得到关心爱护。她有错么?
难道要她备受冷眼,她才能与她玩?
明明她是她的好姐妹,明明说要一辈子不分开,明明说她的就是她的,结果因为这点事就她背叛了她们之间的约定,这样还算什么好姐妹?
就这样,程清清对她也有了怨言。
再后来两人在酒楼里遇见了江怀谨,程清清并没有对江怀谨一见钟情,对江怀谨一见钟情的是苏灵筠,那男人只是帮了一下她,她的心就系在他身上了。程清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她心里有股被人背叛的感觉,之后她决定接近江怀谨。
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安阳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就凭借这称号,她得到了江怀谨的青睐,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当江怀谨约她见面时,她都带上苏灵筠,让苏灵筠看着他们二人在一起的画面。
她和江怀谨站在一起,所以人都会觉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而她与江怀谨站在一起,人只会看到江怀谨,看不到她。
她为什么就看不清呢?
她为什么看不清谁对她好?为什么要把对她好的人推开……
赶了一日的路,苏灵筠等人在一镇子停了下来,然后住进了一宅邸,里面高墙深院,绿树环绕,环境甚是清雅,苏灵筠原本以为这是江怀谨包下来的,后来才从白芷口中得知,这院子是江家的产业,苏灵筠心中一时十分感慨,这江家还真是家大业大。
除了下车时远远看见江怀谨一面,苏灵筠这一日都没见过他,也没有说过话,她们暂住的宅子很大,有好几个院落,苏灵筠没有和江怀谨住一屋,而是和程清清住在了离他最远的一小院子里。
对于这样的安排,苏灵筠没什么意见,江怀谨不待见她,她也不是很想见他,况且,他知道了她与沈凛见面的事,见到了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灵筠住的小院房屋有二楼,二楼是卧房,外头一有露台,可一览远处风景,此刻已是傍晚,一轮红日没入了远处青峰森耸的山头,晚霞漫天,整个露台仿佛镀上了一层绯色,这会儿没有白日那般热了,微风带着些许清凉。
苏灵筠因旅途劳顿,用了晚膳洗去风尘后,就早早歇息了,次日起来,却得知江怀谨打算在此地停留几日,苏灵筠问了白芷,得知他要去访友。
苏灵筠乐得留在这里几日,她的癸水还没走,路上很是不便。江怀谨一早就出门了,程清清叫她上街,苏灵筠因身子不便拒绝了,程清清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小翠出了门。
这地方虽只是个小镇,但商贸发达,十分热闹,到了街上,便见旅店客栈,酒肆茶坊,一应具有。
程清清叫了沈凛给自己当护卫兼帮提东西。
沈凛好歹也是个贵公子,被她当做了仆人,拿东拿西,偏偏还得笑脸相迎,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他心中十分窝火,以前看她这张脸还觉得美艳动人,现在只觉得她面目可憎,若不是为了苏灵筠,他才不受这该死的闲气。等把她娶回去,看他还伺不伺候她?
“沈公子,你看那个,闻着好香,我想吃,你去买吧。”程清清回眸冲他笑得明艳动人,然后指了指前面街上小商贩买的挂炉烧鸡,道。
瞧瞧她这颐指气使的模样,真把他当做是她的仆人了?
沈凛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烧得焦黄喷香的烧鸡,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不会让她的丫鬟去买?
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也不怕吃得肥猪,沈凛正腹谤着,突然又听程清清悠悠地道:“再买点回去给我表姐,我记得她以前很爱吃烧鸡的。”
沈凛闻言愣了下,才回:“既如此,那就买两只吧。”反正他有的是钱,他的苏小姐太瘦了些,吃多点肉也好多长点肉。
沈凛往那小商贩走去,程清清则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程清清买了烧鸡后,就没心思再逛街了,便与沈凛回了宅邸,到了大门口,沈凛停下脚步,“程小姐,我先回客栈了。”他不想进去,免得被江怀谨撞见惹下麻烦。
“东西那么多,你要我怎么拿?”程清清嗔了他一眼,不悦道。
沈凛看了她身旁的丫鬟一眼,她两手都拿着东西,不过她却两手空空,她自己拿是能要了她的命?
程清清不等他说话,又道:“你是我的未婚夫,随我进去也没什么,我表姐夫断不会介意,况且他去访友了,听说要傍晚才回来。”
沈凛听说江怀谨不在,内心一动,想见苏灵筠的心情怎么都抑制不住,于是就随着程清清进去了。
苏灵筠和程清清住在同一院子里,程清清与沈凛回来时,苏灵筠正坐在庭院的凉亭里纳凉,屋内闷得很,尤其正午时分。
看到沈凛,苏灵筠黛眉不觉一蹙,明知江怀谨知道了他们来往的事,他还敢光明正大到此来。
“表姐,我给你带了竹笋烧鸡,你还没用午膳吧?”程清清笑意盈盈道,又见苏灵筠目光落在沈凛身上,便道:“表姐,这就是沈凛,你先前落水,就是他救的你。”
苏灵筠微垂下眼,避开沈凛那炯炯的目光,而后朝着他行了一礼,道了感激的话,才
看向程清清,“清清,你怎么把沈公子带过来了?”
程清清扬了扬眉,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能把他带过来么?我实在缺人手,所以请他帮我拿些东西。”
“清清,你太任性了。”苏灵筠轻叹气。
“表姐,他很乐意的,我并未勉强他。”程清清回眸看了眼沈凛,沈凛立刻收回视线看她,点点头。
程清清满意地笑了,“表姐,你还没用午膳吧,我们到后面的花园子里坐吧ʟᴇxɪ,那里树多,更凉快一些。”
苏灵筠知劝她不了,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见她起身要走,程清清拽住了她的衣袖,撅起红唇,“表姐,你为什么不去?我之所以把沈公子叫过来也是为了你,他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口头道谢他一句,不敬他一杯?”
沈凛有些尴尬地笑起来,“程小姐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江夫人不必挂在心上的。”
程清清嗔了她一眼,“这可是救命之恩,不挂在心上,那是忘恩负义之徒,表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忘恩负义都从她口中出来了,苏灵筠还能拿她怎么样?无奈只能随了她的意。
程清清让小翠和素竹帮忙布置了一番,等苏灵筠到了花园,看到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竹笋烧鸡,还有好些精致的小菜,果盒,杯碗筷子。
沈凛站在亭子里,目光时不时地往苏灵筠身上瞟一眼,苏灵筠感知得到,却完全没有看他。
程清清刚招呼完二人坐下,她忽然“呀”的一声,同时吸引了苏灵筠和沈凛的注意。
“我忘记拿酒了,我去拿。”
苏灵筠眉微拧,拉住她的袖子阻止,“让小翠替你去拿吧。”
程清清笑道:“我自己去买,她不知道我放在哪里。”说着就急匆匆地出了亭子。
苏灵筠和沈凛相对而坐,皆不言语,等了许久都不见程清清归来。
“小翠,你去看一下你家小姐怎么还没来。”苏灵筠看向一旁伺候的小翠,因为有话要单独与沈凛说,她不得不支开程清清的丫鬟,留下素竹。
小翠应声去了。苏灵筠让素竹去花园门口守着,一旦有人来就回来通知她。
“沈公子,你有没有觉得清清已经知道些什么。”苏灵筠问,从程清清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很古怪,古怪到让人不得不多疑。
“有么?”沈凛一心在苏灵筠身上,哪里注意得到程清清有什么奇怪之处。
苏灵筠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在心底叹一口气,他总是旁若无人的盯着她看,是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有点什么?
“沈公子,以后你注意一些,别……别总是盯着我看。”苏灵筠有些难为情地道,说完不经意间瞄到前方的身影,微红的脸瞬间变白。
沈凛见她面色有异,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面色不由一变,蓦地站起身,而后担心地看向苏灵筠。
他没想到江怀谨会出现在此。
苏灵筠暗自调整呼吸,随后缓缓起身,在经过沈凛身边时,沈凛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苏灵筠却因为他这一举动而身子紧绷了下,她目光不觉掠向不远处的地方,只觉得那男人的目光落在沈凛抓着她的手上,唇角似乎还勾动了下,她心口莫名地寒了下,不动声色地用力抽回手,看着江怀谨朝着他们而来。
江怀谨踱着雍雅的步伐走上亭子,注视着苏灵筠的目光是温柔的,却让苏灵筠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程清清至今还没来,这大概是她的计划?她这么做意义何在?江怀谨早已知晓她与沈凛私下来往,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是将事实摆在明面上罢了。
素竹立在一旁,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她没想到江怀谨悄无声息,她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她像是犯了巨大的错误一般低着头不敢面对苏灵筠。
苏灵筠欲说话,沈凛却突然挡在她面前,像是担心她受到江怀谨伤害似的。
苏灵筠眉头一皱,还来不及张口,沈凛便抢先一步道:“江公子,莫要误会,苏小姐只是为了答谢……”
不待他说完,一股凌厉雄厚的气劲突然朝着他袭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出了亭外。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苏灵筠先是一怔,然后对上江怀谨突然间变得阴冷暴戾的目光,随后她扭头看向亭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疼得直冒汗的沈凛,不由得吓了一跳,“沈凛!”她不理会江怀谨是否会生气,连忙走出亭子,来到沈凛身边。
“沈公子……你没事吧?”他这一掌是为自己挨的,她此刻也不顾不得男女有别。
沈凛……凛……公子?江怀谨看着苏灵筠担忧的神色,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她迷迷糊糊喊的名字。
原来,她嘴上喊的是沈凛。
一股说不上来,似嫉妒,似愤怒的情绪蓦然袭上他的心头,猛烈得让人不知所措。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亭内,看着地下那对男女,片刻之后,他将那莫名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脸上又浮起漫不经心的微笑,若无其事地拿起石桌上的酒杯,把玩着,轻飘飘地道:“沈公子,看来你没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警告?苏灵筠不解地看向沈凛,江怀谨那天晚上警告他了?
江怀谨这一掌打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但见苏灵筠关心自己,沈凛忽然又觉得这一掌打得值,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苏灵筠,“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这样只会更加惹怒江怀谨,苏灵筠佯装看不见他眼里的深情,扭头看向江怀谨,他手中的杯子蓦然在他掌中化为了碎片,苏灵筠内心一惊,扶着沈凛站起身后,面色平静地走到台阶下,“夫君,我有话要与你说。”
江怀谨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对于她眼里的请求之色,不为所动,“在这里说。”
苏灵筠语气坚定:“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便让外人听到。”
听到‘夫妻’‘外人’几字,江怀瑾冷硬的面庞有所松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出了亭子,往屋子走去。
苏灵筠缓缓松了一口气,看了素竹一眼,冷声道:“你留在这里照看沈公子。”言罢跟了上去。
回到屋中,苏灵筠关上门,转身面对坐在椅子上,面若冰霜的男人。
苏灵筠没有走到他面前,只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伤害他人?”他仗着自己身手不凡,就伤害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实在太卑鄙。这话苏灵筠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免得更加刺激到他。
43/75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