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书蔓忽然出现。
纪荷吓了跳,下意识松开陆浔之的手,哪知刚松就被他按怀里了,头顶的嗓音痞坏痞坏的。
“能有点眼力见么?”
霍书蔓不仅没有,还大胆上前从陆浔之怀里把人给抢走,“你就自个在这儿吹冷风吧,我带嫂嫂去吃好的。”
陆浔无奈地看着她们有说有笑进了里面。
霍书蔓带着纪荷去了一间很久没人用过的书房,里面除了一书橱的书,剩下的位置都被各种飞机坦克模型给占满了位置。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纪荷点头,“这都是――”她迟疑道:“是你哥的?”
霍书蔓眯眼笑:“对啊,都是他小学初中时收集的,有些是自己制作的,不记得是哪年的国庆了,姥爷带着我哥去了现场看阅兵仪式,回来后他就开始沉迷各种飞机坦克,我没猜错的话,他那时候是想当飞行员的,空军飞行员,后来不知怎么,这书房也锁了,他也不再碰这些东西了,哈哈,但我知道他私下里还在玩这些实物。”
纪荷手触碰了下玻璃,像是在抚摸陆浔之小时的过往。
“其实我想说的是,嫂子你发现没,我哥这人挺薄情的。”
纪荷看她,笑:“是有点。”
霍书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但如果他一旦对什么人或者事物钟情,就会一头扎进去,专一,长情。”
...
今晚的月亮很早就出来了,三姑六婆们从客厅转移到了院子,边吃月饼边赏月,小孩们提着纸灯笼,手上戴各种颜色的荧光棒。
陆家应该是这片区域最热闹的一家了。
陆浔之和几个堂哥表哥在棋牌室打扑克,纪荷坐在旁边看了会儿,也被怂恿着帮陆浔之出牌。
结果连输两次,在陆浔之似笑非笑带着些宠溺的神情下灰溜溜跑了。
出去,就碰上从厨房匆忙走出来的花姨,她询问怎么了。
花姨叹了口气,“浔之姨婆的小孙子忽然想吃盐酸萝卜,醋中午用完了,今晚这餐的菜单里都是些清淡口的菜,我就想着等明个一早去买菜的时候再顺便买醋,哪知道会突然要用到,这会儿大家都在准备晚餐,都没空,我只能放下手头的活赶紧出去买。”
祝伯和另外个年轻的司机都去机场接人了,这家里暂时也没得闲的佣人。
纪荷说她去就行,附近就有商店。
结果开车过去,都关店回家过节去了,她只能去远一些的地方买。
陆浔之给纪荷打来的电话时候她正准备结账。
“上哪去了?”
打着电话不方便微信付款,纪荷边说话,边从风衣里拿出小皮夹,打开就是她和陆浔之脸贴脸的合照,“我出来帮花姨买醋,马上回去。”
陆浔之笑了下,“你真就闲不下来,不是让你去三楼睡一会儿的么。”
话音刚落,那边插入一道男声。
“纪荷,东西掉了。”
纪荷扭头,眸光微闪,从钱昭手中接过车钥匙,“谢谢。”
营业员朝着钱昭微笑:“钱总,晚上好。”
钱昭微微颔首,“忙你的。”
说完去看收银台旁边的蒸包机。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纪荷提着口气拿下手机看,还在通话页面,她忙说:“我马上就回去了。”
明明只是碰巧,她怎么会有种心虚的感觉,这种时候她可不敢主动挂电话,只祈祷钱昭能闭嘴就行。
她也是服气,这么大个北京城,怎么哪都有钱昭开得店,上两次都没去记这便利店的店名,待会儿出去一定要刻在脑海里,下次遇见就绕道走了。
接了营业员找回的零钱,纪荷迫不及待就要转身走,刚把脚抬起来,两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纪荷,还有海苔肉松饭团你要吗?”
“我去接你――”陆浔之顿了下,再出声时嗓音已然变得冷冰冰的,“挂了,早点回。”
电话切断。
纪荷无声叹气,没理钱昭,快步往外面走。
...
陆母在三楼书房找到歪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陆浔之,闻着烟味,她微蹙起眉,半掩着门,走过去开窗,让空气流通。
转身时和陆浔之淡漠的视线对上,她双手抱臂,“公司最近怎样?”
陆浔之掐了烟,指腹缓慢按压紧锁的眉心,不冷不热地说:“就那样。”
“听说李铎病愈回来了,”陆母说,“你还会继续留下帮他忙?”
陆浔之懒懒勾唇,眼底一片沉冷,“您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我了,怪}人的。”
陆母看着他,镜片下的眸子泛着凉意,“你和我讲话的态度要是能像你哥那样,我还会偏心他么?”
阴阳怪气,不成样子。
陆浔之听到后半句话就想笑,记忆力,他也就问过一次吧,问她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公平点,谁会想有妈生没妈疼啊?
他疲了,抄起个抱枕垫在脑后,闭目,“您不爱听可以出去,不送。”
陆母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儿子从来都是这样,没点规矩,她饶是脾气再好碰上陆浔之也是一点就燃,以前就算了,怎么结了婚还是这臭脾气。
她深吸了口气,降降火。
也是了解这个小儿子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千万别和他硬来,就拿结婚那事来说,不打感情牌,他能答应么。
陆母语气渐柔:“妈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能心平气和聊聊么?”
陆浔之毫无反应。
陆母:“说说你和小纪吧,我听书蔓说你俩从东北回来后过得很不错。”
她笑了下:“开窍了?”
陆浔之这时才有所反应,掀开眼皮,语气隐隐含着不耐,“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能出去么,让您儿子休息下。”
陆母怎么会放过这个能问出她所想问的问题的机会,黎颖那边行不通,不肯二胎,那她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纪荷身上了,陆家家大业大的,只有一个孙女可怎么行。
“你和小纪有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吗?过几个月你们结婚也有一年了。”
纪荷把醋拿到厨房给花姨,在客厅转悠了圈也没见着陆浔之,便往三楼走,主卧和次卧都关着门,只有书房的门半开,里面有声音传了出来。
听出是陆母和陆浔之在讲话,她本想离开不去听,可转身的那瞬,‘小纪’俩字落入了耳中,腿跟灌铅似的,拔也拔不动。
孩子么?她从陆浔之买了一整箱避孕套回家时就知道近两年他是不会要小孩的,她也从未主动提过这个问题,其实想想,二人世界也挺好。
但此刻,她心跳加速,屏息凝神,期待着陆浔之的回答。
“没感情的婚姻要什么孩子?”男人的声音散漫疏淡,带着能刺穿人心的冰冷,“万一哪天离婚了,有了孩子不就耽误她了么?”
第42章
空气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陆母愣了下, 皱眉盯着陆浔之,他垂着眼,脸无波澜, 样子很平静,刚才那两句话似在讲什么普通寻常事一样, 轻描淡写得可怕。
“真没感情你这么早带着她搬出去做什么?不就是见不得那姑娘受委屈受欺负。况且结婚生子是你人生的必经之路,也是你身为陆家的一份子该尽的责任,难道说你和小纪一辈子都没感情的话, 你和她永远都不会有小孩?”
窗外的风涌进来, 拂过陆浔之肌肤, 明明入了秋,风是凉爽惬意的,他却觉得闷躁,难以忍受。
“嚯”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抱枕掉在地上他也没理, 捞起桌上的烟径直走了出去。
花姨刚把醋倒进萝卜缸里,眼角余光掠过厨房门口,然后正眼瞧了过去, 惊吓了跳, “哎呦小纪, 你的脸怎么白成这样啊,没点血色。”
她忙搁下手上的活,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 走过去, 关心道:“是不是低血糖?还是饿了?”
纪荷弓着腰, 抵着后面的墙,大脑嗡嗡作响, 乱作一团,整个人深深地吸气, 呼气,再深吸气,然后虚弱地抬眼,勉强扯出抹笑:“刚才在外面蹲太久了,可能是有点贫血,您放心,我没事,站着缓一会儿就好。”
花姨心里落了口气,把旁边的椅子挪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好,你坐着,我出去给你倒点水,马上也要吃晚餐了。”
花姨一走,纪荷眼眶骤红,滚烫的泪水一颗颗顺着脸颊滴答砸在手背上,灼得生疼。
手不自觉抚上心口的位置,疼,她快疼死了。
陆浔之不爱她的,由始至终都不爱,只有她爱得死去活来,只有她在演着独角戏。
她真的是被陆浔之一时的柔情给蒙蔽了双眼,怎么会离谱到认为他也爱她。
他本就是个薄情的人啊,她为什么还要陷得这样深!
“G,怎么还哭了啊?”花姨端着水杯进来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纪荷。
纪荷哭到呼吸困难,一听见花姨小心翼翼地询问声泪水更是汹涌地流下,她紧紧抓着花姨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花姨......您让我哭一会儿,求求你别告诉别人。”
拜托了,请保护好她脆弱的自尊心吧。
花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把水杯放在柜子上,轻轻地拍着纪荷的背,柔声道:“好好好,我保证不说,也不让人进来。”
反正厨房的菜也都上桌了,其他佣人都在外面忙活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
晚餐开始前,纪荷仓促收拾好心情,用冷水洗了几次脸,拿冰敷了敷眼睛,确保不易看出哭过的痕迹才走出去。
抬眸的一瞬间,和在楼梯口站着的陆浔之对上了目光,他穿着白色毛衣,显得很是长身玉立,但他微微凛着眉,脸上无过多的表情。
纪荷感觉到自己心口又开始抽痛,她迅速移开视线,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到霍书蔓旁边坐下。
霍书蔓正在和男朋友聊着天,察觉到动静,惯性地往旁边看了眼,纪荷给她留了个侧脸,还保持脸部的柔和,她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惊讶纪荷不去主桌反而来小辈这边坐。
“嫂嫂,你怎么坐这里?”她伸长脖子往主桌那边看,陆浔之还没坐,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亲戚在聊天。
纪荷语气自然,温声道:“待会儿堂哥他们要和浔之喝酒,我就不坐过去了。”
而且这是他们在棋牌室时就说好了的。
“原来是这样,”霍书蔓眨眼笑,“要我说,吃席就得坐小孩这桌,废话不多,干饭就行,你看大嫂被安排到三姑六婆那桌,那脸色臭的和我昨天喝得豆汁儿味一样。”
纪荷心情再低落也被霍书蔓的话给逗笑了,她攥成拳才能压抑着心痛的手缓慢松懈,眼睛一直低着,避免和陆浔之再次视线交汇上。
主桌这边还没入座的几人,在畅聊着基金股市。
一个堂哥说:“未来几年,人工智能和芯片的股价绝对能直线飙升,听我的,到时候把钱全投进去,保你赚个盆满钵满。”
另外哥笑着锤了他一拳,“有你这样坑自己人的吗,浔之,你说是吧?”
陆浔之收回落在霍书蔓身旁的视线,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晚餐结束,亲戚各回各家,只剩几个小年轻在棋牌室里继续打着扑克。
陆浔之这次没打,陪着他们坐了会儿,收到纪荷说提前走的信息时,立马起来往客厅去,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他去问在门口收拾东西的花姨。
花姨一脸困惑:“小纪吗?她十分钟前就走了,你不知道的吗,她还和我说已经告诉你了。”
陆浔之没再问,走到院子里打电话,那边陆延之看到他出来了,喊他去书房一趟,老爷子找。
他没心思理,听着听筒发出的嘟嘟声莫名就感到心慌意乱。
直到纪荷清婉的声音传入耳膜。
“喂。”那边很安静。
陆浔之呼出一口气,语气平稳:“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纪荷隔着车窗看外面急速倒退的霓虹街道,平静地说:“车上。”
出租车里是昏暗的,路灯偶尔照进来,照得她脸色越发雪白。
不想再多说,她赶在陆浔之出声前解释,“想起文章还没有写够字数,我得回去赶,如果你不想回来,今晚可以住老宅。”
那边沉静了会儿,而后传来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住老宅?”
纪荷闭了闭眼,“手机快没电了,我先挂了。”
说完,她迅速切断电话,手机扔进包里。
司机大哥在等红绿灯时无意间往后视镜瞥了眼,心里哎呦一声,心想那姑娘怎么还哭了嘞,泪水都衣服给打湿了,他犹豫着要不要递纸巾过去,递得话会不会很唐突啊?或是打扰到她?
他还在纠结,后排的纪荷察觉到了司机大哥的目光,手背放在脸上,触碰到一片湿润,她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大哥,您这有纸吗?”
司机大哥秒答:"有有有,多着嘞,您尽管用。"
刚把纸拿到手,她的手机响了,陌生的本地电话,本地的电话纪荷一般都会接,她怕是学生的家长打来或是哪个领导用新号码找她有事。
“喂。”
“纪荷,是我,钱昭,你下午买醋的时候收银员少找了你――”
“钱昭!你能滚开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吗!”听筒那端没了声儿,纪荷平复呼吸,冷冰冰地说,“我很恶心你。”
说完,利落挂断拉黑。
司机大哥被纪荷忽然的爆发给吓得一激灵,他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回到家后,纪荷喂完两只猫就就把自己的关在了书房里,只有不停地码字,她才能麻木一阵接着一阵喘不过气的疼。
那边陆浔之被挂断电话后,彻底冷下了脸,他给阿蒙打电话来接,等待的同时去了书房见老爷子。
回到海淀,客厅是黑的,他脱下外套,走到衣架前,看了眼纪荷的衣服,他没单独挂一个钩,盖在了她的风衣上。
瞥了眼书房,亮着灯,心里松了口气。
到猫粮柜前拿冻干,洒了几粒给它们,然后才往书房去,拧了下门把,反锁了,拧不开,他敲门,“纪荷。”
纪荷敲着键盘的手晃了下,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算起来,她回来不过也才二十分钟。
她咬咬牙,逼自己狠心,决定无视。
门又叩响了几下,然后停了,过了五分钟,陆浔之的声音再次传来。
“出来,泡了茶。”
睡前一杯安神茶,是她和陆浔之每晚的必备,从前是她泡,这大半年里只要他不出差,这些事就不会让她去做。
你看,随便一件事,陆浔之都舍不得让纪荷动手,这半年里,她早就被宠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让她怎么不犯迷糊觉得他也是在爱她呢。
婚前和刚结婚时,她很清醒地知道陆浔之是真的不爱,所以不至于像如今难过到动不动就掉泪,因为现在真的不同,他们一起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为她做得所有,都历历在目,不在乎不爱的话为什么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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