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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配剑，挖掘机也为了表演方便而去掉了前挖掘臂，一层玻璃之外就是攻击目标。
尹新舟一拉绳，巴祖卡喷吐火舌，拖曳着浓烟（主要是劣等硝化淀粉燃烧不充分带来的浓烟）向目标发射出去。
问道台是一片开阔的石砌广场，来源于门派创立之初，初代掌门石破天惊的一剑。考虑到这是远距离打击武器，蒋钧行至少给尹新舟预留了四十米的准备空间，但如今这四十米几乎是转瞬即至，而巴祖卡的有效打击距离还远超如此。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众人眼里只度过了短暂的一瞬。
战斗部的尖端因为冲击力而楔入妖兽的皮肤；撞针被触发，战斗部引火，里面的起爆材料被引爆；灼热的金属细条向四面八方迸射，从内部炸烂妖兽的身躯；塞在爆炸部的引雷符因为燃烧破坏而紧急启动，数道青白色的电光一闪而过……最后，高温燃烧起妖兽尸体上本身的脂肪，将这些已经看不出原型的块状物烧得哔啵作响。
张飞鹤保持着掐诀的姿势——这不是因为出手伏妖，而是因为倘若再慢一步，四处飞溅的烧焦尸块就会直接砸到他的脸上。能够用来反坦克的武器作用在生物身上效果格外拔群，关键时刻，一道金色的灵力屏障横空阻拦在了所有人的面前，紧急阻止了大家颜面扫地的场景。
但此时的场上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窦句章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瞪大了眼睛，就见一块连着骨头的碎肉直冲自己飞来，又凭空停留在距离自己面颊半尺的位置，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问道台的场地上基本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这地方几百年来大概从来没有这么脏过，黑血留了一地，间或夹杂着燃烧脂肪带来的呛人气味。
一些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音修已经开始原地干呕。
尹新舟缓缓松开拉绳的手，脸上同样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愕——她知道巴祖卡的用途就是反坦克，但理论上知道和实际见过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现代兵器的残暴特性在所有人面前一览无余，张飞鹤传音入耳，问蒋钧行“如果是你的话能到什么成果”，蒋钧行沉默了一下，回答，这只骜郢大概会从正中间开始被纵切成两半。
他杀骜郢当然不用太费劲，可这不代表自己能轻松随意地将妖兽炸成一地的碎肉末。
尹新舟从挖掘机上跳下来，绕开一地还在燃烧的脂肪快，走进爆炸的核心位置，从中央捡起一颗圆滚滚的丹核。
她视线平稳地环顾周围，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将战利品主动上交门派，你们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打扫这么大的一块地方？”
众人：“……”
对截云台的清洁由专门的扫洒木人来进行。
脏成这种样子，避尘诀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好在张飞鹤还有更管用的术法。
尹新舟的那一发巴祖卡显然对围观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或多或少的精神冲击，以至于霞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来自截云台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天璇修士能否单独应对那么大的妖兽？如今这已经不再是问题，新舟师妹的法器大都是能量产的，以后这个问题将会简化成是否愿意花一大笔钱——倾家荡产的那种程度——来一瞬间解决眼前的威胁。
巴祖卡的理论有效射程是六百米，尹新舟如今制作的版本显然没有办法达到这个理论参数，但至少百米开外经过训练瞄准，打爆妖兽的头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有朝一日这样的兵器能够量产，那寻常凡人就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大荒的每一个角落……可惜成本仍旧是个避不开的问题，尹新舟遗憾地想。
当夜，她郑重其事地焚了香，洗过澡之后早早睡觉，果不其然，一觉醒来之后就见到了挖掘机的模块升级进度条。
尹新舟对这个情况并不惊讶，天无绝人之路，在所有的可选项全部都被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唯一方向就注定是自己的前进目标——除非她一开始就没办法修仙。
而按照门内诸多弟子的说法，能够踏上仙途，能够在霞山派的严格筛选当中留有一席之地，本就意味着自己有资格踏上那条登仙的路。
这多少显得有几分刻意，但在如今兽王有概率苏醒，仙门外一日乱似一日的大环境当中，尹新舟也顾不得太多。
而伴随着挖掘机的升级过程，尹新舟也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发生变化。
她的视野变得极其清晰，如果有意聚焦的话，能够从自己住处半山腰的树下一眼望见对面明霞峰茂密树林当中的八角亭，亭子当中有两名修士正在手谈，她甚至能够看清楚那纵横交错的棋盘。
灵力的流动变得格外清晰，尹新舟甚至能够隐约看到有某些东西如渊如河般流淌在自己房子周围。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她忽然有些理解这种世界观的来由，以如今的视野来看，清静的灵气充溢在山间，而在霞山之外的地方，想必一定凝聚着浊气沉浸在地底——这是简单纯粹的白描说法，没有经过任何比喻，却必须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能感同身受。
据说人类的眼睛有三种视锥细胞，因此能够观察光的三原色，从而认识大千世界；那么或许在五感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像是充斥在自然界的风与光一般流动于天地，而只有一少部分人能够将它们捕捉。
在开阳和摇光修士的眼里，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尹新舟喝了一口加过糖和蜂蜜的茶水，旋即皱眉——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她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同了。
第109章
尹新舟非常确定, 自己已经突破了天玑境。
境界的提升带来了视野的变化，甚至就连认知世界的方法都紧跟着发生了改变——“灵气”从一种玄之又玄的描述变成了能够切身感受到的东西，而经由这种特殊的视野, 尹新舟如今也明白了为什么三境修士方可布阵。
原本玄之又玄的阵法，复杂的灵力流动, 在如今的视野当中清晰了许多。
当然，这些法阵的内部结构仍旧是精致又繁杂的，硬要比喻的话, 像是一个一个复杂嵌套在一起的指示函数；可这种复杂又不再像是过去那般不可解的了，能够寻觅踪迹、能够堪破关键, 才有可能见招拆招的破阵乃至重构。
世界再度向她掀开了一角，而从更多人的角度上讲, 则是新舟师妹又向上攀登了一级阶梯。
喜迎境界的突破，应当是个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蒋钧行来到那间半山腰悬崖边上的住处时，隔得很远就闻到了空气当中香甜的气味。
尹新舟正坐在庭院里烤红薯。
红薯有很多个, 在铁皮桶当中烤得热气腾腾, 表面开裂露出香喷喷的内里。蒋钧行走过去，露出很不解的表情，就见对方从铁桶当中取了一个出来，因为红薯的热度而被烫得将它左右手来回乱丢。
“我觉得我的一部分灵魂伴随着境界提升消失了。”
尹新舟说出让他觉得无法理解的话：“而这些烤红薯会让灵魂重新回来。”
“……”
蒋钧行智能又看了一遍那些红薯, 它们确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红薯, 应该都是从山门里的食堂里取出来的。
“其实是因为, 我觉得自己需要再多做些接地气的事, 才能重新找找感觉。”
尹新舟站起身, 将手里那个不那么烫的红薯丢给蒋钧行, 自己又从铁皮桶里取了一只新的：“这是生活的乐趣。”
好吧，师妹总有理由, 或许就是有一些修士在境界提升之后也不忘凡尘，至少张飞鹤师兄自小便多话，一路到了开阳境，他那时刻不停转的心窍也没发生什么变化——而师妹说不定是另一种类型。
是什么类型呢？蒋钧行注视着对方一点一点撕开红薯的外皮，在山见尚且有些料峭的风中边吃边嗬气。
“山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尹新舟问。
“许多城镇的法阵在被失去控制的妖兽破坏，仙门各家都派了人手去抢修，师妹如果感兴趣的话，如今也可以一道跟着去学一学。”
蒋钧行说：“天玑境确实适合学这个，而且……”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而且师妹如今应当也不缺自保的手段。”
尹新舟：“……”
看来炸得满地都是的骜郢给大家留下了深刻而震撼的印象。
尹新舟又拖了个凳子过来，于是两个人坐在庭院当中，十分没有形象地一起啃烤红薯。
等到更多人提着礼物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幅令人震撼的、“仙君形象破裂”的大场面。
尹新舟招呼他们：“来坐，别客气。剩下的红薯还有很多。”
徐望：“……”
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将一支青竹制成、一看就很贵的毛笔自来熟地放进房间正中的方桌上：“符修还是要有支好笔，虽然新舟师妹是炼器师，但也没少学符，我猜你兴许需要这个。”
说完，视线在庭院里转了一圈，也捡了一枚红薯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嘶，好烫！”
他上次吃东西是多久之前来着？兴许有两三月了，徐望想，真是难得新舟师妹修为到了三境还一直秉持着凡人一样的习惯——比如一日至少一餐，又比如每天多多少少都要睡一会儿。
甚至此人对睡眠的执着已经超越了打坐……咳。
人一多，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社交场合。霞山派内部很少举行聚会，大多数的弟子都像是风筝一样散在大荒四处，只留下一根若隐若现的风筝线，同门内每隔一段时间进行联系。仙门三年一招人就是一个难得的话题，放下贺礼之后，大家就三两凑在一起，探讨起这一次门内招来的新人。
尹新舟也跟着竖起耳朵听八卦，今年招的几个全是刚刚开蒙的儿童，如今都在跟着岑老先生学认字，说到这里，李婉和左手握拳敲右手手掌，看了过来：“对了，其中一个还听说过你。”
尹新舟：“……啊？”
这确实是让她有点惊讶了。
“她好像是见过有枪卖到自己附近的村镇，也遇到过持枪的行商。”
李婉和挑起眉毛：“你们这一年的生意，做得不错啊。”
实际情况是，小姑娘一开始便知道有个“新舟仙师”在霞山派，被选入山门以后就兴奋地嚷嚷着要学那玄妙的炼器之法，又被更年长一些的师兄师姐哄了回去，最后这件事被捅到了岑老先生那里，对方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当场大喜，表示想要学炼器就必须要先学算学，先在他这儿学个三五年再说。
“现在在背九九乘法表了。”
最后李婉和总结道：“之前还在学十以内的加减法呢，岑老先生也是真着急，教得那样快。”
尹新舟：“……”
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反倒是其余人都很快乐地在用这个例子来调侃，新舟师妹没来霞山几年就这样出名，日后定会成为名满青州的炼器师——到了那时候，可别忘了大家今日聚会的场面，要给同门师兄师姐卖便宜点。
“当然，当然，唉……主要还是因为凡人只能生活在防护法阵范围之内。”
尹新舟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遗憾地想，凡间的生产力水平还是没有得到有效解放，不然的话他们也不至于生产得如此千难万难——许多原材料的制备，比如浓硫酸和浓硝酸，如果在别处采买的产量更大一些，肯定不会像是如今这般处处掣肘。
各个聚落都困居在一小片范围内，贸易和互通无法顺畅进行，这就额外增添了许多生活成本；而原本有着储物葫芦和储物手环这等便利的道具，他们在大宗商品的贸易上应该具有着比现代社会还要方便快捷的开挂手段。
“毕竟通常来说，炼器师的法宝所需材料皆是由自己准备，要么就靠前来定制的修士自带，再就是让自己的学徒来帮忙……很少会有人像是新舟师妹这样，需要让大量的凡人来一起做工。”
徐望也觉得这种情况很罕见，不过仔细一想，逻辑上也不是不能理解——新舟师妹如今也才天玑境，可是造出来的法宝威力却已经远超寻常的天玑修士，若想获得跨越自身修为限度的实力，那要么拥有常人所不能有的大机缘，要么是采取了什么别的取巧方法。
作为尹新舟的熟人，他可是很清楚最初在表面镀铬的时候，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功夫。
说到底，还是因果平衡，天理昭昭。
*
修士们的道贺来得快也去得快，尹新舟至今认为，仙门内部相比于房间的一大特色就是，社交非常有限。
——毕竟许多修士一闭关就动辄好几个月，关系好的朋友三五年见不到面都很寻常，而且越是向上修行，这种倾向就变得越明显。
或许生命长度的变化所带来的还有时间观念上的变化。
等到简短的聚会散去之后，尹新舟总算有时间重新检查一下自己的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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