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上楼,就被徐卫一把拉住,“顾老师,你是不是曾经惹了什么人?”
顾云漠略微沉思,一本正经回答:“不曾。”
徐卫指了指顾云漠办公室门口,顾云漠抬头,就看到两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西装笔挺,略显凶相之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他眯起来眼皮子,隐约有种不详预感。
推门而入,果然就看到父亲莫晋鹏背着手,一副老神在在模样,搓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左打量,右打量,直到抬头瞧见顾云漠,才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
一把抱住儿子,“有没有想爸爸?”
顾云漠眉头皱了一下,反手把门带上,他沉吟了会儿,“我不是说了,来找我可以,不要这么高调……”
莫晋鹏已然等候多时,二话不说,从上身西装口袋内,抽了钢笔递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签字。”
顾云漠扫一眼,“什么?”
低头就瞧见桌子上一堆文件,莫晋鹏亦没有回答,只是把文件资料一一摆开,指了几个地方,“签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云漠正因为出国之事心烦意乱,摇头叹了口气,看也没看,便捏着钢笔笔走龙蛇,在他指得几个地方,一一签上。
十八岁,莫晋鹏第一次拿一堆文件跑过来,顾云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知道原来莫家这么多资产。
如今次数多了,顾云漠看都懒得看。
末了,钢笔递过去,“您又在折腾什么?”
莫晋鹏低着头收拾东西,“没什么,这是必要程序。”
他收拾好文件,抱在怀里,沉思片刻,只对顾云漠道:“儿子,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爸爸还是那句话,结婚之时,婚前财产协议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份契约。”
顾云漠脸色冷了几分,“知道了,这句话从小听到大。”
莫晋鹏“啧”了一声,“不要不耐烦嘛,只是害怕你被骗,防患于未然。”
顾云漠看他许久,突然道:“我谈了个女朋友。”
莫晋鹏还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你——”
顾云漠道:“这两天正心烦,您不要再教育我了。”
莫晋鹏沉吟半天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冷下来,往办公桌前一坐。
他“啪”一声,把所有文件丢桌子上。
“但凡我有第二个儿子,你如果不求着我,我都不会上赶着让你签这么一堆玩意……那你是心烦什么?因为要出国,女朋友不同意?”
顾云漠扫了一眼被丢在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纸张,迟疑片刻,走过去,一言不发把文件捡起来。
“还没有说,不过心里大概知道答案。”他嗓音低醇。
莫晋鹏本来要就着他出国之事发难,不过儿子突然跟他讲心里话,这种情况可不多。
作为父亲,还是明白轻重缓急的,毕竟拉拢父子关系的好机会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问:“心烦什么,是因为你出国,她不愿意?”
顾云漠捏着文件资料沉默了会儿,转过来身,“对,大抵跟您一样会反对……科研这条路,突然让我觉得,走得异常艰辛……”
莫晋鹏忍不住试探:“那就非得去?”
顾云漠点头,“目前世界上最前沿的量子力学研究所,机不可失。”
“哦……”
莫晋鹏一本正经点点头。
谁知紧接着就往他伤口上撒盐:“不让去就别去了,乖儿子,听媳妇的话……”
第57章
顾云漠瞧过来, “您说什么?”
莫晋鹏道:“乖儿子,自古以来听媳妇儿话的,儿女绕膝尽享天伦, 不听媳妇儿话的, 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你爸,就是个典型例子, 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不信邪, 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普通老头……”
父亲言辞凿凿, 摆事实讲道理, 说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
顾云漠还不知他打了什么算盘?
忍不住低声浅笑,“嗯,自己选的路, 跪着也要走下去,你在我这里检讨, 不如直接去找我母亲。”
莫晋鹏摇头, “她心如磐石, 也才不去。”
顾云漠拿起来一沓文件,往父亲怀里一塞,直接撵人送客,“心如磐石才需要暖化, 你有这个闲情雅致,不如想想怎么讨好她,说不定有生之年, 还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
莫晋鹏被顾云漠从办公室推出来, 简直气不打一处, 心想你个不孝子,我都这把年纪, 还让我给你生弟弟妹妹?说什么胡话!
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他一抬头,暼见门口两塑雕像似的,满脸横肉的保镖,立马恢复一本正经,不缓不慢抬起手,整理两下衣领。
随后手臂往身后一背,端起一方大佬的架子。
问其中一个:“今晚饭局,顾教授那边怎么说?”
对方回:“顾教授说工作忙碌,实在没空叙旧,且……”
莫晋鹏眼角余光瞧过来,“且什么,有话就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且,她说跟您实在没有什么旧情可念。”
莫晋鹏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有旧情,儿子哪来的,天地蕴蓄出来的?”
说完转身往下走,一行三人上了电梯,四下里无人,其中一位一直沉默的保镖,这才试探着开口:“莫总,顾教授敬酒不吃吃罚酒,倒不如用些特殊手段,我去把人请过来。”
这个“请”字,对方用的颇有学问,至于怎么“请”,那法子就多了。
谁知莫晋鹏听了,并没有点头认同,反而神色不明回身瞧了他那么一眼。
仿佛在瞧一个法盲。
莫晋鹏晚上在本市设宴,去的都是身份地位尊贵之人,顾云漠却没有出席。
郑老电话里叹道:“我也没去,要不,你来我这小聚,咱俩下两盘棋?”
顾云漠婉拒:“最近比较忙。”
“看样在你出国之前,无望了?”
顾云漠捏着手机,低下头浅笑,“等我回来再好好陪您,以后时间还有很多。”
郑老那边沉默两秒,抬头望了望逐渐入秋,略显萧瑟的几颗碧竹,默了会儿突然说:“人生须臾几十载,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岁月艰辛漫长,如今老了,过一日少一日,哪能跟你这种小年轻相比……近来总是梦到我家太太,身体也大不如前,我寻思,她大抵是希望我早点下去陪她……”
顾云漠沉吟片刻,突然改变注意,“今晚我过去,陪您下两盘棋。”
郑老却说:“男儿志在四方,你又是个有志向的人,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样,我突然有感而发,陪不陪的,你也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顾云漠却说:“我不希望像我爸爸那样。”
郑老闻言笑了,拧着眉难以置信,“莫晋鹏不是你的榜样?他在外面,还是颇有魅力的企业家。”
顾云漠身穿一袭白大褂,浅浅靠着墙壁,脸上波澜不惊,说的话却有些凉薄:“他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在我看来,他一直都很贪心,既要又要还要,昨晚我想了一夜,做人不能太贪心,而现实中,大部分人的不快乐,都是因为贪欲太强……”
郑老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对人性,能有如此深刻见解。
本来想爽朗一笑化解,却有些笑不出,末了,也只淡淡关切:“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顾云漠摇头:“没事,有感而发。”
尽管郑老表示让他有事尽管去忙,顾云漠还是坚持过去一趟。
这些年,顾云漠没少得郑老荫庇照拂,彼时父母离异,莫晋鹏生意做得大,鲜少在国内,顾云漠大多时候跟母亲生活,虽然钱财不缺,从小也算锦衣玉食,不过孤儿寡母,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鸡毛琐事。
比如顾慧需要出差,需要加班,忙起来没日没夜之时,郑太太在世,没少派家里阿姨,或者接顾云漠过来,帮忙照看。
套用顾慧的话,顾云漠这个儿子,是莫晋鹏白捡的,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云漠小时,顾慧也曾焦头烂额,体验过现实的无奈,也曾分身乏术,因为不能时时陪伴顾云漠,在四下无人的深夜,无助,脆弱,愧疚过,一晃十几年过去,顾慧都咬牙撑了过来。
年少时夫妻情深似海,但有了小孩,诸事繁多,那点风花雪月,实在抵挡不住分隔两地岁月的磋磨,久而久之,就像顾慧所说,没有什么旧情可念。
虽然顾云漠也偶尔打趣父亲两句,暗示他再接再厉,努力再博取一次母亲的芳心,不过也仅限于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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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云漠看来,缘分这东西有且仅有一次,毕竟现实生活不比童话故事,破镜重圆这玩意,亦向来不信。
所以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放手的时候潇洒离去,才是他的处事原则。
晚宴路上,他单手驱车,经年往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感触良多……
*
顾云漠驱车到来时,柳忆月正低着头帮郑老玻璃花房内,几株牡丹浇水。
早春品种,三月盛放,如今自然过去赏花的季节,这品种难养,对季节和光照多有挑剔,柳忆月正打趣:“郑老,我天天帮您浇水,明年花开,是不是得送我两株?”
郑老听完爽朗一笑,“还用等明年,你喜欢哪一盆,现在就抱走。”
柳忆月说:“我可不敢,到时候思贝得骂我,才来您这几次,就敢往家里顺东西了……”
正说着,就听院落外一声鸣笛,郑老从台阶上下来,背着手说:“今晚家里要热闹了,晚上你留下吃饭。”
柳忆月还不知是谁前来,就擦了擦手,随他一块出去。
“合适吗?”
郑老不拘小节,“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不合适,别嫌弃我这糟老头子就行。”
柳忆月浅笑:“您说什么呢,我可不爱听。”
柳忆月早就打听到莫晋鹏有个宝贝儿子,身份神秘的紧,只知道在大学任教,还是个高材生,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得见。
如果不是因为陈思贝的爱情纠葛,柳忆月可能到现在都不晓得,赵水月的新恋情,就是跟此人。
夜色阑珊,门外空地上,阿姨还种了两排玉米,郑老这里,真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高雅亦充满生活气息。
顾云漠只身下车,柳忆月出来时,他正关车门。
柳忆月第一眼先看到的,是一抹驼色风衣,随后这人转过身,抬了头。
尽管知道莫晋鹏年轻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钻石王老五,有钱多金,风流倜傥,在圈子里,单凭借一副好皮囊,就迷倒了万千少女,不少姑娘趋之若鹜投怀送抱,虎父无犬子,这里特指长相。
谁知看到顾云漠,柳忆月出乎意料,还是愣了愣。
顾云漠不是混商圈的,眼神中自然没有莫晋鹏的精明算计,衣着更不可能如精英那般商务,不过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干净温润,尤如一抹清风徐徐抚来,倒叫人不舍得动什么坏心思。
也难怪赵水月一怒为红颜,竟然下场跟陈思贝抢人,可不就是个玉人儿。
顾云漠看到有陌生人在场,眉眼之间染了一抹疑惑。
郑老在旁介绍,“这是思贝的好友,忆月,小丫头长得好看还嘴甜,也喜欢花花草草,最近经常跑我这里来打下手……”
又指了指顾云漠,刚要开口,柳忆月就说:“我知道,郑老不用介绍。”
既然是陈思贝的闺蜜,又怎能装做没有听过顾云漠的大名呢。
顾云漠递过来手,“你好。”
他骨节分明,指甲片片圆润饱满,泛着健康的浅粉色,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豪门公子哥的良好教养。
倒叫柳忆月反应了数秒,这才搭过去青葱细手,“既然思贝叫你云漠哥哥,我同她是姐妹,那我也叫你一句云漠哥哥吧。”
说着,嘴边绽开春光明媚似的一个笑容,无害又带着几分纯真,上来就同他套近乎。
顾云漠微微颔首,“叫我顾云漠吧。”
豪门公子哥显然不吃这套。
柳忆月嘴角笑容一僵,显然没料到。
等闲她对男人露出这个笑脸,纯真又无害的装一装,鲜少有人舍得拒绝。
不仅忙不迭答应,多少还得腿上软一软,产生点旖旎心思,没想到,顾云漠竟然是个有定力的。
不仅有定力,还挺有界限,一句话,就把两人关系分得清清楚楚。
三人转身往里走,顾云漠手上还拎了东西,路过百年老字号的蔡记甜品铺子,知道郑老好这一口,特地给郑老买的几样点心。
他二人进门就开始下棋,柳忆月不懂围棋,站在一旁红袖添香,煮茶倒水。
时不时朝顾云漠暼去一眼。
中途郑老去卫生间,客厅寂寂,只余下两人,顾云漠一言不发,沉默着看棋局。
柳忆月才主动凑了过来,浅浅往他对面一坐,没话找话,“谁赢了?”
顾云漠怔了怔,思绪才收回,看着棋盘指了几个地方,“目前我处在劣势。”
柳忆月点头,安慰他,“郑老棋艺高超,一盘棋你能陪他下这么久,也已经很厉害了。”
顾云漠没说话,端起一杯茶,浅饮一口。
柳忆月眼珠子转了转,又说:“每次来郑老都念叨你,我还在想为什么……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教我下棋?等我学会了,也好陪郑老,毕竟你很忙,不能天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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