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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在书房内对峙不下, 顾云漠沉默不语地看他。
半晌, 走到落地窗前, 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细数从小到大，父亲的罪状：“从我记事开始, 你鲜少陪我，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 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学校开家长会, 你从来没参加过，每次别人爸爸陪在身边, 我都很羡慕，我就在想，为什么我爸爸，没有陪在我身边……”
莫晋鹏气势上，立马矮了一截，在父亲这个身份上，他自知理亏，不过顾云漠还是很懂事，很独立的，还是第一次如此程度谴责他。
莫晋鹏有些无地自从容，忍不住轻咳两声，退让一步，“要不这样吧，先安排一场相亲，行不行的，你且去接触接触，只要你去，我就投。”
顾云漠下颌高抬，语气淡淡，目光略显空洞，顿了顿继续说：“……我记得十岁那年，我得了肺炎，我妈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我，整整一个月，你都没有露面，只有你那个助理，出院的时候，去接我们……”
“……”
“十三岁那年，你们离婚了，”他看过来，目光幽幽，嘴角轻牵，“你一年只回来探望我两次，春节一次，端午一次，我总是问我妈，为什么我爸不来看我，她说你很忙，大概没有空……”
“你很忙，没时间来回奔波，我理解，但是打电话总有空吧……可惜，你两三个月，也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一年到头，也就打四五次电话而已……”
顾云漠说到这里，目光沉了沉，似乎陷入年少时，彷徨无助，期盼父爱却得不到父爱的忧伤。
他转过来身，静静看着莫晋鹏，“所以，投还是不投？”
莫晋鹏愧疚不已，哪还有一开始的气势，嗫嚅了好半天，“儿子，你也得理解爸爸，那个时候每次给你打电话，都会想起来你妈……我不打电话，不是不想你……接受离婚，是需要时间的，接受不了的时候，就想着逃避……”
顾云漠自然是知道的，理解的，所以才从不提及，沉默了一会儿，只问：“嗯，现在想来，愧疚吗？”
莫晋鹏红了眼眶，“愧疚。”
顾云漠语气平淡，“既然愧疚，那你补偿我的机会，来了。”
*
这场谈判，顾云漠打得是感情牌，自然是顾云漠三言两语赢了。
不过这场感情牌两败俱伤，以至于接下来好几天，顾云漠也好，莫晋鹏也好，两个人情绪都有些低沉。
莫晋鹏情绪低沉，是因为被儿子当面指责，戳到痛处，很难过很愧疚。
顾云漠情绪低沉，是因为带入了小时的自己，陷在记忆里，一时出不来。
好在顾云漠自愈能力一向很强且内心也足够强大，如今早就成熟，对不太愉快的童年过去，也逐渐释怀。
父子二人，不太愉快地达成协议，去投资赵中骏的海外生意。
对于为什么顾云漠非要如此，莫晋鹏是明白人，结合前段时间郑老不小心透漏了顾云漠的行踪，再结合顾云漠对的只言片语就猜中了什么。
对于安排姑娘相亲这个事，莫晋鹏也彻底让步，“如果最近心情不好，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顾云漠就没再说什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后还算皆大欢喜。
如今引入投资后，新股东入股公司，股权要进行重新分配，eay的股权，被稀释到23％，莫晋鹏之所以投资，本就看在顾云漠的面子，算是赵中骏战队，如此一来，eay在董事会的发言权，大幅度下降。
怂恿诸位董事罢免赵中骏董事长之事，也因为莫晋鹏的突然到来，搅乱了好好一池水。
最起码，如今不再是eay一方独大的局面。
三方股权相当，可谓是三足鼎立，反而更具有稳定性。
董事会的明争暗斗，才刚崭露头角，就彻底地胎死腹中。
中午在高档私厨餐厅设宴，重要的高层们齐聚，赵水月自然在列。
而顾云漠就坐在圆桌正对面，沉默寡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家不开心，所以楚鑫没来，eay不开心，所以孙董事也没来。
没来也有没来的好处，至少赵水月觉得，少了很多尴尬。
不过她抬头看了顾云漠一眼，低下头默默抿了一口水。
再说赵中骏这边，也终于明白郑老那句“丢了西瓜，捡个芝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赵中骏从来没想过，拿女儿的婚姻换取利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所以尽管莫晋鹏的这个儿子，套用郑老的话，那就是“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才华学识，亦或是家庭背景”，都到了无可挑剔地步。
但只要小女儿不喜欢，赵中骏都不会看在眼里。
不过酒局应酬，虚以委蛇，寒暄拍马屁，一些场面话，自然是少不了的。
最起码，莫家是有功劳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莫晋鹏倒是举杯，拉着赵中骏的手腕，还算客气：“你女儿很优秀，我儿子也不赖，可惜了，可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赵中骏听完表情很丰富，对于他儿子死缠烂打的行为，显然很厌恶。
差点当场甩了脸子，好在最后克制着，脸色阴沉两秒，“还是不要插手晚辈的事，更何况，本来就是无中生有。”
为了女儿的声誉，他极力撇清。
莫晋鹏听完自然不开心，扬了扬眉梢，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中骏。
见他一脸严肃，也就没有再说。
只是那目光就眯起来，去打量赵水月。
两年前，一起打高尔夫，只觉得这丫头伶俐，长得也漂亮，就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竟然敢看不上我莫晋鹏的儿子！
儿子不生气，老子却很不服气。
这场合作，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
可惜还不能发作。
中午宴请快结束之际，赵水月从卫生间出来，顺着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往回走。
在抽烟区，才和顾云漠迎面相遇。
他反手掏兜，指尖夹了一支香烟，后背抵着墙壁，在那里默默抽烟。
听到脚步声，不经意抬头，两人视线相撞。
赵水月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踩着高跟鞋走近，距离两步之遥，她停下脚步。
“谢谢啊。”
“不客气。”
都是聪明人，莫晋鹏为什么愿意帮忙，外人不知道，赵水月也不傻。
当然知道这其中，有顾云漠的参和。
要不然今天，他也不会亲自过来签合作。
不过对待顾云漠的真实身份，赵水月眼皮子颤了颤，还是忍不住质问：“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父母的职业，你当时说，你爸爸做小本生意，你家里穷酸。”
顾云漠沉吟片刻，低声解释：“嗯，因为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我跟我母亲一起生活，倘若不是我父亲一直没别得孩子，我想家族继承的事，也轮不到我头上，所以我不喜欢太张扬……”
赵水月侧了侧下颌，咬唇，透过窗子，眺望远处车水马龙，车辆绝绎不绝的马路。
“嗯，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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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漠说：“你很有担当，也很有责任心，应该好好在自己的领域发展才对，而不是通过利益联姻的手段……海外生意这块，我父亲会投票力荐你去负责……”
本来赵水月还想臭骂两句，既然家里不是他所说那样，为什么要撒谎装穷，从一开始就骗人，既然跟她一样，半斤八两，又一直装什么情深……
每次也都是说就走，走了又杀回马枪，来来回回，都两次了……
她正这么想，就听顾云漠默了默，淡声补充：“放心，单纯投资，不需要交换条件。”
顾云漠一番话，就把赵水月的抱怨堵回去。
她显然受之有愧，抱了手臂，扬起来高傲下颌，故作云淡风轻，不自然地问：“那你…你开始回学校搞研究了？”
顾云漠说：“加州那边有些事没处理，要回去一趟，后面……可能出去度个假。”
赵水月点点头，“哦。”
顾云漠看过来，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嗯。”
赵水月虽然恋恋不舍，扫他一眼，还是说：“那没事，你继续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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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漠沉吟了会儿，“要不要一起？”
赵水月拧眉，“最近戒烟了。”
她心直口快，说完就后悔了。
这么明显的邀请，拒绝得也太干脆了……
赵水月有些懊恼。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不过好在赵水月没直接走人，顾云漠也没有要走人的意思。
他看看别处，又看看她，目光挪开，又看看别处。
赵水月看看他，看看别处，看看别处，又看看他。
直到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群人簇拥着出来，莫晋鹏爽朗的声音，打破寂静。
“酒不错，菜也不错，以后我们就是合作关系了……下次我过来，也安排在这里就好……”
“自然，自然没问题。”
赵水月反应过来，倏然转身离开，顾云漠垂下头，眨了眨眼眸，停顿数秒，才抬脚跟上。
莫晋鹏和赵中骏正握手道别，两人一回头，就看到他二人一前一后，顺着走廊回来。
赵中骏咬了咬牙。
莫晋鹏也咬了咬牙。
第82章
林肯加长商务房车在绕城高速上疾驰, 车厢内，莫晋鹏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完全没有在酒局上, 眉开眼笑地爽朗表情。
顾云漠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修长双腿交叠着, 包裹在西装裤内, 侧头去看车窗外风景, 神情淡淡, 不知在沉思什么。
莫晋鹏沉吟再三，视线时不时扫他一眼，半晌, 终于忍不住敲打自家儿子，“赵水月这个姑娘, 你以后距离远点, 不要贱兮兮的, 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顾云漠怔了怔，目光抽离，掀起来眼眸，看向父亲。
“贱兮兮”这三个字, 实在不好听。
他矢口否认，“没有。”
莫晋鹏说：“那方才，你俩怎么一道儿回来的？”
“出去抽烟, 恰好遇到。”他慢条斯理垂下眼眸。
莫晋鹏压根不信, 咬了咬后牙槽, “呵，你平常倒是很会给你爹摆臭脸, 就算恰好遇到，就不能别搭理她？什么时候她哭着求着的时候，再给她点好脸色？”
顾云漠心情不好，就异常毒蛇，淡淡瞧过来，“感情，你就是这样，我妈才非要跟你离婚的吧，同情你。”
有这样专门往人伤疤上戳的？
有这么讽刺自己爹的？
莫晋鹏张了张嘴，手臂扬起来，想往他脑袋上抽一巴掌，可看到儿子拧起的眉梢，悬在半空又停下，握紧拳头，倏然抽离，“咳，懒得管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反正，不许你再接近赵家那个小姑娘，瞧她那高傲劲儿，缺少社会的毒打！”
顾云漠下颌微扬，目视前方，脸上波澜不惊，“放心，不会。”
“放心吧，不会的。”
赵水月也这样跟自己父亲保证。
私厨餐厅内，送了莫晋鹏一行人离开，赵水月留下来收拾残局，赵中骏委婉打探之际，赵水月更是下颌微扬，一脸傲娇。
赵中骏这才满意点点头，走两步，又转头回来，看着她，眼眸幽深。
“倒不是顾云漠这小子，条件不好……”他沉吟了一下，鸡蛋里挑骨头，“心思太野，太霸道，莽撞，冲动，说住我们家，就住我们家，做事不考虑后果！缺少责任感！”
让赵中骏这么一说，赵水月恍惚了一瞬，让赵中骏再说下去，顾云漠估计差劲到，只能回炉重造了。
她眨了眨眼皮子，忍不住道：“爸爸，我都说了，以后会跟他保持距离，您……说话也不要那么刻薄嘛……”
赵中骏被说得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长辈，身份上，又是个董事长，这么说公司股东，确实有些不妥。
立马抬起来手臂，咳嗽两声缓解尴尬，随后手臂往身后一背，“总之，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他就算了，楚鑫都比他强。”
刘聪在一旁捏着车钥匙撇了撇嘴，眉梢挑了挑。
他算看明白了，只要赵水月跟谁走得近，谁就不合适。
董事长还真是护女心切，实在不行，女儿就留在身边，干脆别嫁人了。
以前撮合楚鑫的是他，后来对楚鑫不满意，鼓励女儿找个心仪之人的也是他，现在突然冒出来个顾云漠，又说楚鑫不错的，还是他。
颠三倒四，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联想到以后处处刁难女婿的场景，刘聪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么难伺候的岳父，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倒霉催的做女婿。
还真是落到谁家，谁倒霉不安生呐……
*
二人都在父亲面前立了军令状，不会再接触对方，且一个比一个斩钉截铁，干脆果断。
谁知事情才过去两天，滟子就打过来电话，“哎，上次咱们说四个人一起去露营，去海边看日出，还作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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