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技一般,请见谅,不过都盖住了,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个疤。”
他弯了弯唇,眉梢彻底舒展开:“画得很好。”
“喜欢吗?”
“喜欢。”
“那等会儿出去就不要穿外套了?”
“好。”
夏桢把东西收拾好,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入场去许愿。
羌问习惯了穿外套,一时站在那么多人中间很不自在,他还是会下意识的把右手藏起来。
成功兑换素纸后,夏桢跟着指示牌往里走,她双手捏着薄薄一张纸,纸上的经文在月光下显得神圣。
“为了你,我可是付出了半条老命啊,千万要显灵。”
羌问觉得她有趣,故意拆台:“它听不懂。”
夏桢撅嘴“哼”了一声:“心诚则灵你懂不懂,来都来了,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你要是没什么愿望的话就替我许一个。”
“替你许什么?”
“就许……”她踮脚凑到他耳边,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算了,你心不诚,还是我自己许吧。”
他抓住夏桢:“我可以心诚,告诉我,我替你许。”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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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啊,通常作为新顾客是不是会有很多优惠,许愿也一样嘛,第一次他肯定会让我实现的。”羌问说完,还点了下头,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
夏桢没有被他绕进去:“许愿又不是买东西,老板靠顾客吃饭,神又不靠我们活着,你心不诚他才不理你。”
旁边冲过来几个打闹的小朋友,羌问眼疾手快,把夏桢往旁边拉。
她没站稳,眼看就要撞到后面的树上了,突然后背有股力托了她一下,隔着一层衣服,她能明显的感受到男生手心的温度。
羌问顺势靠过去,低声求她:“告诉我吧。”
朦胧夜色中,他定定的看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像无垠的宇宙,吸引她上前探索。
啊——
夏桢双手抱头,想不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使用美男计犯规!犯规!
她强迫自己要淡定:“你给我唱首歌,我就告诉你。”
他抿了抿唇:“人越来越多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位置吧。”
制服羌问,夏桢有一套。
-
当地村民人手一张小板凳,自觉的坐成一个圈,外来的游客则围坐在草地上。
许愿灯点燃的瞬间,夏桢感受到一股热浪,熊熊火光冲出灯炉,迫切的想要收集大家的愿望。
村长用方言说完一段节日祝词之后,激动地大喊:“跳祈愿舞咯!”
村民们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欢呼。
夏桢把羌问拽起来:“重头戏来了。”
“还要跳舞?”他如果早知道许愿还要跳舞,打死也不会来。
“动作很简单的,看几眼就会了。”
羌问浑身抗拒。
“这边信奉好事成双,所以许愿前必须要两两成对跳祈愿舞,你看素纸都是一份两张。你要是不跟我跳,我就只能一个人了,岂不是白来一趟,”夏桢使出杀手锏,“羌问哥哥,羌问哥哥。”
她在他耳边不停地叫,因为怕被周围人听见,她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喊的。
羌问也是有欲望的正常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喜欢的人耳鬓厮磨无疑是一种酷刑。
他败下阵来:“好,跳。”
伴着歌声跳两圈,最后跳到许愿灯前就可以许愿了。
确实是一些很简单的动作,夏桢全部心思都在许愿灯那儿,即便和喜欢的男生手对手贴在一起,此刻她内心也没有太大波动。
反倒是羌问,出了一手的汗。
夏桢:“马上到我们了。”
村长欢迎两位游客的到来。
“你们把愿望写在素纸上,然后扔进许愿灯里,灯神会保佑你们的。”
来之前,她有很多愿望想写,真的提起笔后,她只写了一句话:“我想多活几年。”
写完立马投进灯炉中,希望灯神能感受到她迫切的心情。
亲眼看着自己写的字一点一点被火星吞没,这场翻山越岭的祈愿之旅终于圆满了。
“走了。”
“好,”羌问把素纸扔进灯炉中,带着她走出人群。
夏桢一路追问:“你不是不信吗?怎么写的比我还多?你许了几个愿望?”
他扔进去的时候,她无意间瞄到一眼,写了得有两行字。
他沉吟道:“你猜?”
“我才不猜呢。”
-
九点半有烟花大会,他们问了好几个村民,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视野开阔又没什么人的地方。
他们坐在树下,听蛐蛐谱曲,感受镜岛闷热的夏夜。
夏桢望着灯火通明的小镇,冷不丁来了句:“什么时候干的蠢事?”
羌问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手腕上那一刀。
他淡然一笑,面对夏桢不再遮掩:“高三寒假。”
夏桢在想,那个时候她在干嘛?
那年冬天,爸妈带她去了瑞士。
她在阿尔卑斯山下的童话世界里享受冬日的美好时,他正在告别世界。
如果他们早一点认识该多好。
羌问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不就是听力受损,这世上有那么多绝症患者,他们尚且能乐观面对,我却不能。”
夏桢很少皱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不许误会我。在我看来,每个人的性格、成长环境,以及承受痛苦的能力本就不一样,人和人之间是无法比较的。乐观主义值得歌颂,但不代表悲观主义就该备受指责。”
他果然没喜欢错人。
镜岛的夜空繁星闪烁,羌问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把压垮他的稻草一根一根捡起来。
-
人生就像一盏蜡烛,幸运的人万事大吉燃到最后,不幸的人日日夜夜迎接风雨,惶惶不可终日。
羌问便是那不幸的人。
摧毁他的原因有很多,如果说原生家庭和疾病占了百分之七十,那剩下的三十便是匆匆过客,他们甚至不记得认识过一个叫羌问的人。
羌问小时候极度内向、敏感、擅长隐忍。
他起初是佩戴助听器的,当时班上有几个男生行径恶劣,总以欺负他人为乐。
他们扯掉羌问的助听器,骂他是聋子。
老师知道以后不是教育那几个混蛋要学会尊重别人,而是告诉他们,羌问同学很可怜,你们要同情他。
他没料到此后多年,他会被困在“同情”二字里。
他听够了,也恨透了。
他从来不是乐观的人,负面情绪越积越多,高三又是压力最大的时候,他被压的喘不过气,所以干了傻事。
“现在不会了,以后努力向夏同学看齐。”
羌问说完,西南方向数朵烟花腾空而起,漆黑的夜空像有无数流星划过。
短暂的烟雾笼罩之下,数不尽的绚烂火光奔向他们。
“去镜岛许愿”这一心愿完成了。
“羌问,谢谢你。”
少年两手撑在后面,慵懒地欣赏着烟花:“怎么谢?”
“你想要我怎么谢?”
他挺直腰杆,凝眸望来时,情意溢满眼眶。
夏桢看出他想做什么,她没躲。
直到清凉的唇瓣贴上来,异样的酥麻感蔓延至全身,她后悔了。
羌问的轻轻一碰,弄的夏桢燥热难耐。
理智告诫她不能深陷其中,身体却先行一步。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蝉鸣阵阵的夏天,晕头转向地给了他回应。
第31章
幢幢树影下, 纤弱的身影勾住了少年的脖子。
喘息间,夏桢把头抵在他肩上,呢喃道:“下辈子早一点遇见吧。”
这也是她想让羌问帮忙许的愿。
羌问以为她只是在表达爱意。
他嘴角微微勾起, 扶着她腰的手慢慢往上环抱住她:“现在遇见也不晚。”
过了很久她才应了一声“嗯”。
羌问于斑驳的光影中寻到她明亮的双眼,他小心翼翼又无法克制的笑:“再亲一下?”
夏桢故意往后仰, 羌问托住她的后脑勺, 压根不给她机会躲。
无人察觉的地带, 他们在夏夜的烟花下热吻。
“口红都被你蹭完了。”
“我给你买。”
“这个颜色买不到了。”
“买其他的,买很多。”
夏桢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继续, 这场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恋得及时止损才对, 可是在他一声声的诱惑中,她迷失了方向。
“桢桢,我喜欢你。”
他害羞却不含蓄, 每一句话, 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夏桢他沉迷其中。
“我感受到了。”
“明年的熹花节我们还来好不好?”
她没答应, 而是说:“如果今年的愿望实现了, 明年换个地方吧, 我想去看海。”
“好。”
烟花绚烂绽放,夏桢看到的不是人间, 是希望。只是这份希望如萤火一般微弱。
夏桢才许完想多活几年的愿望, 体内的癌细胞像是感知到了,发了疯一样与她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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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一次躺在浴室的地板上, 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脸上、衣服全湿了,分不清是地上的水还是流的汗。
她抱着头, 嘴唇咬的发白,疼痛迟迟无法缓减, 这还是第一次,夏桢只能从浴室爬着出去。
他们安稳的睡着,轻微的鼾声同细弱的虫鸣一般。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可在行李箱里找药的时候还是惊动了卢思忆。
女生迷迷糊糊的,半撑着身子问夏桢:“怎么了?”
情急之下,她胡诌道:“痛经。”
她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卢思忆有过这种体会,自然没多想。
“我那儿有止疼药,你要不要?”
“我也有。”
昏暗的房间里,卢思忆没看清夏桢吃的什么,以为她真的只是痛经。
“卫生巾你有吗?没有的话我给你。”说着,卢思忆要起来帮她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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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桢摇摇头:“我还有,如果不够我再问你要,你睡吧,我好多了。”
她爬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着。
待卢思忆再次睡熟,药效上来,夏桢有力气走出房间,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家里打电话。
夏明朗几乎秒接:“桢桢,怎么了?”
俞女士听到女儿的电话瞬间惊醒,抢过手机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夏桢听到爸妈的声音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吃了药,现在好一点了。”
俞知把电话扔回给夏明朗,立刻下床换衣服:“问问她在哪儿,我先买机票。”
“她在镜岛。”老夏说。
“废话,我问的是她住在哪家酒店,我现在让续文过去接她。”
“桢桢,你发个定位给爸爸。”
夏桢把定位发过去说:“你让舅舅天亮再来吧,西市到镜岛有一段挺长的山路,这么晚开车不安全。”
俞女士不放心:“你现在真的还好吧?”
“妈,我没事。”
“药还有吗?”
“有。”
“要不让你朋友先陪你去医院。”
虽然这边的医疗水平比不上汾春,但在医院总归他们能放心些。
“没事,现在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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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女士从衣帽间提了个行李箱出来,安抚她说:“你先睡,我和你爸现在就去机场。”
夏桢带着哭腔“嗯”了声。
入夜后,村子里万籁俱寂,房间里开了一扇窗,深夜风大,吹得屏风微微晃动。
她和羌问挨着屏风睡,江家贺和卢思忆分别睡在两边的外侧。
旁边传来的轻微鼾声和窗外细弱的虫鸣让人心安,可夏桢怎么也睡不着。
屏风底下空了一截。
夏桢伸手过去,借着月光偷偷牵了一下他的手,很快又松开。
原来绝症病人的痛苦不全来自于疾病,还有怕自己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谁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相爱呢?
慢慢地,她会掉光头发,会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嶙峋,会以一种丑陋的姿态离去,这样的她只有家人不会嫌弃。
玩了这么久,她想回家了。
在不告而别和说谎离开之间她纠结了一夜。
假寐中听着男生起床,洗漱,然后关门出去。
天蒙蒙亮,清凉的空气钻入鼻腔,叶尖的露水摇摇欲坠。
羌问想去附近走走,顺便给大家买早饭。
他习惯性的拉伸脖子,扭头看到身后没精打采的夏桢,有点诧异道:“我把你吵醒了吧。”
她摇了下头:“你去哪儿?”
“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早餐店,你接着睡吧,我买完早饭回来再喊你。”
“我和你一起去,我想喝口热乎的豆浆。”她换好鞋子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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