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先送你回去,回来再收也不耽误。”
夏桢一个眼神,小宁二只好乖乖站定目送她远去。
这个点很多人在外面散步,今天羌问也出来了。
大家看天气有变,纷纷跑回家,唯有羌问不慌不忙。
他很喜欢下雨天,特别是细雨绵绵的早春。屋外的芭蕉叶轻扫过房檐,残留的雨水滴在木制窗框上发出紧促的吧嗒声,那种声音会让他感到心安。
这两年他跑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医生,左耳的听力依然没法恢复。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喜欢把左耳堵上,看右耳还能听到多少。
前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断断续续的耳鸣,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只是太累了没什么大碍,羌问却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
半小时后,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打湿了便利店的门帘,门口的花也被雨拍的七零八落。
豆大的雨点砸在少年的发顶,肩头,还有鼻尖上。
雨水像珠串顺着屋檐落下,便利店的感应门铃响了,收银员打起精神问客人:“要什么?”
“一包手帕纸。”
来人的声音像蒙了雾的青山,听不真切。
货架后面探出个脑袋,盯着男生的背影看,他的衣角在滴水,头发也因为被雨打湿而软塌下来。
收银员看着身后的货架问:“有清风还有维达,你要哪个?”
询问的声音很轻,还被雨声冲散了大半,羌问没听清。
见男生没说话,女人转过身又问了一遍:“要哪个?”
他抬手一指。
“清风是吧,两块一包。”老板娘扫完二维码把东西递给他。
“谢谢。”
夏桢拿了三盒牛奶去柜台结账,男生站在屋檐下躲雨,黑夜的凉意混在银色的月光中凝成□□刺入他的肩胛,须臾间夏桢看清了他的脸。
她结完账出去,羌问低头在擦东西,擦完以后用纸巾包着塞进口袋里。
“笃笃——”她拿伞在地上敲了两下,试图引起男生的注意。
羌问并非先听到声音,而是余光扫到旁边人向自己靠近了一步,他才转头去看。
夏桢笑笑,欠揍地说:“又见面了,我还以为我们再见会是在派出所呢。”
他瞥了女生一眼,语气冷淡:“我没报警你很遗憾?”
“那倒没有,”夏桢打开伞,“那天确实是我的不对,为了表达歉意我撑你一程?顺路的。”
“不用了。”
“别客气。”夏桢踮脚把伞挪过去。
羌问避之不及,湿漉漉的衣袖蹭到了她的手臂。
伞正好卡在他头顶,他想退出去,不料头发被勾住了。
夏桢不知道伞坏了,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歉,我给你解开。”
湿头发没那么顺滑,她手忙脚乱,扯的羌问头皮发麻。
夏桢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你蹲下来一点?太黑了我看不清。”
羌问直接上手狠狠一拽,随后没入雨中还不忘警告身后的人:“别跟着我。”
夏桢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这下说无冤无仇连鬼都不信了。
同时段的汾春市又闷又热,何见华刚带自家小侄子看完电影,散场的时候小朋友说想喝果汁,何见华领他去买,排队的时候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是不是你告诉她我在水粼村。”
“她?谁啊?”何见华一脸懵。
“别装。”
他想起这几天刷到的朋友圈:“哦,你说夏桢啊,你们见到了是吧,听你这质问的语气看来是见面闹的不太愉快。”
“我说了不合作,你让她别费心思了。”羌问想到她就头疼。
何见华憋着笑:“不是我说,你长得确实有自恋的资本,但人家去水粼村是因为她表舅在那边,她去表舅家过暑假,不是因为知道你在那儿才追过去的好吗?”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头立马把电话挂了。
何见华转而给他发消息:“你也有今天。”
下一秒被他拉黑了。
彼时西市雨势未减,天色却愈渐明亮。
第3章
羌问和夏桢扯上关系得从何见华说起。
今年四月初,夏桢去远郊调研返校途中遇到了何见华。
那天汾春的天气很好,市界郊区万里无云,国道上空荡荡的,加油站往北五百米有个洗车店。
下午四点,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坐在柜台里对账,夏桢和两个员工在打牌。
她输了,寸头大叔把麦克风递给她:“这次给我们唱个啥歌?”
前几天老板花了两百块钱从网上淘了个卡拉OK音响,本来是给女儿买的,女儿还没放假几个大人先玩起来了。
夏桢从小就是麦霸,接过麦问另一个大哥:“通上电了吗?”
大哥比了个ok的手势:“通上了,通上了!”
“喂——”夏桢试麦,麦克风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她点进自己的歌单说:“给大家唱一首中岛美嘉的歌吧。”
寸头大叔:“啥美甲?”
“……”
啥美甲不重要。
“观众朋友们,准备准备!”夏桢情绪高昂,老板女儿挂在院子里的风铃清脆悦耳,前奏一响,她立马进入状态。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桥で鸣いたから。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过去も啄ばんで飞んでいけ。”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因为看着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也将我的过去啄食,展翅飞去吧。)
装修简陋看起来总觉得有点脏兮兮的洗车店里,十九岁的夏桢给几个听不懂日语的洗车大叔唱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慢悠悠的飘向远处的青山。
劣质音响发出的滋滋声在这一刻被忽略,老板拿着计算器忘了摁键,也没注意到右边等待区来了一辆车。
司机探出头来听,夏桢唱了两句不唱了,音乐还在放,人声却戛然而止。
寸头大叔问:“这几句歌词是啥意思嘛?”
夏桢把麦丢给他,憨笑着糊弄过去:“我也不知道,听着好听就学了,我走了哈!”
路边的塑料袋被风卷到半空中,车内人的视线跟着夏桢走远,老板敲了敲牧马人的车窗:“兄弟,洗车吗?”
何见华回过神来说:“对,里外都要洗,洗完麻烦您帮我消个毒。”
“行,你再往里开开。”
何见华今天出门是为了找人的,想着半路洗个车再过去也不急。
他刚开到洗车店门口,看到一个穿淡蓝色长裙扎两个麻花辫的少女在唱歌。
男人只看到一眼侧脸,她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何见华从她的歌声里听出了绝望,留恋,但没有纠结。在你抓心挠肝的时候她说停就停,走的干脆。
他给羌问打电话没人接,转而发微信:我找到你要的声音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他又去联系江家贺,那小子也没动静。
“一个两个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卡拉OK的音乐从日文歌切换成邓丽君的《甜蜜蜜》,何见华问老板:“师傅,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老板拿着水枪,想了想说:“叫啥名我还真不知道,她也没说过。”
“她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吗?”
“不是,”老板拖长音,指了指西边,“她是汾春大学过来做调研的。”
“那您知道她住哪儿吗?”
老板指了指前面:“喏,就住前面拐角那一家。”
男人又问:“您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走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车子刚洗一半,何见华付完钱上车了。
老板一脸懵:“哎,还没洗完呢!”
“不用了我有急事,钱一分没少我都付了,您看看。”
他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家民宿,前台是个来兼职的小姑娘,告诉他自己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信息,只说了句:“客人已经离店了。”
何见华懊悔,当时应该追上去留个联系方式的。
国道上,夏桢走累了,靠在树干上喘息,干燥的风吹干鼻尖的汗。
她打开手机又试了一次,还是打不到车,照她这个速度走下去,估计天黑了才能到市区,思前想后,决定拦个好心人搭便车。
夏桢喝完水远远的看见有过一面之交的牧马人,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招了招手,对方减速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她跑过去扒着那人的车窗问:“你好,请问方便载我一程吗?这里实在打不到车。”
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长相幽默,夏桢直觉他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何见华愣了一下,有些惊喜道:“你不是刚才洗车店那个唱歌的女生嘛。”
夏桢点头,目光殷切:“请问可以吗?你把我带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了,我按出租车双倍的价格给你。”
他一挥手,十分豪爽:“不用给钱,我正好顺路,你上来吧。”
“谢谢。”
她换了身衣服,穿的工装裤和马丁靴,要不是辫子,何见华一时还真认不出来。
“听你说话应该是南方人吧。”
坐了会儿,夏桢的精神气回来了,回道:“我汾春本地人。”
“我也是!”何见华一听是老乡更激动了,瞬间打开话匣子,“听洗车大叔说你来这边做调研,大四了?”
“大二。”
夏桢心想,这人虽然让她搭了便车,但还是得警惕些。
说着她掏出手机给老夏发语音:“爸,我今晚要回家吃饭,你晚点到学校接我。”
何见华看她脖子上挂着相机,顺势问道:“你是艺术生吗,学摄影的?”
夏桢摇摇头:“我文科生。”
她赶在对方开口前反客为主,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
“我来抓人的。”
嗯?夏桢看他一眼:“你是警察?”
“不是,”何见华憨笑,“来找两个朋友谈合作。”
“哦。”
这时夏桢手机震动,温滢给她发了条语音,她说的方言转文字后一句也看不懂,耳机正巧又没电了,只能小声开了外放。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她打字回:“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帮你找到能抢素纸的人了。”
夏桢不用想也知道:“坏消息是他来不了。”
温滢:“坏消息是他不回国。”
“我就知道。”
夏桢点开“镜岛游玩”的公众号,把一周前发的推送又看了一遍。
【锵锵锵锵~
各位朋友久等啦!
一年一度的熹花节下个月31号就要来了,小编知道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许愿啦,那么立马给大家呈上今年的许愿灯规则。
出生年月日均为单数的小伙伴即有机会参与今年的抢素纸环节哦!
一共五十封素纸,每封两张,也就是说抢到素纸的朋友可以任意带一个小伙伴来许愿。
素纸采取编号实名制,抢到以后必须要在三分钟内上传自己和同行伙伴的身份信息,一经确认不得更改。
节日当天持本人有效证件领取素纸。
(友情提醒:单数生日的抢票者必须要到场,否则整封素纸无效。)
抢素纸的通道将于7月24日晚上零点开启,届时会以公众号推送的方式发出链接,请要来许愿的小伙伴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要错过哦!
7月31日,我们镜岛见!】
她的生日是九九年四月二十二,温滢在十月,压根没戏。
怎么之前论坛上的规则预测半点边都没挨着。
夏桢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去镜岛许愿?”何见华问她。
“嗯,你也知道熹花节?”
“当然,熹花节是镜岛村的传统节日,又名祈愿节。日暮之后两两成对共跳祈愿舞,跳完祈愿舞村长会点许愿灯,人们把写在素纸上的愿望投到许愿灯里,素纸彻底燃尽后便是将愿望送出去了。”
他接着说:“我还知道这个节日以前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是为了发展旅游业,最近几年才对外开放。不过,要想在熹花节上许愿那可不容易,我抢了两年才抢到素纸。”
夏桢眼睛一亮:“你去过?!所以熹花节的许愿灯真的很灵吗?”
男人想说很灵,话到嘴边看见女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立马改口说:“许愿这种东西嘛,心诚则灵,不过你要是许一些违科学的愿望那肯定是不灵的。”
“那你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算是实现了吧,”何见华怕小姑娘太执迷,特意提醒道,“不过这东西就图个乐,别太认真,还是要相信科学。”
夏桢只听进去了“实现了”三个字,心情指数飙升,对熹花节更期待了。
车辆马上进入主城区,何见华问她:“今年的抢票规则是什么?”
“出生年月日均为单数,可惜我生日是四月的,抢不了。”
“那你抢不到素纸的话怎么办?”
干燥的风灌进来,风中的沙尘割裂她爽快的声音:“在家呆着呗。”
少女把手搭在车窗上认真的思考着身边还有谁的生日是单数的。
男人目视前方,头微微侧向副驾:“如果我帮你抢素纸,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几天,夏桢在各大社交网站至少发了二十个帖子,要么就是已经组好队了,要么就是不确定能不能去的。
“你生日全单?”
“我不是,但有人是。”
听到男人说能帮她,别说一个忙,七个八个都行。
夏桢压住心底的雀跃,十分淡定的问:“什么忙?”
她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在加油站买的糖,撕开扔进嘴里:“杀人放火不干的勾当我可不干。”
何见华“啧”一声:“我是良民,违法违俗的事我肯定不做。”
话虽如此,但毕竟刚认识,没办法百分百相信他。
“所以,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你听过春鸟乐队吗?”
夏桢摇摇头。
“他们的第一首歌我是监制,现在算他们半个经纪人吧。”
夏桢默默上网搜他说的“春鸟乐队”,信息少的可怜,居然连是男是女都查不到,这什么神秘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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