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道人这时也冷静下来。
“此番进宫,还扯出了南境之事,这是我们之前所忽略的。而今看来,抚仙镇的往事似乎同此有紧密联系,所以我们都觉得,要搞懂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怀无究竟在何处,可能要回去南境看看。”李征鸿诚恳道。
杜雪衣续道:“虽然这样做不太讲道义,但织锦现在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到时再把吴少贺来贺别他们都叫过来,让整个银刀门总舵、甚至整个江湖的人都帮忙找人。但南境那边,只有我们过去才能弄清楚。”
柯为和附和道:“是啊,两边都出力,一起找更加快些。再说了,织锦姑娘比我们聪明得多,定然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如如道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大致了解了事情起因后也不再多言,仰口灌了一口酒,说道:“好吧,你们尽管去就是了。”
“整整一日我已经把京城翻了遍,什么都没找到。”如如道人眼神有些空,脸上多了几分颓丧之气,一日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说道,“原本我计划好了,若还找不着,就从皇陵出发,一路找到冀州,看看会不会在太子养私兵之处。要是再找不到,就去陇右道找,找到有为止。”
“那我们现在便动身,快去快回。”杜雪衣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言罢,她招呼上李征鸿就要走,余光却瞥见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夏橙。
夏橙此时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纠结和无助。
杜雪衣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走上前拍了拍夏橙的肩,轻声道:“阿橙,你就留在京城吧。有什么话或者信要我们带回去吗?”
“不,我跟你们回去。”夏橙蓦地抬头,眼神十分坚定。
“阿橙?”杜雪衣诧然。
“早晚都要回去给我爹个交代的,而且抚仙镇三大势力,就差夏家了,有我在要查也方便些。”
杜雪衣爽朗一笑:“好,那咱们仨就跟来时一样,回去一探究竟。”
***
一月之后,五月初一,一行人迎着快下山的落日进了逸州城。
作为剑南道的中心,逸州城一如既往的热闹,但较上次有些不同的是,众人许多都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一面走着,一面神采奕奕地在攀谈些什么,而且皆是往同一方向涌去。
反正同去银刀门在逸州的据点金铃当铺也顺路,三骑加上一辆马车便顺着人群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人停在一家门庭若市的茶楼门口,茶楼门上高悬一匾额,上书:“晓生茶楼”,匾额左下角还写了一行小字——逸州分楼。
杜雪衣、李征鸿:“......”
看来百晓生严不知是把自己的生意做到了逸州来了,二人正不知该作何评价,却听得身后传来更令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请问这次讲的可是李征鸿和杜雪衣的故事?”夏橙不知何时下了马,兴致勃勃抓了个前来听书的问道。
看那表情,活脱脱就是还想再听一场。
“不是呢。”那人表情失落和期待参半,答道,“今日讲的是抚仙镇林家寨寨主林未期和寨主夫人的故事。”
闻言杜雪衣和李征鸿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剑南道向来民风淳朴,那人见夏橙一脸好奇,于是又补充道,“大将军和杜门主的故事本来是天天讲的,大家也是百听不厌,但不久前,京城的一个叫什么的书局出了几本书,这不他们故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听说啊,这晓生茶楼的老板对此十分不满,说要讲些别人没听过的,于是这几日才开始讲这新故事。”
夏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姑娘若是特地来听大将军和杜门主的故事,也无需太失落。”那人见夏橙表情,自以为时地解读了一番,好心安慰道:“他们的故事每三日还是会讲一次的,明日就是了。”
刚刚还在庆幸的杜雪衣和李征鸿:“......”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说书还未开始,那人同夏橙还在说个不停,杜雪衣和李征鸿属实是忍无可忍,索性耳不听为净,纵马离了远些。
“林未期说在逸州等我们,现下应该到了吧。”杜雪衣望着身后叶当归所在的马车,说道,“也不知道他们相见时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就快了。”李征鸿叹了声,“他们也是对可怜人。”
他想到此前自己问林未期:“嫂子呢?”
林未期望着东边的天苦笑一声,答道:“当归未归。”
瞧着马车的黑影,杜雪衣表达了藏在心中已久的担忧:“也不知叶当归能不能认出他来,你在信里怎么跟林未期说的?”
话音刚落,李征鸿还未答话,突然就听得马车上一阵骚动,继而悬在马车四角的铃铛叮当作响。
众人还不及反应,一股气浪便从里面炸开,排山倒海的内力登时将整个马车震得四分五裂。
闹市之中搞出这么大动静,路人商贩纷纷惊慌失措、四下逃窜,顷刻间整条街上只剩下杜雪衣、李征鸿、夏橙和叶当归四人。
叶当归自马车跃出后,并未再有其他动作,静静站在街道正中。
霞光万道,她满头的银丝,也被染成了殷红色,像是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轻纱。
其时街对面的夏橙已赶到二人身边,李征鸿亦已提着铃铛护在杜雪衣身前。
隔了许久,街道尽头响起一串马蹄声,而后一匹白马闯入众人视线。
马上坐着一风尘仆仆的白衣男子,腕间还带着黑色玉镯。
此人正是林未期。
静止了许久的叶当归身形蓦地一动,转瞬间已跃到白马之上。
望着残阳下的两道背影,李征鸿笑着回答方才还未答的话:
“归期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啦,就是当归和未期就是情侣名啦(正文之后应该会写一篇两人的番外~)
(弱弱立个flag,争取7月完结,争取争取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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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秘辛
“所以您是说,玉山的毒可解?”
颠簸的马车中,在听了林大夫眉飞色舞地讲出一堆花里胡哨又毫无用处的研究过程和药理常识后,李征鸿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适才叶当归奔到林未期怀中便已力竭,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众人怕她又突然暴起,不敢轻举妄动,赶忙将她带到银刀门在逸州的根据地金铃当铺中,现今此处已被余飞景改名为“升平当铺”。
林大夫已在内等候多时,早有准备的他给叶当归施了几针后,一行人两辆马车连夜奔往林家寨。
林未期于半个多月前收到李征鸿的信,此时的林家寨已为治疗叶当归和杜雪衣二人的病做好了准备,回春妙手林离也从赶往京城的路上改道,于几日前到达林家寨。
“不可以。”林大夫不假思索答道。
李征鸿急得站了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那您刚才说的都是什么?”
“姑爷,别急啊,听我说完。”林大夫方才被李征鸿吓了一跳,见他被杜雪衣强行拉着坐下,才又继续说道,“虽然解不了,但我又想到一个法子可以抑制,之前那个法子也只是抑制住蛊虫而已嘛。”
“再说了,您以为玉小姐跟人家寨主夫人一样,只是情感问题和自身练功的问题而已吗?”林大夫指了指前面一辆马车,说得理直气壮,“寨主夫人的病容易治,让她自愿废去自身功力就无碍了,但玉小姐这可是蛊啊,而且还是万蛊之王‘噬心’,上次我可是花了毕生心血才给封住了,你们......”
说完他眼神不明地在二人身上瞥来瞥去。
杜雪衣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沉得住气,甚至心底还有点想逃避。但李征鸿却已被磨掉了所有耐性,片刻都不想再同这个话痨大夫拐弯抹角了:“所以究竟是怎样?”
“本来我是没辙的,余飞景公子找到的那本《百毒经》,我和谈绍研究了不下百遍,仍是找不出有什么其他的解法,纵使是谈凤还活着,肯定也没办法的。但就在不久前,我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新思路。”林大夫眼前一亮,肢体动作逐渐放大,明显是又要开始讲故事的前奏。
李征鸿适时地白了他一眼,林大夫见状只得悻悻收敛了些许:“幸好啊,玉小姐在出嫁前偷服了我的毒药,现在倒是给自己留了条生路。我说玉小姐啊,您当时是何苦呢?不就是嫁给一个傻......嫁人嘛,至于寻短见吗?现在您跟姑爷不也......”
“等等!”杜雪衣一脸不可思议,如今轮到她站了起来,好在有李征鸿扶着才不至于摔倒,“你是说,当时出嫁那天,是我偷了你的毒药。所以其实我是自尽的?”
她虽没有林玉山的记忆,但当时回林家寨时,林婆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她说林玉山出门前喝的羹汤被人下毒,这也是林玉山最终的死因,同时还连累了常年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的奶妈。
“原来玉小姐还没想起来啊。”林大夫见杜雪衣神情,奇怪道,“是这样,一开始我也没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毒。直到后来一天,我发现藏在柜子里的剧毒‘陨霜’不见了。而后我才想起,您出嫁前几日,我去给您看病时,您不知为何提到了这毒,您当时好像还很好奇,甚至特地让我带过去给您看。最后,我去刨了那奶妈的尸体,做了一番检查后,确认了她果然是中的‘陨霜’剧毒。”
“?!!”杜雪衣和李征鸿面面相觑。
突然之间又搅进来一个自杀的林玉山,原本就扑朔迷离的局面更乱了。
“你看你们,现在这么恩爱,叫你们克制还都克制不了,这这这都是何苦呢?”林大夫对着二人痛心疾首道。
见他们没搭理自己,俱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林大夫这次倒是自己绕回了正题:“好在呢,虽不知道玉小姐是怎么大难不死的,但有这么个剧毒在体内,反而给了一个转机。不久前,我在《百毒经》里见到了一种药羹,就想着或许可以帮您将在心脏处的‘噬心’重新封住。但此药羹配方的毒性世间罕见,好在有‘陨霜’在您的体内,刚好能与之相抗。纵使不能根治,但是抑制个三五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五年?!”李征鸿猛地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着,“您说清楚些?”
“哪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就是药效大概能撑个三五年。”林大夫说道。
“那三五年后呢?”
林大夫默然。
“其实,三五年,也......”杜雪衣伸手将激动不已的李征鸿拉了回来,但话说了一半,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下去。
也挺好的?
她讲不出来。
“其实三五年还是因为玉小姐没有内功,若换成习武之人,撑个一年半载都够呛......”林大夫低声续道。
“不是找到了《百毒经》了吗?谈绍、林离都没法办法了吗?”李征鸿努力将心中的慌乱压下去,但这拙劣的掩饰却连林大夫也瞒不过。
“用了之前那个法子,现在谈绍、谈凤,甚至是伍楚云复生了也无力回天。”林大夫也不顾左右而言他了,直截了当道,“林离那个法子更是荒唐,这天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刚好拥有至中至强的内力。”
***
三日后,众人到达林家寨,叶当归被带到山崖下的山洞中,里面回春妙手林离早已准备就绪。
另一边的杜雪衣、李征鸿、夏橙和林大夫,则回到林玉山原来居住的偏僻小院,林婆也已在此处恭候多时。
令杜雪衣感到庆幸的是,这次林大夫没有整太多繁琐的花样,只让她喝下一副药。
虽然这副药的卖相十分一般。
林大夫一脸神秘地将用两只手掌才能托稳的大碗端上来时,众人甚至还能瞧见碗中有几条颜色各异的大虫子在蠕动。
“玉小姐,别看这药乍一看好像平平无奇,其中可包含了七七四十九种来自天南地北的稀罕药材。”林大夫一面小心翼翼地将药‘盆’递给林婆,一面兴高采烈地卖弄着,“里面有些活物,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养到如此这般壮实的;还有,你们看,这,对就是这虫子,腌制的时间也有讲究,要在其死后七天才开始浸药。总之呢,每一样都是我的心血,玉小姐您可以一定要全部喝完啊。”
众人:“......”
一旁的李征鸿看得连连皱眉,夏橙更是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作呕之势。
林婆也没好到哪去,只见她端起这碗“平平无奇”的汤药,似是将毕生所知的措辞都翻找了一遍,才勉强拼凑出一段别扭的话来:“玉小姐,这药......可能苦了些,您要不闭着眼喝了?”
杜雪衣面无表情地接过不仅仅是“苦”这么简单的大碗药,闷头就喝了下去——好在如今的她没有味觉和触觉。
一饮而尽后,被大碗牢牢挡住的日光重新点亮视野,李征鸿好似匆匆赶到自己身前,嘴里似乎念着什么。
杜雪衣一个字都听不见,只觉得被和煦的光照得格外舒服,远处似是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之声。
日光下,周遭静谧的很,她感到一身轻松,安心地沉沉睡去。
片刻后,李征鸿将倒在自己怀中的杜雪衣抱起,跨过一地的药碗碎片,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
“林大夫!醒了!”
东方刚露出点白,林家寨最偏僻的小院里就传来一声大喊。院里院外、醒了的没醒的鸟雀顷刻间全部被震得精神抖擞,叽叽喳喳地乱飞乱叫。
过了半晌,坐在床上的杜雪衣见携手走进房中的两个中年人,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们?”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婆和林大夫,二人对上杜雪衣惊异的目光,极不自然地松开了手。
眼见林大夫一副即将打开话匣子的架势,李征鸿急忙开口:“林大夫,快看看玉山恢复得如何。”
林大夫面上带着明显的红晕,上前探了探杜雪衣的脉搏,说道:“醒了就没事了,我的药,你们还不放心吗?我看哪,玉小姐恢复得比我想象中的还挺好,一天就醒了。”
见杜雪衣丝毫没听进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和身后的林婆,林大夫嘴角挂着笑坦然道:“说到此事,我们还要感谢玉小姐和姑爷呢。”
杜雪衣:“???”
林大夫说罢,走到林婆身旁牵起她的手:“我和林婆认识三十几年了,对方的心意我们都心知肚明,就是一直没捅破窗户纸。这不前几月,我在淮州给您治伤的时候,被你们二人触动到,觉得时不我待,‘莫待无花空折枝’......所以如今,我们已经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杜雪衣觉得真是大开眼界,自己和李征鸿的故事竟还能给人这层启示,要是他们知道二人的真实身份,那还得了。
正想着,她听得林大夫又续道:“姑爷知道后很支持我们,若是再能得到玉小姐您的祝福......”
一旁皱眉的李征鸿突然感受到杜雪衣投来的质疑目光,他赶忙回以无辜眼神 ——大意是,他以为杜雪衣知道。
杜雪衣将眼神从李征鸿处收回,朝二人笑道:“喜欢当然就要在一起嘛,我也不会说什么文绉绉的漂亮话,就祝你们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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