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之间,刘皇贵妃对谢渝这般打量的目光让他隐约有所察觉。她敛了眼神收回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又被太子凌厉的眼神给盯上。
是无声的对峙。
从他冷峻的眉眼中,隐约可以看出几分姜姝当年的模样。
倒真能坐的住啊。
谢渝想,难为刘充为她做事,到死也守口如瓶。
谢渝不是那种喜欢同谢凛母子打交道的人,可手中掌握的那些线索全都指向一个人,再怎么不耐烦,此刻他却也不得不从这位刘皇贵妃身上入手。
第96章 蛰伏
刘皇贵妃那里继续盯着,丝毫没有放过。
前几天她那里一直没有动向,等到风头松懈了,谢渝带着一众属下声东击西故意设套,刘皇贵妃才一点点露出马脚。
在皇城中这么多年,知道刘皇贵妃是有些自己的势力的,可在看不到的地方,没想到已经她的手已经渗入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深处。
如若不是这么多天的严防死守,甚至不知道连皇城守卫中都有她的眼线。
很难想象隐蔽之处会有多少贪官污吏。
朝中是该好好整治。
例行检查,货物要运出皇城时,谢渝紧急将驻守人士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以身作则的严查至此,这才在盯了三天三夜后在嘉南关顺利截下之前从刘充那处遗失的余下小部分军械和官银。
清点赃物,核对账簿。
所截获的这些正好能与之前所缺失的相对应上。
太多冤屈被埋藏在真相之下了。
没人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已经做了多长时间,如若不是这样出了大纰漏被核实出来,数年前的真相很难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时间悄然流逝,傅宁榕的月份一天天大起来。
叛乱四起,身为太子就要尽到自己应当有的责任,定当竭尽所能平乱危机。
谢渝早出晚归,白日里抓紧练兵,傍晚时巡察要处,前来刺杀他的刺客陡增,这等形势危急,让他意识到似乎即将有场很长的硬战要打。
唯一静谧时分便是每日回去府上同傅宁榕一起相处的时光。
谢渝累了一天,傅宁榕也在刑部忙活一天,两人沐浴后躺在一张榻上,紧密相拥,感受着彼此强有力的心跳,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安心。
两人就这样不留一丝缝隙的靠在一起。
年轻的太子殿下拥着他的挚爱,大掌揽过,手贴近她的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生命,是他和她的孩子。
等到来年春天,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
以前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像这样安安静静生活下去,此刻却对这样的生活期待到不能再期待。
“你有时候会害怕吗?”想象着一切都结束后一家三口的生活,谢渝开口,“我从前的时候觉得我孤身一人也是好的,从不相信会得到什么救赎,也笃定自己不需要人来爱。”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
矜傲的太子殿下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为爱折腰的这一天。
“我以前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
“现在却在担心,我是否能够照顾好你们。”
爱让高傲者低头。
不再像以往一样,青年敛眸看着怀里的妻子,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
他有了自己的软肋。
也是因此起了想得到皇位的心,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来给她。
声音里更蒙上了几分柔软,他开始试着去接触一切,对无法预知的未来予以期盼,也更有勇气去面对未知的那些。
揽着怀里的妻子,看她静静靠在自己怀中。
良久,他又开口:“我们给孩子取名,单字一个宁好不好?”
“好。”
多喜乐,长安宁。
愿事事都如意。
蕴含着爱意,这是他们能给予孩子的所有美好祝福。
现下虽然短暂安宁,但任谁都知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平静,太多看不见、没法确定的因素都落在无人窥伺的隐蔽之处了。
刘皇贵妃同谢凛是亲母子。
本以为谢凛会同刘皇贵妃一样坐不住,没成想探子那么多天盯下来,谢凛没什么异样,倒是刘皇贵妃再次露出破绽,暗中传递书信,和旁人往来。
书信被截获。
具体内容做了特殊处理,字迹都令人无法辨识,但几经审问,可以知晓,这是写给即将临我朝的西域使臣的信。
勾结外朝,意图谋反。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本想直接抓获,可刘皇贵妃这么多年的根基尽在皇城,能一朝将其铲除是好,倘若没有足够的把握一时无法拔除却又打草惊蛇,便得不偿失了。
第97章 求情
傅宁榕也想趁着自己的人脉多去找点线索,寻一些有用的信息给谢渝用,但没想到应该找的没找到,最不该来的傅家父亲傅宗却不请自来了。
朝中风云多变,隐隐是有要变天的预兆的。
不仅是傅宁榕,就连傅宗也极为清楚。
不说旁的,两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女,不用那些老套的叙旧,彼此也心知肚明。
傅宗直接开门见山:“思之,这么多年,为父从未强求过你什么事,今天这件,就当是父亲求你。”
说着,他拿出一个瓷瓶想要递到傅宁榕手里。
里面是最烈的毒药。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傅宗说:“真的就这最后一件事了,待傅家扶持二殿下登基,占领了功劳,便再不用你再冒着这样的风险在朝中,届时你想去哪儿便去哪里,想做什么父亲都由着你。”
“您是要我给谢渝下药,然后害死太子殿下?!”傅宁榕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自古以来权力相争都是寻常事情,她知道外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但她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养育她那么多年的父亲也有着这等心思,现下竟然还要递给她一把刀,让她刀尖直指谢渝。
“是这样。”
傅宗点头,暗叹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毫不费力,“太子这人谨慎的很,派出去的刺客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要刺杀他简直比登天还难,现下只能靠你。”
“所以父亲,您就让我做这个小人?”傅宁榕瞪大双眼,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这些话。
“怎么能说是小人?”
“他信得过你,自然你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句句冠冕堂皇,傅宗道,“权利之争总有得失,为了我们傅家的利益,总得尽量去帮衬二殿下他们一把。”
傅宁榕往常从不轻易动怒,然而此刻也受不了父亲这样的作为,忍不住向他质问道:“您是我的父亲,孩儿一直敬您、重您,可您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未免有些太卑鄙了吗?”
用信任化作一柄最锋利的刀。
要让人忍受被自己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吗?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按照父亲的话去做的。
往日傅宁榕都是对他言听计从,傅宗从没想到有一日会遭到她这样的反驳,这在极大程度上激起了他的挫败感。
可他又无法直接和傅宁榕撕破脸面,只得打起了亲情牌,试图一点点软化她的态度:“思之,你怪为父也是正常的。父亲知道你还是在同我置气,觉得之前你身份成疑、被人针对的时候我没有为你说话。”
“可父亲能这样做吗?”
“我身后是一整个傅家,不能以身犯险。”
这哪能是一码事?
“父亲,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孩儿做了太子那么多年的伴读,有一双会明辨是非的眼睛,我深知,太子没您所说的那么差,也决不是您想象中那么差劲的人。”
看有些说不通,傅宁榕索性直接同傅宗将话挑明,“不管您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拿着毒药,去做出有损于太子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各处都想做些什么稳固自身在朝中的地位。”
“但若您信得过我的话,就请听我的,我们傅家低调行事,尽量避着这些党争之事,孩儿自有办法能护好我们傅家。”
“他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就这么向着他?”听到傅宁榕这么说,傅宗的脸色一点比一点黑,“我看你是待在他身边太长时间,见惯了他的好脸色,忘了他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谨慎行事,什么都不做他就能放过我们吗?不可能的!自他年少时害了你兄长傅荻还这么多年拒不承认时我就彻底看清楚了他的本性。”
第98章 傅荻
“父亲,你总说谢渝他害了傅荻兄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宗深深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从前没对你讲过是怕你因此事畏惧、不敢待在朝中,现如今这般情况也是时候该对你讲了。”
“接你回来时,正是你兄长傅荻殒命,宫里派人要将傅宇带过去的时候。”
“都说你兄长傅荻的死是意外、是他自己投湖而亡,但我身为他的父亲,对他最了解不过,他凡事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响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情绪略有些激动,稍稍有些哽咽。
傅宗顿了顿,继续道:“我和你母亲先前只是这样猜测的,直到后来我们给他收拾遗物时,从中发现夹着的几封书信时才确信——你兄长生前是因太子谢渝对他的所作所为,才被逼投了湖。”
“书信?”
“是,那些书信至今还被我保留在家中。”
信中虽未指名道姓,但其中人物皆有迹可循。
说是“那位殿下”同二殿下谢凛不对付,他拿谢凛没办法,就总是明里暗里针对身为二殿下伴读的自己。
字里行间字字恳切,身体上的惩戒不多,大多是心理上的打压。压抑之情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想找一根浮木上岸。
哪怕是死,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还能是谁?我们荻儿这不就是活生生被这位太子殿下给逼死的?当时傅家只想找他要个妥帖的说法,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过我们,更是半分回应都未曾给过。”
傅宗咬牙切齿,多年往事被揭开,他就是因此痛恨谢渝,不愿让他登基,“且不说他羽翼未成熟的时候就那么心狠手辣,敢做出这般行径,如若真的做皇帝了,那天底下的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这桩往事,也成了这么多年傅家甘愿去扶二殿下谢凛去做太子的重要原因。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中是夹杂了什么误会?”傅宁榕试探道。
傅宗:“白纸黑字写的明确,哪能有什么误会?况且我们傅家次次请求向太子言明真相,可他哪次理会过我们?”
兄长傅荻投湖的那段时日,正巧也是姜皇后身死的时候,自己的母后没了,当时的谢渝哪还能顾得上别的事?
傅宁榕怎么想都觉得谢渝不是这样的人。
“父亲,信中可有傅荻兄长的署名,亦或者什么别的证明?字迹是可以模仿的,能否真正确定信中那就是兄长的笔迹?”
时间过的太久,当时被悲痛冲昏了头脑,傅宗一时也不好确认,但已经过了这么久,把事情加诸在谢渝身上、恨了他这么多年,比起告诉他其中有疑虑,他情愿固执的带着这份情绪接着恨下去。
不想去面对超乎自己预计之外的,傅宗还是固执己见:“为父毫无隐瞒,将一切都告知你了。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是选择继续相信太子这个外人吗?”
谢渝于她怎么能算作外人?
傅宁榕只看了傅宗一眼就继续道:“父亲,这其中必有误会,您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做出这种暗害太子的事情,我愿帮您查明真相,给您、给死去的兄长一个交待。”
“唉!你真是油盐不进。”傅宗也极为无奈,可他又不能逼着傅宁榕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只能先就此止步,被人强行送出府外,“罢了,先随你去吧。”
傅宁榕做事很有效率,傅宗还没刚走多久,她便吩咐下去,将当年同傅荻走得较为亲近的官员叫来问话。
和信中所说的那些不同,当年的记忆虽已模糊,可事实总归摆在眼前,众人都道,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从来没有见过谢渝对傅荻做出过什么欺凌的事情。
晚间谢渝回来的时候傅宁榕将白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谢渝,同样也问了他此事。
谢渝听完笑出声来,只觉荒谬:“先不说当年我同谢凛的关系还没破裂至此,就算我与谢凛不对付,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迁怒他人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那就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听到他这样说,傅宁榕也就放心了。
“其实傅荻当年的事,我之后也调查过。”
“不过这件事着实稀奇的很,提审了半个宫殿的人,那天当值的宫人一应不在。”谢渝想起傅宁榕对他说过的话,“你方才说,傅宗那里有傅荻的书信做证明?”
“嗯。”傅宁榕点头,冷静理智分析,“所以我也在想,当年之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是不是傅荻兄长碰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才被人故意灭口。”
“又或者有人模仿我兄长的字迹写了那些书信,为的就是将事情的所有起因都推到你的身上?”
“模仿傅荻字迹之人?”谢渝忽地想到,“我能想到的确有一个。”
从前他和谢凛跟着老太傅习字之时,闲暇之余老太傅曾教过他们如何掌握字间神韵,如何能够将自己的字迹同别人靠拢,谢渝觉得模仿旁人的字迹不是一种妥帖的行为,但谢凛却很感兴趣,对此颇有研究。
从前模仿旁人字迹的相像程度能做到七八成,如若彼此熟悉,相像程度只会更高。
而傅荻,正是谢凛之前的伴读。
傅宁榕和谢渝两人四目相对,缓过神来,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第99章 使臣
傅宁榕又在确保安全的的情况下去找过一次谢凛,想去探探他的口风。
向他问话时,她盯着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从他面上移开。
要放在从前,傅宁榕不会相信二殿下谢凛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谢凛明知道她的身份不戳穿,却借着舆论风向无形之中向她施压,想将她逼上绝路。
这样的人,自有自己的一番筹谋暗算,怎么又会是心思单纯之人?
他怕也是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刘皇贵妃的那些事,估计谢凛也难辞其咎,只是不知道他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又是否能够不昧着良心的守住自己的底线。
傅宁榕百般警告傅宗不要再掺和这些党争之事,可傅宗还是不死心,连连安插了几个婢女进去东宫想要毒害谢渝。
技法拙劣。
次次暗害,次次落得徒劳。
傅宗怎么着也算谢渝半个岳父。
谢渝也答应过傅宁榕,只要傅家不故意挑起事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是不会去故意找傅家的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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