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地驶入城门,直奔锅里捞。
舟车劳顿,我倚在车壁上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
青莲道:“小姐,我敢肯定,在那栈桥之上,绝对是刘二丫推了我,那时就她在我身后!”
我就知道,跟这个小丫脱不了干系。
我有些后悔同她说了那些规劝的话,她就是听得太进去,最后反倒害了我自己,如今的张言川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不过就目前来看我虽觉得张言川是跟她门当户对的一对佳偶,她反倒瞧不上了,有了今日我才发现她是喜欢上了商徴羽。
于是这小丫借了我的名头,说那日商徴羽为其作画作诗的人是她。
好在商徴羽聪明,应当也是对小丫的话有几番存疑,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对女子一直保持着惯有的疏离,所以对她不冷不热的,一点也不为小丫柔弱的模样所动摇。
我想凭她谁喜欢谁我都不会阻挠的,只要她不妨碍我的复仇,我压根不会管她,攀高枝也罢,寻欢作乐也好,我不但不会束她手脚还会让她风光大嫁。
可她今日却把她的小心思动到我身上了,竟然想从栈桥的中段把我推入水中,这我可不能装作啥也没发生。
等马车停在了锅里捞门口,店里的丫头们都出来迎我,我就随手点了一个人要她去唤小丫。
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懒懒散散的模样更气不打一出来。
她站定在我面前一脸惫懒:“二嫂,你找我?有什么话不能上来说,还要我来大堂。”
我冲她喝道:“给我跪下。”
她此前从未跪过我,何况这回大堂里呆的全是锅里捞的一众小二丫头,在她眼中都是比她位卑的存在,于是她质疑道:“王宝钏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凭什么要我给你下跪?我现在尊你敬你才叫你一声二嫂,你干嘛在这里拿腔拿调?“
见她直呼我的大名,还不知悔改的样子我无可奈何只能招呼着两个小厮道:“把她给我摁下!”
小厮得令,一左一右地抓着小丫的胳膊把她摁在我的面前。
她角力不过两个男子,只能被迫跪着,龇牙咧嘴地骂我,腌臜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蹦,犹如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王宝钏你臭个寡妇,别以为贵哥死了你就能管的了我了!”
我怒火中烧,没了从前大家闺秀的半点儿影子,气的吼道:“你在乱叫什么?”
小丫继续骂道:“别以为你是这锅里捞明面上的东家我就怕你,其实我眼里的东家只有龙老大,咱们这楼里谁不知道锅里捞能有今天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是图龙老大的钱,上赶着倒贴!结果人龙老大根本对你没半点意思!”
我忍无可忍,对青莲道:“青莲,传戒尺!”
青莲点头,小跑着去把戒尺拿来,而后用双手把它奉给我。
我接过戒尺,走到小丫面前,我语重心长道:“大刘并未娶妻,而我又是你的嫂子,那我便为长,长嫂如母,所以我要尽长辈之责来管教你。”
小丫冲我吐了口唾沫:“去你的长嫂,我呸!”
我早就猜到了她这个野蛮的丫头会有这个恶心的举动,于是及时躲开。
她气道:“我大哥呢?他在哪,你要管教我他同意过了没?”
我知道我和小丫的这段关系是没得维持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忽而设身处地联想到了我的父亲。
我虽不似小丫这般无礼,但对眼前姑娘无可奈何的心情也该是一样吧。
于是我释怀道:“那我问你,今日在栈桥上,你是不是有意要推我入河?”
小丫出乎我意料的供认不讳:“是又如何?我就是觉得你这大户人家里来的小姐就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出身卑贱的人。你看你今日在游春的时候,哪一回不是要把我踩进泥里?我看不惯你,捉弄你又怎么了?”
我道:“我不会水,你要推我下去恐怕不是想捉弄我,是想要我的命吧?还有,今日我何时有踩你的意思?难道不是你想得太多,各种想要装点自己的颜面?”
小丫:“那你还好意思说?我在酒令上求助于你,结果你非但不帮,反倒在我被人嘲笑的时候自己对出对子就为了出风头?还有在流水席上,你欺负我吃不来那些山珍海味,捉弄我吃了一嘴的蟹壳?”
呵……
哪里来的白眼狼?难道我对出对子不是为了给她解围,何况也没有那么有本事能对出上一个对子。流水席上难道不是她急不可耐,还不等人把话说完,见两个公子吃蟹就忙着效仿,结果她全都将错归咎在我头上。
我道:“行,既然你都认了你今日推我,那我就单为这件事教训你一回,从此以后你在也不用叫我二嫂,我也不会管你,我们两清。”
小丫沉默着在心中算计了一会儿,答应道:“好,你要打要骂随你,我全领了,以后我卷铺盖走人,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我道:“那你把手举起来。”
小丫照做,于是我把戒尺高高扬起在她的双手上用力打了下去。
第22章 (二十一)
于是我铆足了劲在她的手上打出清脆的响声,她的手也很快出现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小丫也痛的飙出了泪珠。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个人的谈笑声,我们一众人齐刷刷望去,见来人竟然是龙傲天、张三和大刘。
他们三人身上皆沾染了酒气,想来是出去酌酒了。
看到小丫跪地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最焦心的那人是张三。
他小步冲上来作势想要扶起她,一面又对我问道:“小丫可是犯了什么错?东家你为何这么罚她?”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张三也是小丫这死丫头的裙下臣。
大刘作为小丫的兄长自然了解她的脾性,再加他心中一直惦念着我们带他走出寒窑的恩情,相比张三的兴师问罪,他就显得冷静的多:“多半是这缺心眼的丫头又给弟妹添乱了。”
缺心眼?
她分明心眼多着呢!
我收回我刚刚说大刘了解小丫的话。
小丫伸着脖子辩驳道:”哪里,分明就是你们的好东家、好弟妹要把我逐出锅里捞!”
我:“你……”
她这又朝我先泼起脏水了,我不想跟她较这些口头上的输赢。
于是直接承认道:“是又怎样,你也答应了,说出的话便要如泼出的水一般,现在作为这家酒楼的东家我请你离开!”
张三把垂泪的小丫搀扶在怀中,冲鼻的酒气令人作呕:“东家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说完张三又看向大刘:“大刘哥你说句话啊!”
大刘欲言又止。
小丫道:“你还不配赶我,就凭你这句‘作为酒楼的东家’我可不认!这锅里捞的东家我只认龙老大一个。”话音刚落,她就用她那含着泪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龙傲天,那眼神,欲说还休,泪花闪烁满是期盼。
龙傲天不为所动,只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宝钏说啥就是啥,这锅里捞的东家只有她一人。”
没有想到龙傲天在这一刻竟也是力挺我,于是我趁机催促道:“刘二丫请你兑现承诺,离开我的锅里捞。”
大刘压根儿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他虽然也大脑通直肠,但好歹是爱惜妹妹的,于是前来讲好话:“弟妹啊,要是小丫真做错了什么事你同我说便是,我回去就教训她,何故如此伤和气啊。”
龙傲天见状按住大刘的肩膀:“大刘,还记得我方才同你说的话么?”
大刘被龙傲天这么一拦,顿住了动作,不再吭声。
小丫被赶鸭子上架下不来台,于是一赌气就甩袖子跑了。
张三见小丫跑了,也想跟上去。
于是我大吼一声:“要是有人跟她一起走,也一同永逐锅里捞!”
张三如今可是龙傲天的得力副手,虽心向小丫但也不至于为了小丫而放弃锅里捞这么好的这份活计,于是一咬牙,甩甩袖子目送着小丫离开。
……
随着这回的风波结束,锅里捞的生意也随着先前手段的施行而变得愈发兴旺。
与此同时我也在暗中谋划开设洛阳的锅里捞分店,洛阳那边有我大姐派过去的心腹,负责给那边的锅里捞监工。
这一切自然都是我瞒着龙傲天进行的。
最近我奔波劳碌,和他甚少打照面,每每看到他他也是一副心绪不佳的模样,比起一开始他的自来熟,还真是同他渐渐有些生分了。
我暗中开设洛阳分店的原因也是为此,我想趁早拥有独属自己的酒楼,自己独立研发口味,好让这家酒楼作为我复仇的后方,而长安的锅里捞,我打算原封不动地还给龙傲天。
话说自小丫走后,张言川自己几乎不会主动光顾我的锅里捞了。少有几回见到他,都是因为商徴羽……
商徴羽似乎对我格外青睐,不但爱上了我锅里捞的番茄锅把自己吃成了艾斯威挨批,还为了助我经商,把他生意场上的商友带来我这宴饮,甚至特地叫我过去敬一番酒只为结识一众老板,从不因为我是个女子而对我有偏见和顾虑。
我在他这真真感受到了何为尊重,何为靠本事吃饭。
有不少的胡商喜欢我的为人处事,也觉得我的锅里捞口味佳,经营手段也有趣,遂与我以朋友相交互为生意伙伴,有了他们的协助我也逐渐有了自己在西凉的情报网。
最后我们一行人商讨决定一起改良火锅口味,因地制宜在西凉开设锅里捞分店。
这么想来多半是跟小丫有关,这小丫许久没出现在我眼前,我难得揉出了眼中的沙子,本该高兴的。
奇怪的是商徴羽常常只是单单为了用饭来我店中,有几次是诗会散场,他身边都有张言川同行,不过见那张言川的神情举止,便能看出他是十分勉强,比起先去为了接近小丫而对我展露的和煦,现在他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冷脸和嫌恶来形容。
可商徴羽却又会借着关心菜品的由头只为见我一面,我就会碰上他身旁的张言川,可怜我不得不笑纳他的臭脸。
我虽不主动打听,但青莲不喜小丫已久,在小丫走后我把进货的事全权交给了她,因她手底下仍是小丫带过的那些人,那些人对小丫的离开保持中立态度,但私下里又同小丫仍有往来,于是都会在闲聊时跟青莲透露小丫的近况。
于是一日青莲在给我梳头时就给我提了一嘴小丫。
听青莲讲,小丫僦屋住在了长安城中地段不错的小院,张三隔三差五地就会拿自己的月钱巴巴地赶上去,那个张言川也是,三天两头就去找小丫,比张三要好些的是,小丫会赴约与张言川一同出游,只怕那张三在小丫那也只能得几声敷衍。
可张言川对我的态度又是大转弯,显然是她在张言川那没少说我坏话了。
不过小丫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两位张姓男子之间的任何一位上,铆足了劲各种创造与商徴羽偶遇的机会。
商徴羽是个好说话的,小丫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那日亭下的蒙面女子,商徴羽虽因那日游春心有疑窦,但由于时间和行径小丫都能和自己对上,遂不再深究,只好接受了小丫是那日让他心不由主为其做画赋诗的女子。
他还许了门房可让小丫随意进出商府,甚至允进诗会旁观论道。
此前从未有姑娘在商徴羽那有这般待遇,于是长安中已有了不少商徴羽名草有主的传闻。我乐见其成,只因张言川和商徴羽因此生了龃龉,我终于不用再见张言川的那张臭脸。
恼人的是也有,前几天锅里捞有跑堂同我说听见了张言川跟商徴羽说我坏话,口口声声喊我寡妇啥的……
这个嘴碎的小丫!
好在人家商徴羽并没有因此而对我有看法,反而对我一如既往,同我如知己好友般。我这才大松一口气。
该死的小丫真是昏了头,单看她和那商徴羽的大名,怎么想都不像是能出现在一个喜帖上的模样。
反观她和张三出身家世才是相配,就她刘二丫一个寒窑乞丐哪怕是配那张言川都算高攀了,干嘛一门心思撞商家这堵南墙不知道。
好在有西凉和洛阳的事一直压在我心头,让我无瑕去搭理这些个跳梁小丑。
……
此刻。
锅里捞打烊,恰逢春雨倾盆而下。
我往楼上去,龙傲天往楼下走,原以为只是如往常般只和他打照面,遂跟他点头一笑。
他却把我叫住了:“宝钏?你是不是有心事?看你最近都很少留在锅里捞帮忙,还常往外面跑。”
“啊……”我以为是我洛阳的事走漏了风声,于是想直接跟他坦白,“其实……”
他眼神扫过来直直从我面上掠过,扫过我的全身,打断了我的话:“你刚刚去了商府?你最近好像和商徴羽走的很近?”
我有些意外,低头看到自己被春雨浸湿的裙摆,脚底也沾了些春泥。我刚刚确实是去找大姐聊了些洛阳酒楼的事,刚好路过了商府,这就去拜访了下,毕竟这段时间,人家商公子的确帮了我许多。
想不到他主动找我说话竟会聊这个:“是啊,适才我是去了他府上坐坐。”
他有些别扭道:“他人挺不错的,薛平贵连他一根毛都比不上。”
我忍俊不禁:“你今日怎么讲话又变得奇奇怪怪了?连人家是怎样的人都被你摸清楚了?”
他道:“最近长安好像有传言说商徴羽有了相好的姑娘,那人……可是你?其实你和他挺有缘份,我觉得珍惜一下也不错,你这人最讨厌朝堂的波云诡谲,刚好那商徴羽心不在庙堂,和家里人唱反调一门心思经商,他还懂浪漫,真的挺好一男的。”
嗯?他这是误会了啥?
成日跟着商徴羽后面宣誓主权的那个人是小丫啊。我这几日常出门是为了联络胡商,处理洛阳入商行的事,哪来的闲工夫和商徴羽谈情说爱呀……
我正打算澄清误会,却听楼下有人朝着楼梯上的我们传话道:“东家,商家派了人来,说你有东西落他们那了!”
我恍然回神,我哪有什么东西落他那。
虽想不起,但应了声:“……嗯,你拿过来吧。”
小二听见,便小跑着把东西承了上来,见是一个二掌长的木匣,我伸手接过。
我喃喃:“这是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刚入府时商徴羽说是有什么玩意儿要赠予我,是后来天色渐沉,乌云滚滚,我怕要落雨着急回来这才忘记拿了。
我粗略看了眼,那匣身上还有宣衣阁特有的刻纹。
正要收回怀里,却听龙傲天道:“你不如在这打开看看。”
在这打开也无妨,毕竟我也好奇这商徴羽送了我啥,遂直接打开,却不想里面是一支木发簪。
我胸腔一震。
我是识货的,这发簪是用质地最上乘的黄花梨木雕的,低调内敛又不失格调,簪头雕的是一朵兰花,而兰花之下,铺满了小指甲盖大的相思豆。
我和龙傲天相视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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