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于给了萧宗延一个台阶下,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昨天她真的喝得醉倒了,他对她说的那些悄悄话,她都没听进去也记不得了。
可萧宗延靠在床板上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
朱曼玥做贼心虚,当即以为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闹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话。
正当她在这场心理战中落于下风,快绷不住和盘托出时,萧宗延笑着开了口:“你枕着我的手睡了一夜,把我的手都枕麻了,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朱曼玥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萧宗延没纠结于给她当了一夜枕头的问题,语气如常地问她:“今天上班吗?”
“今天周六,当然不上了。”朱曼玥的语气像极了被家长询问要不要上学的小学生,她挺起胸脯特别骄傲地说,“你当我傻啊,要是今天上班我昨天就不会喝那么多了。”
“是啊,当你傻。”萧宗延说完,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将悬赏信息给她看,言明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昨天夜里发布这条消息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以为你能全胳膊全腿地在这里听我说话吗?”
朱曼玥凑过去撇了眼悬赏信息的详情,抬眼不可思议地问:“一百万?”
萧宗延还以为她为他用钱买她行踪的事生气,无言以对。
谁知朱曼玥震惊的却是:“你什么眼光啊,我在你眼里居然只值一百万?”
萧宗延:“……”
朱曼玥说着揪起小臂上的皮给他看:“你看看这细腻光滑的质感,再加上我闭月羞花的容貌,只值一百万?光是我这一身稀有血就不止一百万了。”
她本是戏精附体和他开玩笑,没想到萧宗延突然板起脸来说:“你也知道。”
朱曼玥蓦然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严肃凝重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惊恐地说:“好端端的干嘛凶我。”
萧宗延托起她的手又放下。
“就你这双手,还有这双脚,有慕残的群体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高价收购。你身上最值钱的不是你身体里的脏器,是你的皮肤血液。皮经过仿生科技处理可以制成无排异反应的人造皮,这样完美无瑕的皮肤组织一寸都高达上万元,越完整越值钱,Rh阴性血更是千金难求。对了,你的子宫也具备价值属性。如果只是利用你生育已经够可怕了的话,那么被有宗教信仰的人用来养那些邪物,想必是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了。被杀害后抛尸是国内可见的最大尺度,可是你可能不知道,连尸体都有它的价值。”
朱曼玥听得毛骨悚然,不禁缩起腿,抱紧双膝:“你不要危言耸听。”
萧宗延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不然被新闻报道出来揭露黑暗交易的怎么只有男性?是因为女性聪明一些?自然是因为赎都赎不回来了。每一次转卖都价值不菲,从活着到死亡中间可以历经十几个环节的剥夺劫掠,你不妨想想,一手贩子能获得多少利益。”
朱曼玥瑟瑟发抖,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你参与了?!”
萧宗延没再借机吓唬她,坦言道:“我经常出国,看得到墙外的世界。他们,玩得很花。”
朱曼玥自我安慰道:“那都是在外国发生的。我现在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我是最最尊贵的中国公民。”
萧宗延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说:“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朱曼玥怕萧宗延接着她靠装醉躲过的一劫跟她算账,机灵地转移焦点,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言软语道:“我要是没喝酒,不得已而独自走夜路,不是也有可能遇到这样的危险吗?打我是打不过的,你能教教我怎么逃命吗?”
萧宗延哪能顶得住她撒娇,一下就上了她的套,一本正经地教。
“被追逐不要朝自己不熟悉的地形跑。不要顺从本能朝高处跑。学会像电影里那样,一路给对方制造障碍,寻找视角盲区,乔装打扮,变换外形。万一被捉住了也不要被动承受,一定要剧烈挣扎,激烈反抗,不要觉得乖乖听话就能少受罪,或者盼着通过斗智斗勇脱身。现在刑侦技术发达,天眼密布,有胆量犯罪的不是高智商就是有经验的惯犯,这很可能是你唯一的脱身机会,即将面临的遭遇会生不如死,所以大胆拿出必死的决心以命相搏。没有武器可以用指甲和牙齿攻击眼睛下身等要害部位,有武器要不停挥舞给对方抢夺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油然想起了昨晚被她挠伤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撩开睡衣看了一眼。
朱曼玥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朝他胸口的伤口望去。
因为忙着照顾她而忘记处理的伤口经过一夜的放置,格外恐怖狰狞,在他紧实有致的胸肌上相当刺眼。
朱曼玥惊叹道:“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她还好意思问他?
萧宗延凛然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答案不言而喻。
朱曼玥讪讪摸摸鼻尖:“嘿嘿,我这么厉害呢,那是不是说明我就算喝醉了也完全有能力自保哇。”
萧宗延沉着脸说:“你是不是皮痒?”
朱曼玥舔舔唇,笑得狡黠:“萧宗延,你紧张我。”
萧宗延说:“我——”
话没说完就被朱曼玥打断:“是怕没办法跟我爸妈交差,我知道。”
萧宗延被抢了台词,只得缄默不语。
朱曼玥捧着脸端详了他两眼,眉开眼笑地说:“可我也在你心上了,不是吗?”
第9章
朱曼玥没想到萧宗延刚才问她要不要上班,是因为他今天要上班。
堂堂集团总裁还没有她一个私立医院的小护士假期多。
她笑得好大声。
朱曼玥得意忘形地凑到萧宗延面前,成心惹他不痛快:“哎呦我们萧总怎么周六都不休息啊,是不喜欢吗?”
萧宗延斜了她一眼,继续打领带。
朱曼玥一边惋惜起床后去刷牙洗脸错过了欣赏萧宗延性感的肌肉线条,一边眨着眼用欠揍的语气在萧宗延旁边说:“萧总您这么有钱,怎么连个伺候更衣的贴心人儿都没有啊。好可怜哦,需要我帮忙吗?”
萧宗延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一把拽掉刚打好的领带递到她面前,出其不意地说:“你来。”
朱曼玥:“……”
她是女孩子,怎么会去学男人才要打的领带,不过是口嗨来逗萧宗延玩的。
萧宗延就知道她是故意捣乱,没好气地问她:“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去公司?”
“不了不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看家吧。”朱曼玥脖子一缩,连连摇头。
“你看家?”萧宗延一嗤,“让你看家不如养条狗。”
怎么说话的?
“萧宗延!”朱曼玥气得小脸通红。
萧宗延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脸色又恢复严肃:“不是说搬来我这边住是想要独处的时间?怎么,给了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你还不乐意?”
“乐意,我没说不乐意。”朱曼玥可开心死了,全然忘记了昨天晚上是怎么忏悔的,把发奋图强的意志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宗延平静地奚落:“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才实习了两天就开始放假,有去问诊的吗?让你这么闲。”
其实他说的没错,听说他们医院在建的时候就出过事故,工地上死了一名进城打工的建筑工人,周边又都是坟地,阴气看着就重,不怎么吉利。医疗水平更是和市区的三甲医院差得十万八千里,只有卫生质量是达标的。
做做体检还行,疑难杂症就甭想在这儿看了。
所以他们医院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不知名的小公司组织的员工体检。偶尔有附近棚户区的穷人意外受伤,挂个急诊包扎包扎。
正因为如此,朱曼玥这个门门功课擦着及格线过,还补考过好几门的学渣,才能在这儿蹭上个实习机会。
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然以现在医疗领域发展的速度和未来的前景,引得众人趋之若鹜,哪家大医院都不缺打下手的,一个护士名额几百个人竞争,卷生卷死,挤破脑袋都未必能被招进去。
但是此时此刻,朱曼玥当然不能说他们医院不好,否则岂不是承认她是漂亮废物?
朱曼玥叉着腰,骄傲地说:“我们医院正规着呢,制度完善,人力资源分配合理,哪像你们公司不守劳动法,周末连老板都要上班。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周末正常休息。你就接着嫉妒吧。反正你这班是不能上的,你不去上班该群龙无首了。”
萧宗延任由她挤兑,听完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云淡风轻地威胁:“风水轮流转,过阵子我也会来问你为什么不笑了。”
“不需要,我肯定笑口常开!”朱曼玥反客为主,心烦意乱地撵他上班,“快走吧你!迟到了还怎么以身作则?当心你的员工揭竿而起。”
萧宗延不再浪费口舌,驾轻就熟地把领带打好,披上穿了跟没穿一样的西装就气定神闲地出门了。
朱曼玥跑到落地窗前目送了他一程,随后闯进厨房对刚收拾完早餐用过的盘碟的保姆说:“姐姐,你家里还有个小孩要照顾对吧?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正是难得和孩子交流感情的时候,你回家陪孩子吧,家里你放心交给我,没问题的。”
保姆婉拒:“朱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是不知道萧先生对卫生清扫的标准,家里的这些桌椅,摆放盆栽的木头架子,都要干净到用指头擦不出一点灰尘,我每天都得用抹布擦一遍,今天还没擦呢。”
“少擦一天没事的,他发现不了的,等他快下班的时候再回来就好了。”
没有萧宗延的命令,保姆还是不敢随便回家。
“前天家里进壁虎了,先生还特地叮嘱我要做好蚊虫消杀,做完还得通风换气。最近北京雾霾大,门窗一开,外边的灰就被吹进来了,肉眼都能看得见。而且先生闻不得一丁点儿异味,我今早一进来就闻到这房里全是酒味,要散好一会儿才能散掉呢。”
朱曼玥这个罪魁祸首闻言尴尬地低下头。
保姆知道她是不适应家里还有别人,微笑着说:“朱小姐,您随意活动,当我不存在就好。不论您在家做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先生的。”
真的?她怎么一点儿不信?
萧宗延的人,她一个都使唤不动,没一个听她话的。
她倒是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可萧宗延呢?
她不能因为他教了她怎么保护自己,就想当然地默认他是好人。
保姆正准备去干活,忽然被朱曼玥叫住。
她轻盈地往前跳了一步,站在保姆身前向保姆打听:“姐姐,廊台行馆是什么地方啊?”
保姆知无不言:“是先生的私宅,不宴客也不卖。早些年有开发商找先生谈生意,想要斥巨资买下那块地皮建度假区,没谈拢,貌似还闹得挺不愉快。”
“他为什么不卖?”朱曼玥好奇,“他一个人要那么大的私宅做什么,他又不经常住。”
“这就不知道了。”保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也不敢妄议先生。”
怎么听着让她瘆得慌,瞬间没底了,想要一探究竟。
朱曼玥强作镇定,追问保姆:“姐姐,廊台行馆你应该去过吧?能给我行馆的地址吗?”
保姆知是知晓,但是胆子小:“没有先生的准允我不能给您。万一先生怪罪下来,我该丢饭碗了。我劝您也不要越这道雷池,先生生起气来很吓人的,之前就有跟您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因为失误被骂哭过。”
可是哪有突击检查还提前通知对方的,她的生命安全才是至关重要的。
朱曼玥确定保姆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为了防止保姆向萧宗延通风报信,打草惊蛇,也一并瞒着了。
正当她思考怎么从保姆那里套话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存放那些车钥匙的钥匙匣。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对保姆说:“好的,你忙吧。呆在家里太闷了,我约闺蜜出去玩了。要是萧宗延回来了我还没回来,你代我转告他一声,免得他担心。”
保姆笑着夸赞:“朱小姐,您还真是会为先生着想。”
朱曼玥保持微笑:“那当然了,我是他没过门的未婚妻嘛~”
等保姆调头离开以后,朱曼玥迅速打开钥匙匣,找到了萧宗延常用的那辆林肯的钥匙。
估计是觉得让司机开车还没他亲自来方便,萧宗延接连几天都自己开着他那辆路虎出的门,今天早上也是。
朱曼玥拿到钥匙以后,出门找到了停在院里2号车库里的林肯,按下了钥匙下的解锁键,探身钻了进去。
萧宗延买的车价格都不低,车载系统无敌,行车路线的数据如果不删,应该会一直保留。
朱曼玥在车载系统上捣鼓了半天,终于在导航里找到了备注为“廊台行馆”的路线,不禁欣喜若狂,当即打电话叫了代驾。
司机老吴也是萧宗延的人。
她都不指望老吴不跟萧宗延告密了,光是听他说话的口气她都嫌烦。
谁知绕开老吴后,半个小时里她下了五单被拒了五单。
第六个代驾来的时候同样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打我进这富人区就有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美女,我就诚心诚意地问问你,你都开得起这车了,不配个专属司机吗?万一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这车磕着碰着了,我不得背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再说我也不会开这车啊。你们有钱人的爱好就是耍我们这些无产阶级玩的是吗?你老老实实打个的不行吗?叫什么代驾?”
不打车自然是因为便于行馆的用人看车识人,顺利放行。
朱曼玥眼下属于病急乱投医,连忙拉住准备拂袖而去的代驾:“大哥,大哥,大哥,你冷静点别激动。你听我说,这车上了保险的,撞了不关你事儿。开法和普通自动档是一样的,有驾照就好。”
代驾松了口气:“去哪儿啊?”
朱曼玥指挥道:“我已经在车里设置好了,跟着导航走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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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台行馆的名字起得古色古香,充满传统意蕴,然而朱曼玥在市区见多了披着“公馆”的皮建造的西式建筑,一路上对萧宗延私宅的想象仅局限于城堡。
谁知到了目的地大跌眼镜——萧宗延竟然在半山腰上盖了一座大观园!
青砖黛瓦连绵成片,远看像村落,近看才能体会到府邸的恢宏气派。
门口不但蹲着两座石狮,门上的铜环上也雕着巧夺天工的狮首。
黑色木牌上用鎏金的篆书写着“廊台行馆”四个字。
朱曼玥叫代驾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她去去就回。
毕竟是萧宗延的私人居所,她未经允许私自前来多有冒犯。
只要确认了这里没有密室暗门和她意想不到的恐怖世界,她自会向萧宗延请罪,届时不论他想怎么发落,她都没有怨言。
不过,越是临近做亏心事的节点,她越是心虚,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东窗事发后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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