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对过去的印象很模糊,虽然慢慢想起来了一些,但很难拼凑成一条完整的轨迹。”景春回答。
就是说,她的记忆是片段式的,但前后关系她并不能确定,就像她轮回的记忆她已经想起来了不少,但先后顺序她都搞不清。
“因为跟你一道陨落的邪灵,又随着你的复活一道复活了。其实算不上复活,邪灵就像是一颗种子,从它诞
生的时候,它就恒久存在了,你可以理解为,祖神创造万物的时候,因为对爱产生了疑惑,而生出的杂念,被剥离后压在了海底,但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就已经不可控了。”
粉裙子少□□雅地打开了隔壁的房间门,今天的她第二只眼全开,甚至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眨了下眼睛。
她的第二只眼睛看人的时候和下面两只眼睛并不同步,眨眼的频率也不一样,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马小红走到两个人面前,安静地站着,过了会儿才又说:“这就是你提前化神的原因,你的轮回,因为扶桑的强行参与不合规,因而每一世都是悲剧,扶桑大脑里的邪念在不断增长。”
因欲望而诞生的生命,因为爱着春神而长久保持着谦卑和温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每一个欲望不能满足的瞬间,嫉妒、占有、愤怒……种种负面的情绪都在暗地里发芽。
“他在仙人村住了很久,有一天他甚至种出了一棵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树,那时候他就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了,那其实是他的一部分,他把自己不能宣泄的情绪分离出来,然后压制在了自己识海里,就像埋下了一颗种子,从此千年万年一直跟着他。”马小红又捧出自己的十六边形盒子,给景春看了几个画面。
一个是仙人村扶桑“邪灵”诞生的画面。
那是个个扶桑一模一样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他满脸邪气地对着扶桑说:“我就是你啊!”
像是一个深渊,伸着黑暗的触角,要把他拖进去。
“嗯……”马小红感慨一句,“这个概念,从人类角度来讲,就像你是一个天生反社会的分子,经历了种种的毁灭性打击之后,每天都有人在你耳边说,去干翻世界吧,人类糟糕透了,全世界都该死,都欠你的,而你竟然还没发疯。”
扶桑就是在这种状态里陪着春神走了一个又一个轮回。
而春神的灵体逐渐凝聚之后,终于发现了他那肆意滋生的邪念快要冲破他的识海占据他的意识了。
而每一世的悲剧都是邪灵的养料。
所以她选择,结束轮回。
残破的灵体化神应该是她没料到的?她化神后,前尘尽消,俗世的记忆本来就会变淡,而她因为灵体的残破,记忆更
是消散得干净。
她甚至迷失在天河边,每天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游荡,千万年沉寂的天河,嗅到了一点故人的气息。
她走过的地方,鲜花和草木竞相开放。
于是神族的人发现了她,春神职位空缺,便请她填补了这个缺。
她入职的时候,名字写在神谱上的那一刻,整个神殿的绿植和鲜花盛放。
没有人知道春神归位。
因为她这二分之一的灵体,早就在千百次的轮回里,被打磨成了另外的样子。
而且,她真的太弱了。
弱小到灵体化神,连尊法身都没有,神相也稀薄,感觉随时随地都能溃散回归大地似的。
为了让自己能自由行走天地间,她不得不去找一具临时的“法身”。
她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不周山短暂落脚的时候,看到了一棵树,那树长得真是合眼缘,清秀挺拔,气质卓然,她一眼就看上了。
马小红又放了另一个画面,她轮回的最后一世。
景春的脑袋像是撕裂了一样痛。
她想起那最后一个轮回里惨烈的过往,他们是一对儿从小被迫分离的双胞胎亲兄妹。
一个有情人终成兄妹的烂梗。
在森严的人伦观念里,扶桑试图为两个人争取,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着哪怕隐姓埋名厮守余生也好。
可他的心愿,反而害她被毒杀。
父母骗他说送走了。
他找了她两年,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只找到一具棺材。
他不信,开了棺,尸体早已经腐败,只剩下白骨,棺材上都是凌乱的指甲印。
原来没毒死,草草下葬后,她在棺材里醒了,最后窒息而亡。
那一世里,他是个世子,景春是个孤儿,小时候被送走的原因也不过是算出她命硬克亲,不详转世。她被秘密安置在寺庙,企图靠佛祖来压制她身上的不详,可她从小就因为不敬神佛被赶出寺庙,流落在外,跟着江湖艺人学巫毒之术。
巫医不分家,其实是一些含了毒理的医术。
因而后来辗转和扶桑相遇,生父母知道后更觉得当初送走她是对的。
可死的时候,棺材里抠
出的指甲印,却是几句祈愿。
妄图神佛保佑他。
她甘愿喝下毒酒,也不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说:“现下已酿成大祸,你和他,必须死一个。”
扶桑恨到极点,喉咙里溢出腥甜,他开了杀戒,险些当场手刃父母,他让人把他也活埋了,他在那具棺材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灵体归位之后,仍旧不能释怀,他开始分不清轮回里的自己和真实的扶桑。
景春的灵体迟迟没有进入到下个轮回,最后看着扶桑的样子,她放弃了轮回之路。
她不想让悲剧再一世一世重演。
扶桑本来就对这场爱情充满各种悲观的念头,而每一世的轮回似乎都在否定他的付出和爱,他不想放弃救她,可越付出越无望。
那么绝望而沉重的爱,而识海里还有个灵魂一直在煽动他,那灵体像是个恶魔,一会儿告诉他他的爱那么伟大,一会儿告诉他他的爱多么可笑,连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有些怎么样的意义。
就像是命运的齿轮在卡死一次之后,又一次走到了绝路。
而且化神也不是偶然,景春用了最古老的办法。
扶桑神树又叫通天树,从前人神还没分家的时候,人类甚至可以攀着通天树到达神界,以达到飞升的目的。
于是景春就沿着扶桑的本体,一直爬,一直爬,爬到了天河边。
她本来就不太稳固的灵体,因为过度的消耗而变得更加虚弱,因而到达神界之后,就变得意识不清了。
但她最终还是抵达了神界。
然后灵体化神,回归正位。!
第52章 懂了吗
“现在,你懂了吗?”虚空里,有苍老的回音,不知道从哪里来。
这声音她在天梯上听了一遍又一遍,出了云虚天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没想到现在又出现。
她记得自己离开云虚天的时候,他问过:“你在寻找什么呢?”
她说她不知道。
她想,她在找回家的路。
可好像也没有那么迫切,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愤怒,只是没来由的想要打破这一切。
桑洛蜷在猫咪的脊背上,她不想离开父母,但猫咪又不想她回到父母身边,于是在空间和空间的罅隙里,创造了一个空间。
她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透过裂缝听到爸妈房间的吵闹声。
他们在说父亲的本体开花了。
又要生小宝宝了吗?
那她就是不是唯一的宝贝了。
但她已经失去了愤怒的能力,她只是有点酸涩地想,果然,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作为一个六道外的怪物,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父亲那么努力,也没能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不懂。”桑洛闭着眼,故意唱反调,“爱情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丑陋、肮脏、一无是处。”
“是吗?”那声音却仿佛染上一点笑意,“孩子,或许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诞生么。”
桑洛转了转眼珠,生出一点好奇,“为什么?”
“这世界创造之初,是没有爱情的。男欢女爱,不过是繁殖欲作祟。然后你父亲诞生了……”
东海海底镇压着的一缕邪念,其实不过是祖神创世之初的困惑。
他曾经试着把爱放在至高的地位,认为爱是一切美好的集合,它会指引人们到达彼岸。
但在世界的推演大盘中,他看到的却是无数的悲剧,以及假借爱之名的伤害、背叛……
他不由感觉到困惑,爱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吗?或许它只是披着鲜美外衣的丑陋的怪物。
正直、善良、勇敢……等一切美好的品德已经可以约束和照耀世间,爱这种无根之萍,或许并不需要存在。
扶桑的诞生就很有戏剧性。
他本来是春神的一把剑。
说是因欲望而诞生,或许并不准确,他是因“爱”而生的。
他爱着春神。
但它本性之初,认定“爱”不存在,欲望是低贱的,因而对自己的存在便产生由衷的困惑。
他的两个灵体,实则是两个对抗的自己。
——我爱你
——可爱是虚假的
桑洛感觉到巨大的荒谬,于是她朝着天空竖了个中指。
玛德,有病。
那声音发出一声笑:“所以你懂了么?”
桑洛还是不说话。
“你不是因错误而生的,你是因爱而生的。”
因为不知道如何去爱,所以迫切地想要证明爱,想要一些切实的存在的东西,来证明它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一旦需要证明,爱就是不存在的。
爱是理智外的东西,它从不可能中诞生,因而包含了无限种可能。
扶桑诞生了一个生命,有着和春神相似的眉眼,有着和自己相似的神态,仿佛一条线,把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呢?”桑洛问。
父母一团糟,猫咪拦住了她,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于父母都还是不能在一起。
“孩子,存在即为意义,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本来想赐你云虚天之主,以得永生,但好像你父亲为你挑了另外一条路。我很期待这一切,再会。”
桑洛撇嘴,谁要跟你再会。
“命运的齿轮走到了绝路,但绝路上又开出了花,这一切是你父亲的功劳,也是你母亲的功劳,继任天帝的位置虽然你没有坐上去,但兜兜转转,还是送你到达了这条路。”
回音太重了,桑洛没有听清。
“猫咪,他在说什么?”
猫咪垂下头颅,轻轻蹭了蹭她的脑袋,“在说,你是这世上,最宝贵的生灵。”
桑洛呢喃:“骗人。”
-
东海边的渔船打捞出一具有些年头的神像。
那神像被一黑一白两条
蛇环绕,透着一点诡谲。
“这是什么邪神像吧!看起来怪吓人的。”
“不过雕得是真好,你看这两条蛇,栩栩如生的,跟活的似的。”
“哎,听说这一片曾经有个仙人村,世代供奉爱神的。”
“怎么可能是爱神,你看这神像一半阴一半阳的,诡异得很。”
“怎么不可能,多形象啊,爱可能带来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透过人群看到那尊雕像,露出几分阴沉来。
真是阴魂不散。
他的眉心还有黑色的烙印,至今仍还有灼痛。
那是个耻辱的印记。
他恨桑洛,爱欲这种低贱的东西,也配诞生神明。
爱本来就是虚假的。
欲望和利益才是真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他承认他对小姐有算计的成分,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凭什么他就要接受惩罚。
他出钱,从渔民手里买下这尊神像。
“两百万,看这做工,这精细度,还有这年代感,一看就是个好东西。”渔民说。
他皱了皱眉。
对方立马撇嘴,“你不想要我还不想卖呢,改天找个专家鉴定一下,指不定还能翻好几倍,我这也就是不想折腾,不然我都不在这儿跟你扯皮。”
自私、贪婪,这就是人性。
这种人都活得好好的,他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人生真的是不公平。
“好,二百万,成交。”
混沌乃天外之物,因为太过强大,反而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它不能下海,只要毁掉所有的神像,打散桑洛的神相,将她法身囚禁封印在海底,它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除了地下河之外,你确定她只剩下这个神像了是吗?”桑云生打电话问那个人。
男人“嗯”了声,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和沉稳,“地下河的神像靠扶桑的神相维系,但很快就要消失了,你的大仇就能报了。”
就是这个人告诉自己,混沌的弱点的。
他说自己是仙人村的,但桑云生其
实偷偷去过好几次仙人村,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本来也将信将疑,但他几乎无所不知,每次都能验证是对的。
但桑云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帮我?你和她也有仇?”
这话他并不是第一次问,但每一次对方都不会理会他,他身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他以为这次也会被忽视,但对方突然说了句:“没有,只是她这种怪物,不该存在罢了。”
桑云生很认同:“哼,本来就是怪物,装什么神明。”
-
“靠,我知道了,找你女婿啊,那只猫可以无视任何屏障,自由穿梭任何空间,让它带你和桑寻去。”一筹莫展之际,赤澜九突然灵光一闪。
富贵儿翘着脚,歪在沙发上,拍拍翅膀做一副鼓掌的样子:“很好,真是个建设性的意见,但是你也知道,它随便蹲在哪个空间里,你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它在哪儿你知道吗?”
马小红从自己的粉粉小包里翻出一个七彩骰子,“要不我给大家算一卦?”
景春有些懊恼,早知道应该问一下怎么联系桑洛和猫咪的。
不止是因为猫咪能带她去死地,而且她也有点担心桑洛。
“在这儿。”半空中,一只猫咪凭空走出来,不大情愿地趴在地上。
桑洛从猫咪背上坐起来,她还是很虚弱,甚至比昨晚上更虚弱了,就连猫咪都没有办法给她输入灵力。
不然猫咪根本不想带她出现。
景春有些心疼地把她从猫咪背上抱下来,像抱婴儿一样,把这个虽然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但体型严重超标的孩子抱在怀里。
45/59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