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他妈的瞧不起谁呢你?”黄毛挡在燕羽面前,伸手就推他肩膀,但燕羽轻微一偏,黄毛没碰上。
周围安静了。
燕羽看黄毛一眼,表情很平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绕过他走开。黄毛将他的淡漠视为轻蔑,怒气直升,一掌推在燕羽后背上,燕羽往前踉跄了两步。黄毛的另外几个朋友已一窝蜂围上来,堵住燕羽的去路。
黄毛看包若琳一眼,说:“揍他你心疼吗?”
班花抱着手,急于划清关系:“关我屁事!”
黄毛呵呵一笑,对燕羽说:“小子,今天哥教你点儿规矩——”
“滴!滴!”两声短促的摩托车笛。
众人看过去。这次,燕羽也回了头。
黎里的摩托刚下青石桥,从十几米开外直冲而来。
这帮人黎里不能说认识,但都脸熟。
黄毛是江艺上一届的毕业生,叫高晓飞,学民乐大鼓的。读书那会儿他就爱跟职高那帮人混。高考后去了演艺职业学院读专科,成天在外头混荡。剩下几个除了器乐一班的王思奇,其余要么江艺要么职高毕业,都是毕业后没书读的。
至于表演班班花,跟徐灿灿熟。黎里跟她没讲过几句话。
摩托车刹停在一帮人面前,黎里左脚点地,右手捏着刹车。
她上下打量一眼满头黄毛的高晓飞,哼一声:“你都多大了,还搞带头大哥那套,丑不丑哦?”
“老子解决自己的事呢,你他妈少插嘴。”高晓飞指了指她,“老子不跟女的动手。”
黎里表情凉淡,也没多的废话,就三个字:“报警了。”
高晓飞登时冷笑:“你他妈敢。”
黎里微叹气:“我说我已经报警了。”
这下,另外几个男生慌了。
男生C:“算了,走吧。我爸要知道了,宰了我。”
男生D:“我妈还以为我今天在培训班呢。”
“听她瞎JB扯呢。”高晓飞说,“老子不信她报了警。”
包若琳看了眼燕羽,他仍是安静淡漠的模样,却看着黎里。
包若琳当即一笑:“我也不信她报警了。”
几个男生情绪缓和了点儿,疑神疑鬼地看黎里:“你到底报没报?”
“江州的接警时间是七分钟。”黎里看一眼手机屏幕,“还有三分钟。”
这话一出,几个男的又紧张了。
王思奇:“算了,走吧。”
男生B:“万一她真的报警了。我去年就被教育过一次,我爸没把我打死。”
高晓飞脸色铁青,却突然往路桩上一坐,冲黎里扬言:“老子今天就在这儿等着,看警察来不来。不来你今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黎里唇角不屑地一勾,伸手一拧,熄了摩托车火,拔了车钥匙插兜里,脚利落一踢,摩托车撑腿立稳了。
她脚踩踏板,双手插兜,姿态散漫坐在车上,淡淡瞧着他们。
她没说一个字,连表情都很淡,可几个人开始站立不安。
包若琳瞧她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的潇洒样儿,怀疑她真报警了。
高晓飞没吭声,盯着她看,像是单方面在跟她对峙。
男生B对包若琳说:“派出所都是有接警记录的。”
包若琳:“什么意思啊?”
黎里:“意思就是,等你考上表演学院当明星了,我就爆你黑历史。我会在警察笔录里写,你跟校外的混混男友一起霸凌同学。哦,还吓唬猫。”
包若琳:“我怎么了我?黎里,我没害过你吧,你说这种瞎话!”
黎里不答,划开手机,冲她摇了摇。屏幕上的倒计时还有一分半钟。
包若琳立刻去拉高晓飞:“走啦!”
高晓飞不肯起身,死要面子地骂:“老子不走,我赌她敢!”
“要我爸妈知道我跟你们混,你以后别见我了。”包若琳看其他人,“来拉人呀!”
几个男生也知道高晓飞要台阶,赶紧涌上去拽人。
“飞哥走啦。晚上还跟帆哥去打球呢,走了走了。”
“放开!老子不走!”
“走了走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别让老子下次碰到你们!”
“是是是,走吧走吧,什么东西。”
几人拉扯着,推搡着,很快消失在路的转角,不见了。
燕羽跟黎里留在原地。
弃道上,水泥路中央一簇一簇地生着青草。低矮的石桩护栏外,蓝水河的水缓缓流淌。
草丛里又起了窸窣声。那只猫儿听天地寂静,重新溜回来了,吃着燕羽留在路边的肉干。
燕羽看着那只猫。
黎里问:“你经常来喂它?”
燕羽摇了下头:“刚认识。”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她。
黎里不说话了,钥匙插进锁孔,拧开油门,踢开车撑。要走,又没走。
她捏着车把手,松了紧,紧了又放开,忽说:“对不起。”
燕羽看向她了,眼眸清黑。
黎里不太自在,道:“传话的事,错怪你了。还有群里照片的事,虽然不是我发到大群里的。”
燕羽“嗯”了一声,隔了几秒,说:“刚才,谢谢。”
黎里肩膀松泛了:“小事。”
燕羽说:“你没报警吧?”
黎里把手机屏幕给他看,倒计时3,2,1。
停止。
河水在流淌。
没有警车,甚至连警铃都听不到。方圆内没有动静,只有风在梧桐树上盘旋。
黎里说:“诈他们一下,又不要紧。”
燕羽看着她,问:“要是没诈到,他们不走呢?”
黎里耸一耸肩:“打架呗。”
她说:“要不然,我干嘛熄火拔钥匙把车先停稳?”
燕羽一愣,一贯安静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只一瞬,他转过头去,唇角弯起了极淡的笑。
第12章 chapter 12
往年的国庆假期总是阳光明媚,今年也不例外。
明明前一周,江州都阴雨绵绵,如入深秋。可一到国庆便气温骤升,秋光万里。太阳底下站久了,热得跟回了夏似的。
黎里从早上八点起,便在马秀丽的店铺门口清点小货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椰树椰汁两箱,奥利奥夹心饼干草莓味一箱,塑胶手套两箱,钢丝球一箱,鞋套十盒……
几十种货物,黎里一一检对,人行道上摆不下,挡人路。她隔一会儿就得搬进里屋的储藏室。来来回回几趟,头上全是汗。
送货的司机往小超市里瞅一眼,马秀丽嗑着瓜子,刷着手机,偶尔给到店的客人结账。
司机咂舌:“你在这儿又点货又搬箱子的,她也不来帮把手。”
黎里瞧着搬下来的两袋大米,在货单簿上划勾:“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这么多活儿,就你一个人干。当老板的,都精明。不舍得多请半个人。”
“能者多劳。”黎里点着单子,“牛奶定的是三箱阳光牧场,怎么来的玫瑰牧场?”
“阳光牧场没货了,玫瑰牧场质量一样的。”
黎里扭头朝店里说:“马阿姨,阳光牧场没货了,换的玫瑰牧场。”
马秀丽一把放下手里的瓜子,跑出来说:“那要补差价的呀。”
送货人:“这俩价格是一样的。”
“那不行,我要的就是阳光牧场……”
两人讨价还价起来。
黎里不参与,搬了几箱货进屋,出来时抹一抹头上的汗,才发现太阳光很耀眼了。琉璃街也苏醒过来,街上行人车辆如织,一派热闹。
家家铺子都开了门,鲜红的国旗在绿荫间招摇。
黎里无意望向街对面,看见了燕羽。他穿了件米白色卫衣,戴着黑色的头挂式耳机,在对面人行道上走着。
“黎里,货对完了没有?”
“哦,马上。”黎里回了头。
对好剩下的货,车开走了。马秀丽又不见了。
黎里独自面对店门口一堆装满货物的纸箱子,她卷起袖子,脱下外套扔在柜台上,一个接一个搬剩下的纸箱。
墙上的小电视正播放着新闻:“国庆长假第一天……”
她来回第三趟的时候,燕羽从街对面走过来了。
他仍是戴着头挂式耳机,眼神有些游离,思绪明显沉浸在音乐里。
黎里没准备跟他打招呼,刚搬起一箱泡椒凤爪,燕羽却走过来,弯腰搬起一箱椰汁,朝超市里走去。
黎里愣了愣,跟在他身后进了超市,眼见他要走向储物隔间,黎里说:“那个堆在货架这边就行。”
燕羽没反应。
黎里叫:“燕羽!”
燕羽停住,回头看她,眼睛也一下回了神,赶紧将耳机撸下来,挂在脖子上。
他说:“啊?”
黎里好笑:“堆在货架这边就行。”
“哦。”他按她指示放好。
他靠近时,黎里听到他耳机里放着演奏曲,但不太清晰,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乐器。
“你来买东西?”
“嗯。”
“买什么?你先自己拿,等我把这个放好……”
黎里说话时,把手上的货搬去隔间,人一出来,发现燕羽已经出了超市门,又在搬门口的货。阳光照在他身上,白灿灿的一片。
黎里赶紧走过去,他正好进来,两人在柜台边迎面遇上。
黎里:“不用帮忙,我忙得过来。”
燕羽:“这个放哪儿?”
两人对视着,有一两秒的安静。
黎里:“储物间,3号柜。”
燕羽:“嗯。”
他去了储物间,她去门口搬货。
再次相遇时,黎里本想再次劝阻,可张了张口,说出的却是一声低低的“谢谢。”
燕羽没说话。
她去放货,他去搬货。两人像两条不断分离又不断交汇的线条,超市里只有黎里时不时跟他讲话的声音:
“货架边。”
“储物间,2号柜。”
“储物间,2号柜。”
“货架。”
……
而电视里仍在播报着各地的旅游胜景。
有了燕羽帮忙,黎里来回七八趟就把货物全部归置完毕。
燕羽额上起了细汗,黎里递给他一张纸巾。他随意擦拭一下。
黎里说:“你要买什么?去拿吧。”
燕羽尚未开口,进来一位中年男士,说:“来包烟。”
黎里绕去柜台后,开玻璃上的锁:“什么烟?”
“你们这儿烟是不是比别家贵啊?”
“没有吧。”黎里瞟了眼,燕羽已经走到货架里头去了,低着头在拿手机发消息。
“来包软玉溪。加个口香糖。”
黎里扫了码:“二十四。”
男人走了,黎里锁上烟柜,望了眼货架。燕羽像在挑选着什么。
黎里拿纸巾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燕羽的声音从超市那头传来,温和,不大:“牙膏在哪儿?”
黎里:“沐浴露旁边。”
隔了几秒,燕羽问:“沐浴露在哪儿?”
黎里倾斜身子,探了下头,望着他所站的那条通道:“你背后。”
燕羽远远看她一眼,随后转了身,看着货架,没动。
黎里继续:“你右边。”
燕羽往右看,还是没动。
黎里忍笑:“低头。”
燕羽低头,看见了。
他蹲下,拿了两条牙膏,起了身。
黎里坐好了,刚扔掉纸巾,又听他问:“酱油在哪儿?”
黎里干脆起身,拿了个筐子。
她路过他在的那条道,朝货架另一边指了指。燕羽会意,从另一头绕去了前排货架。
黎里拿了酱油放进筐里,说:“还有吗?”
燕羽看手机:“手套。”
黎里往货架深处走,燕羽随在她身后。
拿了手套。
“还有呢?”
“香皂。”
“嗯。”依是她拎着篮子在前,他拿着手机跟在她身后。
“……然后呢?”
“盐。”
“海盐还是河盐?”
燕羽顿了一下,看一眼:“炒菜的盐。”
黎里没忍住笑,回头望他:“都是炒菜的。”
燕羽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河盐吧。”黎里刚拿了一包放筐里,燕羽把筐子拎了过去。
黎里一愣,低了声音,说:“又不重。”
燕羽没讲话,抿着唇看了眼货架,又放了包盐进去。
“还有别的吗?”
“垃圾袋。”
“嗯。”
燕羽拉了拉脖子上的耳机,忽问:“你会做饭?”
黎里正走在他前头,回头瞥他半眼:“不会。你会吗?”
燕羽摇头,摇完头发现她看不到,又补了句:“也不会。”
黎里意识到他这么问是因为刚才的盐,淡笑:“我在这边干活才知道的。炒菜这个海盐,跟吃西餐的那个海盐又不一样,所以经常有来买盐的,以为这种海盐有什么特殊用途。”
她拿了垃圾袋,问:“还有吗?”
“没了。”
拎到柜台边,一一扫了码,黎里说:“七十八。”
燕羽扫着付款码,黎里扯了条塑料袋,按大小轻重把东西放进去。阳光斜射进来,洒在玻璃柜台上,有些晃人眼。
电视里说着今日全国铁路运输人次超4000万……
黎里随口问:“你国庆出去玩吗?”
燕羽正输着密码,摇头,问:“你呢?”
黎里也摇头,心叹没钱呐。她将塑料袋拎一拎了,推递到他跟前;他收好手机,机器音响着“支付宝到账七十八元”。
他提上袋子,对她轻点了下头,随即大步出了店,手刚摸到耳机上。
黎里:“燕羽。”
燕羽回首,阳光透过树梢,在他身上洒下星星闪闪的光斑。
黎里说:“过马路的时候,别戴耳机。”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下巴,很快跑去路对面了。过了马路,才将耳机戴上。
黎里刚坐下,手机响了。
马秀丽发来今天上午四小时的红包,点开到账150元。
多了十块。
马秀丽语音:“黎里啊,我有点事情走不开,多给你十块钱,你再帮我看半小时店哈。”
背景有隐约的麻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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