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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
任柯：“……”
第59章
一楼客堂内, 因凭钞能力而荣获与皇后近距离接触机会但心下还是担心日后季柕会拿此来做小文章的任柯，谨慎地将简昕约在了入口处最显眼的方桌边，两人面上挂着相同严肃的表情, 相对而坐。
任柯将挂于腰带间的钱袋取下，食指勾住收缩绳链, 提到面前细细打量。
本是鼓囊的袋子如今像是饿吐了般干瘪下去, 轻轻一掂，里面只有两三块碎银相撞传来的稀稀拉拉的声响。
门外恰好传来街头艺人正在倾情演奏的《二泉映月》，悲恸的二胡声传来, 面前的人瞬间便好似披上了一层北风吹落的枯叶织成的寒酸外衣, 发顶肩头都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我真傻, 真的, 我明知道金钱并非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东西。”
简昕出声安慰：“没事的, 命才是最重要, 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 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对原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可惜我是个只知道花钱的废物。”任柯沉浸在一夜濒临破产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偏偏学的还是个没什么用的专业, 现在也只能变成废物点心一个了。”
“莫要这般想自己，人总有一些未曾发现的技能正在等待出现的机遇。你能进Z大, 说明你并不差的。”简昕耐心开解着，拎着茶壶将他的杯子倒满：“你学什么的？”
“短道速滑。”
“……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专业。”简昕动作一顿，缓缓将茶壶搁下：“但也是时候该考虑换一个专业了。”
店小二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四方一个半臂长的桌子一时竟都有些放不下, 摞了两层才堪堪将饭菜都上齐。
“我的脑子已经没有办法支持我再学一门了，就这样吧, 至少隔壁王牌专业的同学们不会放弃我，受苦受难也是就寒碜这么一两天而已。”他自我安慰了一番, 收了手将钱袋重新绑回了腰带上，转而拿起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这饭菜看着还真不错，也不知道还能吃几顿。”
“那你多吃点吧。”简昕在进城前的路上吃了点从宫里带来的绿豆糕，现下没觉得很饿，便也没动碗筷，只是状似无目的地打量着周围。
季柕的人坐得离他们并不算远，所幸前堂内人多嘴杂，只要足够谨慎，便也不容易能从旁人嘴里听到些什么。
简昕向前微微倾了身，凑近了头低声询问道：“你刚才那么匆匆忙忙的，是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那几辆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粮货车你看见了吗？”任柯全心关注地往嘴里扒着饭，回答问题时也舍不得抬头，嘴里塞满了东西嘟囔道：“我是想跟你说，那袋子里的不是粮食，里边装了人来着。”
简昕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你再说一遍，装的什么？”
“几个一直倾情帮助我的隔壁王牌专业同学和几个研究种地的。”
“你把人家装粮袋里干什么！？”
“领导说的啊。”见着简昕反应这么大，任柯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嚼了几口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清清嗓：“说我们人太多了阵仗怪大的，这样还能伪装一下，免得还没出城门就被当作当街聚众给铐起来。”
“那现在那些人呢？”
他仰起头环顾一圈四周，指了指后堂的位置：“应该被牵到里边了吧。”
随后转回了身子，摆摆手示意简昕不要着急：“没事不用担心，有人会跟着卸货的，先坐下来吃点吧。”
简昕也是服了这个大心眼的，这种事情都第四天了才想起来跟她说。
“你自己吃着吧，我先进去看看。”简昕留了一句后便匆匆站起身。
正值饭点，人声嘈杂的大堂里，几个忙碌的店小二端着菜盘来回穿梭在窄道间。街道外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伴着鼎沸的声音穿过敞开的大门，一时间屋内屋外都热闹得不行。
简昕绕过几桌挡了去路的桌子，步履迅疾地朝着连接后堂的小门走去。脚下匆忙加之心急，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另一侧正拐过弯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手里端着刚收拾完的菜盘子，摞在手上将近遮了脸，也没注意到拐角处不知何时出来的一个人。
“小心！”
脚下来不及刹车，眼看着便要撞了上去。
简昕听到身侧的一声高呼，侧头望去却只见堆叠得如小山高的盘子正摇摇欲坠地向她冲来，铺下的阴影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罩住般。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躲。
算了不躲了，反正也砸不死。
简昕在千钧一发间闹钟闪过这两个念头，随即快速原地下蹲，双手抱头准备硬挨过去这一击。
最上层的盘子因着底盘不稳而剧烈摇晃，稍加一动便直接抛了空！
盘子随着重力直直下坠，眼见着正好就要砸到简昕的脑袋。
恰在此时，一旁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握住了简昕的胳膊一拽。
一阵呲地的刺耳声和瓷盘碎裂的清响后，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简昕茫然地抬起了头。
“姑娘，你没事吧？”
一道略显粗粝而又难掩亲和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响起，恍然似荒野广原间忽如一夜吹来的和煦微风，携着本不属于野蛮之地的温润将细雨洒向原间万物生灵。
那是一个身形极高大的男人，衣着带着明显不同于中原色彩的异域风情，听似流利的中原话间夹杂着几瞬间拗口的发音的语调。想必是来辽城行商的异域商人。
简昕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瓷片，锋利的边角上翘，顶端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熠着危险的锋芒。
“姑娘？”
头顶的男人见她不回话，出声提醒。
“哦我没事。”简昕回过神，在男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本在另一侧狼吞虎咽的任柯听闻了动静，抬起头一瞧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简昕，脸色巨变，忙丢了手里的鸡翅，拨开人群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侧围观了全程的观众同后来凑热闹的复述。
“这位姑娘差点便要被这几个盘子砸到了，还好有个大兄弟上来帮忙。”
“是啊，还好这位公子身手敏捷，将这位姑娘给拉走了，不然这要是真的砸下来……啧啧。”
“这位公子长得真高，面向也独特，看着应当是位异邦人。”
任柯挤至最里边时，便看见简昕正被一个健硕俊朗的男子版圈在怀里。
“你没问题吧？”他走上前将简昕从那人的怀里扯了出来，上下打量确认没有外伤：“你小心一点啊，上边那人要是知道你跟我待在一起受伤了，还在这抱着别的男人，我怕晚些倾家荡产了也赔不上啊！”
简昕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一点被吓到了。”
她转回过身，对面的男人也因臂中一空而挺直了背。面对面，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裸露的皮肤是不似中原人的小麦色，颧骨稍长，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两瓣薄唇带点红，五官十分立体，是典型的少数民族美男子。
但面前这位不是刻板印象中性格豪放的的粗犷男子，反而带着几分毫无违和的书卷气。
一站直了身，北方民族的生理优势条件尽显。
“谢谢大兄弟救我家财一命，为表感谢，你们的这顿饭钱就都记在我的账上吧！”任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走上前去，一米八的个子，踮着脚才能堪堪搂住对方的肩膀。
“客气了，路见危难行仁义之心，这是你们中原人教会我的道理。”男人谦虚地弓了弓背：“在下自北蛮而来，沿途行商至此。看这位小兄弟应当同我一样是商人，相逢即是缘，比起一顿无足轻重的饭钱，在下其实更倾向于能交个朋友。”
“交朋友？可以啊！我就很喜欢交朋友！”任柯怔愣一秒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虽然做生意不太行，但扩人脉那是真在行！你们这圈子我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在外行商多交个朋友总没错对吧！”
男子侧过身来看向任柯，嘴角轻扯出一抹和善的微笑，细看还能在嘴角两侧发现有隐隐的窝点：“话虽如此，但在下自看到这位兄弟和姑娘第一眼时便顿生亲切感，特别是这位姑娘，同家中小妹有五分相似。”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简昕身上，双眸弯起，眼中含着深绪，好似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说来惭愧，在下幼时便离家，独自前来中原求学，无奈天生愚笨，几年科举都未曾中榜，只得半路弃文从商。如今算来，也有好几年未曾归家过了。”
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高一个头的男人陡然间露出这般落寞的神情，任柯心底顿生出一丝怜悯，一把将简昕拉了过来：“没事的哥们儿，你暂且将她看作是你妹就行。”
“哦对了，这是店小二刚刚写给我的发票，兄弟你要不要看着帮你妹妹付一下？”
简昕：“……你是要穷死了吗？那桌饭我有动过一口？”
“嗐，这不是本来就正好没带够钱嘛。”任柯朝着她眨眼示意。
她就说这人怎么吃饭吃这么急，感情是怕吃慢了人家着急上来收钱是吧。
简昕一手揪住他的后颈，帮他转动了脑袋朝着角落里一扇挂着垂布的门：“看见那个厨房了没？里面有很多脏碗等着处理，你自己自觉一点。”
一旁被冷落了的男人轻咳出声，毫不在意地将腰间钱袋解下：“没有关系，在我们老家，会面重要人物时通常都会事先准备好初见礼。正好今天匆忙，来不及准备，这顿饭便当作是在下有幸能与二位结交的见面礼吧。”
他捞过简昕的手腕，手掌摊开向上，将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进她的手心。女人纤细而白皙的手臂在他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轻轻一拧便能在瞬间掐断。
“忘了介绍我的名字，真是失礼。”掐住她的五指在不知觉中收紧，白似凝脂的腕上渐渐显出红痕。
简昕有些吃痛，皱着眉想要将其挥开，可那有力的臂膀和手掌好似鹰爪般牢牢锢住了她，分毫不得动弹。
“初次见面，我叫阿努诃斥。”
第60章
旁上抽出一只同样有力的臂膀, 牢牢掌锢住了他的小臂：“哥们儿，咱说话可以好好说的，何必把一姑娘的手臂抓得这么紧呢。”
任柯的脸色不复之前, 在看见阿努诃斥这个出格动作的瞬息便冷了下来。
许是竞技运动员在训练过程中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气场，收了嬉皮笑脸的他身后陡然展露出一股无形的压迫。
简昕也沉下了声音, 被握住的手攥紧成拳：“我们中原也有差不多的习俗, 叫饯别礼，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
阿努诃斥见面前二人瞬间转变的态度，立马将手松开, 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我们生在马背上的人从小力气就大, 是我一时没注意弄疼姑娘了。”
简昕摆摆手, 状似不在意道：“能理解, 但这顿还是我来请您吧, 多谢您的出手相助。”
“看来是我一时冲撞到姑娘了, 实在抱歉。”阿努诃斥并没有强求, 只是颇为遗憾地低了低头，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成串的白玉手链：“这是我在商行内的信物, 二位在外行商，多多少少会遇到难处。若是日后回心想交我这个朋友，拿着这串手链去当地的商行报我姓名便好。”
他将手链放在摊开的掌心间递到简昕面前, 可能是怕她防备自己, 又将另一只手背在腰后，笑意不变地看着她。
任柯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旋转, 摸不透简昕的想法，只等着看她的反应再做判断。
“多谢您的好意, 只是我们大概用不上了。”简昕掌心向外，将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又往回推了几分：“这串手链看着便是价值不菲之物，我们只是个在京城和辽城来往的小商人，还是不占这资源了。”
闻言，阿努诃斥点着头将手串收了回去，坦然接受了这份拒绝。
“既然如此，那便期待有缘下次再会。”
他朝着二人行了中原常见的鞠揖礼，留下这样一番话后便转了身走出了客栈。
高大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外走去，腰侧的小刀在步履行走间相撞，清晰的脆响在二人听来显得格外心紧。
目送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任柯转过身来看向简昕，重新将她打量了一番，再三确认：“你真的没事吧？这个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啊。”
简昕也收回了视线，心下琢磨：“我没事，倒是你找了多少镖师看粮车？”
任柯摇摇头：“没找镖师啊，自己人都不够带的了，我哪里还有位置去空给镖师啊。”
“你那几辆车里一袋粮都没有？”
“没有。”
“那你跑江淮救什么荒？”
“这不是可以一路边走边买嘛！”
简昕心下有些服气，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一旁，差点要撞上简昕的店小二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不好意思啊二位，让您受惊了。”这队人入住时他也有印象，特别是方才还偷偷瞄到过逢人不见的掌柜还偷偷上过楼，几人的身份不必多猜也知道是他得罪不起的。
简昕随意地摆摆手：“没事，你继续去干活吧。”
“对了，刚才我们这顿的饭钱记在楼上中间那间住户的账上。”
“好嘞好嘞。”思忖片刻，刚才围观了全程的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方才那位客人的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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