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凛自嘲道:“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么?即使有缘无份,说到底,我也是你二表哥,你再说谢谢,便是伤我心了。”
苏窈忙道:“日后不说了。”
段凛轻叹一口气,岔开话题,聊起家常。
一条路走完,他们也该各自转向,苏窈与段凛作别,转身,忽然看见魏京极就站在枫树下,殷红如血的叶铺了满地,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心里瞬间警铃大作,正想找理由解释时,魏京极走来,攥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回走。
为免摔倒,苏窈只能加快脚步,佯装镇定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围巡逻的侍卫脚步声规整冷厉,加剧了此时气氛的紧张。
“圣人寻你有何事?你怎的回来的这么快?”
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不回。
眼前就是他们住的大帐,魏京极沉默的令人心悸。
苏窈一颗心高高悬起,感觉自己像是被凶兽拖入巢穴,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
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异常危险,压抑,拉她进帐拖她入怀的力度强势且霸道。
气氛隐隐有些失控。
苏窈的背紧贴着魏京极的胸膛,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扶住她的纤细的脖颈,迫她偏头,一下又一下,去吻她的唇。
苏窈指尖都在发麻,听耳畔的男人沉沉道。
“他哪里比我好?”
她呼吸不上来,鬓边浮出一层薄汗。
魏京极面色冷峻,声音压的又低又沉,“在你心里,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外头晴日当空,鸟雀叽叽喳喳的啼叫,暑日的炎热尚有余威,照在人的身上,皮肤亦有种被火烧灼之感。
苏窈的衣衫不知是被她的汗水,还是男人的汗水浸透,或是二者皆有。
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再迟钝,她也知道魏京极是吃醋了,颤声道:“你更重要。”
魏京极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独有的一点例外也给了她。
如今压抑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理智顷刻间被反噬的荡然无存。
可他咬上她的后颈,嗓音低缓,看似非常的有耐心。
眸底的暗色却沉狠的似要将她弄碎了。
“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
第38章
苏窈眼睫颤抖得像蝶,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魏京极侧头与苏窈接吻,看她纤秾合度的身子在他怀里绷紧成一张弓。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青年却比之前更沉默, 停止吻她, 一言不发地将她翻了面,面对面抱着她往榻上走,眸色暗不见底,仿佛骤雨前窒息般的平静。
少女的后颈上还留有齿痕, 白的晃眼的手臂有些失力, 虚虚抱着他的背, 贝齿紧咬红唇,感觉自己像是泡久了汤。
四肢百骸都麻软。
……
苏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秋猎结束。
人醒来时, 已在回程的马车上, 也不知魏京极寻了什么理由,让她免了向圣人送行的礼数。
此刻, 她人还坐在魏京极的怀里,双膝挨着他的腿侧。
从她的角度看去,青年凛冽冷眉斜飞入鬓,五官精致,皮肤玉质一样的白,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疏离清冷之感。
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 竟也会在白日里那般失控。
苏窈耳根有些烫,以至于到后来,他手指随意碰她一下,她都条件反射般浑身发颤。
眼下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又怕他继续逼问她,干脆装作没醒, 阖上眼补眠。
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魏京极极缓地抬起眼皮,在她身上停顿一秒,又移向别处,修长的手指轻绕她的衣带。
行至东宫,他把苏窈抱进了偏殿。
偏殿内的旧秋千随风轻晃,木板上的落叶飘坠而下,湖面圈起阵阵涟漪。
她又快陪着他一年了。
只是这一年,她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即使刚做过最亲密的事,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愉悦,极致尽兴的欢爱过后,心底却空荡一片。
掌灯时分雨声潇潇,东宫灯火通明,苏窈被月色凉醒,发了一会儿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白露推门进来,“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嗯了一声,简单用了晚膳,白露收拾碗筷时,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可要奴婢去给您熬一碗避子汤?”
少女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欲滴。
白露问起此话,也有几分郝然,可帐面并不隔音,识趣的侍卫和婢女都离的远远的,可抬水进去,以及整理那些移位的桌案,屏风和博古架时,心里仍免不了联想。
苏窈稳了稳声,道:“不用了。”
白露动作稍停了几秒,喜道:“太子妃想通了,愿意要孩子了?”
苏窈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腿无意识绷紧,白皙的脸庞靡丽泛红。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要孩子,可也不用喝避子汤。”
白露尚未出阁,哪知晓那么多,闻言大感奇怪,还欲问个清楚,苏窈却不肯再说一个字了,道:“你快收拾罢。”
“是。”白露收拾好了,端进一盅补身子的汤,放在苏窈面前,柔声说道。
“太子妃,方才你还在歇息的时候,段大人找到奴婢,说太子妃您若还记挂着避子汤的事,那便在他生辰的时候送他独一份的礼,就当还了他的情了。”
段凛向来心细,想来是看出她不愿白白受他恩惠,所以给了她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若没记错,二表哥的生辰是在半月之后,倘若他不说,我也是要给他送礼的,如今他这样说了,我得多多上心才是。”
受魏京极的影响,苏窈想到“独一无二”的词,下意识反应是送自己做的,可锦囊之类的绣活,如今送起来就不大合适了。
送什么呢?
思索时,她目光扫到桌上的茶壶茶杯,眼底微微一亮。
……
秋猎过后数日,魏京极折返于京畿皇宫,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使夜里回了主殿,也睡得不甚安稳。
苏窈一日都没来寻过他。
念及她的脸皮薄,魏京极想到那日纵情,做的确也有些过分,若他不去寻她,她恐怕会一直避着他。
到了第六日,他把梁远叫进书房,风轻云淡道:“太子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梁远仿佛就等着他说这话,“回殿下,太子妃近日请了一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进来,和他学着揉泥做胚,看模样是要做一对陶瓷茶杯,每日都起早贪黑的,很是用心。”
魏京极笔下很浅的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
“她做给谁的?”
“殿下!您瞧您说的这话,能劳得咱们太子妃动手的还能有谁,定是做给太子殿下您的啊,太子妃定是念及殿下您案牍劳形,分外辛苦,所以才想做一对茶杯送您,放在您手边,提醒您累了便喝口茶休息休息。”
梁远由衷叹道:“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对太子殿下您关怀备至啊。”
魏京极不语,却也没心思批阅公文了,他放下笔走出门,梁远紧随其后。
后花园里,苏窈一身苏绣软银百蝶裙,蹲在初具雏形的茶杯胚子前,仔细调整日照的角度,双颊泛红,额角被晒的香汗淋漓,挺翘微红的鼻尖也沁出了一点汗。
随身丫鬟替她擦了擦,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看样子是受了她的吩咐。
“殿下应当比微臣更清楚,太子妃还是郡主时便格外怕热,眼下秋老虎正发威呢,太子妃待殿下之心可昭日月。”
魏京极神色温和几分,“为何不早告诉孤?”
梁远笑道:“微臣看太子妃半夜三更都睡不安稳,醒来便要出来瞧瞧胚子,定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若殿下不问,微臣原也不打算说的。”
这几日青年周身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所有来禀事的官员皆提心吊胆,一想也知道是和太子妃有关。
所幸太子妃肯为太子殿下用心求和,看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魏京极闻言,神色微微动容,看着苏窈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无法作壁上观,清声道:“多抬几尊冰鉴去。”
梁远应下。
魏京极顿了一会儿,又道:“告诉她,我会尽快抽出时间陪她。”
眼下朝中尚有不少要务,太子殿下实难分身,梁远明白,等他走了,即刻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苏窈发现周围的空气似乎凉爽不少。
偏眸,梁远乐呵呵地朝她走来。
“梁大人。”
“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让微臣告诉您,莫要太劳神,特意让微臣送伞和这些冰鉴过来,请您歇息片刻。”
苏窈正到了画胚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笔,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似乎有好几日不见魏京极了。
他方才来看她了?
身随心动,苏窈朝梁远来的地方望了一眼,没瞧见人,梁远适时道:“殿下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等殿下有时间了,定会来陪太子妃您的,请太子妃勿要多想。”
“嗯。”
苏窈没有多想,她做事向来专心致志,做茶杯占去了她所有注意力,若非梁远提起,她沉浸的还当自己在郡主府。
半月时光一晃而逝。
苏窈的茶杯差不多做好了,昨日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险些功亏一篑。
好在她醒的快,连白露都没来得及叫醒,披了衣裳匆忙从阴干的地方抱进了房内,总算没被雨水溅到。
只是如此一来,夜里淋了雨,又洗了头发,弄到许久才干,翌日起来头有些昏沉。
明日便是段凛的生辰,苏窈安下心,把茶杯放在偏殿的案上,晕晕乎乎地补觉。
魏京极下了朝便往偏殿赶去。
听人说夜里大雨,她为送他的茶杯奔忙一.夜,天将亮时才睡着,心里极为熨帖。
在她床榻旁坐了一会儿,魏京极眼角余光扫到案上的茶杯。
终究是没忍住好奇,青年迈步,拿起其中一只。
茶杯上绘的是一副游园踏青的画,画舫小舟,雁飞鱼游,画舫前坐了一对夫妇。
魏京极指尖微动,许久不见她作画,她竟能将他们这对年轻的夫妇画成一对老夫老妻。
眼中越发温和时,他看到了杯背面未完的画。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另一艘小船上,手里剥着莲蓬,长发翩翩,栩栩如生。
他身体倏地僵住。
画里的男人一手握了满满的莲子,自己并不吃,倒像是留给谁的。
定是有一个女子,曾和男子坐在同一艘船上,抱膝或是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等着男人剥好了莲子,送给她吃。
她会假装推搡两下,然后欣然接过,朝男子弯起眸笑。
这上面,画的只有一家三口,实际还有未曾出现过的她。
她费尽心思,险些生病做出来的茶杯。
是送给段凛的。
这个认知让魏京极心神恍惚,如坠冰窖,外头风和日丽的景象仿佛离他远去,唯余一身清寒寂凉。
冷意自腰蹿上脊背后颈,浮起阵阵鸡皮疙瘩。
他后退了半步,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
脆弱的杯胚顿时碎裂,刺耳的叮当声响起。
“魏京极?”
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声呢喃。
苏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声的源头望去,头昏脑涨的情形有片刻惊醒。
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走到青年身边,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兴师问罪的神情,忽而觉得好笑,讥讽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只。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在他指间轻转。
他漫不经心,又漠然无谓的眼神让苏窈感到紧张。
来不及思考,她急声道:“你把这只给我。”
话音尚未落地,另一只茶杯也在苏窈眼里化作碎片。
砸向地面。
苏窈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可置信,眼里顿时气出了泪,“你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脾气?”
魏京极冷笑:“我不能发?”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字字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这么用心,为别的男人做礼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气?”
苏窈蹲下身子,头疼的越来越厉害,看着这些日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茶杯,眼下变成满地的碎片,又难受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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