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渔僵住了,连嘴里的吃食都忘了咀嚼。
“好吃么?”他盯着她润泽的唇。
她又嚼了几下,吞下肚去,“好、好吃。”
“我尝尝。”
江晚渔会意,抓起竹筷,挑了块沾满糖醋汤汁的肋条骨,想送到他嘴边。
不曾想,他比她动作更快些。
趁她偏过头,他用指腹压住她的唇角,将她唇角沾上的酱汁带走,放在自己唇边,舔了舔。
江晚渔的脸颊霎时涨红。
他又在作弄她!
“尚可。”他颇为正经地点评。
“大人已入朝为官,受人敬仰,明明书读得不少,却不做君子之事!”
她瞪着祁屹,因为气恼忍不住微微撅起嘴巴,可偏偏她声音是天生的软糯,这样一听,更像半是埋怨半是撒娇。
祁屹不为所动,灌了一口酒,才悠悠看向她。
“我本就是兵痞,做他劳什子的君子?你心里的君子,怕只有你的太子哥哥一人能比及。”
她想不通。
好端端的,为何又提到了李瑀衍?
“大人和太子不是同类人,如何能比?”
李瑀衍生性温良,如玉一般温润。
而他野性难训,硬朗威风,是个凶猛的野兽。
太子给她的感觉,就像大哥一般,是值得信赖的亲人。
可他,是她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人。
他眸色黯淡下去,冷嗤一声,“是,我与他不能比,他是矜贵的太子,我?我不过是为他们家卖命的棋子,稍有不慎就会像你爹一样,被抄满门。”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江晚渔很少见他这副落寞的样子,不知怎的,她倏地想起这次剿匪之事。
以及可能在背后助他的端王。
“大人,奴婢有一事想问,若是不妥,大人权当奴婢什么也没说过。”
“问。”
“青吉州剿匪一事,可是大人的算计?”
他顿了顿,才挑眉道:“我说过,许鸣裕的命,我自有办法。”
“可大人万不该与端王联手!”
她压低了声音,“端王虽是个闲散王爷,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奴婢听爹爹说过,端王实则是野心最大之人,他所谋的是令人胆寒之事!”
“大人刚入朝为官,根基不稳,若是不慎事情败露,端王定会将大人用作挡箭牌叛卖,大人与端王联手,最好保留后手,以免被他阴了一道。”
看到她如此认真地劝他,他忍不住想要笑。
但还是忍了下去,“你怎知我与端王联手?”
“端王无端端给大人送了上好的伤药,上次去端王府时,他还特意派了马车送大人回府,一看便是对大人图谋不轨。”
她猜对了一半。
他确实是答应了端王联手。
但只是假象。
这次青吉州剿匪一事,他先是派人劫走朝廷的犒赏,再放出谣言,犒赏是青吉州的山匪所劫。
他向许鸣裕透露,青吉州的山匪是曾刺伤过他的人,许鸣裕与他们本就有仇,遇上朝廷剿匪,才接下此差事。
许鸣裕到了青吉州,冒充山匪的那群人,假意被击退,让他们拿回一部分犒赏。
许鸣裕飘飘然,担心中郎将徐昊苍抢了他的功劳,竟带头杀进匪窝,中了真山匪的埋伏,直接断送了性命。
祁屹才在这个时候请旨出兵,替朝廷讨回颜面。
这一圈的算计,端王只‘无意间’参与了一处,就是在都城放出谣言。
除此之外,端王对他的其他计划,一无所知。
他背后的人,并非端王。
“端王这事,你无需多问,我自有我的打算,陪我喝酒。”
“是。”
他不想说,她一个做奴婢的也没有资格追问。
只求他站稳脚跟,她才能安然无恙,继续她的复仇。
……
昨夜喝了一夜的酒,江晚渔喝得少,一直都是祁屹在喝。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一坛桃花酒酿过后,整个人昏昏沉沉,还借着酒劲轻薄了她好几次。
但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他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估计还是嫌她难看罢。
这才半年不到,他就开始对她的长相厌烦了,再过些时日,她怕是要失宠了。
她的动作得再快些,要赶在祁屹彻底舍弃她之前,搜集齐全凌家的罪证,救出两位兄长,离开都城。
今日她醒的时候,祁屹睡得很沉,连她从床榻上爬起都没有反应。
她换上一身男装,趁他未醒之时,出了玉笙居。
走之前,她交代双溪,若是祁屹醒来问起,便说她出去处理铺子之事。
从后门出了将军府,她来到了醉香楼。
醉香楼的鸨母还记得她,看到她的那一瞬,像是见到会走动的白银一般,笑得开怀。
“诶呦喂,这不是那日的小公子么?咱们家的姑娘啊,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鸨母对她热情至极,一下子就将她带进了一间包房,唤了好几个姑娘服侍她。
醉香楼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艳,腰若游蛇,恨不得挂着她的身上。
江晚渔抿了一口茶,脸颊已经有些泛红。
“哟,小公子可是害羞了?人家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小公子来了两回,怎的还这般忸怩?”
“嘁,你懂什么?奴家就喜欢小公子这吹弹可破的薄脸皮,你要是不喜,下去伺候那些个臭男人去!”
“我呸!小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谁爱去伺候那些臭男人谁去,我不去!”
几个人靠在她身侧,想方设法争宠。
“咳,几位姑娘莫要再拉扯了,在下的袖子可要被姑娘被扯坏。”
“九儿,小公子都发话了,你快松手罢!”她左侧的姑娘抱住她的手臂,娇嗔一声。
“苒苒,小公子是让你松手!”右侧名为九儿的姑娘也抱住她。
她实在没辙了,只能任由她们拉扯。
“几位姑娘,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让奴家猜猜看,小公子可是想尝尝花样?竹林吹箫亦或是龙戏游凤?”
江晚渔被她们说得耳根子都红了,那几个姑娘瞧见后又挡着嘴笑了笑。
“不、不是……并非男女之事。”
“哟,到醉香楼里来的恩客,均是为男女之事而来,奴家和姐妹们也只会这些取悦男人的伎俩,别的事奴家可不会呢。”
她还想继续解释,只听得楼下传来一道粗狂的声音,左右两边的姑娘被这道声音吓得一抖。
“九儿和苒苒在哪!老子今日就要她们伺候,其他的一律给老子滚!”
“诶哟这位爷,九儿和苒苒已经被其他客人叫走了,在二楼陪着呢,咱们楼里还有不少标致的姑娘,爷多疼爱疼爱其他姑娘,也未尝不可呀!”
“二楼是吧?滚开!老子倒是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抢我杨二爷的女人!”
第116章 这辈子都没法儿行人事
自称杨二爷的人大摇大摆上了二楼,一脚踹开半掩的门。
看到被众姑娘簇拥着的江晚渔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声里的嘲讽之意满满。
“我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也敢逛青楼,你爹娘知道么?”
那人一点也不客气地进了房中,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江晚渔不语,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这人面貌粗狂,皮肤黝黑,右脸有一颗豆大的痦子,下巴宽厚,唇上似沾着什么油渍,一副猥琐之相。
若是她猜得没错,此人便是崔氏的相好。
杨月棠的叔父,杨卓。
祁屹去青吉州的这段时间里,崔氏一直被余崇和松拓看着,不敢轻易出府,更不敢与杨卓见面。
青雨见过杨卓一面,所以她便派青雨去探查杨jsg卓的行踪。
据青雨说,杨卓这段时间里,一直游荡于醉香楼附近。
想必是没有了崔氏的束缚,他才得以纵情把酒言欢。
“这位大哥,在下年二十有余,并非小儿,只不过在娘胎里就染上了恶疾,身材矮小,在下袋口里金银足够,为何不敢逛青楼?”
她说话时半带轻笑,面对这样一个流痞,一点不露怯。
身边的姑娘们对她的好感更甚。
杨卓啐了一口,“金银谁没有?你袋口里的那几颗碎银,老子可看不上眼!”
他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宽厚的下巴高高昂起。
一个从乡下来的,整天游手好闲的流痞,去哪得来的银子?
唯有一个可能,崔氏给他的支援。
江晚渔故意激他道:“都城里,在下名下的宅院有三处,家中父亲与达官贵人皆是好友,在下不知,这位大哥眼光如此之高,竟看不上在下袋口里的金银。”
杨卓因意外而微微眯起双眼,重新打量了一遍江晚渔。
瘦不拉几,一看就是个病秧子,不过胜在长得不错,仔细一看,甚至都比醉香楼里的姑娘还要俊俏。
可惜是个男人。
像这样娘们唧唧的书生他可见多了,单靠一张嘴走天下,实际上连个屁都不是。
他的婆娘,可是将军府的老夫人,认识的达官贵人难道不比这病秧子多?
想吓唬他?
笑话!
他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白了她一眼,“你说的那些都是不实际的东西,宅院先不说,人情能值几个银子?老子带着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钱财!”
听到杨卓说的话,九儿第一个不服气,“哟,杨二爷说得这般好听,可二爷连着十多日来醉香楼,除了前两日痛快结账,后边可都是赊账呢!”
“是呀二爷,您赊账也就罢了,先前应承过奴家的赏钱,到现在还没给呢。”苒苒也帮腔道。
杨卓这下有些挂不住面子,眼神多有躲闪,“你们急什么,银子老子有的是,只不过老子那管库房的管家回乡下省亲,过两日才回来,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
也不知崔氏听到自己变成杨卓口中的管家,心中作何想法。
苒苒挑了挑柳眉,沾着脂粉香味的帕子轻轻打在杨卓脸上,媚眼抛去,勾得他心痒难耐。
“二爷,奴家都快没银子买胭脂了,二爷瞧瞧,奴家是不是变丑了?”
“谁说你变丑了?老子把他的头摘下来,给苒苒当蹴鞠来踢,好不好?”
杨卓色眯眯地盯着苒苒胸前的雪白,时不时还舔一下唇,那眼神似要把人活活生吃了一般。
“苒苒,过来爷怀里坐着,等管家回来了,爷送你一支白玉雕花簪如何?”
他看着围绕在江晚渔身边的美人,自己却得不到一个,眼红得紧。
苒苒娇嗔一声,“苒苒今儿个只服侍小公子,小公子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了苒苒一锭金子,二爷若是出手比小公子大方,苒苒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一锭金子?”杨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子还得比他大方?你他娘的价钱,快赶上醉香楼的头牌了!”
“哟,二爷就算是再有钱,也买不下咱们家头牌姐姐一夜,咱们家头牌姐姐,只陪过两人,其中一位呢,便是曾经名噪都城的第一公子!另一位啊,权势太大,连姐妹们都没见过那位的真面目呢!”
江晚渔大震,兄长竟来过醉香楼,还和头牌有过交情!
那另一位又是何人?
“喂,你这毛头小子大肆挥霍,你爹娘知道了不得把你腿打折了?”杨卓自知比不上苒苒口中所说那两人,不想自讨没趣,遂转向江晚渔。
江晚渔只答:“在下家有千金,行止由心,这位大哥既拿不出钱来,还逛什么青楼?”
杨卓接连两次被人瞧不起,恼了,“等老子的管家回来了,别说一锭金子,就算是一箱金子,老子都能拿出来!看见没,这是老子前几日上珍宝坊买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也就二百两!”
他解出腰间的钱袋,将袋中的白玉貔貅摆在众人面前。
色泽透亮,确实是件宝贝。
这件宝贝,她听杨月棠说过。
当时许鸣裕就是把它当作提亲礼,送给了崔氏。
如今出现在杨卓的手中,可想而知崔氏有多信任他。
她今日来醉香楼,本是想找几个姑娘,打探杨卓的消息,以及他的住处。
待杨卓出了醉香楼回住所,红西那边的人便动手抢走他所有财物。
他被逼急了,定会想办法去找崔氏。
到时候,男女私会,引祁屹抓奸。
没曾想,这个杨卓竟这般令她省心,自己冒了出来。
“是么?”她不动声色道,“你有银子买玉器,却连几十两都不愿还账,莫不是诚心想在醉香楼白吃白喝白玩?”
她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儿上了,身边的姑娘们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杨家老二,你真想白吃白喝?”
苒苒站起身来,眸中的柔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寒意。
其他姑娘也齐齐将杨卓围住。
还有人跑下楼去找鸨母。
醉香楼的人,都是为了银子而迎客人,一旦发现对方是个吃白食的,她们可不会手软。
“这、这怎么算是白吃白喝!你们别听他一个病秧子瞎说,头些日子我没给你们赏银?你们这些个娼妇,难怪别人都说妓子无情!”
杨卓和崔氏还真是一对,狗急跳墙的时候,使的都是同一种招式,撒泼耍赖。
鸨母气冲冲地从楼下赶来,破口骂道:“你下三烂的老猪狗!裤带长,嫌命短!敢在老娘这吃白食,老娘看你是活腻了,来人给我打一顿,丢出醉香楼!”
“是!”
几个拿着棍棒的壮汉气势汹汹,将杨卓架起。
“放、放开我——!你们这是乱用私刑,我要上官府那儿告你们!臭娘们、老淫妇!”
杨卓死死抱住门扇,怎么也不愿意撒手。
鸨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她夺过壮汉手中的棍棒,抬手一挥,重重落在杨卓的膝盖骨上。
棍棒与骨头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下一瞬。
“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醉香楼。
鸨母抓起桌上的白玉貔貅,冷笑道:“限你三日之内,用五百两赎回这件玉器,若你不想要回玉器也成,拿一百两来还账,玉器归老娘!”
“你别想给老娘抵赖,老娘在都城可不是白混的,老娘的人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你拿出银子为止!拖进去,先打他一顿!”
杨卓被几个壮汉打得鼻青脸肿,又被他们像抛沙袋一般抛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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