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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太对劲——半娄烟沙【完结】

时间:2023-10-04 14:36:42  作者:半娄烟沙【完结】
  桂欢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就看到了一个男孩,他比猫眼矮一头,确实看不清。
  男孩额头和左眼微微红肿,鼻子下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柔顺的黑发乱成一团,身上的牌子货也皱巴得不成样子。
  男孩的脸与记忆中的男人重叠,可以依稀看到廖敛的影子。
  长大后肩宽腿长的廖敛,此时就是个小豆丁,比同龄人还要瘦小。
  小廖敛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鼻子,白色的袖子上沾满了土和血迹,用袖子擦脸,一点没干净不说,反而更脏了。
  “能给我口吃的吗?”
  桂欢仔细回忆了下,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并没有跟少时的廖敛打过交道。
  也许是因为她上辈子睡午觉睡得太沉,没听到廖敛的敲门声?
  桂欢依稀记得,廖敛是在初中才随他父母搬到了桑城,跟她同班到初中毕业。廖家父母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小时候她没见过几次,也没兴趣打听。
  之后两人高中不同校,基本没有交集,再见面,就是桂欢辞职回老家之后了。
  桂欢往客厅里扫了一眼,桌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按年份算,这几年她爸妈刚下岗,自然没有余钱买太多零嘴。
  桂欢家里从来没有剩饭,每顿都是正好的分量。并不是因为桂欢妈能精准掌握一家三口的饭量,而是桂欢的饭量太大了,向来不留剩菜。
  廖敛说了一句话便不再说了,睁着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黑乎乎的右手扣着左手心,桂欢低头看了一眼,小小的手心破了一大块皮,这小子正在麻利地撕浮皮,旧伤添新伤,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没有剩饭,也没有零食,她只能跟他说抱歉了。
  桂欢张口便想拒绝,就见她头顶上方的黑字忽地闪了一下。
  “日行一善”瞬间放大,变成了恣意潦草,艺术性十足的草书,强势地向她展示着存在感。
  桂欢无言地与它对望数秒,低头对廖敛道:“你看看上面。”
  廖敛抬起头看了看,白色的天花板,圆圆的灯罩,什么都没有。
  桂欢指了指“日行一善”的方向道:“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吗?”
  廖敛仔细瞧了瞧,皱眉道:“哪儿?”
  嗯,看来这句话只有她能看到。
  “没事,你进来吧,先去洗手。”
  廖敛跟着她走进屋,他穿着一件不太能看出原色的白色长袖,透气性很好的料子,胸前绣着经典马术标志,马上骑着一个人。
  桂欢小时候不懂牌子,一度以为这个服装品牌的名字叫人头马。
  厨房的暖气片上系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土豆。
  桂欢打开水龙头,示意廖敛洗手,盯着水流,廖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极不情愿地伸出手,将双手在水龙头下快速地晃了晃,那意思就算洗完了。
  手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倒是溅了桂欢几个水点子。
  桂欢看了眼还在滴泥汤的小脏手,微微挑了下眉头,道:“好好洗。”
  廖敛看了看她,可能是为了吃的,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在水流下又晃了几下,可以看出来,他全身都在极力避免与水流进行一丁点的接触。仿佛那流动的不是水,而是硫酸。
  桂欢:……他是怕水吗?
  怕疼是不会的,毕竟他都敢手动撕皮。
  “再洗一遍,用水洗,不是用空气。”
  洗……准确地说,是在水流下晃了四五遍后,桂欢才算满意了,从屋里找出紫药水、红霉素软膏和创可贴,打算让廖敛自己贴。
  谁知,就在桂欢转身时,“日行一善”又放大了,这次是行楷,观赏性很强。
  桂欢原地叹了口气,还是坐到了沙发上,对廖敛道:“把手伸出来。”
  廖敛看了眼茶几上的瓶瓶罐罐,抗拒地道:“舔舔就好了。”
  桂欢:“舔舔就能好的话,就不需要这些伤药了,你的伤口不小,现在天气热,你放着不管,很容易发炎,严重了会化脓。”
  廖敛花猫似的小脸一板,不信邪地道:“不会,我不会。”
  桂欢:“……你会的,尤其你会用手抓这抓那,细菌就会跑进去。”
  桂欢心算了一下时间,她这会虚岁十五,上初二,廖敛跟她同龄,应该也是初二。
  莫非除了身高,他的智商也是后天发育的?以至于十五岁了连常识都不懂?
  廖敛双手握拳至于身前,警惕地看着桂欢的动作,仿佛只要桂欢一碰消毒水,他就会一把夺下来,从窗口扔出去。
  两人僵持数秒,桂欢率先举了白旗,站起身道:“你想一想吧,我去做饭。”
  反正日行一善,不是这个“一”,还可以是其他的“一”。
  走出几步,桂欢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悄悄看了一眼,就见廖敛手心朝上,举在嘴边,眼睛盯着厨房,正在快速地舔着掌心的伤口,一口一口,透着浓浓的无知与固执。
  察觉到桂欢在看他,廖敛倏地收回了口条,眼神生硬地看向天花板,不动了。就是手的位置还放在嘴边,似乎桂欢一转身,他就准备继续口动疗伤。
  桂欢:……多少是有点病的。
  怪不得长大了会去砸车。
第4章
  在料理方面,桂欢没有一点天赋。小时候吃她妈做的,上学了开始吃食堂,工作之后点外卖,没有一点自己动手的余地。
  她也尝试做过,味道相当不尽如人意,所以她就决定不再虐待自己的味蕾,还是点外卖吧。
  从塑料袋里取出两个土豆,桂欢快速地刮皮切丝,虽然不擅于调味,但她的刀工可谓是一流,从小就有这方面天赋,切的土豆丝又细又均匀,桂欢妈都啧啧称奇。
  点燃煤气灶,桂欢架上锅,倒了点油,葱姜蒜爆锅,土豆丝下里面一炒,等差不多了,加了两碗水,水烧开放进去一把挂面。
  至于调味,她把能加的都适当放了点,非常的写意风。
  看着卖相不错,桂欢挑起一根尝了一口,嗯,非常稳定的发挥,不难吃,也称不上好吃。
  以她这种手艺,实在难以评价算不算“日行一善”。
  端着碗走进屋,廖敛坐在沙发上,眼睛正专注地看着空中的一点。
  桂欢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只停在墙壁上的苍蝇。
  “吃饭了。”
  桂欢家的沙发,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真正的沙发,就是木头长椅子上面摆了几个柔软的坐垫而已。
  廖敛收回目光,看了眼面条,顿了顿道:“有酱吗?”
  桂欢:“什么酱?”
  廖敛想了想:“肉酱、鸡蛋酱,最好是虾酱。”
  您可真敢开口提。
  肉酱和鸡蛋酱是不用想了,家里没肉也没蛋,就算有,桂欢也不会给他做。
  至于虾酱,家里可能还真有一罐。又咸又腥,桂欢不太喜欢吃,他爸妈也不喜欢,关键是别人送的,又不舍得扔,一瓶虾酱吃到第二年春节,这事桂欢现在还记得。
  “你等等。”
  桂欢不太记得是不是今年的事儿了,去厨房的旧橱柜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一瓶虾酱。
  把虾酱和勺子递给廖敛,桂欢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到了一边。夏天做饭无疑就是在烤火,她打开电风扇,调到固定挡,就冲着自己吹。
  廖敛看了眼电风扇,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像绞肉一样在碗里搅着面条。
  他拿筷子的动作有些生涩,几根手指像分不了叉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搅了半天也不见他吃,搅一搅,吹一吹,又继续搅。
  桂欢拿过搪瓷杯子,喝了口凉白开,也不催促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等,拿过报纸看了起来。
  封面新闻写的是一篇关于马拉松选手夺冠的报道,正中央是张照片,运动选手双臂展开,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桂欢突然就想起了临死前追着她跑的那个男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杀了她,是用刀刺了她的后脖颈?
  男人的奔跑速度更是让她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跑得那么快?说句毫不夸张的,桂欢觉得他有跑奥运会的潜质。
  “嘶”。
  听见声音,桂欢转头看了一眼,廖敛吐着半截舌头,眉头微蹙,好像被烫到了。
  桂欢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小碗,递给他道:“拨碗里,一点点吃。”
  廖敛伸出左手接过,皮肉翻飞的手心贴着碗,他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廖敛把面条拨到碗里,吹了十几口气后,才拌了一勺虾酱,急不可耐地吞进了肚,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海碗里剩下的面条。
  廖敛进食的速度并不慢,就是吹凉面条需要太多时间,桂欢看了一会儿,就把电风扇冲向了他,抬了抬下巴道:“用这个吹。”
  廖敛很中意那瓶虾酱,不一会就吃了大半瓶,他舔了舔嘴唇,黑黝黝的眼睛看向桂欢,问道:“可以全吃完吗?”
  “可以。”
  这瓶虾酱放着也是放着,桂欢巴不得他全造了。
  花了将近三十分钟,廖敛才把面条都吃了,连带着那瓶虾酱。
  桂欢:“你要不要喝水?”
  廖敛舔着嘴唇道:“要。”
  桂欢刚想起身去拿杯子,廖敛就叫住了她,端起还剩一个底的虾酱瓶子道:“倒这里。”
  她见过用罐头瓶子喝水的,从来没遇到过喝酱水的。
  凉白开倒进虾酱瓶,廖敛左右涮了涮,还用筷子搅了搅,将瓶壁上挂着的虾酱都戳下来,顺着水喝进肚,眼睛瞪得圆溜溜,似乎挺满意。
  桂欢:……也不怕齁得慌。
  上方黑影一闪,桂欢抬头去看,就见“余命十天”的红字旁多了几个黑字,上面写着:“零两小时”。
  余命十天零两小时。
  万万没想到,果真是她料想的第二种结果。
  想要活命,就需要做好人好事。
  那么问题来了,她“一善”已经做了,为什么才延长了两个小时?
  她顶着高温做面条,又帮他弄凉,最后才两个小时?
  ……如果想要多活几天,她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好人好事?
  桂欢沉默了半晌,眼神随意一扫,就看到了全身上下一片狼藉的廖敛。
  她想了想,问道:“你这身伤怎么弄的?”
  要是平时,桂欢是肯定不会管别人闲事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做顿饭两个小时,要是解决了他的打架斗殴问题,她是不是还能再赚两个小时?
  当然前提是,廖敛得是被别人单方面殴打的,最好带有欺负性质。
  廖敛捧着虾酱瓶子,正在往里面添水。
  他头也不抬地道:“跟你没关系。”
  很好,很有个性,纯纯的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叛逆男孩。
  桂欢:“跟别人打架了?”
  廖敛皱了皱眉头,颇带不屑地道:“那不算打架。”
  “那算什么?”
  肢体间的非友好接触?
  廖敛喝了口酱汤,舔了舔瓶口上沾着的虾酱,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事件。
  想了半天,廖敛的语言组织能力也没能找到一个适合的词语,于是便又重复了一遍:“不算打架。”
  桂欢:“那你觉得什么是打架?”
  廖敛抿了抿嘴唇,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隐隐带着点兴奋地说道:“打架,是要见血的。”
  ……这孩子,八成是武侠片看多了。
  桂欢指着他左手掌心和擦破了皮的膝盖,说道:“你这不是见血了吗?”
  廖敛面上一僵,嘴硬地道:“……这不算见血。”
  桂欢觉得,廖敛的脑回路可能跟她不太一样,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
  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桂欢好奇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廖敛看了看她,清晰地说道:“桂欢。”
  桂欢还挺诧异,但想着俩人是在同一班级,知道名字也算正常。
  就听廖敛道:“你妈经常从窗户大声喊你名字,你爸姓桂。”
  桂欢:嗯,还算是有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
  桂欢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半,问道:“你不回家?”
  廖敛:“钥匙丢了。”
  “你爸妈几点回来?”
  廖敛情绪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低声道:“年底。”
  桂欢:“……就你一个人在家?”
  这父母心可真大啊,就不说廖敛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他才十五岁,还是个未成年人,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生活?
  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根本没有自理能力。
  廖敛看了看墙上的钟,道:“舅舅今天五点回来。”
  桂欢松了口气,还好,没太离谱。
  “你先看会电视吧,等你舅舅回来了你再回去。”
  把遥控器递给廖敛,桂欢调了调电视天线,从屋里拿出了自己的教科书。
  一朝回到十五岁,除了多长出的心理年龄,她什么都没有。七月份就是期末考试,为了她妈妈最喜欢的奖状,她必须得温习一下已经放下了十年的书本知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活到那时候。
  翻了翻教材,桂欢心里就有了底,文科背诵就好了,数学物理化学本身就是她的强项。幸好是初二,而不是高三。
  桂欢专注力非常高,学习时丝毫不会分心,旁边的廖敛也很安静,喝着虾酱水,看着电视。
  坐了一个小时,桂欢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电视,里面正在播动物世界。
  再看廖敛,他正仰着头,视线随着上空的苍蝇来回游走。
  桂欢:……
  从吃饭前,廖敛就在观察这只苍蝇,它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苍蝇的身上,放轻呼吸,肩膀微沉,就在苍蝇再一次下降时,廖敛动了。
  他动作敏捷地探出上半身,手臂伸展,五指分开,在接触到苍蝇的一瞬间,猛地合拢五指,握成了拳。
  电视里追逐着幼鹿的狮子也在同一时间凌空一跃,双爪有力地扣住鹿身,一口咬在了脖颈上。
  廖敛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拳头,由于他低着头,桂欢没有看到他微微拉长的瞳孔。
  廖敛舔了舔嘴唇,正要往嘴里放,旁边就插进来了一块卫生纸。
  桂欢递了递卫生纸,道:“用这个包起来,再去洗洗手。”
  廖敛懵了片刻,双瞳瞬间恢复正常,看了卫生纸数秒,才不情愿地接了过来,板着脸,动作生硬地将升天的苍蝇包进了里面。
  看他依依不舍地神情,桂欢沉默了:……你难不成想吃吗?
  桂欢扔完卫生纸,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听声音不像是敲的她家门,似乎是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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