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敛的这番操作,与昨日桂欢,如出一辙。
第9章
第五节课的铃声响起,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很年轻,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为了调动起学生们学英语的热情,英语老师准备了一台小录像机,给同学们放原声影片。
能看到外国电影是个新鲜事,虽然听不懂,学生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随着老师的讲解学习着新的单词。
影片中有一个情节是,因工作搬到隔壁城镇的男主角在陌生的街道上散步,被扒手偷走了钱包,扒手走到没人的小巷,将钱包里的钱掏了出来,因为太少,嫌弃地抱怨了一句,随手将钱包扔到了地上。
英语老师按下暂停键,提问道:“小偷的这句话,带到影片中应该如何翻译呢?”
如果是单词直译,那意思很简单,意为:很少。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王晓雅举起了手,回答道:“这里包含了扒手鄙夷和抱怨的态度,我觉得应该翻译为‘真穷’。”
英语老师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很好,翻译就是这样,不能单单翻译单词的意思,要联系前后段落,要接地气。王晓雅同学说得很好,谁还有不同意见?”
王晓雅得意地微仰头,坐下的时候还瞥了一眼桂欢。
见没人回答,英语老师打算继续放,王晓雅举起手道:“老师,班长的英语很好,我想听听她的想法。”
桂欢的英语是单纯的死记硬背,工作之后天天面对着电脑,公司合作伙伴基本都在大洋彼岸,作为通用语言,她的语言技能属于被迫提高了。
英语老师看向桂欢,对于这个学习成绩一向很好的班长,她自然很喜欢,笑着道:“桂欢,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既然被点了,桂欢只能站起来,想了想道:“我很同意王晓雅同学的思路,如果我是这个扒手,好不容易偷到了钱包,却发现只有这么点现金的话,我会觉得愤怒,忍不住抱怨,带着点唾弃的成分,我会翻译成:‘穷鬼’。”
“鬼”字在中文里自带骂人属性,鬼子,赌鬼等等,很好的诠释了小偷的气急败坏,用词还很文明。
如果在现代,桂欢估计,字幕组会更直白地翻译成穷逼……
英语老师显然很中意这个翻译,连说了几句很好,王晓雅不服气地抿住嘴唇,不回头了。
桂欢三十好几了,自然不是初中时的桂欢,她看得很清楚,王晓雅这孩子自尊心很强,喜欢拔尖,就像个好战的小孔雀。
前排坐着的廖敛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若是仔细听,会发现他在嘟囔:“穷鬼。”
英语课下课,桂欢起身去上厕所,刚走到门口,王晓雅就追了出来。
桂欢:“你也要上厕所吗?”
女孩子似乎很喜欢一起上厕所,桂欢虽然不太懂这种迷之现象,但她表示尊重。
王晓雅跟桂欢差不多高,梳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从后面看很像清宫剧男主的后脑勺。
她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下次,下次我一定比你翻译得好。”
桂欢笑了笑,说道:“翻译本身就没有标准,我个人觉得,你翻译得比我好。”
桂欢的大度倒让王晓雅愣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桂欢:“你还有事吗?我要去上厕所。”
王晓雅像是为了遮掩窘迫,仰了仰下巴道:“我也去。”
桂欢看了几眼王晓雅高高扬起的下巴,王晓雅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道:“怎么了?”
桂欢:“我就是觉得,你经常这样仰下巴挺好的,不容易长颈纹。”
上辈子,桂欢基本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偶尔去的一次,王晓雅也在,还是一如既往的标准仰头姿势。当时桂欢就想了,身旁同学多多少少都有点颈纹,就王晓雅,脖颈光滑白皙,一点都没有。
王晓雅:“什么是颈纹?”
桂欢慈爱地看了看她,笑着道:“年轻真好。”
也是,她们初中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是颈纹。
王晓雅:“……”
班长这个眼神,怎么那么像她姥姥呢?
下午没有自习课,四点多就放了学,桂欢这个班长一改往日到点就走的原则,非常坚定地留了下来,帮值日生一起做清洁。
回家是不可能的,谁都别想打扰她“挣命”。
擦桌子,拖地,拍黑板擦,到处都能看到桂欢热爱劳动的身影。太过积极的结果就是,她把能干的都干了,值日生们反倒在一旁呆站着。
“班长,这块我来拖吧。”
桂欢不由分说地扯过拖把,头也不抬地说道:“快回去学习吧,今天上课化学老师的提问你一个都没回答上来,一看就是学得不够。”
同学:“……”
虽说班长是为了他好,可这话怎么这么扎心呢?
头顶余命蹭蹭蹭地涨,桂欢低头呼呼呼地拖,值日生们都不敢打搅她,纷纷让出一片空地,让她尽情地拖。
一个小女生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班长真是太认真了,做什么事都精益求精……”
另一个值日生道:“……好拼命啊。”
桂欢心想:还是引导小孩过马路轻松,帮助他人劳动这事,真是太累了。
干出了满头大汗,桂欢擦了擦额头,抬眼看上空,红字大大地闪烁着:余命十天零一小时。
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从早到晚,她累得都要中暑了,才做了十一件好事!
“班长,您要不要喝口水啊?”
旁边的值日生们对桂欢的一心奉献肃然起敬,称呼都变成了“您”。
桂欢接过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想了想道:“教师办公室打扫了吗?”
递水的女生看了眼旁边的人,说道:“今天不是我们班。”
教师办公室由初二班级轮流去打扫,今天应该是初二三班负责。
桂欢擦了擦嘴,义不容辞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去帮忙!”
值日生们:“……”
怕别人跟她抢活,桂欢摆摆手道:“你们快回家吧,眼看着期末了,多复习复习功课。”
说完,桂欢留下了一个闪烁着高尚光辉的背影,像是英勇就义一样冲去了教师办公室。
桂欢到达教师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看了眼时间,有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还有的老师在各班级忙碌着。
初二三班的值日生们还没扫完自己班级,结束班级清扫后才会过来。
桂欢长呼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很好,没有人跟她抢命了。
拿起扫帚,桂欢麻利地干了起来,就在头顶余命变成十天零五小时的时候,教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来的人还挺急,“咣当”一声,吓了桂欢一跳。
看到办公室里拖地的桂欢,来人急迫地道:“班长,出事了!张老师呢?”
来人正是今早桂欢上学路上遇到的同学,吕光辉,班级里的学习委员。
“张老师下班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张老师是初二二班的班主任,三十六岁,微微秃顶。
吕光辉是一路跑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道:“我刚才和廖敛一起走,就有几个初三的,把廖敛叫走了。”
桂欢:“叫去哪儿了?”
吕光辉:“就学校门口,卖小食品摊子旁边的小胡同,他们态度非常强硬,里面还有初三的王三饼。”
王三饼那一群人,在二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低年级的看见了都会远远绕开。
桂欢寻思:王三饼是来报复的?
吕光辉是个热心的好少年,这会都要急哭了:“班长,可怎么办啊。”
桂欢:……说实在的,她想装作没听见。
看了眼上空,桂欢放下拖把,边走边道:“你先回家吧,我去看一眼。”
吕光辉:“我,我跟班长一起去吧。”
桂欢:“不用,不然他们再盯上你就不好了,我是个女生,他们不会打我的。”
回教室拿上书包,桂欢不紧不慢地往小胡同赶。她不会坐视不理,但也不怎么积极,最好就是她赶到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学校门口附近有一块摆摊子的空地,卖些三无品牌的小零食,还有五颜六色的头花和文具用品,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绕过零食摊子,周围聚满了学生,这会儿流行干脆面里的小卡片,男同学们大嚼干脆面,就为了收集稀有卡片。
往前走是个小胡同,一般学生都会避开这块,因为经常会有不良少年和小混混站在这,一看就不好惹。
桂欢走进胡同入口处,就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二个初三生龇牙咧嘴地跌坐着,还有一个趴在地上,王三饼则像个等待受训的孩子,低头靠墙站,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廖敛脱掉了蓝色的校服上衣,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短袖,他踢了踢地上坐着的初三生,冷冷地道:“拿出来。”
被打的初三生比廖敛高了一头多,此时连个声都不敢吱,乖乖地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廖敛。
廖敛接过,问:“没了?”
初三生点点头,小声道:“我,我零花钱少。”
廖敛把五毛揣兜里,一屁股坐在了趴在地上的初三生后背上,那人闷吭了一声,不动了。廖敛像是没听见一般,还嘟囔了一句:“穷鬼。”
桂欢:“……”
……那什么,谁给她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第10章
话说回一个小时前,王三饼正窝在学校后操场偷偷吸烟,他昨天回去被他妈训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被他爸监督来了学校。
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王三饼不想去班级,被同学问这问那儿的丢面子,就在后操场躲了起来。
学校后操场一直没修建,野草长得有半人高。
熬过了大中午毒辣的太阳,眼看着快到放学时间了,他臭味相投的朋友们也来抽烟了……
朋友一看见他,立即惊讶地大声道:“三饼,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听说你昨天被打了?”
王三饼:……是谁嘴这么碎?!
王三饼不舍得掐灭烟屁股,又抽了两口,嘴唇子发热,蔫蔫地道:“不是被打了,就是有点争执……天气太热,这块凉快。”
留着寸头的男生挨着王三饼坐到了地上,赶了赶旁边的蚊子,说道:“这儿还没有教室凉快呢,老王说怕中考生中暑,给我们弄来了一个电风扇,一转嘎嘎响,那些好学生都嫌吵,就给我们吹了,你摸摸,我现在还凉呼呼的。”
王三饼:……凉快你别过来啊!
寸头一点儿不懂看脸色,他抽出一根烟道:“我听说,昨天南哥带你们去堵一个初二的,结果那小子挺硬气,愣是把你们都给揍了?”
王三饼:你都听说了还问我做啥!
寸头一直很憧憬王三饼的大哥,人称桑城北城区天福路453号以北“陈浩南”,都叫他南哥。
至于南哥的本名,基本没人知道。
为什么是453号以北呢,因为天福路一共就到490号为止,453号以南有其他的陈浩南……
“三饼你说,我要是帮南哥收拾那小子一顿,南哥会不会带我混?”
王三饼看了他一眼,夺过他的烟盒,抽出了一根点燃道:“南哥没说,你别瞎搞。”
寸头撇了撇嘴,凑近道:“咋了?你害怕那小子?我今天远远看了,跟个小豆苗似的,啥都不是,我一脚就能撂倒。”
王三饼心想:吹吧,反正吹牛不收钱。
王三饼挠了挠额头,后操场哪儿都好,就是蚊子多,额头的伤口旁边就是个蚊子包,弄得他不敢扣不敢揉的。
对于廖敛,王三饼有种没由来的打怵……说没由来也不对,因为廖敛昨天还揍他了。跟南哥不一样,在王三饼眼里,他对南哥是一种权力上的畏惧,就像小喽喽见老大,崇拜居多。
但对廖敛,是一种心理上的打怵。
那么小的一个人,力气大得吓人不说,昨天去廖敛家找他的时候,廖敛那眼神看得他发毛,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廖敛的瞳孔都拉长了……
但王三饼不能实话实说,他皱了皱鼻子,硬气地道:“光仔你这话啥意思?我能怕他?我就是看他一个小孩,怕家长找学校来。”
光仔名叫陈光,因为古惑仔盛行,他就让大家都叫他光仔。其实他最想叫的名字是阿鸡,或者鸡哥,可惜他现在“资质”不够,以后早晚要改。
寸头:“揍他一顿,告诉他,要是敢告诉他爸妈,见一次揍一次!老王上课不还讲吗?要先皇帝之前替他愁,咱们也应该在南哥开口之前替他把那豆丁收拾了!”
王三饼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的,缓了缓道:“……他,他今天来学校了?”
“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吗?今天上午还看着了,校服也不好好穿,裤腿子拖地,看着就欠抽。”
王三饼看了眼同样不好好穿校服的光仔,无言地沉默了。
下课铃声响起,光仔掐灭烟头,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模样道:“走!收拾他去!”
然而,光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成功地将廖敛叫到了小巷里后,被收拾的会是他们。
光仔几人本身就没有南哥的手下能打,今天王三饼又没往前凑,他们火力值直接半砍,呈现的结果就是,廖敛一个人将他们整伙团灭了。
今日廖敛格外的骁勇,跟他交过手的王三饼一眼就看出来了,与昨日简直是判若两人。
昨日的廖敛全凭本能和卓越的身体素质,今天就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学会了“人类”的打架方式,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鞭腿跟电棍一样,一腿撂倒一个。
短短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王三饼从后半程就稍息立正了,站在墙角装壁灯……
然后,就来到了桂欢一开始看到的一幕,廖敛学着他们昨日的做派,开始反向打劫。
搜刮完了几人,廖敛的视线落在了王三饼的身上。
王三饼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手顺势插进了裤兜里。
廖敛没催促他,从兜里掏出来吃剩的鱿鱼丝,边吃边道:“你妈昨天让你给我带吃的,吃的呢?”
王三饼:“……我没带。”
廖敛眨眼的速度略慢,因此注视的时间格外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道:“没吃的就先掏钱,吃的下回再补。”
王三饼看了眼周围倒下的狐朋狗友,他们都丧着脸瞅他,好像在说:王三饼你可真是个不战而败的孬种!
王三饼觉得自己不能太怂,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就不怕我去告状?”
就是说话的底气不太足,还带着点颤音。
廖敛双腿一盘,下方的人又是一声闷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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