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会说。沈咎背上多了个人,却没觉得有多少重量。他站直身体,背上的小姑娘许是突然离地颇高,搂着他的双手更紧,扣在他身前,双腿也情不自禁地夹紧沈咎劲瘦有力的腰。
沈咎动作顿了顿,一只手隔着衣服扶住卫弥月的膝弯,一只手提灯朝前走。嘴上却不饶人道:“卫三姑娘不是不愿与沈某定亲?倘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你与李淳风的亲事定成不了。”
卫弥月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稍稍直起身,盯着沈咎的侧脸商量道:“沈都督能否答应我,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沈咎步下没有任何停顿,声音却蓦地冷上三分。“沈某为何要答应卫三姑娘?”
“沈都督若是说出去,今日之事传开,外头的人添油加醋,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我娘与沈夫人定会逼着你与我定亲的。”卫弥月穿过来几个月,清楚古人对于名节多看重。她斩钉截铁地问:“先前我害得沈都督被京城的世家望族笑话,沈都督还愿意与我定亲吗?”
沈咎半晌不说话,卫弥月笃定了他定然“不想”,缓缓地趴回去,脸颊枕着沈咎的背脊,道:“一会儿出了密道,我就想办法离开沈都督的营帐。你找个人将我送回千佛寺门口就行,我会跟主持说是自己无意间找到了一条密道,一个人走回来的。”
沈咎毫不留情道:“武场距离千佛寺有数十里,卫三姑娘认为,以自己能徒步走回来?”
卫弥月愣了愣,“那怎么办?”
沈咎走到一个路口前,朝左边那条密道走道:“卫三姑娘既是要某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定是想到了解释之词。何必问我怎么办?”
“……”
后半截路,卫弥月都趴在沈咎背上思考该如何对寺里的人以及郁氏、金芽解释。
不得不说,沈咎的背脊宽阔,走路也颇稳。这条密道冗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卫弥月趴在他背上,身躯得到放松。旁人眼里视为罗刹的沈都督,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她阖上眼皮子,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卫弥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定宽敞简洁的帐篷中。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她身上盖着一张羊毛毯,衣裳鞋履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帐篷外日光正盛,瞧不出她睡了多久。
卫弥月掀开羊毛毯,隐约听见黑檀嵌象牙底座的屏风后传来说话声。
她下床朝屏风走去,沈咎似站在门口吩咐一名属下,“……备一匹马,再准备一袋干粮,立刻送来。”
属下应了声是。卫弥月以为他是给自己准备的马和干粮,让自己骑马回千佛寺,不由得便有些急,站在屏风后头,小声地,抗议地表达自己的述求。
“沈咎…我不会骑马。”
这般轻轻柔柔、脆生生地属于姑娘家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这个遍地都是糙男人的军营中。
外头,沈咎属下回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38章
帐外,尹伊⒓词兆∩音,又八卦又好奇地看向帐内,再觑一眼面前面色不变的沈都督,咳嗽一声,忍不住道:“沈都督帐内……”
沈咎不理他,冷着声音道:“还不去?”
尹倚睦锼淙缓闷婕了,想冲进去瞧一瞧沈都督帐内的姑娘是谁。但碍于上级下级有别,他只得老老实实地依照沈咎的吩咐去准备马和干粮。
今儿一早沈咎来过武场,不多时便离去了。然而刚才又突然从营帐中走出来,还叫尹夜来,让他去准备这两样东西。
尹艺奇怪沈咎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蓦地听见营帐里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姑娘家的声音。
这可不得了!尹业鄙蚓痰南率羧年,何时见他将一位姑娘带回过自己营帐?那些姑娘家见到他家都督,不吓得落荒而逃就不错了。而沈咎身边,确实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特别上心过。
尹矣兄衷じ校这个姑娘定然是不一般的。是以他去马厩挑马时,一旁有个小兵见了他,一脸稀罕地问道:“尹指使瞧着心情不错,今儿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喜事么,应该算是……”尹页烈鞯溃说着招了招手,让那个小兵附耳过来,“只不过不是我的,是沈都督的喜事……”
“……”
于是尹胰ケ嘎砗妥急父闪傅恼庖豢讨樱大半个营帐的京卫都知道沈都督“喜事将近”。
沈咎还不知道外头已经将他营帐中藏了个姑娘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他回到帐中,没有看那名一醒来就给他惹了个大|麻烦的小姑娘,径直走向帐篷内的翘头案后,拿起一本书翻阅。
卫弥月刚才说完话,也察觉自己不应该出声。这会儿见沈咎不理自己,一面有些后悔,一面好言好语地道:“刚才在密道里,不是说好找一个人送我回千佛寺吗?怎么只准备一匹马?”
沈都督翻开地图,没有急着回答她问题,慢条斯理地询问:“刚才卫三姑娘喊我什么?”
“……”卫弥月被他提醒,方才想起来刚才一时情急,直呼了沈都督大名。她支吾片刻,末了,垂头丧气地道:“……沈都督,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都督也没跟她一般计较,从一旁的定窑白瓷竹节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又拿了张宣纸铺在桌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下方的黑漆小几,道:“卫三姑娘先坐在那儿稍等片刻。营中京卫各有事情忙碌,怕是调不出人手护送卫三姑娘回去。”沈咎道,“沈某为你画一张回千佛寺的地图,一会儿只好委屈卫三姑娘,自个儿看着地图回千佛寺。”
“……”
???
卫弥月真没想到沈咎能这么狠心,他们好歹也算是刚一块儿经历过“苦难”的,转眼他就翻脸无情。就算她能认得地图,但这么远的路,万一路上遇见歹人,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抵抗得了?
想是这么想,卫弥月在人家的地盘可不敢提条件。她默默地坐在黑漆小几后的小杌子上,想着【商城】里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够防身的。
不一会儿,尹冶负寐硭ㄔ谏蚓痰挠帐外,左手提着一袋干粮,站在营帐门口道:“都督,马已经备好了,是咱们三千营里最温顺的母马。这儿有一袋锅盔饼,属下给您送进去?”
沈咎应一声,道:“进来放在屏风后的桌上,若是抬一下头,便自己将眼珠子剜出来,喂营中军犬。”
“……”卫弥月打了个哆嗦。
尹宜淙蛔バ哪臃蔚叵肭魄粕蚨级秸酥械墓媚锍な裁茨Q,但还是更想留着自己一双眼睛。他低头走进帐内,下意识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平素充满冷兵器的铁锈味儿的帐篷中,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淡淡甜香。
尹医手里装干粮的油纸袋放在方桌上,还是没忍住悄悄往那边睇了一眼,然而没敢多看,只看见一个窈窕纤细的后背,梳着少女的发髻,黑发又绸又亮,如缎子般,只戴着一支金绞丝灯笼簪。簪子上等金灯笼随着她微微低头轻轻摇晃,不必看正脸,也知道定是一位美人儿。
尹曳判牧耍只有美人儿才配他们都督。
尹页鋈ズ螅卫弥月又等了一会儿,沈咎还是迟迟没有画好地图。小姑娘正是长身体时,肚子饿得不行,起先碍于面子忍着,刚才听见他属下送来一袋锅盔饼,早就有些馋了。她托着腮,轻轻地叫了一声:“沈都督。”
沈咎抬眸,以眼神示意她:何事?
卫弥月抿抿唇,老老实实地交代:“我饿了。”
沈咎这才想起来,搁下笔,眼尾一挑道:“刚才尹指使送来的那袋干粮,原本是打算给卫三姑娘回去路上吃的。卫三姑娘若是饿了,现在吃也行。”
卫弥月闻言,便没有跟他客气。反正连他荷包里的钱都用过,吃一两个锅盔饼怎么了?卫弥月走到方桌前,打开油纸袋,拿了一张最上面的锅盔饼。这锅盔饼是肉馅儿的,卫弥月张开小口咬了一口,许是刚出炉不久,表层酥脆,里头的肉汁儿被吸入锅盔饼中,软嫩咸香,比卫弥月在后世吃到的锅盔正宗多了。
卫弥月吃了几口,动了动歪心思,打开系统点击【开播】。
上回上巳节差点儿翻车,虽然当时用【听听我说的话】解决了,但那个道具只对当时在观看直播的观众有效,若是以后有粉丝看直播录屏,是不受道具影响的,并且只会觉得当时的弹幕前后态度转变的特别快,仿佛受到某种蛊惑似的。所以卫弥月下播之后,便将那天的视频回放删除了。此后她谨慎了好几天,选的直播地方都是比较安全的闺阁、凉亭这种地方。
因为她发现,就像【听听我说的话】介绍的那样,这个道具只针对当前有效,并且时效性为永久。
比如说她当时“说服”了直播间的观众,观众就永远不会再怀疑她说自己在剧组这件事,一旦想起这回事,脑海里便仿佛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般,阻止他们继续深想。但倘若下一回,卫弥月再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依旧会敏锐地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并毫不留情地戳穿。
好在今天是在营帐中,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卫弥月说自己在剧组就行。
她开播后,走回刚才的黑漆小几后坐下,又安安静静地啃了几口锅盔。这锅盔饼虽好吃,但吃多了也有点干,卫弥月眼珠子转了转,没看见茶壶或者茶杯。她酝酿了一会儿,又问道:“沈都督这里有水吗?”
沈咎不常在这营帐里歇脚,东西都是极简便的,兴许是底下的人疏漏,确实忘了置备茶壶、茶杯之物。沈咎搁下笔,从一旁的榉木架子上取下一个水囊,拔开塞子,递给卫三姑娘,抬眉道:“卫三姑娘暂且将就一下,用沈某的水囊。”
卫弥月接过晃了晃,里头确实还有一半水。沈咎拿给卫弥月,只不过想瞧她是什么反应。毕竟养在深闺的姑娘家,矫情又挑剔,定然不会用一个男人用过的水囊,更何况是他这般“名声不好”的武将。
没想到卫弥月确实挺挑剔的,她从自己袖子里抽出帕子,在水囊口认真擦了两遍,然后才捧起水囊喝了两口。
“……”
喝完,小姑娘真心诚意地朝他道谢,“多谢沈都督。”
沈咎面无表情地回身,坐回翘头案后,淡淡地“嗯”一声,似是回应她的话。
*
卫弥月最近几次直播的人气都挺高的,大概也跟上巳节那天舟爷出现在她的直播间有关。
有的粉丝是从舟爷那儿过来的,发弹幕调侃说【没别的,就是想看看舟爷的初恋长什么样子】。然而这些粉丝进来后,看了一会儿卫弥月的吃播,就跟舟爷一样被她吃东西时又乖又满足的模样圈粉,爬墙成为她的粉丝。
哪怕这会儿卫弥月吃着普通的锅盔就白开水,也有不少人看馋了。
【我手里的鸭脖突然不香了】
【妹妹的吃播才是最好看的,外面都是些什么山海经啊】
【宝贝为什么吃锅盔吃相也这么好看啊,分我一口可以吗】
【明明我不喜欢吃锅盔,但是看蔻蔻吃就好馋啊……决定今晚就吃锅盔了!】……还有一些来得早的粉丝,看见了卫弥月和沈咎的互动。
【沈都督也太冷酷了吧?怎么能让仙女喝凉开水呢,奶茶给我家蔻蔻安排上!】
【沈都督在剧里演的是一名都督吗hhhh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蔻蔻叫“沈都督”,我都觉得好甜啊】
【蔻蔻子和大帅比都督在一起吗?磕到了磕到了磕到了磕到了】
【想看都督!!!一!人!血!书!求!都督!再!露脸!】……卫弥月吃两口锅盔,喝一口沈咎水囊里的水,不知不觉便啃掉半个锅盔饼。
虽然上巳节那日见过这位小姑娘吃葡萄奶酥,当时她吃得津津有味,还蛊惑着沈咎尝了一口葡萄奶酥。
但她吃军中粗硬的干粮,竟然也不嫌弃,吃得安安静静,低头咬一口锅盔饼,撑得一边脸颊鼓起,再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她吃得并不矫揉造作,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既舒适又养眼。
不过须臾功夫,沈咎已经抬头看了她好几次。
卫弥月正在想如何不着痕迹地顺应粉丝的要求,让沈咎出镜。她对上沈咎的目光,福至心灵,起身走回屏风后的方桌前,从油纸袋里拿出一个锅盔饼,走到沈咎身旁递给他道:“沈都督也没吃午饭,这袋锅盔饼我分给你一个吧。”
拿着沈咎武场里的东西,大方地说分给他,这行为无异于拿沈咎荷包里的钱请他吃东西。依照沈都督的挑剔程度,应当不会吃经过旁人的手的食物。但他沉默片刻,自然地接过去,问道:“沈某是否还应当感谢卫三姑娘?”
卫弥月弯眸笑容可爱,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感谢就不必了,这毕竟是沈都督给我的。”
说完,她没有走,伸着脑袋看沈咎画的地图,“沈都督的地图画好了吗?”
沈咎在最后一处地方添了一笔,将整张宣纸拿起,递给卫弥月道:“画好了。马在外面,这个时候正是京营营操的时间,外头不会有士兵走动。卫三姑娘拿着地图,回千佛寺便是。”
说罢,已是一副送客的态度。
卫弥月待在人家的营帐里,还吃了人家的干粮,再加上千佛寺那边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主持打开了藏经阁的门,发现她不在里面,金芽和郁氏岂不是要怀疑?
她也不好再继续赖下去,将没吃完的锅盔饼放回油纸袋里,包一包抱在怀中,关了直播,走出营帐。
营帐外果真如沈咎说的那般,空空荡荡,一名京卫也没有。只听见远处的武场传出击鼓声,以及马蹄踩踏地面的隆隆震动声。
卫弥月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缰绳,看向面前的棕色骏马。
说实话,她上回在靖安侯府别院的马场虽然学会了骑马,但毕竟只骑过一次,再加上又受惊过,这会儿看到马还是有一些犹豫……她正准备踩着缰绳上马时,忽地听见身后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紧接着沈咎走了出来。沈都督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上马背,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双手勒紧缰绳,朝着武场门口而去。
快出武场时,尹以本打算去营帐喊沈咎坐镇,没料想瞧见沈咎带着一名姑娘骑马正往武场外走,一时震惊,外加好奇,忍不住扬鞭追上去喊道:“沈都督,今儿的营操|你不看了吗……”
沈咎没搭理他,将身前小姑娘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挡住了后头尹姨骄康氖酉撸很快便消失在武场前的管道上。
*
卫弥月还处在惊愕中回不过神,怀里抱着地图和干粮,脑袋紧紧贴着沈咎的胸膛,近得能听见他胸腔震动的频率,以及他平稳的呼吸。
怎么回事?沈咎不是说让她自己回千佛寺吗?
怎么又忽然出来送她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画这张地图?
卫弥月惘惘地,反应过来后,从沈咎怀里挣扎出小脑袋,仰头问道:“沈都督不是说,不送我吗?”
沈咎目视着前方,卫弥月瞧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嗓音清清淡淡道:“卫三姑娘还欠着某三个人情,倘若卫三姑娘出了事,沈某向谁去讨还?”
“……”好吧。卫弥月不知道他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原本想道谢的心,因为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卫弥月展开手里的地图,看了眼上头的地形。不得不说沈咎画的地图极好,路线清晰明朗,便是卫弥月这种从来看不懂地图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快到一个路口时,卫弥月指路道:“往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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