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队员话音落下,陈暮遥遥往岛上看了眼,小岛边,几只一米多长的海狮安静躺在那儿晒太阳,小岛上,尽管还不算正式进入南极洲领域,但这里也生活着成千上万只的企鹅,密密麻麻黑白一片。
隔得远,陈暮看不清企鹅的品种,她问身旁人:“你知道这座小岛上的是什么企鹅吗?”
顾时屹说:“大部分是帽带企鹅,小部分是巴布亚企鹅。”
陈暮只是随口一问,她没想到顾时屹真能答得上来,于是她扬扬眉梢,又问:“昨天上午的企鹅讲座你不是也没去听?”
言外之意,一样没去听的两个人,你怎么知道?
顾时屹扶着她站起身,示意她小心走路,“刚你去卫生间的时候,向导在准备室有讲。”
那会儿交完纸笔,陈暮一时有点不想面对顾时屹,于是便借口去卫生间躲了会儿。没想到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错过了探险队员的讲解,有点可惜。
她又问:“还有讲别的吗?”
顾时屹说:“只简单讲了下这岛上的企鹅种类,没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得了这句话,陈暮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
上到岛上的那一刻,陈暮忽而发现,方才远远瞧见岛上大片大片的粉色好像并不是岛上的土地,而是——企鹅的便便,因为这东西散发的气味实在是难闻,经过德雷克海峡时的晕眩也只是让她胃里难受,因为没怎么吃东西,陈暮并没怎么呕吐,倒是这会儿,她反胃的差点吐出来。
顾时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口罩递过来,陈暮屏息看过去,有点惊讶于他未卜先知般的准备。
戴上口罩,总算隔绝了点岛上直冲上天的难闻气味。
陈暮问:“你怎么这么神,还知道准备口罩?”
顾时屹说:“猜到你大概率受不住这气味,专门找船员要的。”
说这话时,她俩不躲不避的对视着,他没戴口罩,陈暮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
心无端泛痒,这行为太过贴心,一时叫陈暮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她忽略这话,转过身,朝前走去,掩盖这气味后,企鹅的确足够憨态可掬,是很值得观赏的动物。
陈暮看着它们一晃一晃的跳来跳去,情不自禁的连连感慨:“好可爱。”
忽的,陈暮在往前走的过程中感受到有一只企鹅正朝她走来,她想起探险队员的嘱咐,不能靠近企鹅,于是她赶忙扭头向身后人求助,“顾时屹,有只企鹅过来了,怎么办?”
顾时屹瞧着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淡淡说:“我们不能靠近企鹅,没说企鹅不能靠近我们,这么可爱,近距离观赏,多好。”
陈暮对于顾时屹的“见死不救”心有不满,但这话说的的确也没错,可她回头之际再次看清朝她靠近的那只企鹅身上粘的东西时,又着实不想让它更靠近她,所谓距离产生美,在这一刻,陈暮深以为然。
于是她再次回头求救:“它还是隔远点看起来更可爱,顾时屹,你快帮帮忙,怎么才能让它走开?”
这一回,顾时屹作出一副偏头思索的模样,须臾,他说:“你举高手臂,企鹅会觉得你很高大,心生畏惧之后,自然就离开了。”
陈暮对这话的真实性存疑,她说:“这也行?你没骗我?”
顾时屹一本正经答:“没骗你。”
余光瞥见企鹅离她越来越近,索性也没别的办法,于是陈暮赶忙回过头,老老实实按照顾时屹所说举高了手臂。
她穿着厚实的抗风服,举高手臂这动作做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好在没一会儿,企鹅竟然真的如顾时屹所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后,转身离开了。
陈暮觉得这方法真是神奇,她的身高原本就比这只企鹅高很多,为何举高手臂前它不觉得她高大而心生畏惧,陈暮有点不理解,但总归这方法奏效了。
打算回头向顾时屹表达感谢之际,陈暮却意外瞧见顾时屹放开的大笑,记忆里这是头一回,听见他说:
“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这么好骗?”
第18章
这笑蔫坏, 与他往日里表现出的成熟稳重判若两人,陈暮觉得新鲜之余,又心里不爽,她真心实意的向他“求救”, 结果他却这样拿她取乐。
当下尽管是南极的夏天, 可这里的风仍旧寒冽, 为了抵御这里的低气温, 她穿得厚重,举高手臂的样子想想就很滑稽,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拜他所赐, 思及此,陈暮愤怒转身:“顾时屹, 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了。”
接下来的登陆行程,陈暮也就真的故意和他保持距离, 但凡感觉到顾时屹有一点点靠近的趋势, 她就选择和身边的人随意闲聊两句,权当看不见他的存在。
不一时,陈暮被眼前企鹅妈妈喂食的画面吸引,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紧盯着不远处的画面看, 企鹅妈妈一点点的将存储在嗉囊里半消化的鱼虾吐给企鹅宝宝吃。
这进食过程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等企鹅妈妈完成喂食, 企鹅宝宝不满的边叫边在企鹅妈妈身上蹭来蹭去,那叫声像是在说:妈妈, 我还没吃饱呢,你快再吐出来点呀。
企鹅妈妈回着叫, 像是在回答:吐不出来了,一点也没了。
企鹅宝宝显然不满这回答,叫的更大声了。
陈暮被自己脑补的这出对话险些逗笑,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企鹅的叫声和鸭子差不多,类似于咯咯咯。
记得前天和Cassie看企鹅纪录片时里面讲,企鹅有两个声带,这在动物界并不多见。
因为企鹅外形相似,所以它们有一个单独的声带,用于分辨亲友,不然企鹅妈妈在生产后不畏严寒的外出捕食,回来后却因为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把千辛万苦带回的食物喂给别人的孩子,想想也是挺心塞的。
观看完这对企鹅母子的喂食画面,陈暮站起身,打算去另一边仔细观赏会儿岛上的另一种企鹅——阿布亚企鹅。
走了没两步,一对白人老夫妻出声叫住陈暮,那位奶奶说:“小姑娘,能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陈暮笑着说没问题,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相机,帮俩人拍了很多张合照。
完成拍照,白人奶奶同陈暮道了谢,之后很自然的和陈暮聊了起来:“美丽的亚洲姑娘,你来自哪里?”
陈暮说:“中国。”
白人奶奶听到陈暮的话后惊喜的望了眼身旁的丈夫,说:“我们二十年前去过中国,那年为了庆祝我的生日,他决定带我去遥远的东方国度看看。”
陈暮听言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二十年前把中国作为庆祝生日的地方,这选择很超前,她问:“奶奶,您当年都去过中国的哪里?”
她回答:“我们先是从伦敦飞到了香港,那时香港还是英国的领地,之后我们又去了广州、西安、成都、重庆,每个地方都有很多美食,后来又去了北京,爬了长城。”
她丈夫在这时补充说:“你们是不是有一句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是这样说的吧 ,这话很有意思,所以我们爬了长城。”
陈暮回答:“是的。”
白人奶奶不满丈夫打断自己的话,瞪了他一眼,继续说:“还有一些地方,我有点记不清了,最后我们去了临城,也是从那里结束我们的行程,飞回英国的。”
陈暮笑一笑,温声说:“我的家乡就在临城,我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
“是吗,你的家乡很漂亮,我还记得你们城市的中间有一条江,那时候江边在建一座很高的电视塔,可以想象,建成之后,一定会给你的城市增添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陈暮说:“是的,现在那座电视塔是临城的地标建筑。”
“奶奶,您记忆里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很大,人很多,食物的种类也很多。”
陈暮:“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香港回归到我的祖国,每个城市也都大变样。”
奶奶点头应道:“那是当然,中国的发展速度很了不起。”
奶奶眼中流露出真心实意的夸赞让陈暮对她亲切了不少,她问:“方便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吗?”
奶奶说:“我今年七十岁,二十年前就是为了庆祝我五十岁生日去的中国,今年这趟南极行,算是庆祝七十岁生日的出行。”
听到回答的那一秒,陈暮心里忽然涩了一下,她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自从爸爸和奶奶相继离开之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但这样的情绪不该在陌生人前表露出来,于是她扯唇笑笑,道:“是吗,祝您生日快乐,也欢迎您再次去中国玩。”
奶奶回着笑,说:“谢谢,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行程愉快。”
和这对白人夫妻告别后,陈暮再次开始了自己的闲逛,方才些微的发涩心情,好像也因为独处有了放大的趋势。
她马上就要步入新的一岁了,小的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可当真的到了小时候渴望的年纪,好像又没小时候以为的那么开心。
如果知道长大后要面临别离和数不清的烦恼,那她小时候的心愿,一定不会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而是可以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陈暮倏地轻笑了声,这趟南极行,就当做自己送给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吧,如此遥远的地方,一生可能也只会来这一次了。
顾时屹就是在这时再次走至她身边的,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还在生气?”
陈暮摇摇头,又点头:“嗯,谁叫你戏弄我,对着企鹅举高手臂好半天,它肯定是觉得我太滑稽,才没继续朝我靠近的。”
其实她是想说那只企鹅大约是觉得她的行为有点蠢,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形容自己。
顾时屹笑一笑,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的一只企鹅,说:“你瞧,那不就是刚才朝你靠近的那只企鹅,等我问问它,看它有没有觉得你滑稽。”
陈暮跟随顾时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企鹅看着的确和方才她被戏弄时朝她走近的企鹅差不多,可这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是同一种类的帽带企鹅嘛。
他是怎么确定这就是那一只的,她瞧着这些企鹅明明差不多的样子,难不成他也有两个声带,可以靠这个分辨企鹅?
顾时屹却在这时说,“这不是很好认吗?你没看见它头下面有一道连接左右耳的黑色条纹,左臂下面和右臂上面都沾了东西,这不就是那会儿朝你靠近的那只企鹅?”
陈暮抿着唇不解的望向顾时屹,很难不怀疑他这是又在逗弄她,明明他说的这些特征在这岛上随便一找,可以找出一堆企鹅来。
顾时屹却在这时说:“你等我帮你问问看,这企鹅有没有觉得你高举手臂的样子滑稽。”
于是顾时屹侧过脸,面对那只企鹅,就这么问了句:“还记得你不久前靠近过她嘛?”
说话时他手指了指陈暮。
企鹅不知怎的,还真很给面子的叫了声。
顾时屹接着问,“她那会儿举着手臂站在你面前,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决定转身离开的?”
陈暮还是没搞明白顾时屹到底是想干嘛,他这问话正式的叫旁人听去,怕不是真的会以为他能和企鹅对话。
陈暮觉得有点好笑,她就想看看,要是企鹅这回不理他,他要怎么收场。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顾时屹问话后,企鹅又对着她俩所在的方向连连叫了好几声,顾时屹回过头,朝她扬了扬眉:
“听到了吧,它说那会靠近你是觉得你长得漂亮,后来听到你说不想叫它靠近,所以它就停下脚步了,还有,你举手臂的样子一点都不滑稽,反而很可爱。”
陈暮听着顾时屹一本正经的胡说,心里最后那点对他的不满终于散的没了影,原本也就是有一点点不满他对她的逗弄,可他前后用这么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来哄她,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很受用。
但她不能这么轻易的表现出来,于是她故作生气地说:“顾时屹,你又逗我,我又不是小朋友,才不信你真能跟企鹅对话。”
顾时屹敛着眸注视她,少顷,唇角勾起浅淡的弧,磁沉声线缓缓响起:“嗯,不是小朋友,所以那不是企鹅的想法,是我的,真不滑稽,很可爱。”
闻言,陈暮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缩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柔情,又或是这话沾了点暧昧。
两人短暂的对视因陈暮猝然偏开的视线而结束,陈暮往前走了一步,说:“别以为你夸我可爱我就能原谅你。”
顾时屹在身后轻轻笑着,“嗯,没指望能这么轻易得到我们陈大歌手的原谅,某人难哄得很,我记着呢。”
陈暮向前的脚步忽而一顿,她又想起,那晚在小镇海边,临睡前顾时屹说的那句:“这么难哄啊,那也就是我了,才能任你折腾,陈暮,不如你以后跟我得了。”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可原来他真的记着她说过的话,也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愿意玩这种小把戏哄她开心。
很多年后,当有人劝她,哪有人因为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再也不相信爱情的,总要给别人机会试试看,才能知道你和他合适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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