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听着,觉得能让她们院长轻易帮这个忙,两人哪会是简单认识的关系,他现在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学什么专业,可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他这趟行程的原因之外,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他太神秘,这好像不太公平。
“只是认识就可以让我们院长卖给你一个这么大的面子吗,那我还算是我们院长的粉丝呢,他的课和讲座我一节不落,多少也算在院长面前露过脸,研究生面试的时候他还夸我呢,就算是这样,我去找他,跟他说我想参观长城站,也不见得他会帮这个忙。”
顾时屹淡淡笑着,道:“大概是因为你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而我在生意场多年,每年都要和你们院长打交道,他从我这得过不少好处,所以我开这个口,他总是不好拒绝的。”
陈暮知道,学院的教授、老师除了在学院内任课外,大多还在外面的公司有兼职。
这么解释,她大概也就明白了。
但那一刻陈暮只是想,如果这一次的遗憾轻易被圆满,她好不容易练就的,轻易接受遗憾的能力就此消失可怎么办呀。
好一会儿,她说:“顾时屹,其实我已经接受不能去长城站的事实了,你一声不吭的又圆满了这个心愿,我以后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贪心的。”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想让自己失去这个能力。
“会有很多心愿吗?”
顾时屹眉眼深情,慢条斯理地问道。
陈暮想,谁会没有很多心愿呢,若是在从前,她大概率会默默接受这事实,自我消化心愿无法达成这事,不会有一个人知晓她的遗憾。
但那天清晨许是脑袋不够清醒,她竟然当着他的面直接讲了出来,随口说的一句话,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心,大费周折的帮她达成。
她笑:“会啊,谁会万事顺心如意。”
顾时屹眼神定定看着她:“那就像这次一样,讲出来。”
他的声音平稳沉缓,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是在借这句话告诉她,只要讲出来,心愿就会被达成。
陈暮鼻尖后知后觉的有点发涩:“讲出来的心愿就会被满足吗?”
她试过很多次的,告诉付女士自己的需求,可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顾时屹平平笑着,说:“会尽我所能。”
*****
冲锋艇登陆长城站的时候,已有工作人员等在岸边,他身侧停着一辆雪地车,瞧见她们上岸 ,他说:“顾先生您好,我是今天负责接待你们的。”
顾时屹伸手和他握了握,而后说,从船上带了些新鲜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酒水,咱们搭把手一起搬到车上吧。
工作人员侧脸往冲锋艇上瞥了眼,瞧见足足几大箱东西,开怀的笑起来:“酒在这儿可是稀罕东西,我代表大家,谢谢顾先生了,休息的时候,就想喝一口,奈何存货早就没了。”
卸完货,探险队员告诉她们两个小时之后来接她们,便驾着冲锋艇返程了。
三人乘车前往长城站,路上,工作人员边开车边和俩人介绍了一下站上哪里是开放的可参观区域,介绍完,他补充说:“手机应该很多天没信号了吧,再过几分钟,进入长城站的信号区域,不用开漫游,也能收到中国的信号。”
陈暮的手机的确已经许多天没连过网了,船上流量费用太贵,中间Cassie因为海上行程太无聊,尝试买了两百美元的流量,结果发现游轮航行中信号时有时无,就算侥幸连上,打开网页也需要十多分钟,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想着上网的事了。
她不知道科考站的信号还能免费向参观人员开放,算是意外之喜。
下了车,顾时屹没让工作人员再继续陪同,难得的休息日,他觉得不该叫人把时间浪费在这,工作人员也没同他们假客气,向顾时屹留了电话,道是参观结束给他电话,送俩人回去,便回宿舍去了。
待工作人员离开,陈暮伸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指示牌,兴奋道:“我看到那个牌子了。”
她几步小跑到指示牌前,喊顾时屹,“帮我拍张照吧。”
顾时屹紧随其后走过来,问她:“为什么就想在这打卡。”
陈暮把手背到身后,仰头望向写有各个城市距离此地距离的指示牌,说:“有次院长在讲座上说,八四年以前,因为中国在南极没有自己的科考站,每次在南极条约会议表决的时候,中方代表都会被请去会议室喝咖啡,为了能有决策权,他带着第一支南极科考队从临城出发,所有人在上船前都写了遗书,抵达南极之后,他们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最后仅用二十七天便在南极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我觉得我们院长特别有风骨,和平年代的临危受命,很不容易,我很敬仰他。”
收回视线,她看向顾时屹,继续说:“这上面的每一个城市指示牌,包含了一代又一代科考人的家乡,多有意义啊。”
说这话时,顾时屹瞧着陈暮眼中闪烁的光,他想,这还是个有志向的小姑娘,假以时日,她也会在她的领域闪闪发光。
那一天,陈暮站在指示牌前,比着剪刀手,拍下了一张打卡照,发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朋友圈。
【16559KM,这大概是此生我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
结束打卡,俩人又在长城站上其他的开放区域逛了逛,参观了极地种植大棚,在南极邮局里领了盖有纪念邮戳的证书。
在飓风来临前,她们牵手离开。
上冲锋艇前,陈暮回头又望了眼风雪中的长城站,忽的,冲锋艇因为风浪不受控的晃了下,晃动中,陈暮手心蓦地被握住,她感受着来自顾时屹的温度。
对着庄严的科考站,她想,由手心弥漫至心底的这股潮热,会令她永久铭记这一天。
第22章
最后一次登陆活动结束, 本次南极行也进入尾声,那天清晨的广播,船长通知在返程前,将会举办一次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上筹得的所有善款, 会用于极地动物保护和极地科考事业。
拍卖会当天有最后一组的登陆行程, 俩人用过中饭, 顾时屹道是有事要忙,陈暮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要去找老太太继续谈两家的合作。
那天之后,陈暮自然而然的在顾时屹的房间住下,她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合拍, 相处的每一分钟都令人愉快。
但两人除去船上组织的活动外,白天大多时间并不在一起, 尽管是在远离城市的旅途中,他也有很多事要忙。
从餐厅出来, 顾时屹送陈暮回房间, “下午在房间自己玩或是补补觉,晚上拍卖会开始前,我回来找你。”
陈暮先是应了声好, 往前走了没两步,她扯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说:“我下午想回自己的房间,有一些东西需要收拾。”
顾时屹抬手自然的把陈暮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呆着无聊?”
陈暮下意识摇了摇头,可一抬眼对上顾时屹凝在她面上的视线, 她又改口:“是有一点点,正好快下船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顾时屹瞧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神,知晓收拾东西是个拙劣的借口,不过谁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很正常,再亲密的关系,也要给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不必事事追根探底。
于是他只是掉转方向,把陈暮送回她原本的房间。
......
......
陈暮进去房间的时候,Cassie坐在桌前分类视频,这趟行程她算是收获满满,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她的各种拍摄设备,另一位室友正在进行她的最后一次登陆活动,不在房间。
瞧见陈暮进来,Cassie视线一路盯着她看,看着她反手关门,又看着她一路往里走,直至陈暮坐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
确认陈暮坐下后半晌没新一步动作,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又离开,Cassie合上电脑,走去陈暮床沿坐下,到跟前,她打趣道:“我还以为下船前没机会见到你了呢,今天怎么舍得回房间了?”
陈暮笑吟吟:“一个人呆着无聊,回来找你聊天。”
“你的顾先生呢?”Cassie扬眉问。
陈暮回答:“他有事要忙。”
Cassie正巧被一堆视频素材搞得头大,听此,她示意陈暮给她挪点位置,好叫她换个舒服的姿势在这儿坐下。
两个女孩挨很近,挤在陈暮的单人床上。
调整好坐姿,Cassie率先开口打破:“上船前觉得十多天的旅途,没有网络,一定很漫长,结果不经意间行程就要结束了,时间真是快。”
陈暮对此表示赞同,两人心有戚戚然的对视一眼。
结束对视,Cassie忍不住八卦道:“我们去邮局那天,后面你心不在焉,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位顾先生。”
陈暮无奈的笑:“我哪有心不在焉?”
“哪里没有,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坐在长椅上,视线看上去是在看风景,但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你受了情伤,那副状态,很像我的另一位朋友。”
陈暮顺着Cassie的话,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好像的确如她所说,当时在看到小镇街景明信片之后,她满心怅然的走出了小木屋。
她低眸笑笑,恍然道:“好像还真是,那会儿我误会他有女朋友。”
Cassie听言哦一声,之后眨着眼问:“那现在呢?”
陈暮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望过去。
Cassie直白解释说:“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你对他有多少了解呢,确认他没有女朋友吗?”
陈暮愕然的动动唇角。
她们的相处是很愉快,但也仅限于日常相处,她对他,还是知之甚少。
Cassie了然的笑一声,继续说:“不如你先同我讲讲你们之前的误会是怎么回事?”
陈暮简单几句话向Cassie讲述了他和顾时屹之间发生的事情。
Cassie安静听完,偏头思索几秒,道:“你们的邂逅听起来很浪漫,可你觉不觉得一切发展的太顺利了,你意外碰到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他解释,你就信了,再者说,就算你见到的那位真是他妹妹,可以他的年龄条件,保不齐孩子都有了,你确定你们下船后还会像在船上这样吗?”
陈暮被Cassie这话问的一愣。
是了,在这段完全由他主导的关系中,她好像从未对他的话产生过怀疑,总的来说,就算两人形影不离的度过了很愉快的几天,她对他,也还算不上有多了解。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他是海王,不过是在旅途中跟你玩玩,另一种就是他是难得的好男人,但坦白讲,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陈暮抿着唇,没应声。
Cassie:“我的分析也不一定对哈,就是觉得咱俩投缘,才和你说这些,你是个好女孩,怕你下船后发现你被骗了,然后走不出来,女孩子在情感上天生细腻,容易上头,就当防患未然啦。”
潜意识里,陈暮认同Cassie的话,这两天她好像被甜蜜冲昏了头脑,细细回想,天真的都要不像她了,她沉溺在这暂时的欢愉里,竟然没有去想过下船后两个人会怎么样。
船上的日子远离人群、喧嚣,像是乌托邦,可下船后,她们都会重新回到身不由己的境地之中。
就好比很多人喜欢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寻求快感,保不齐,顾时屹对她,就是旅行途中不上心的一场游戏。
她垂下眼睫,试图掩盖那点悲伤情绪:“谢谢你。”
Cassie:“没事,假若不巧被我说中了,不要伤心难过,就算你们往后再没了瓜葛,至少船上这段时间还有很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陈暮强撑着笑点了下头。
谈话告一段落。
察觉到陈暮因为这番谈话心情不佳,Cassie贴心的回到桌前,给她留出空间让她消化自己的情绪。
陈暮无言靠坐在床头,思绪很混乱,脑袋里很多画面,像是静电忽闪,一会儿是她和顾时屹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另一些她不想回忆的画面。
好一时,趁着脑袋短暂清明的功夫,她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原本今天下午回房间就是想要和爸爸写信的,明天是她的生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生日于她而言的唯一意义,就是在生日的前一天,给爸爸写封信,告知她的近况。
她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曲起腿,把笔记本翻开放在腿上,一只手扶着本子左上角,一只手拿笔,开始写信。
【爸爸:
时间真快啊,一年又结束了,每年生日的前一天,会给你写封信,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十四封了。
这是永远都寄不出的信,但我依然会坚持写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用大学生的身份给你写信哦,下次再写的时候,我就在读研了,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很为我骄傲的吧,小时候你就说我脑袋聪明适合读书,你眼光真好,我好像还真的挺擅长的。
这一年还是老样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我一个人来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看到了小时候你说要带我看的南十字星,它闪烁了亿万光年,依旧耀眼。
这趟旅程中,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有了第一段情感体验,这其中,有美好,也有酸涩。
快乐一向短暂,这趟行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不知道我和他还会不会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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