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沙盘深处，远在演武场之后，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波澜。
并非有形物，而是似绵浪般的无形威势，一波一波朝着法门涌来，
也是经此，发光的三颗光球开始移动，
但其中一颗很快熄灭光芒，留在了原位。
只余剩下两颗，在那股威势中不断前游。
“白曦在甲三的位置。”
出声的是白泽川，他拂尘轻动，很快循着沙盘左右的坐标系指出了暂列第一的那颗光球。
事实上，代表白曦的那颗光球冲的极快，几乎以此前从未有过的速度不断向着威势来处进发，而另一枚相比之下则慢吞吞许多，游速很均匀。
但遗憾的是，白曦的光球在快行许久后，很快仿若受到什么阻滞般，动势渐缓。
“还是不够。”
“的确。”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白曦已经试种了很多次绿晶石了，咱们调整了那么多次，但她竟然还是有这么强的排斥反应。”
“是啊，到底为什么？她明明就是白婵的孩——”
这话没能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开口的人被白泽川冷冰冰的眼神定住，自知失言，默默收了话头。
“嗯？这颗是怎么回事？”
却是片刻功夫，形式渐渐发生变化，
暂列第一的，属于白曦的那颗光球速度逐渐减慢，反是另一颗，仍在匀速前进，
而就在她即将超过属于白曦的光球时，两者的微妙光芒忽如丝线般纠缠起来，仿佛磁力相吸，扭到了一块。
屋内一时很安静，想是谁都没见过这种情形。
“……那是谁？”
白泽川眉心微皱，盯着眼前情形，神色难辨。
“是金郁璃举荐的一位学子，名唤许双双。”
第31章
许双双觉得有点奇怪。
她跨入法门后, 便见四周景色一变，自己似乎身处某处陌生山林间。
起初她还十分紧张，只想着保持警惕心先在某处躲好瞧瞧情况，但随着时间流逝, 她感觉……怎么好像没什么危险啊？
什么都没有。
除了安安静静一座山, 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巨大妖兽, 没有那种东西。
一开始, 许双双害怕是自己轻敌，捏紧符咒出来的时候紧张得不行，
可一直到她默默在山里走了一段路。
仍是什么东西都没瞧见！
【4366，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仰头, 高木林立，天色未见异常, 甚至隐有天光洒落，能照亮铺了断枝草叶的地面
然而许双双就是莫名觉得,
这里有股死气。
太过静悄悄, 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就像是夜里的沉宵宫，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她曾在小花的心灵世界里体会过的，
满是黑色焦土的青云城义庄。
她甚至错觉自己能嗅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忧伤和绝望。
太怪了。
但虽则古怪, 她还是尽力带着身上的任务标的朝着指定的方向摸索。
这试炼的规则是带着任务标的物到达指定的地点，
只不过关于指定地点的线索给出来的方向很模糊, 并不确切。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唯一的要求是只能使用无根心法。
不过她到现在什么都还没碰到, 好像也谈不上用心法啊……
就在许双双注意着四周情形慢慢找路时，她忽觉得空气一震,
并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变化，甚至异样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她再醒醒神摇摇脑袋，四周仍是那样的山林。
只远处忽然有了旁的动静，草叶折断，刷拉拉的声响越来越近，她很快听见一道有些严厉的疾呼：“快避开！”
想也没想，许双双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向着侧边闪开，
“——哗”青绿色的灵力光焰几乎是顺势袭来，就在她身前击毙了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兽。
被劈成两半的巨兽轰然倒地，化作飞散的碎片齑粉，而透过这翻飞的黑雾，许双双看见了一身雪裙的少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回应圣女大人的只有许双双的茫然。
白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许双双眼看着对方甩袖转身，冷冷清清甩下一句话，
“若是不想死，就跟着我，这里是我的考场，难度很高，你不熟悉，应付不来。”
确实，方才若不是圣女大人出声提醒，她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把小命撂在这了。
不过，圣女大人说“她的考场”？
难道圣女大人的考场有什么特别吗？听方才的话，是圣女大人会遇到更多更厉害的妖兽？
比如刚刚这个瞧着就很厉害的大妖怪？
可她记得三个法门通向的幻境本应各自独立互不干扰，她为何会碰见圣女大人？
【好像是你们俩的幻境混到一块去了。】
4366有些迟疑道：【不过我也还没弄清原因。】
“或许是法门出了些小问题，随机应变，父亲大人和长老们肯定会察觉不对，他们自有决断。”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心理活动，白曦虽则冷淡，但仍是多说了两句话。
许双双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愣了片刻，但她反应过来马上抿抿唇笑了笑答：“好，我知道了。”
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和白曦一起走的好处，
与方才独自面对时的心惊胆战不同，现在有白曦在身边，她几乎可以说是……安心。
因为只要是有危险刚一出现，白曦便会身先士卒地前往击杀，又因圣女大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太迅猛，
那些怪物压根就近不了她们的身，许双双就更没什么施展的机会了。
【喂，双双宝贝你不能这样划水啊，你还要拿第一的！】
【哎呀，】她在脑海里叹口气：【你看圣女大人战斗的时候多美啊，又干净又利落，我宁愿让她拿第一，这才是实至名归。】
反正她现在的目标多多少少已经转入寻找证据掰垮白氏了，那白氏长老的青睐，应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你怎么像是在散步？”
林梢轻晃，白曦身姿轻盈地踏空而来，落地后，微微皱眉，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圣女大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像是在看咸鱼。
许双双摸摸鼻子，稍有些心虚地偏开视线，和白曦一块往密林深处走。
她们得到的任务目的地指向是一样的，所以许双双决定抱紧白曦的大腿，就这么划水到终点也好。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莫名像是在春游，
她几乎是抱着即将结束试炼的轻松心情开始和圣女随便搭起话来：“圣女大人，你在家是不是其实也很辛苦？我听岱思岳说，你平日里就一直在水月居练功？都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闻言，白曦冷淡扫她一眼，那眼神有些不言而喻，
仿佛在说：我们是能谈论这种话题的关系吗？
但许双双隐约觉得，对方虽则表面不近人情，但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不然也不会提醒她救她一命，又让她跟着怕她不适应此处环境了。
再譬如此刻，哪怕对方面上是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但最后还是答了她的话。
“圣女本来就身负职责，”白曦皱紧了眉，有几分冷淡地续道：“光复白氏，就是圣女的职责。”
闻言，许双双倒是有些惊诧，
光复？难道白家原来还真是什么九天神族不成？而且……
“这怎么能说是圣女的职责，”她抿了抿唇，斟酌后才道：“这一大家子的荣耀难道都系于你一身，好像不太合理，就算你们白家想恢复先祖荣耀，也得是家里的每个人都出力吧。”
闻言，白曦似乎愣了愣，
但她很快眉心皱得更紧了，像是觉得许双双在胡说八道，干脆抿紧唇不再开口。
深知并非当事人，或许不知事情全貌，
更何况自己的三言两语或许并没有什么大效用，许双双也没再多嘴。
于是两人又各自安静地默默走了一段，已经能远远看见山崖缝隙间，接收宝物的法阵。
“你的地点也在那上头？”
圣女大人回过头来同她确认。
许双双忙核实一遍后点点头。
其实她们要送的就是一颗看起来很普通的水晶珠，没什么稀奇。
许双双低头看了两眼那颗珠子，正要将它放回，惊觉领口一紧，几乎是整个人被拽着带到一边。
半口气尚未喘匀，她就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传来“啪”一声极为清脆的巨响，
一条瞧着又粗又长的巨型枯藤重击地面。
若她还站在那，只怕已经被拍成肉泥了。
“快跑！”
随着白曦的喊声，她立时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
只听身后，原本寂静的山林里连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摧枯拉朽的势头近在脑后一般，
力道之大，仿若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
怎么突然这么吓人了！
刚刚不还是一片岁月静好，让她一度以为试炼都要结束了。
眼见得跑在她前面一些的少女拐了个角度，从另一边往坡上跑，身后的粗壮枝蔓只紧盯着她们被引到此处，
藤蔓硕大，又只会锁定她们……
许双双很快反应过来，圣女大人是故意将山灵妖引过来，想利用高差，
只要站在高处，便能趁着视线死角的时机动手。
果不其然，圣女大人很快回头冲她喊：“待会我去砍它的树囊，喊三二一，你记得跳下去躲开！”
几乎是点头刚应了声好，头顶一暗，堪比巨兽前肢的粗藤已经飞快缠了过来。
“三、二、一——”
许双双想也没想地循着圣女的指示，后退撤下了坡道。
眼前是一阵盛大的青光，属于圣女大人的幽绿灵火化作竖斩，直直劈向粗藤顶部的异形花冠，
然而许双双眼睁睁看着那道斩击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生生拦下，
甚至反弹回来！
她茫然一瞬，远远看见白曦的神情同样有片刻空白。
但就在她怔愣之时，眼前闪现出一道银白的影子。
不知何时，小花从她腕上脱开，甚至变大不少，直卷着她的衣服再度后退，避开了白曦攻击被反弹回来时溅射出的伤害。
“小花！”
许双双下意识抱紧了他。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不远处因方才攻击熊熊燃烧的灵火烈焰之中，枯藤破势而出，似抱着必须要杀死她们的决心一般直直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许双双下意识抬手。
便是她掌中似有什么力量在紧要关头轰然倾泻。
狂风四起，再等她睁开眼时，枯藤已仿若濒死地掉落在地，只余灵焰熄灭后的袅袅青烟。
许双双眨了眨眼，一时更茫然了。
只她忽然记起小花还在，忙低头去寻，
幸而小花没什么大碍。
他重新缠上她的手腕，贴了贴她手上的伤口，
也是顺着小花的动作，她才发现她的掌心似有顺着血管隐隐勃发的细密伤痕。
就像是……就像是血管快要爆开了似的，
瞧着有些可怖。
“许双双！”
也是此时，圣女大人从另一侧赶过来，第一时间蹲下身，皱着眉十分焦急地查看了她的伤势。
“还好，死不了。”
只对方看了片刻落下这么一句话，很快又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许双双的错觉，圣女大人确认她没什么事后，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先走吧。”圣女大人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多说地转了身，
“把东西交了，试炼应该就结束了。”
忙撑着地面起身跟上对方，只许双双尚有些呆怔之余，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明明就是她的手，怎么会……怎么会有那种能量？
原来她现在有这么厉害吗？圣女大人都处理不了的妖怪，她一下就给解决了？
还是其实是因为圣女大人铺垫在前，她是抢了对方的人头？
或者……难不成真是因了什么无根心法？
【哎呀双双宝贝，你怎么不信我的判断啊！我都说了你日日勤勉地炼化绿晶石，再加上我给你的那些宝贝秘籍，现在拿下族学第一，本来就不成问题！】
是吗？许双双有些犹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个无根心法……不会有什么旁的猫腻吧？
直到两人一同跨出法门，圣女大人都没再同她说话。
许双双莫名有些尴尬心虚，也没敢再多嘴了。
却是她脑海里有些混乱的这么会，抬头，一下看见了他们这组的裁审官。
居然是赤一大人！
而且正是……许双双遥遥看见站在高台之上那个腰间挂着银质嵌片的中年人，
对方脖子上浮现的，又是君明夜的脸。
甚至她都能隐约感觉到，那双属于君明夜的眼睛，望向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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